「我这两天有事,让嫣然和承昊陪你们去吧。」想起刚刚电话内交谈的内容,路容凯的脸色更加难看。
「承昊乖,叔叔带你去找妈妈。」祁雨青用哄孩子的口气对路承昊说道。
祁雨青迳自将路承昊抱出书房,找到了斐嫣然,将孩子交给她,再回到书房找路容凯。进入书房时,祁雨青顺手将房反锁,方坐回刚才的座椅中。
「怎么了?资金周转有问题,或只是单纯的囤货太多?」收起方才好爸爸的模样,此时的祁雨青看来有几分成熟、冷淡。
「老实说,我不知道......」路容凯颓丧地窝在椅中。「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看看你的帐簿。」祁雨青收起度假的优闲,换上工作用的冷静。
「你不是在度假吗?」路容凯也知道度假中受扰,是很多人的禁忌,看他的帐簿......这个是浩大工程呢!「谁叫你是凯。」祁雨青笑骂着,面部线条在瞬间柔和了起来。
「是啊。」路容凯浅笑着,打开书桌一芳的保险柜,取出帐本。
「你看得懂吗?」
「你忘了啊,我商科毕业的。」祁雨青轻笑着,接过帐本后,神情变得严肃冷静。
「谢谢。」路容凯歉然地笑着。
祁雨青仅抬眸微瞠了路容凯一眼,再度低头看着帐本。
「是我自己想做的,你不必在意。」
祁雨青埋首帐册中,而路容凯则是电话一通接着一通,两人的专注,快速将间推向深夜。忙碌的两人,连斐嫣然的敲门声也没有注意到。
「你饿吗?」祁雨青在路容凯挂下历时极长的电话后,以安抚的口吻道。
「对不起,我忘了你还没吃。」路容凯以手抚额,语带抱歉。
「我在机上吃了点东西,还不饿。你也别一直道歉,未免太过生疏了。倒是你,你饿吗?」因着疲惫,祁雨青的声音变得虚弱。
「我吃不下。」
「嗯。」对于这样的凯,他没有任何劝导的意思。
「你的帐本就只有这些?」令人安心的男中音轻声道,语调里微有忧心。
「就只有这些,怎么了?」看见他的脸色,路容凯也知道问题不小。
「帐簿登录有些不对劲,有些开支没有收据,还有几条款项,我不知道有没有必要。」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有疑惑的地方指给路容凯看。
「我不懂这个...」路容凯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其实我很少看帐,也不知道看得对不对,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找会计师看看。」祁雨青的声音依然和悦,却多了几许不确定。
他大致上看过后,也知道凯被盗走了差不多两百万。这两百万对凯来说,可能会致命,但以他目前的身价,两百万台币也不是他拿不出来的价。只是他又不能直接拿两百万出来,这样会伤害到凯的自尊。
「大不了把这幢公寓也卖了。」路容凯有些无奈。
「你不是还有几家店面?」
「当初要做生意时,就已经卖了。」
「那有钱可以周转吗?」帐面上的几张票子都快到了,若是跳票就完蛋了。
「如果货卖了就有,没卖就没有。真的不行,大不了回去拍戏,赚钱还债。」凯笑得干脆。
「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谈?」如果事情没糟到这种程度,只要他拨几笔生意给凯,凯绝不至于变成这样。
「我知道你有办法,可是我不想靠你,虽然......现在非靠你不可了。」
路容凯的话和表情,让祁雨青没再问下去的勇气,他仅是迅捷的由外衣口袋中摸出记事簿,抄起路容凯书桌上的电话就拨。
「喂!我是祁雨青,对不起打扰你的休息时间,我手上有个案子有问题,能不能请你拨空处理一下」在几声钤响后,祁雨青那向来安适的声音,竟带着职业化的优雅和冷静。
「不!不是我们公司的,是我一个朋友的,想请你现在处理一下。」祁雨青强调「现在」这两个字。
而一旁的路容凯则看着墙上指向十一的短针,感到有些讶异。
「如果你没办法的话,我去找别人试试。」祁雨青的男中音依然悦耳,只是这句话令路容凯都觉得毛骨悚然,言下之意,便是他不接,祁雨青的公司跟他便很难合作下去了。
「嗯,谢谢。」说着,他并将路容凯家的地址报给电话那头的人。
这通电话才挂,路容凯还来不及开口说些什么,祁雨青立即又拨了电话,在短暂的外语交谈后,再度挂断。
「会计师等一下会过来,你先跟嫣然讲一声,以免她反应不过来。趁会计师来之前,你先吃点东西吧。」祁雨青以无起伏的音调说着,面色依然凝重。
「你想吃什么;」在离开书房前,路容凯回身看着难掩倦态的祁雨青,闷闷地问道。
「我睡一下。」祁雨青轻声道,爬到单人沙发中,蜷曲着身子,在路容凯离去前便沉入梦乡里。
祁雨青睡得极熟,当然,部分原因是长途飞行的劳累,虽然依他的生活作息,现在正该是他活跃的时间。可是,他好想睡,因为这儿有令他昏昏欲睡的因子--安心感。
祁雨青沉沉入睡,那孩子气的睡脸,一点也不像是三十岁男人会有的...
