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打着石膏的左手举在半空,被子滑到地上一半,病号服松垮垮套在身上,头发乱七八糟一脸苦哈哈的卓覃。跟着温庭进来的是拿午餐又回来的中年看护。看见卓覃痛苦的表情,看护急忙忙把餐盘放到边上,捡起被子盖到卓覃身上,一脸紧张的问:“卓先生您还好吧?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温庭三两步走到病床边扶起卓覃,忍着笑说:“卓哥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别大惊小怪的,就是刚刚不小心碰到了下没多大事。”卓覃顺着温庭的力道坐好,很快挥开温庭的手,“让你弄的和半身不遂似的,就是点小伤而已,一个两个都紧张的不行。”
“看你能在病床上鲤鱼打挺我就不紧张了。”替卓覃掖了掖被角,温庭随手把花篮放在地上,没放下的塑料袋提了提,“你的烤鸭,一共两百块,谢谢。”
“真贵,店里才卖一百八。”卓覃眼睛一亮,飞快抢过袋子,一只手三两下就给扣子扯开,鸭肉的香气顿时从袋子里飘出来充满整个病房。
“总要给点小费对不对,卓哥可不是小气的人。”看护一脸的欲言又止,温庭就问她:“卓哥少吃一点可以吗?”
本来看护想说不可以,看见顺手摘下墨镜的温庭突然眼前一花,虽然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麻麻,大儿子都上了高中,也没办法控制封尘已久的少女心再次砰跳起来,对颜值如此高的年轻人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一、一点点可以的。”
“好的,我会看着卓哥,只让他吃一点。”帮卓覃打开佐料盒,温庭笑眯眯的说:“卓哥,你只能吃一条腿。”
眼前的鸭子没长翅膀也飞走了,卓覃目瞪口呆的看温庭隔着袋子撕下一条鸭腿递给他,“你不是吧,吃点肉还要按腿算。”
“鸭肉寒凉,春天不能多吃,你身上还有伤口,不能吃太油腻的,我允许你吃个腿已经不错了。”撕下一块鸭肉放进嘴里,温庭做出个赞叹的表情,“真好吃。”
卓覃:“……”
一旁当背景墙的看护盯着温庭看了一会,然后恍然大悟,这不就是最近电视上经常出现的温庭嘛。除了每日十九点整的国民新闻,最近随便换个电视频道,不超过十分钟都能看见他,怪不得这人一进门看护就觉得眼熟。
看护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看着比他儿子年纪还小,据说刚二十出头就跑到国外去发展,走势还挺不错,看屏幕曝光率就知道。难得的是变成国际明星还对她一个看护说话很客气,本来以为越有名的人私底下越大咖,看来偶像也并不是那么两面性,偶尔也会有一两个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
温庭是个重诺的人,说只给一只鸭腿,就多一块皮都不会给。又聊了一会,温庭给卓覃倒了杯水润喉,“阿姨,我看水不热了,麻烦你帮卓哥再打一壶新的来。”
“噢噢。”看护接过水壶就出去,温庭看看卓覃的脸色也准备告辞,“卓哥这几天好好养病,专辑的事不用惦记,我和方哥说一声,等你出院再说。”
“本来想帮你忙,反倒给你拖后腿了。”卓覃叹了口气,他早就想帮温庭做专辑,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偏偏就出了这样的事。趁热才能打铁,温庭现在人气高,专辑越早推出效果越好,说到底是他耽误了温庭。
“看你说的什么话,被帮忙的人可是我,我还没谢谢你,你倒自责上了。”不等卓覃回答,温庭带上墨镜就往外走,没忘记带走剩下的鸭肉,头也不回的摆摆手,“改天我再来看你。”
轻手轻脚的关上门,目光在走廊一扫就看见刚刚出去的看护,温庭快步走过去,“阿姨,卓哥大概什么时候能出院?”卓覃不愿意谈伤势,温庭也没有开口,这种事问本人不如问看护。
看护很惊讶的回头,看看温庭又看看卓覃病房的位置,很好奇这么远的距离,他是怎么悄无声息追上的?
“卓先生头上的伤口还好,一周左右就会愈合的差不多,左手的骨折麻烦了点,伤筋动骨一百天,恐怕要养两个多月。”
得到想要的回答,温庭总算放下了心,笑笑说,“看来卓哥还要麻烦阿姨一段时间,这阵子就劳心阿姨您多照顾照顾。”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温庭笑起来自带光环,看护被晃得头晕,轻飘飘的应承下来,“应该的,应该的。”
达到目的的温庭往电梯方向走,路过卓覃病房的时候还特意离得远了点。
紧挨卓覃的病房里传来‘啪’的一声闷响,温庭脚步微顿,视线扫过门上一扇小小的玻璃窗。
与卓覃充满阳光的房间不同,这间病房从窗口看去黑乎乎的,窗帘应该被拉的很严实,仅有的一点光线透过布料缝隙照进来,只能隐约看见病床尾巴。
花了一秒时间把视线放在陌生人的病房窗口上,温庭不在意的走开。住这里的人哪有不带看护的,就算现在看护在不在房间里,等会也会回来,刚刚的声音是什么都与他没有关系。
黑漆漆的病房里,窗帘和温庭想象中一样拉的严严实实,从病房门上的小窗口照进来的光线反倒是最亮的一块。靠门位置地上的倒影暗了又亮,后脑朝天趴在地上的边边嘲讽的笑了一声。
如今的边边早已没了当初的美丽,就像窃窃私语的小护士形容的一样,形如枯槁发如干草,不只是脸,全身上下除了皮只有骨头,最小号病号服穿在她身上,和唱戏的时候要穿的宽敞戏服一样空荡。有时候边边自己都觉得,S市风再大一点她就能上天。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好像自从安宁死了之后,她就再也做不回原来的边边,生活像被翻了个儿的十字绣,一朝从光鲜的风景画变成乱糟糟的线头。安家的波澜,边边的奔走,催婚的父母,不着痕迹拒绝的未婚夫,所有不好不幸不能改变的事扑面而来,她越来越觉得呼吸困难。
其实不该这样的,安父可以让出董事长的位置,安份的守着自己的老本度过余生,哪怕没有安宁尽孝,边边也可以尽力将安宁不能再做的事做好。她也可以听从父母的话,趁早和卓覃结婚,两家开始新一轮亲密无间的合作,这样她就会从名媛变成贵妇。等到卓覃继承卓家,她还能做做传说中的‘黑道夫人’。
一切都晚了。
边边捂住嘴,眼睛使劲向头顶看,鼻腔里的酸味直冲脑门,她不想哭,她哭够了。医生说她断了一条腿,还说她的病情有可能恶化,那场车祸伤到的不止是腿,还有她的脊椎,最坏的结果就是下身瘫痪,从此只能躺着,或者坐轮椅,衣食住行吃喝拉撒都要人帮助完成。醒来的时候得到这个消息她没哭,半夜越想越可怕,惊惧之下抑制不住的又喊又叫,然后她明白了,再怎么哭喊,也换不回她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