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了一段路,马车停了下来。
“少爷,少爷,醒醒。”赤桐轻摇凌落。
没多久,凌落哼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
“到了?“说着便要起身,无奈刚醒无甚气力,再加上头晕,手一软便又跌了回去,赤桐唬了一跳,忙用双手撑住凌落的腋下,将他扶坐起来,碧瑶为他仔细套上了鞋袜,再拿过一件狐裘披风为他系上,二人再小心地将凌落扶下马车。
“凌落,这里!”薛则瑞跑过来揽住凌落的肩膀,把他往一旁带,凌落还有些晕乎,手下意识地抓紧薛则瑞的袖子,靠着他稳了稳身子。
“这位,想必就是凌小王爷了,幸会幸会,在下是。。。小王爷看起来有些不大舒服。”
“呃,他。。。”
“老毛病了,让诸位见笑了,这位想必就是汝南王世子。”凌落推开薛则瑞,率先向前走去,他的腿还有些虚软,脚步甚至有些踉跄,但是仅仅一步,他便稳住了身形。
“咦,在下尚未自报家门,凌王爷何以知我?”
“邓公子风流不羁,世人皆知,虽已加冠,仍习于人前惯缚一缎带,犹以淡紫为佳。”
“想不到在下竟出名至此,呵呵,呵呵。”
“那这两位,你不会也。。。”
“康公子,广承郡王世子,丹凤眼,左颈处有痣。”
“储公子,右相之子,袖织金边,身有桂花香。”
“厉害呀,老薛,凌公子配你可惜了。我说,有没有兴趣。。。”
“咳咳,到那边去,坐下说。”
“好热闹啊,几位在说什么,可否赏一杯薄酒喝。”
“参见殷王殿下。”
“参见殷王殿下。”
“呵呵,这里可没有殷王,没有殿下。骆江晏。”
“骆公子。”
“哎呦小落儿,不介意还向以前那么叫我吧。”
“介意。”
“呵呵。”
“凌落,你以前来过京城吗?怎么都不知道。”
“十几年前,父亲带我与二弟来京述职,回去的时候,只带走了我一个。”
“是啊,我还记得父亲那时候特别宠你,总把你搂在怀里,对你比对我们都好。”
“是骆伯伯抬爱了。话说,我们来这难道不是为了赏花吗?”
“甚是甚是,其实要说这二月的花,俗气。倒不如那寒冬数九,一只寒梅,挺俏枝头。”
“要说这寒冬季节开的花,最别致的当属凌波仙子,水仙。”
“‘花似金杯荐玉盘,炯然光照一庭寒’,妙哉妙哉!”
“既然康兄起了个头,那我们就以水仙为题,思一句诗,如此循环,答不上来者为负。我先来,‘凡心洗尽留香影,娇小冰机玉一梭。’”
“‘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凌兄,该你了。”
“邓兄的下一句就很好,‘是谁招此断肠魂,种作寒花寄愁绝。’”
“是不错,就是过悲了。薛兄,你的呢?”
“薛某一个粗人,本就不通文墨,还是在一旁做个判官好了。”
…………………
☆、疑云
凌落自那日花朝回去就又病了些时日,原本以为只是吹了些风,不料当晚就病势沉重,高热不退,已是昏睡不醒。其实不难理解,遭此巨变,又是这样一副身子骨,说到底还是郁结于胸,心火难消。
日子便在凌落的时昏时醒中悄然流逝,京中形势依旧紧张,只是这里面的风起云涌均以老百姓无关,是以依旧安居乐业,一片繁华景象。
然而,有一个关于面具的传说却在民间悄然流传。传闻上古战神梨俊美无双,气度斐然。当日神魔大战,诸神皆被他的美貌所惑,质疑其徒有其表,是以士气低迷。梨乃制恶鬼面具,覆于其面,震慑四方,所到之处,生灵灭绝。有人说,此面具为神器,得之,可得天下。也有人说,此乃杀器,现世则杀戮起,生灵涂炭。 有人说此乃子虚乌有以讹传讹,有人却信誓旦旦在城郊的潭拓寺见过此面具,还有人说,祸国妖女雪姬已得到此面具。不过三人成虎,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了之前五大军阀世家的灾祸,或许也因此而起。不知有多少人蠢蠢欲动,不为刀俎,便为鱼肉。
“你说,那个面具的传说是真是假?”