路容凯的事情祁雨青足足花了两天才完全解决,虽然两天即能解决已经很了不起,不过祁雨青的假期也报销了。
在祁雨青还在忙碌的第二天,林薇终于从工作地点赶来,她先跟斐嫣然和一干小鬼们到中南部山区去,他和路容凯留在家中和帐簿囤货奋斗。
最后,那批货在祁雨青半是人情,半是压迫的方式下,硬是推销出去。
只是他没让路容凯知道,这之后他必需还多少人情债,牺牲多少利益,才还得完这次捅出的洞。
「对不起......看来我是没有经商的天分。」看着电脑萤幕内完成交易的讯息,路容凯叹息道。
「每个人适合做的事情本就不同,我若不是祁家的孩子,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走上经商的路。」祁雨青答得淡然,他已经确定交易确实完成。
「你不是做得很好吗?」他以为祁雨青在开他玩笑,虽然一点也不好笑。
「我的个性适合守成,却无法开创事业,我的攻击力不足。」祁雨青分析道确定交易完成后,他立即着手安排其它事。
「你的行动力很强啊!祁氏也一直在开创新事业,怎么能说是没有攻击力呢?」至少这几天来,雨青的动作十分快速。
「这也是为了守成,如果没有新的市场,当旧有的市场出现更强的竞争者时,祁家不就完了?何况大部分的企划都是别人想出来的,我只负责评估实行的可能性就可以了。」完成手边的工作后,祁雨青随即将电脑关机。
「我们该去和他们会合了。」祁雨青抓起外衣便走。
「你不先休息一下?」路容凯忧虑的看着祁雨青略白的脸色,这两天他没睡个好觉。
「在车上睡就好了。」祁雨青打算包计程车快速南下。
「先睡一觉再去吧,也不差这一夜。」
祁雨青冷淡自若的神情和泛白的唇,令他想起许久、许久之前的一幕。心口像被针挑了下,虽不觉得痛,却倏地悸动...
「真的不想赶过去?」或许是长年的习惯,祁雨青以看似讨好的笑靥,试探凯的真心意。「睡一晚吧,先洗个澡,衣服先穿我的。」
路容凯目光柔和地看着站在门旁的祁雨青,他们自认识以来,感情一直很好,奇妙的是,他们连身高都差不多,遑论身材。
「睡哪儿?」祁雨青笑得有点贼。
「客房。」路容凯答得不以为意。
「如果真要住一晚,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睡。」他雀跃得像个孩子。
「宾馆?」路容凯坏壤地回了一句。
「你想太多了。」他没好气地应道。
「那是哪里?」
祁雨青没再出声,走得极快,大有要路容凯自己来看看的意思。
带着几件路容凯的换洗衣物,车子快速而准确地驶在柏油路上。开车的祁雨青,面部线条始终柔和,而路容凯却被来到的地方吓了一跳;他站在他曾经踏过的车道上百感交集,没再问雨青那里是什么地方。
「你买下来的?」在电梯到达相同的楼层时,路容凯仍有些怀疑,他明明记得他卖给别人了,怎么会...
