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一梦
第一回
在下山的路上,风光明媚、阳光正好,与寒曲心里的郁郁寡欢成了对比,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习成了一身好武艺、好厨艺,还学会点医术,琴棋书画也都样样精通了,更重要的是寒曲连自己师尊的优雅气度都学了三分。
离山前师尊风度翩翩的谆谆教诲言犹在耳:『寒曲,你如今学艺已成,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下山去学学做人处世的道理吧!』
寒曲不敢置信的摇头:『师尊...你要赶我走?!』
『非也,为师尘缘已了,当时若不是与你尚有师徒之缘早偕同好友云游去了。如今,你也尽得为师真传,也该入江湖闯荡一番。』师尊微微笑著,潇洒不羁的身影,竟然开始有些模糊。
眼睛发热,寒曲强忍著视线越发模糊,突然,师尊的手轻抚著自己的发丝:『我们倦了还是回来这里的,你也可以回来看我们,这样伤感,可不像你。』
寒曲微微点头,自己从来就不曾违逆师尊,如果师尊说下山闯荡一番,那就闯荡一番吧!
当晚寒曲就叩别了师尊与师尊的好友,踏上下山之路。
没想到前脚才出山,自己就开始没来由的想念起师尊、师尊的好友与山上的一切。
心情正坏著没想到前面林里就传来打杀声。
心下一奇,去看看也好。
寒曲侧身藏在最靠近的一棵大树边,六、七个人围住一个少年,地上还躺著十几具尸体,少年身上有好几处刀伤,还有三枝箭贯穿少年的右臂、左肩与右腿,少年的白衣几乎全被血染红,看起来很是吓人,伤成这样,他的气势还是很强,嘴里笑著。
「小魔头,再斗下去你是非死不可了,如果乖乖就缚也省得你受更多伤、受更多活罪。」围攻少年的其中一人说道,看来他们也没占多少便宜,身上的伤都不轻。但是,倘若继续打下去,那少年肯定讨不了好。
「哈哈,被你们抓住,还怕你们不让我有更多活罪受吗?少爷我若死,也定要你们每个作陪。」少年趁著双方说话间,用剑支地藉以支撑自己,豪气话说得干云,体力恐怕也到了极限。
「小魔头,你恶事做尽,今天总算让我们替天行道,铲除你这个恶魔。」
「说的好,我就是祸害遗千年,你们少自命清高,你们又是替哪个天行哪个道?」少年转著身环视围著他的人,语气十分高傲不屑。
「多说无益,不能抓活的,就带尸体回去吧!动手!」一群人提剑再攻。
少年受伤沉重,估计本来的身形应该是轻盈的,虽然动作因伤重而迟缓,但武功还算高强。
少年剑走偏锋,每挥出一剑,伤口的血就往外飞溅,不到一刻,少年的动作更慢,处境就更危险,划在身上的刀口就更多。
寒曲考虑著,不知道是什麽情况,贸然出手总是不好的,虽然很不喜欢他们以多欺少,但万一...那少年真如他们口中说是魔头呢?!
还没考虑完,寒曲发现自己已经发出一道掌气打落即将砍在少年颈上的刀剑。
「来者何人?」
暗叫不妙,但寒曲岂是那种缩头畏尾之人,既然出手,寒曲心中也有了谱,足下一点,修长的身影飘落战场。
众人见来者现身时身影极快,不知从何方而出,落地时却轻如羽毛,看来也是高手。
六、七人之间的为首者,眉头一皱,来人功夫不弱,他若要干涉,就算自己这边联手恐怕也无法占上风,乾脆把话挑明,若是正道中人,说不定得个有力的帮手。
「人家说英雄出少年,果真不错。这位英雄,我们正在缉拿这魔头,若能得你相助,正义则得以伸张。若英雄不愿,也请勿干涉。」
「胡说!他们逼婚不成才想用强的!也不想想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怎麽可能屈居做人男妾。」少年见有人到来,便忖度著能够让他帮自己脱离困境。