“谁知道真假,它真的出现在谭拓寺?”
“不管是不是,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事。”
“诶我说里头这位。。。”
“嘘。”
“喂喂喂,你们几个,乱嚼什么舌根子,那是你们该打听的吗?再敢出去乱说,仔细你们的脑袋,还不去干活!”
“是。”
“是。”
“少爷,婢子们不懂事,您。。。别放在心上。”
“该过的都过了,碧瑶,你准备一下,下午去潭拓寺看看,听说那里的方丈大师法力高超,我寻思给爹和凌家几十口人做场超度法事。”
“可是少爷,这事交给下人们去办就行了,何必亲跑一趟,上次您就是出去一趟,结果回来病了这么些时日,好容易才。。。”
“我如今也算是寄人篱下,怎好再麻烦他人,再说,在屋内平添烦闷,倒不如出去走走。”
“那好吧,奴婢这就去准备。”
潭拓寺,前朝宣宗时期所建,历来佛骨舍利供奉于此,皇室地宫也建于此地。三百年,它既是外人眼中当仁不让的清洁之地,却更是高官显贵藏污纳垢的污秽之所。
“大师,当真分文不取吗?一场法事下来,可得花费不少。”
“不取。施主,老衲观你面相,并非长寿之人,不知可有兴趣,让老夫卜上一卦。”
“呵,不瞒您说,似此类话小子从小听到如今,在下心脉有疾,原本活到现在就已经算是本事了。”
“非也,非也,此疾保养得到,活到知天命之年也无不可,只是公子近来发病次数颇多,这次伤了根本,老衲奉劝公子,平心静气,任他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
“大师所言极是。”
“大师,大师如果有事就请先去吧,凌落一个人再这转转就好。”
“呵呵那好,老衲,先走一步。公子自便。”
“嗯。”
凌落信步走了一会,便觉得有些累,想寻一处休息之所,眼见那边有间茶室,正要上前去,却见庭廊尽头有一衣袂一闪而过,心念一动,跟了上去。
想不到庙里还有这样的地方,处处栽种梨树的庭院倒不多见,此时又正是梨花开放的季节,咋一望去,倒真有满目缟素的感觉,令人心里十分不舒服。
满院梨树中央摆放着一副石桌石椅,当前站着一个男子,白衣白靴,一头及腰的长发随意披散开来。男子伸出一手在桌上抚着,不知是在拂去灰尘,还是在抚摸着什么东西。仿佛是听到声响,男子转过身来。
“薛则瑞。。。”
不,这不是薛则瑞,他是与薛则瑞截然不同的男子,他身上有文人清贵出尘的气质,也有孩童般不谙世事的懵懂。除了长相,他们并不相同。“你是谁?”男子似乎吃了一惊,神情带了些许无措,他顺手抓起桌上的物件,往更深处疾步而去。虽然他动作迅速,但是凌落还是看清了他手中一闪而过的物件,面具。
他是谁?凌落还待再追。
“公子,公子,原来你在这里,让碧瑶好找,我们回去吧?”
再说那白衣男子匆匆来到一扇房门跟前,轻轻推开,待进了里面再将门阖上,他来到一幅画前,画上一只吊睛白额大虫虎虎生威,他伸手在两只虎目上按了几下,后面一堵墙便悄然分开,他走了进去,墙面随即合上,连一丝缝隙也没有露出。男子进来后才见一个中年儒生正坐在桌边等他,那赫然就是薛相。
“父亲?”