「辗转买下的。我正好想在这里买间房子,当然是选熟悉的地方。」雨青说得淡然,完全不提他曾为了买下这间房子花了多少心力。
路容凯跟随在他身后,看着他打开门,顺手开了灯。一股难闻但又令人怀念的味道袭来。
原封未变的家具上,罩着防尘用的白布,所有的摆置,都和他搬离时相同。
「好久没来了。」说这话的人却是祁雨青。
高中时代,他常利用长假只身渡海来找凯,往往只有家中二老、凯和通关人员知道他的到访,然后他会在凯的公寓里窝到非回去不可,这间公寓有多大,他的天地就多大,甚少踏出一步。
时光荏苒,他们不再如初时拥有一份单纯美好的友情,距离,终使他们相隔。
「嗯,这是爷爷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虽然是每个路家子孙在上高中时都会得到的贺礼,我仍然很高兴。卖掉它,也是因为不想任它蒙尘,想找人好好照顾......」察觉自己说了什么,路容凯突然噤口,而祁雨青的脸色变得铁青。
「过几天我会卖掉的。」他轻声讨好地说。
「雨青......」路容凯唤着,欲一一吉又止。「你先洗澡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没等他想好合适的话,他将换洗衣物从旅行袋中取出,催促着路容凯。
对大部分的事都有些笨拙的路容凯,也就没试着说出合宜的话,拿了衣物就往浴室走。
夏天的夜里,洛容凯裸着上身坐在浴室里,开着水龙头,等待脏水流尽,心底有几分长分。许就没有流动的水滑过箫蚀的水管,泛着红黄色。
路容凯看着似乎永远都流不完的脏水,心底泛开了莫名的涟漪。
而浴室外,祁雨青从放有樟脑的柜中,找出当年他和路容凯曾用过的寝具,俐落地将之铺上双人床。他坐在床沿,没有看电视的欲望。他仅是空白着思绪,始终无法回过神来。
最后的记忆是在温暖的地方,他分不清是因为疲惫,身子微微发烧,才感觉温暖,或是他倒入被中,还是......还是因为凯像儿时般,圈抱着他入梦。
深咖啡色的长发,在雪白的枕间蜿蜒成河,流入两人的梦乡。
这个问题,祁雨青始终没有追究,他仅是看着路容凯漂亮的凤眼和羽睫,安心地呓语,随即沉入梦乡,丝毫不知道路容凯看着他孩子气的睡颜叹息了。
第五章林薇三十二岁--
包车南下的路程上,祁雨青像是一辈子没好睡过般,从靠着椅背一路滑落,最后醒来时,他的头枕在凯的胸肌上,不知该庆幸还有东西让他靠着,还是该责怪他睡得太熟。总之,到达目的地时,路容凯一睑疲惫,而祁雨青则精神饱满。
斐嫣然因为正在替路承昊洗澡,没来迎接两人,几个孩子则在保母和向导的陪同下,在不远处的溪中戏水。
只有林薇远远地站在山中旅馆前,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的丈夫和路容凯。
「我迟一天,你也迟一天,算是扯平了。」祁雨青才下车,她就笑骂道。
林薇的容貌,是和山中的朴实恰恰相反的艳丽,那是因着聪明和傲气所养成的自信。长而微微波动的长发被在她背上,和同样蓄发的祁雨青,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情。
「我迟到的次数可没你多。」祁雨青亦带笑回应道。
他笔直地向她走去,将路容凯远远扔在下车处,迎向他的妻,然后紧紧拥抱着她,在她绽放的热情下,不深不浅地亲吻着。
路容凯静默了,完全不知道在胸口浮动的情绪,是想念自己的妻,或是嫉妒眼前的......男子!
