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自怀中掏出两粒白色药丸。“我给你一个机会。”
他将手摊开,道:“这两粒药中一粒掺着致命的毒药,另一粒则完全无毒。你们两人各选一粒,吃下去后我就
放你们走,是生是死各有天命。这已经是最优厚的条件,闯入无影堡的人,从来没有一个能逃脱,而你们之中
将会有一个是幸存者。”
唯一的机会!陆惟眼眸一亮“次话当真?”
“说一不二。”
“只要吃下药就让我们走?”
“没错。”
陆惟撑起身子,缓缓地一步步走过来,从他摊开的手中拿起一粒药丸。
痴痴地眼神,自始至终,一直深深凝视着东方逍。随后,他一仰脖,将药丸吞下。
“既然他选择了着粒,那么这粒就是你的了。”柳剑拿起了剩下的药丸,欲交给东方逍。
“不,这粒也是我的。”陆惟一把夺过柳剑手的药丸,又是一口将它咽下了肚。
断肠毒摇呵,他正需要断肠毒药!他岂非早已中毒太深!早点解脱,对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已全身鲜血淋漓,黑发因激烈的打斗而散开,衬着如雪般的脸色,暮色中呈现触目惊心的美。
咽下药,他痴痴望着东方逍,要努力在倒下前记住他的样子,记住他,好留待日后回忆!寂寂黄泉,长夜漫漫
,他需要点温暖,需要凭借对他的记忆,才能勇敢地、无畏地、一个人、走下去!
心头因预知死亡的来临而异常酸苦,而眼眶却干涩得没有半滴眼泪。流泪又能如何?他是已经翱翔苍天的雄鹰
,而他是在黑暗海底一直深深沉溺的鱼儿,越沉越深、越沉越深,他,始终看不见,他在水中的晶莹剔透的泪
!
柳剑发出一声长叹,世间竟有这样的感情!心头不禁剧震,眉宇间的冷漠更加深奥了几分,他单指凌空一弹,
顿时解开东方逍周身的穴道,道:“你们走吧。”
“瞬间解脱束缚,东方逍一把狠狠抓住陆惟的胳膊,怒吼道:‘你这个笨蛋,逞什么英雄好汉,干嘛这么不要
命,干嘛把药全吃了!你的命是我的!我说死你才能死,懂不懂?现在我不准你死,听到没有?”
昏昏然,陆惟睁大眼,对上东方逍俊朗帅气的面容,神采飞扬的双眸此时却充满了焦虑与不安,甚至还有绝望
和心痛。
他可是在为他担心?可是有点舍不得他?刚才说出如此绝情的话的他,竟也有这种表情?
他淡淡一笑,苍白的脸上浮现一种梦幻般甜甜的感觉。
如耳语般,他淡淡在他耳边笑道:’对不起,我很笨,我再也保护不了……”话音刚未落,眼前一黑,便陷入
了黑暗。
不,你不能死!东方逍脸色一白地一把将他颓然而倾的、单薄身躯抱住,怒目仇视柳剑,咬牙冷冷道“要么给
我解药,要么把我也杀了,否则,无影盟将永无宁日。”
柳剑看着将陆惟抱得紧紧的东方逍,淡淡道:“两粒药丸中一颗的确是毒药,另一刻却是解药。他根本没有中
毒,只是流血过多昏过去了。”
东方逍一搭陆惟的脉搏,微弱得令人心惊,却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知道他所言不虚,这才松了口气。
“这笔帐,我记住了,不日定当讨回。”东方逍抱起陆惟,转身欲走,他伤得这么重,得赶快回庄给他疗伤。
“且慢。”柳剑从怀中掏出一只绿色小药盒,扔给东方逍,道:“这是本盟疗伤圣药,对他会有好处。”
“多谢。”东方逍接过药,头也不回,身形一拔,如雄鹰般迅速消失在夕阳之外。
第七章
“逍遥山庄”内,一道白影从高墙掠过,直朝“逍园”的练功房奔去。
正在“逍园”焦急等待消息的东方遥一见东方逍,不禁喜道:“大哥,你回来啦!”随即,她看到满身血迹、
昏迷不醒的陆惟,不禁又发出了一声惊呼。“发生了什么事?陆惟他怎么了?”