寒曲这才看清少年,少年长得清丽无比,脸上居然还有残留的胭脂,少年见寒曲盯著自己看,便伸手恨恨的擦著自己的脸,少年的脸顿时糊成一团连血都沾上去了。
寒曲见双面各执一词,一时之间又无法断出个是非,总不能就这样让他们把人杀了,於是就道:「各位前辈,眼前尚无法厘清真相为何,就先让我把人带走,若他真为歹人,寒某必把人交出,任凭处置。」
那群人其中一人怒道:「你是为这魔头讨保了,说不定是一夥的。」
寒曲见他出言不善,便冷冷的说:「如果真是一夥,寒某也不须在此多费唇舌。」
说完,便以令人惊异的速度飞出,一时之间刀剑碰撞声起,总共七响,寒曲回到原来站立的位置,那群人面面相觑,七个人都被缴了械,每个人兀自握著方才持著刀剑的手,人人的手都被震得发麻不已,刚刚出声那人更怒:「你...。」
为首的那人忙制止他,并对寒曲说道:「希望寒英雄能言而有信,若你查实这人确实为恶,请将他送到飞雪山庄。但是在下在此明说了,这次我等虽然无法擒住这小魔头,飞雪山庄却不会就此罢休,望英雄到时能明白真相,勿助恶人为孽。」
寒曲微微颔首,目送他们各自拾起自己的刀剑离去。
少年见他们离开便颓然坐倒在地,大口喘著气。
寒曲提步走近,伸出右手欲拉起少年,少年却怒目相向:「拿开你的手,别碰我!!」
红尘一梦 第二回
寒曲把手缩回,往後退了一步,看著少年:「那你自己起来。」
少年还是不客气的横了寒曲一眼:「我自己站不起来,可是也不要你扶我。」
寒曲往旁捡了根树枝,心里只道这人不习惯与人亲近,於是递过树枝:「扶著树枝,我带你去疗伤。」
少年看著寒曲,没想到他会这麽做,心里想著该不会是取笑自己的刻意刁难才这样做的吧!
「快点,你的血再不止,刚刚就不用费力阻止他们杀你了。」
少年闻言心里更是不悦,扯著树枝就将自己身上的重量倚了一半上去,心想,多少也让他难看一下,这一扯还不让他歪斜了脚步,挫挫他的锐气。
寒曲仍是八风不动,脚步稳如泰山。
少年讨了个没趣,只好倚著树枝跟著走。
到了河边,寒曲找了棵树让少年暂时靠著,少年因失血脸色显得苍白,大概也没精神说话,静静的让寒曲处理身上的伤口。
寒曲俐落的折断穿体而过的箭簇端,再抓住箭尾端轻巧的旋转而出,大约已经习惯了疼痛,少年没有多大的反应便陷入沉睡。
到了夜里,虽是夏夜郊野里仍然清凉,少年咳了两声,感觉身旁有温暖的热气传出,倒是舒缓了胸口蠢蠢欲动的不适,蓦的睁开双眼,朦胧间见到火堆的对面坐著个俊秀的玉人、气度冷凛、肤色雪白,夜星般的眸子也盯著自己。
少年一时间愣了一下,却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寒曲见少年醒转後却发著愣,想是少年身上伤著多处,醒来定要受苦,见少年脸色比起白天时更加苍白,心下突生怜惜,便道:「身上痛吗?」
这出声倒是唤回少年的傲气与怒气:「见鬼的不痛,让我拿箭戳你两三个洞,看你痛不?」
寒曲闻言也不发怒,在火里拨了拨,拿了根树枝,树枝上不知是什麽东西,如玉般的手指在上面拨拨弄弄,那东西冒著烟,於是手指边拨著边闪著热气。
弄了一会儿,少年见寒曲走向自己,递出刚刚拨弄的东西,原来是一条烤熟的鱼:「熟了,可以吃了。」
寒曲伸出左手在少年还来不及出声抗议前,扶著他的肩膀让他坐起来靠著树干:「伤口扯开了可不好,先吃吧!」
寒曲话已踩在前面,少年这时也不好发脾气,伸手接过鱼,看著寒曲先前的拨弄就是为了把上面烤焦的部分挑去,心下一软,便闷闷的吃了起来。
见少年把鱼吃完,寒曲递过水给少年,少年看了看,伸出手,小心的避开寒曲的手指拿过水喝,这样小孩子气的表现让寒曲微微失笑了。
少年一边喝一边瞪著轻笑著的寒曲,心想,这人笑起来怎麽这样好看,但口气却是不好:「你笑什麽?」
「没什麽...。」寒曲收起笑容,就坐在少年身边。
少年的伤没什麽致命性,但因为失血过多体力不济,也就不再与寒曲争论,凤眼半闭又将要睡去。
