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落,你。。。你可是怪我?”
“将军这说的哪里话,既是陌路,何来怪与不怪之说。凌某累了,将军自便。”说罢,凌落仿佛倦极似的自顾自地闭上眼睛,只留薛则瑞呆怔地坐在床上。他不气不恼,只是不在乎。若他还有一丝爱我,此刻就应该把我赶下床,怕是真的冷透了心,一心只把我当陌生人。也罢,我便求得他原谅吧。烈女怕缠男,烈男。。。
因此,凌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便看到一桩木头笔直笔直地立在床边。薛则瑞光着上身,跪得端正无比,背上竟还背着一捆荆条。也亏得因为凌落身子骨弱,这间屋子比寻常房间要暖和得多,否则这数九寒天,饶是薛则瑞身强力壮,也不一定能受得住。
“这又是做的什么?”凌落面无表情地问道。
“小落,你要多笑笑,老板着一张脸,不好看了。”
“不爱看尽可以不看,又没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
“爱看!爱看!小落你怎么样都好看!”
“。。。。。。”
“那个,小落啊,你知道我嘴笨,老是说错话,可我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听我说完,听完你如果觉得生气,再用它打我一顿!”说着,薛则瑞从背后抽出一根手腕粗的荆条。
“小落,咱两也许多年了吧,一直误会来误会去,动辄就分开,也没好好爱过一场,想想挺可惜的。我薛则瑞也三十了吧,用你们文人的话来说,这叫而立。。。”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是说好不打断我的吗?好吧,长话短说,凌落,我薛则瑞心悦你!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薛则瑞闭着眼把这句话喊完。
此时,门外。
“夫人,咱们昨日讨论的是这套方案吗?”
“怕是要遭,说好的怀柔政策分明是苦肉计,怎么绕到这上面来了?夫君真是笨死了。”
果然,里头凌落当即就发了脾气。
“薛则瑞,你好大的脸!你。。。咳、咳、咳。。。”
“小落!小落你别急!”薛则瑞这下什么都顾不得,三下两下除了荆条,就爬上床扶起凌落,让他躺在自己的臂弯里,给他揉胸口顺气。门外那两人一看这情况,也都推开门跑了进来。凌落好不容易缓了过来,睁开眼看到那两个女的,顿时又羞又恼又气,一口气上不来,竟一下子晕厥过去。
“小落!”
屋内三人顿时慌了,又是揉胸又是拍背,还掐了一会人中,才又将他救醒。
“滚。。。”
“小落你说什么?”凌落因为身子太过虚弱,说出来的几乎是气音。
“滚!”声音陡然拔高,并且挣扎着要从薛则瑞怀里出来。
“小落!小落你别激动!我滚、我滚,我马上就滚!但你要先睡好吗?我安顿你睡了我再。。。”
凌落看着那张焦急的已经染上风霜的脸,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累过。薛则瑞,你知不知道,破镜重圆,终有裂痕呐。。。何况,我已经没有时间陪你耗了。
他闭上眼睛,任泪水流入发迹,恍惚,看到了那年城郊,策马风流的少年郎。。。
凌落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内静得可,只有灯花不断掉落的声音啪啪作响。
“水。。。”
“公子您醒了?”一双素手托起他的头,一股清流涌入喉间,烧灼的感觉瞬间消退了许多。
“公子可好些了?可还要喝水?”
凌落摇摇头,静静地看着女子,不语。
“奴婢名素芊,是夫人派来伺候公子的。”
凌落低低地应了一声,闭上眼睛又要睡去,忽听得门口一阵喧哗。
“外面,什么动静?”
岂料,素芊竟径直跪在地上,“公子,你可怜可怜老爷吧,老爷纵然有错,这样的惩罚也够了!”
“什么?”
“您昏睡了三天,这三日里,老爷就跪在外头。您也知道这是什么季节,好人在外头尚且冻得受不了,何况只着单衣。老爷每每昏迷在外头,奴才们给抬回去,只要一醒,必定会不顾劝阻继续出去。。。偏偏老爷还不让跟您说,可奴婢、奴婢实在是没办法啊!这样子下去,不说性命堪忧,就是那双腿,也要先废了啊!”
他的腿上有旧疾。。。蠢货。。。蠢货!凌落的心上竟有一丝动摇,不,说不准是她拿话匡我的。思及此处,凌落只把眼睛又闭上了,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
“公子!”
“老爷!您怎么了老爷?”
“快去打热水来!”
“老爷。。。”
凌落费力地把身子转向里面,强迫自己不去听,却抵挡不住声音不绝如缕。他用手撑床,直直坐起身来,由于起来得太猛,他一阵眩晕,又要倒回去。素芊唬了一跳,忙奔上前去搀扶。
“去。。。看看。”
“公子您。。。奴婢去替您看吧,您身子骨弱。您只让奴婢带句话给老爷,便比什么都管用。”
“你去。。。我换下来的衣物。。。一张纸。。。”
素芊闻言,慢慢扶凌落躺下,自己去一旁折叠好的衣物上翻找,果然找到一张纸。
“公子,是不是这个?”