当然,他更不可能知道,当年在他婚礼上担任伴郎的祁雨青,在看着他将婚戒套人斐嫣然指间,并亲吻新娘时,心中也有着相似的矛盾。
那时,祁雨青抱住了林薇,却难以平复心头的震撼。
直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眼前,他才倏然惊醒,提步追上。
还没走进旅馆,斐嫣然便抱着路承昊,看着他微笑,迎面而来。
「小家伙感冒了,刚刚还吵着要一起去玩,现在安静多了。」斐嫣然笑着,那笑和她臂弯中的孩子,笃实了他浮动的心。
这才该是他要的......不是吗?在结束了下午和晚上的活动后,时间被推向安静的子时。早就不受时差困扰的孩子们,在保母的安抚下,睡得极熟。
路容凯和斐嫣然回房后,也没再有动静。
而祁雨青房中,洗过澡的他,穿著松垮垮的浴袍,闲适地窝在床中,胡乱按着电视遥控器。
方从浴室出来的林薇,动作优雅地擦着濡湿的头发。
「真的可以多玩一天,你的工作没问题吗?」关于祁雨青今晚在饭桌上宣布的,她仍抱着怀疑。那个重要的工作,真推得掉?
「嗯,因为是对方临时有事,所以没关系。」
「你们昨晚多住了一夜,是在聊什么?男人间的对话?」林薇在简易梳妆台前坐下,开始在脸上涂抹保养品。
「没,因为太累了,所以睡了一晚才来。」祁雨青淡淡说着,他帮路容凯料理生意的事,林薇是知道的。
「没去品尝‘台湾名产'?」林薇若有深意的说。「我倒头就睡,还能吃什么?」祁雨青浅笑着,再按了下遥控器,转入财经新闻台。
「可是我听说你和凯在房间里讨论了一夜,不会都在讨论公事吧?」说着,林薇艳光照人的面庞上,绽开了眩目的笑。
她只是询问,没有逼供之意。
「你也知道的,凯的公司有点问题,我去帮忙。」祁雨青神态依然闲适。
「我真羡慕你,还能和儿时的朋友保持联络,能够沟通,还一起出游。我小时候的朋友,现在见了面,最多也只是聊聊当年罢了。」林薇无限感叹地说道。
她很明白商场上的事,往往不是说帮就能帮,麻烦太多之外,也让被帮的人少了重新认识自身能力的机会。
「我和凯也没什么好聊的,时间和距离都相隔太远,没有了当初单纯的友情。」他和路容凯之间已不再像当年那样有说有笑,往往话说到一半,不是凯应不
下去,就是他不知该怎么接。
即便如此,他们的感情依然如故,就像至亲一般,虽然鸿沟日益增大,却总关心着对方,有时一通电话打去,不是想谈些什么,也不需要谈些什么,只要听着对方的声音,一切足矣。
闻言,林薇静默了,像是窥知了什么,又似......雾一忙一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你还不睡吗?」她轻声地问着。
她和雨青是策略联姻,雨青要孩子,而她要的是祁氏的股票,和父兄答应她的-一间完全由她主管的公司。天凌出生后,她自觉责任已了,对于性情内敛的雨青,再没有应付的打算,天凌出生后,她几乎没尽过为人母的责任,因那不是她要的孩子。
自此后,她得到了父兄答应的公司,亦将全部心力放在公司和......爱情上。她至今不知道男人看上她,是因为她荷包里的钱,或是她的美貌,那么多绚烂的感情,最终都走向毁灭。
可是不管她在外面做了什么,当她满身疲惫或带着烦躁情绪回家时,雨青总是在,他永远都对着她微笑,为她热一锅汤或冲一壶热巧克力。什么都不问,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般。
然而人对自己不爱的人,总是残忍的,她依旧将他的寂寞弃置一旁,独自寻找她的爱欲情狂。偶尔回家,雨青也总是包容,用他显而易见的寂寞,包围她的狂肆。
然后她怀了天韵,她坚决地对她的丈夫表示这不是你的孩子,可是我想生。而他只是平静地点头说好,把天韵当作是自己的孩子,帮着她隐瞒所有人。
她是平凡的女人,不感动、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从那之后,她一直留在雨青身边。生天韵的隔年,她为雨青生了次子天泓。此后,对于眼前内敛压抑的男人,她是打从心底爱上了。她的飘泊自此停留,系在名为雨青的码头上,汲取他宽大羽翼
下的温暖。
可她终是女人,美丽而敏锐的女人。她的寂寞有了停靠处,而温柔的雨青,却依然......却依然散发着寂寞的气息。她察觉了,却没说什么,她等待着有一天雨青能因她的停留就此终结寂寞,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