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嫌弃一介卑微色妓的唇吗?」
嫌弃。但,这是魏子曾碰触过的唇。单凭这点,就有一亲芳泽的价值。
「妳的话真的很多!」
照王不悦地扣住她的双腕,本想诉诸力量地强行夺走她的双唇,但是就在他吻上她的唇之前,他听见了她轻声地说--
「我不是他的女人。」
咦?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双手被紧握住的雪鸦,快如疾风地翻手化解他的桎梏,并出手在照王的颈、背、前胸点了好几下,照王的全身便宛如被无形的绳索套住般,再也动弹不得。
「可恶的贱人!妳这是做什么?!」
雪鸦笑着,秀秀手中的银针。「只是暂时麻痹了您的手脚。您放心,我拜门学艺的师父是天下第一高手,只要我把银针一拔除,您一点后遗症都不会有的。」
「快给孤王拔掉!」
「哈啊?又不是插好玩的,哪能说拔就拔啊!」雪鸦以手搧着脸颊,说:「呼,太久没练了,一路忐忑不安地冷汗直流,如今松了口气,却换成冒热汗了。待我解开衣口,凉快、凉快!」
薄纱外罩落了地,敞领短衫也被褪去,照王正狐疑她好端端的却突然间宽衣解带的用意何在之际,答案转眼间揭晓。
大片雪白剔透的酥胸--扁得和男人没两样!
瞅着照王吃惊到说不出话来的脸,雪鸦道:「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是魏大人的『女人』,因为我压根儿就不是女人啊!嘻嘻!」
「妳、这......魏子为什么不说?」
「要怪就得怪您多疑的天性。照王殿下的多疑,举世闻名,对您知之甚详的魏大人,早就晓得他怎么解释,ι您都会怀疑,所以干脆别解释还能省点唇舌。可怜的魏大人,在我去拜访他之前,他甚至想以死明志呢!」
照王雪白的脸庞顿时面红耳赤,无可反驳。
一天前......不,一个时辰前也好,若魏子当时事先告知雪鸦是男儿身,自己必会怀疑这是他们俩串通好的说词。
「知道了魏大人与雪鸦仅止于酒肉之交,照王殿下的火气似乎小了些?」
照王一瞪。「你话中有话?」
「也没什么特别的涵义。只是......臣子妻不可戏,您不惜伤了魏大人的心,也要占有一个未曾谋面的女子,理由难道只是想『增进与爱卿的密切关系』吗?」
「除此之外,孤王还需要什么理由?!」
「譬如说......『吃醋』?」
「吃--」额冒青筋,气得上下牙床都打颤了。「站在主子的立场,绝不容许自己的狗在外头随便找母狗交配!谁知道外头的母狗会不会把我的狗骗走?这和吃醋有啥千系?!」
雪鸦摇摇头。「真是令人傻眼的说法。好吧,看样子没啥好商量的了。本来您的态度要是好一点,我也不会做得太绝,但是您这样口口声声母狗、贱人地看低我青楼中人,我也得让您知道,无论身分高低、出身贵贱,人都是有骨气的,被激怒了,也是会『狗急跳墙』,反口咬人的。」
照王咬牙切齿地看着雪鸦拿起另外一根银针,靠近自己,「你想怎样?」
「噢,没什么,我手上的针,只是封住您的哑穴,让您在几个时辰内暂时发不出任何声音罢了。」恶戏的眼神骨碌一转。「但是和您比起来,魏大人就糟糕多了。」
「你......什么意思?」
「我俩在这儿话家常的时候,我已经派人去请魏大人速速赶回『霜月楼』了,他现在应该毫不知情地在隔壁喝着我给他准备的加味酒呢!」
「那又......怎样?」背脊一阵凉。
「哎哟,比我更懂得阴谋暗算的照王殿下,问这话也太没说服力了吧?您心里应该早有底,我做了什么才是。」
难道是......毒?!「你这臭阴阳娘儿们!快说!」