「为什麽不能碰到你?」
「我会不舒服...。」困倦之间少年喃喃的说著。
寒曲皱起眉,...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难道...像少年所说被男人逼婚而造成这样的阴影?想到此,寒曲心中居然出现一股怒意。
少年沉沉睡去,清丽的脸上还残留著胭脂与血迹,寒曲撕下一片下摆,沾了水,小心的轻轻擦拭少年的脸庞,少年苍白的脸在寒曲擦拭之下显的红润。
少年一个转身牵动伤处,眉头皱的死紧,不过就是脾气倔,连睡著了也不呼痛。
寒曲看了心下一动,起了怜惜之心。心中并暗自决定,这件事情自己必查出个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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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寒曲向少年表这样的伤必须静养一阵子,所以寒曲打算到附近的市集里雇辆马车并由自己保护少年回家。
少年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寒曲嘱咐少年自己小心别乱动就离开了。
寒曲领著马车和车夫回来的时候见到少年不在,心下一凛,就往附近查探,少年拄著剑,捂著左肩,血从少年捂著的地方汨汨流出,地上则多了两具尸体。
少年喘著,身躯抖著,脸色难看的很。
「你又受伤了?」
「没有,是原来的伤裂开。」
寒曲朝地上两人的尸体看了看:「跟之前那一些人是一起的吗?」
「不是。」
「另一批仇人?」
「算是吧...」
寒曲沉默不言,静静的走近少年。
「马车在林外了,我们走吧!」
「好,可是你别碰到我。」
「衣裳隔著应该不算碰到吧!」
「......。」
少年不语,抿著嘴,任由寒曲扶著肩往马车走去。
马车上车夫驾著车,寒曲简单的帮少年止血,基本上就是往伤口倒上金创药粉,然後用布巾压住,少年紧紧盯著寒曲的手。
寒曲知道少年害怕什麽,於是也很小心的不碰到他。
血在初步处理完已经止住,寒曲坐到少年身边,心想这件事情自己已经沾上了边,还是问问的好。
「我叫寒曲,与兄弟相处两天,不知如何称呼?」
「应月笑。」
「两天前...。」
「你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你知道我有多痛吗?他那样碰我摸我,我恨不得一剑杀了他。」
应月笑讲到激动处双拳握得死紧,眼睛里面蒸腾出一片雾气。
寒曲闻言心里一惊,向来淡漠疏情的他也忍不住一时的激动,很想替应月笑杀了他。
应月笑清风芙蓉的脸上映著红霞,还是气愤恼怒。
「别气了,现在首要的是静心养伤。等你伤好了,把所有的事情跟我说,我会帮你。」
应月笑倾身贴近了寒曲嘴角弯出笑容:「曲哥哥,你真要帮我?」
对於应月笑的突然亲近,寒曲一时间愣住,之前的冷淡、任性好似一场假?
「如果有人这样对应兄弟,当叫他付出代价。」
应月笑笑出了声,寒曲看著风流倜傥却是这般容易信人。
马车颠著利害,应月笑舒服的陷在毛毯中,全身都在痛,心里却舒服了起来。
红尘一梦 第三回
回到擎月楼时已经是半夜时分,寒曲扶了应月笑一把,应月笑下了马车脚下一个不稳差点坐倒在地,车夫手脚俐落,一把拉住应月笑的手稳住他的身形。
应月笑突然狂叫出声,像见到鬼似的一脸惊恐,甩开车夫的手,抽出腰间的佩剑直取车夫的颈项,寒曲一时不解应月笑突来的杀机,一掌推开车夫,再一掌推他上车,手往马臀一拍便让马急速奔出,寒曲往马车跑的方向喊:「对不住啊,银子已经放在马车里了。」
应月笑狂乱的踩著阶梯往上跑,边跑边喊著:「惜姐姐、惜姐姐,救命啊,好痛好痛,我快要死了。」