凌落点点头。
素芊高兴地答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走了。
第24章 坦诚
素芊走后,凌落躺在床上想了很久。自从那日无意之中知晓自己的身世之后,他便已心存死志。可自己死便死了,何苦再拉一个人进来。薛则瑞,你让我怎么答应跟你在一起?怎么忍心?可死生不复相见,我做不到,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
想着想着,凌落忍不住落下泪来。二十多年来的信仰全然轰塌,天知道他是怎么忍到现在。可是以他如今虚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样大悲的情绪,很快便觉得喘不上气来。凌落揪紧胸前的衣服,大口呼吸着,一只手挣扎着去摸枕头底下的药。却不料仰躺的身子根本动弹不了,反手过去根本摸索不到。
“救。。。呼。。。”凌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扫翻了床头的杯子,一声脆响,屋内涌入人来,凌落这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最先感受到手被人紧紧抓着,贴在一个有些温凉的脸上。他轻轻动了动指尖,立刻就被人握住,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呼唤。小落。。。小落。。。
“小落,你怎么还不睁开眼睛呢?是不想看见我吗?”
“小落,你的手好冷,我帮你暖暖吧。”
“小落,你的身体太虚弱啦,动不动就晕倒,日后可要好好补补啊。”
这个,傻子。。。
凌落低低咳嗽几声,马上有一只手在自己的胸口轻轻揉摁,嘴唇一热,一口水渡了进来。
“好点了吗?”
“小落,你醒来就睁眼好吗?你知道吗?你睡着的时候,呼吸那么弱,那么轻,我总是害怕。。。呜。。。”
一只手,拭干他眼角的泪。
“多。。。大。。。的人。。。了。。。”
“呜。。。小落。。。呜。。。”薛则瑞开始还是小声地啜泣,最后索性放声大哭,他把头虚虚地枕在凌落单薄的胸膛,眷恋着那微凉的气息。
接下来就是很平淡的生活了,两人仿佛真的尽弃前嫌一般,自觉开启老夫老妻模式。
“你要带我去哪?”凌落眼睛上蒙着块黑布,觉得很不舒服。
“快到了,啊,再忍忍。”
凌落便不再说话,他觉得这几天的场景真是连梦里都不曾出现过,从未发现薛则瑞是一个如此黏糊的人,想是重逢来的一系列惊吓让他不安了吧,喂饭抱着,说话抱着,睡觉就更不用说了,就连现在,一只手推着滚椅,一只手还要紧紧握着自己,生怕自己消失不见似的。凌落不敢想,若自己真的不见了,他会怎么样。
正想着,就听见吱呀一声门推开的声音,然后滚椅停了。凌落觉得自己仿佛被暖炉包围了一般,舒服地只想睡去。然后黑布被撤去,取而代之的一只干燥的大手。
过了很久,“你慢慢睁开。。。”
“怎么样?宝贝儿,不赖吧?”
“你。。。”
“我知道你又要说了,我薛则瑞呢,是个粗人,不懂你们文人矜持那一套。好了好了,现在就咱两,还怕被人听去不成?你还没说怎么样呢?满意不?”
“看来薛将军这些年积蓄不少,没少收受底下人的孝敬吧?”
“小落,我就喜欢听你多说几个字,真的,我听着特别高兴。你看啊,咱有了这地龙,以后关上门光着脚走路都没问题,对你身体也造不成伤害。你要是不喜欢在床上那个那个,我们也可以在地板上。。。”
“薛则瑞!”
“好了好了,不气啊,我下流,我禽兽!犯不着跟我这种人生气,啊,不值的。”薛则瑞连忙蹲下来,一手扶着凌落的肩膀,一手在他的胸口一下一下地按摩着,就怕他再发病。
凌落喘了一口气,“薛则瑞,够了。”
“不够,都是我不好,要不咱到床上歇会?”
“我没事,你站起来吧,刚蹲得那么猛,腿还要不要了?”
“小落,你、你在关心我吗?”
“是啊,怕你残废了自顾不暇。”
“小落,我很高兴你能接受我的照顾,你放心,就算我残废了也能伺候好你。”
傻子,我是怕我时间不多了,不想再浪费了而已。
“你不是说还有东西要给我,在哪?”
“喏。”
凌落接过一看,是一个方形的黑漆木盒,盒子四面雕刻着琼花,凌落慢慢抚摸着上面的纹路。
薛则瑞见他神色有异,忙说:“你喜欢这种花啊,我找人植几株过来。”
“不必了,南橘北枳,花也大抵如此。”
“哦,呵呵,快、快打开吧。”
凌落打开盒子,一块通体碧绿的指环静静地躺在那里,那是,飞弋营的印信。
“你。。。”
“我从未打开过,不知道你们,竟是用指环作为信物,那个。。。在我爹身上找到的。。。已经碎了。。。不过我找人解决了,你看看是不是天衣无缝?”
“。。。这是我娘的遗物。”
“啊?这。。。”
“谢谢你。”
“不、不用。。。”
“子圭,我累了,你能抱我进去吗?”
“我、我。。。”
“你怎么了?喘这么厉害?”
“。。。”薛则瑞暗骂自己混蛋,这就忍不住了。这下好了,在小落面前出丑了吧。
“子圭?”
“我、我抱你。”薛则瑞忍者下腹的不适,装作很正常地样子轻柔地抱起凌落,把他放到里间床上,还给他脱了鞋袜,把他塞进被子里,转身就要走。“我想起有些东西没拿,我去去就来。”
不料衣角却被勾住了,“大冬天的冲冷水,也不怕凉着了。”
“小落你。。。”
“我帮你。”
“小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