「好个新鲜的骂人词儿。不过我不是阴阳人,只是为了躲某人,才藏身青楼而已。呵呵,这些对您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对吧?但我忍不住想吊吊您的胃口,您要是非常渴望知道,不妨向我这臭阴阳人求求情如何?」
照王火大了,凶狠地死瞪着他,开始绘声绘影地描述起一旦自己被解开后,将如何用刀子一片片剐下他的肉、一寸寸刨光他的骨、一滴滴地流光他的血,以及用尽一切能凌迟他的手段。
唇角含笑的雪鸦听了一会儿后,才中断他的话,说:「我很想听完您的百大酷刑,但隔壁房的魏大人或许等不了那么久了。我就认输地告诉您吧,照王殿下。」
照王胆颤心惊地等他解开谜题。
「我给他加的那一味药是『销魂蚀骨龙阳散』。这帖极阳的药帖,本是禁给男子饮用的,因为凡是饮下它的男子,十二时辰内需耗尽体内元精,否则将会死于气冲心、心爆血的症状底下。」
「你!」
「您是聪明人,应该懂得我的意思吧?」
「银子吗?官位吗?要孤王给你什么,你才肯给魏子解药?你就开口吧!」
「万分遗憾的,这药没有解药。」
「我要杀了你!我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你!」双眼冒出两炬红火。
「别急,我没说没法子可解。有两条路,让照王殿下自己决定。一是让整个『霜月楼』的女子轮流陪睡魏大人,直到魏大人毒解为止。二是......您自己陪睡他一晚。您不用担心魏大人会不举,他此刻欲火攻心,无论是公或母,只要能让他上的,他都会扑上去的。」
气得浑身剧颤。「你......有病!」
「这句话,小的原封不动地还给之前的您。」雪鸦耸耸肩说:「不过为了『报复』嘛,我还外加一个小小的条件,就是您都得在场。您要不就看魏大人与不同女子亲热一整晚,要不然就自己牺牲小我地救他喽!平常总是魏大人为您牺牲,今日我特地让您体验一下为人牺牲是何感受?我很亲切吧?」
亲切个鬼!亲切到他都快吐血了!
「您可不要再浪费时间喽,药效约莫在半个时辰前就开始作用了。您越晚解毒,越伤他的身,每过一时辰,可会减寿一年的。」雪鸦双手插在腰问。「快决定吧,要用哪个方式替魏大人解毒才好呢?照王殿下。」
脑子乱成一片,当照王说出答案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该死的雪鸦在他面前贼笑。
「希望您事后不要后悔此刻的选择,照王殿下。」
后悔?他早后悔了!
后悔没有早点在魏子的脖子上系条绳子,到哪里都绑住,才会让这可恨之徒有机可乘!
四、
数盏红烛火苗,温暖了阗黑寂静的一方斗室。
正襟危坐在榻沿的他,气势凌人的眼眸被惶惶不安覆盖着;不停绞着十指的双掌,时而握拳、时而伸平,不停在膝盖上擦拭着冒出的手心冷汗。
之前手脚麻痹而不能动弹,如今手脚无碍,却是动弹不得--走出这道门是很简单,可是简单的背后有着他难以忍受的后果。
......我特地让您体验一下为人牺牲是何感受?
那该死的臭阴阳人,字字句句一针见血,尤以这句话为最。
这辈子他真的不知何谓「为人牺牲奉献」。他不曾为了自己以外的「别人」而牺牲过自己的利益,也不曾有人敢要他这么做。向来只有他理所当然地接受,大家为他牺牲、奉献,并只有在他心血来潮时给点犒赏罢了,他的口中一次也不曾说出「谢谢」二字。
因为他是主子,天生下来就是为了接受别人的崇拜、奉献、礼遇的。即使有需要牺牲,也该先由地位最低的人牺牲起,轮不到高高在上的他。
可是、原来,有时候自我牺牲虽然不是百分百的心甘情愿,但你还是会往火坑中跳下去,因为火坑里有他要的东西。
他要魏子安然无恙、活得长长久久。
他不要透过任何不认识、配不上魏子的低贱女子们,来保护魏子的命。
这两个单纯的念头,让他有了不计一切牺牲的觉悟。
这滋味好受吗?