“你做得不错。”
“父亲为什么要我这样做?”
“你不用知道,言儿啊,你只要清楚,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那哥哥呢?”
“哼,那个克父克母的贱种,如何及得上你?”
。。。
“好了,你先进去,记住,无论如何也不要再出来了。”
“是。”
☆、受伤
重重帷帐中,两具未着寸缕的躯体交缠在一起,女子居于男子上方,高昂着头,露出雪白优美的脖颈,若有人在此,必定会感叹,如此一个绝色女子,怎的甘心屈于中年男子身下。一阵剧烈的抖动之后,女子发出满足的喟叹。
“可以行动了吧。”
“你急什么,老东西最近神智清楚得很,我的法术好像快失效了。”
“呵呵,这点小事,相信我的雪儿一定能很好的解决的。”
“哼,那是自然。这世上——就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我儿子呢?他好吗?”
“好。他已经失去记忆,我给他吃了药,他现在长得越来越像薛则瑞。”
“我一想到我儿子现在像那个贱种我就吃不下饭!”
“雪儿,他再怎么说也是。。。”
“心软了?你之前说不承认他是你儿子的话,都是哄我的?”
“自然不是。。。”
“你想想那个贱人,若不是她,你我怎会分开二十多年?”
“雪。。。”
“好了不说了,飞弋营到手了没有。”
“还要再些时日。”
“贱人生的野种就是无用,你叫他去哄那个凌落,他大概从来没有放心上吧。我告诉你,没有飞弋营,单凭我们手上的四支军队,一点胜算都没有。凌肃那个老家伙看来是早有打算,死了都要摆一道。”
“很快。那两个小崽子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实在不行,就把薛则瑞抛出去,我就不信凌落不会乖乖交出凭证。”
“哼,你现在倒是心狠了,只可惜了那个贱种,一心以为父亲是真心对他的。”
“要只怪他命不好。”
“且说凌落这头。
“你要什么?我来拿。”
“一杯水,谢谢。”
凌落接过装着温水的水杯浅啜一口,“薛将军左右无事,桌上有书,自取。”
“本将军看不懂。”
“那你看我作甚?”
“你好看。”
凌落张口正欲说些什么,手却被薛则瑞握住了,“怎么这么冷?冬棉,去拿个手炉过来。”
“薛将军无事献殷勤,凌落胆小,禁不得吓的。”
“落儿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咳咳咳。。。”
“抱歉,好点了吗?”薛则瑞坐到榻上,伸手搂过凌落的身躯,给他喂了几口水,“我。。。也不知道该叫你什么,你,可有字?”
“凌某还有几个月才加冠礼。”
“那我就先叫你落儿了,落儿,你应该可爱点。”
“既然薛将军觉得凌某无趣。。。”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去纵横阁吧,那里新到了几匹西域宝马,听闻今日有人驯马,我们去观看如何?”
“。。。好啊。”
薛则瑞看向怀中,那人嘴角弯起一个美好的弧度,眼眸低垂,他俯下身子,轻轻地在那人的梨涡上印下一吻,刹那间时光止步,岁月安好。
“你。。。先休息一下,我下午来接你。。。”呢喃般说完这句,便落荒而逃。
纵横阁。
纵马长驱少年郎,横扫千军天下事。
纵横阁顾名思义,是一家跑马馆。跑马赛马,自古以来都是显贵的游戏,普通平民纵使心向往之,也只能望馆兴叹,而大夏朝重武轻文,这里更成了一些年少成名的将军们的乐场,比如薛则瑞,纵横阁就成了他闲时消遣的好去处,正如文人钟情于经史馆。
“哟,子圭,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这位是。。。”
“。。。”
“你别说,我猜猜,哎呀这么清俊出尘一定是凌小王爷咯。真巧,在下也是单名一个珞字,苏珞,你可以叫我。。。”
“苏璎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