「应兄弟,你怎麽了?」
寒曲还没搞清楚情况,很快就有一个女子身形优雅的飞奔而出,一把抱住狂乱的几乎失去意识的应月笑:「少楼主,怎麽了?」
看了眼应月笑,女子好看的眉头拧了起来,朝寒曲瞪了一眼,并对後来赶上的女子们喊了一声:「拿下他。」
寒曲看著十几个堪称绝色的女子不由分说的举剑朝自己杀来,招招凌厉,十几个人又配合得完美,寒曲一时之间被困在剑阵中脱身不得,对於应月笑的反应更是一头雾水,很想看看他的情况如何,偏偏又无法脱出剑阵,更不能伤了他们。
过了一刻,那个被应月笑称为惜姐姐的女子轻盈的走出来,向众女子喊了一声:「停!原来他是少楼主的客人,大家停手。」
接著女子微微福身:「对不住冒犯您了,少楼主因为旧疾复发全身疼得利害,刚刚稍微恢复意识便要我请您进去。请公子不要介意,请跟我来。」
寒曲这才真正看清了女子的脸,此女子容貌可谓绝色,举手投足间又是优雅,刚才看她轻轻一抱能够制住狂乱中的应月笑,才是真正深藏不露。
寒曲一笑:「好说,请姑娘带路。」
原来杀气腾腾的众女子收剑退下让开了一条路,寒曲跟著女子後面,一时也觉得有些奇怪,对了,这里除了应月笑本人没有半个男人。
跟著女子来到一个建筑富丽的地方,接著进入一个地下通道,阶梯往下延伸,越觉寒气森重,总算把阶梯走完到了一个平面的地方,地上一件件散落的是应月笑身上被血染红的衣裳,从外袍、中衣到里衣。
过去没多远就是一个浴池,浴池里蒸腾著雾气,寒曲跟著女子走近,居然连一丝暖意都感觉不到,白雾迎面飘来倒是冻得寒曲一凛,这种程度的寒气对寒曲而言自然不算什麽,但对一般人而言,倒不是可以轻易处在这种寒气之下。
雾气之中,应月笑颈项以下都在水中,脸色和嘴唇整个苍白,冻到惨白的皮肤上居然有花朵般的红印子,花朵称著惨白的皮肤看起来甚是妖魅、红豔欲滴,他头歪歪斜斜的靠在浴池边白石铺成的地上,听到有人来,半睁开眼,全身窣窣的抖著:「曲...曲哥哥,你还好吗?刚刚有没有伤到你?」
「我没事,倒是你,发生什麽事?怎麽用那麽冷的水洗澡?你都在发抖了,快些起来吧!」
绝丽的女子挡在寒曲前面,阻止寒曲接近应月笑。
「公子...。」女子要说些什麽反而被应月笑截断。
「没有关系,曲哥哥知道不能碰到我的。这事说来话长,曲哥哥可愿听我说?」
寒曲见应月笑冻成这样心中早已怜惜不已,便道:「应兄弟肯说,寒某自是愿意听的。」
再过片刻,应月笑几乎快陷入昏迷,连颤抖都变的微微弱弱,寒曲几乎快忍不住上前一把将他抓上来。
「公子,不急。」女子仍然挡在寒曲和应月笑中间。
就在寒曲快要耐不住性子的时候,他发现应月笑身上的红印子渐渐消退,就在完全消失的瞬间,女子使出巧劲一扯便将应月笑拉出寒冷的水中,应月笑赤裸的身躯刚好落在一方白色的毛毯上,女子迅速一裹,将应月笑密密实实的包了起来。
应月笑微睁著双眼,惨白的脸上没有半丝血色,虽然离开冻寒的水仍兀自抖著不停。
「少楼主,我让水水她们用软轿送你回房?」
「不...不用了,曲哥哥就在这里。」应月笑转头看向寒曲:「曲哥哥,可否烦劳你送我回房?」
「少楼主,这可行不得,您的身子可受不得再冻一次寒。」女子担忧之情溢於言表。
「没关系,不用担心。」
寒曲听他们俩个的对话,对应月笑的情形越是感到惊异,听应月笑言下之意对自己多有信任与依赖,便走向前小心翼翼的抱起他。
女子看了寒曲一眼,便走在前面带路,路上还不时的回头望,生怕出了事。
应月笑只是静静的靠在寒曲怀里,寒曲身上的温暖隔著毛毯传到应月笑的身上,应月笑闭上了眼觉得身上好像舒服了一点,也没那麽冷了,几乎就要睡过去。
寒曲蹙著眉头,应月笑看来总是受不少苦,为什麽还那麽多人追杀他,若他真是魔头,此时却凄凄惨惨的躺在自己的怀里,那麽...惹人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