一点都不好受。他讨厌为别人牺牲的滋味。
但,它值得吗?
只要能换回魏子的一条命,再多牺牲也值得。
稳定跃动的一小簇火苗,蓦地大幅摇晃了起来,一道强劲冷风自挪开的门板缝中窜进来。
他的心大大地鼓动着,双肩颤抖个不停,瞠大的双眸目不转睛地望着几乎占据了整个入口的伟岸身影。
奇也怪也,明明是朝暮相处,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怎么换了个时、地,便让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与......陌生?
要走过来了。
他舔舔干涩的唇,像是即将被宰割的猎物,一颗心七上八下。
即将发生的事,像是巨石般投在照王的波心,不安的涟漪一圈圈地扩大。
黑影终于全部遮挡住了照王前方的视线,在他面前背对着烛光的男子,英挺刚毅的容貌披着潋艳的金红色光辉,烧灼着照王的胸口,让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对于男女之事,照王有丰富的经验,早于十二岁时就已经由年长宫女指导过,老练得很。
可是......男人与男人?
照王晓得有些靠海地区的风俗,因为女子无法带上船,会以稚儿顶替女子的「角色」。但那是逼不得已的下下之策,不是吗?拥有后宫三千佳丽的自己,何必屈就于「滥竽充数」之计?......因此在他脑子里,与男人交媾,既是无法理解,也不懂该怎么做?
男人一伸出手,照王吓得自榻上弹跳起来,坐下住的冲动,让他想逃往房间外。那扇门,以及门外的黑暗,此刻看来好诱惑人。
但是很快地,男人的双手搂住了他。
认识这么久,印象中魏子不曾对他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
他的魏子是知所进退的,是冷静自抑,是绝对恪守尊卑之分、礼节之度,绝不可能将手环在自己背上的。
觉得自己像是棵被熊抱住的树,男人蓄满力量的身躯、每一分强悍有力的筋骨,甚至是体热、气味,一切都太过翔实地传达到他的感官中。
不该是这样,他不该觉得这样的情况令他四肢酥软。是男人的话,在这当下应该感觉备受威胁,觉得对方是在挑衅自己,会想痛扁对方而不是想巴着......或被巴着不放的。
......不,我想如果巴着我不放的是雪鸦、是朝中那些大臣,我会马上挥刀砍下他们脑袋的!
可是魏子不同。魏子就是......不一样。
「殿下......」
这声轻唤,柔得彷佛是叹息,晕眩了内心的不安与抗拒。
「请您相信我......」
照王喉头一阵收缩,有什么东西梗在那儿不上不下,眼眶又紧又热。
这就是自己认识的魏子,即便被媚药侵蚀了身体,但永远记得将他的主子放在第一位。
谁能像魏子做到这样尽心尽力?没有。
所以,这回「挺身救奴」,就当作是他给平日忠心耿耿,表现良好的爱将,绝无仅有的赏赐吧!
照王闭上双眼,缓慢地点一点头。
「我给他下药了。」
子鸷没想到误交损友的代价竟如此高昂。「你再说一次?」
即使被掐住了脖子,雪鸦还是展现如沐春风的清甜笑容。「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有一帖药,能治好你主子的任性病。」
正气凛然的两道鹰扬眉宇一扣。「把话说清楚!下药是下了什么药?」
「能让照王了解,不是天底下的人都像他的『魏子』那么好脾气,不管怎么被践踏都不生气。以及......那么瞧不起女人,就让他亲身体验一次做个『娘儿们』的滋味。虽然这一夜是不可能彻底改得了你主子那种讨人厌的性格,不过若能使他收敛一点,就不枉我努力调配出这帖药了。」
雪鸦以不亚于子鸷的力道,扳开他箝制在自己脖子上的五指大掌,一口气讲完药帖对殿下造成的影响,以及该如何才能瓦解药效等等......还顺便帮自己辩解。
「......我可是看在知己好友的分上,才两肋插刀地管这当子事的。虽然我不懂照王殿下那恶劣的样子哪里好,可是既然你对他死心塌地,我只好帮你修正一下他的劣根性了,不然我再蠢也不会得罪皇族的。
「还有,你可以送我一块能让我通行于皇朝各国的特许令牌以当作谢礼,方便我万一被踢出了千阴国,还能往别处去云游四海。」
左右摇着脑袋,子鸷一点挖苦的意思都没有,而是发自内心地喟道:「你是云游四海,还是逃亡天涯?我总算懂了,为何你空有一身高超医术,却在许多地方都成了『头号要犯』,因为你实在太乱来了!」
竟对照王下药?!哪个神智清醒的人敢这么做?
「呵呵,别计较、别计较。」
「我计较!这能不计较吗?恣意玩弄他人的身体,而且还是殿下的......殿下人在哪儿?快带我去见他!」子鸷没有骂他骂到狗血淋头,因为他还得留点力气拯救殿下。
咋咋舌根。「这年头是怎么了,没人懂得『悠哉』两字怎么读、怎么写了吗?」
「雪鸦!」
「嘿,咱可是被当成『母狗』侮辱的人,就让那伟大的『王』等一等,也不算是太过分吧?」
「我代殿下向你道歉,求你大发慈悲,别再茶毒我的耐性了。」
雪鸦甜美一笑,拍拍子鸷的下颚,道:「瞧一名高大威猛的勇士,为了自己的心上人,眼含着两泡情泪向我下跪求情的模样,不论看几次都能令我男心大悦,真是愉快极了!」
「罢,我自己去找!」掉头走出房门。
「钥匙在这儿。」
「你把他锁起来?!」
「当然,我怕他乱跑乱闯,要是被外人见着可不得了,所以在门上拴了个铁锁。」
怒脸有如猪肝般红赭,子鸷气呼呼地跨着大步回来,夺下他手上的钥匙,二度掉头--
「还有这专治屁屁的伤药。」慢条斯理地掏出另一只小瓷瓶。
「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再踅回,伸手碰到药瓶时,心头冒出小小问号。「为什么给我这药膏?殿下受伤了吗?」
「咦?我方才不是解释过了?」
「解释什么?」
「你这二愣子!我都说了,能让他做个『娘儿们』的药,想当然耳只有一种药啊!我以为你听懂了,所以跟我拿钥匙,准备去替他消火解饥呢!」
盯着雪鸦的黑眸,从困惑到明朗,恍然大悟的同时,他也满面通红。
「你怎么可以......你这......解药!你一定有解药吧?」
「解药就是一个男人啊!而且还不能是普通男人,最好是能应付无底洞的,兼具持久力与硬度的男人。」
又想骂他,又怕骂了他,殿下的......「你难道是要我......?」
「呃,你是个男人吧?要是你自认为办不到,那我只好自己上喽!能成为照王殿下最初的入幕之宾,是我的荣幸。可要是我支撑不了那么久,殿下得另找第二、第三位入幕之宾的话,你可别气我。」
「气你?我现在真正想杀你了!」冷瞥雪鸦一眼,怒抢下他手中的药瓶,三度掉头离开。
「啊!魏大人,还有一件事!」
子鸷凌厉地回头一瞥。
「事实上是两件。」微笑地指指上方。「照王殿下在顶上塔房。在枕下,有我特制的壮阳丸,有需要的时候,别跟我客气,尽管吃吧!就这样,小的祝二位合体愉快。这一招如果能让照王殿下以后对您服服贴贴、百依百顺,做个『温柔婉约』的娇妻,就不枉我冒险相助了。」
「雪鸦,总有一天你会玩火自焚的。」
对子鸷语重心长的警告,雪鸦表情不变,不痛不痒地微微一笑,福了福身,消失在楼梯另一瑞。
触开铁锁的手在颤抖着。
一旦走进这问房里,自己与照王殿下的关系,会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