“小遥,你赶快去请高神医来一趟,替我把住门口,谁也不许进来,我要给陆惟运功疗伤,快去!”东方逍心
急如焚,一口气地吩咐道,一脚揣开练功房,将陆惟抱了进去。
练功房是逍园内唯一独立的房间,四壁挂满吐纳心法与剑谱,宽大的房间最醒目的便是放置在中央的一张寒玉
床,那寒玉床采自天山冰川底层,奇寒无入骨,是练内力与疗伤的上好材料。他先将陆惟轻放在寒玉床旁的软
榻上,再拿出柳剑给的绿色药盒,倒出两粒,塞入陆惟口中。无影堡虽然行事诡异,大他信得过柳剑。
随即他解开陆惟的外衫,脱下罩衣,直脱到他露出光裸结实的胸膛,仅着一件底裤,他又迅速脱下自己的衣衫
,与陆惟一样仅着底裤。
寒玉床的寒气有助于运息调伤,但如果不让运功散发的热气即使散开,寒气一旦反蚀入骨,将会酿成重伤,这
也是为什么他要将他俩的衣服都除去的原因。
他将他抱上床,盘腿坐起,双手抵在陆惟的背部,运息缓缓将内力注入他的体内,帮他吐纳运功。
练功室外,听到消息的东方峰与已经自行解穴的洛凡匆匆赶到。
“听说你大哥回来了?他是否无恙?”东方峰掩饰不住焦虑之色,问守在门口的东方遥道。
“是啊,大哥他很好。不过,陆惟呢,他好像受里很重的伤,大哥正在里面给他疗伤。”东方遥道。
“陆惟受伤了?他伤得怎样?”洛凡心头一跳,着急地问道。
“全身都是血,看样子,不是很好。”东方遥一脸担忧,摇摇头。
前方长廊处,王管事领着一位身材矮小、精瘦的、年约五十上下的男子匆匆赶来。此人是洛阳最有名的大夫,
因治人无数而赢得“神医”称号。
“高神医来了!”东方遥高兴地叫道,她连忙叩了叩紧闭的房门,道:“大哥,开开门,高神医来了。”
听到她的声音,东方逍收功止息,但陆惟仍昏迷未醒,颓然靠在他怀里。他匆匆将他与自己着装整齐,轻轻将
陆惟抱回软榻,然后打开房门。
高神医与东方峰一干人进来,高神医伸出二指搭上了陆惟的脉搏,半晌陈沉吟不语。
“怎么样?”看着双目紧闭的陆惟,东方逍只觉得心中犹被千万蝼蚁所啃噬,焦急地问道:“我已经替他运功
疗伤,为什么他还不醒?”
“奇了。”高神医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脉象十分微弱,是因流血过多所致,所以不足为患,休养几天应该
就会痊愈。只是这位公子现在仍昏迷不醒,老夫觉得十分疑惑。”
“为什么?”洛凡问。
“老夫觉得,这位公子似乎是因为受了什么刺激所致,所以才会一直昏迷不醒,或者他担心害怕着某件事物,
所以……”
“你是说他自己不想醒来?”洛凡皱眉道。
东方逍咬牙。“你是神医,你会没有法自把他弄醒?”
“老夫一定会尽力而为。”看着东方逍阴沉得几欲发狂的表情,高神医不免战战兢兢起来。
东方逍一把揪住起他的衣领,狠狠盯着他的眼睛,道:“如果你救不醒他,我就拿你来给他陪葬!”
高神医挣扎着,脸涨得通红。
“逍儿,快放高神医下来,这成何体统。”东方峰出声喝道,他从未见自己的儿子如此失控。
“大哥,你别着急,陆惟受了这么重的伤,暂时昏迷是有可能的,他不会有事的。”东方遥亦劝道。
东方逍终于缓缓松开高神医的衣襟,颓然退后两步,而后,一拳狠狠砸在寒玉床上,一声裂响,冰花四散,寒
玉床出现一道十余寸长的裂痕!
随即他又一跃而起,走到软榻前,缓缓蹲下,紧紧握住陆惟一只冰凉的手,将他贴在自己温暖的脸上,那没有
温度的冰凉一直寒透他的心,全不顾他人诧异的眼光。
去他的世俗道德、去他的人伦纲常、去他的武林盟主、去他的名利天下,一切的一切,都让他们统统滚蛋!他
只要陆惟,只要他一个!只要他能醒过来,今生今世,他再也不会离开他!
重重地呼吸着,他眼眶一阵湿热,泛着闪烁的泪光。
“大哥!”东方遥不禁轻呼了,他从未见兄长这个样子,看来,他对陆惟的感情,已不是普通两个字可以形容
的了。虽然她一直不明白陆惟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山庄,爹亦从来不肯提及此事,但大哥异样的沉默、反常的举
止、痛苦的神情,都令她隐隐感到这两人之间的隐密。
大哥与陆惟!没想到令无数女子痴心恋慕的英俊潇洒的大哥,居然会对陆惟情有独钟!
年少青衫,两两相惺,秦淮河畔,魂梦相依!
难道他这一生,真的从此只能与他魂梦相依?
窗外日光高照,又是新的一败涂地天的来临。已经过了三天三夜,为什么,他还昏迷不醒?
一脸倦色的东方逍守在自己卧房内的床边,紧紧盯着脸色苍白且透着异样美丽的陆惟,微微起伏的胸膛,淡若
游丝的鼻息。此刻的他,看来竟是如此孩子气的脆弱,脆弱得令人心疼。
仿佛生怕柔弱的他突然在他眼前消失,整整三天,他不眠不休地守在他身边,下巴已冒出一层青色的胡渣,令
他完美的脸庞略带一丝憔悴与苍老。
陆惟,你为什么还不醒?你可是在怪我,不该对你说出那番话?可我那时只是不想你为我冒险,你明不明白,
陆惟?
他手眷恋地轻轻抚过他清秀俊美的脸庞。
陆惟,只要你能够醒过来,今生今世,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他默默在心中,对他许下诺言。
“叩,叩。”门外传来清晰的敲门声,“逍儿。”是东方峰的声音。
“有事吗?爹。”东方逍打开房门,东方峰脸色肃穆,站在门外。
“陆惟还没有醒来?”他看了一眼房内,问道。
东方逍黯然地摇摇头。
“跟我来,为父有几句话想跟你谈谈。”东方峰看着一脸憔悴的儿子,心下一阵不忍。
“好。”东方逍轻掩上房门,跟着自己的父亲来到离开卧房不远的庭院内。
东方峰望着青松,半晌不语,终于叹了口气,道:“你跟陆惟,到底打算怎么办?”
东方逍心中一哽,沉默不语。
“你跟莫大小姐的婚事,怎么办?”
他仍是沉默。
“全庄数千名兄弟,整个中原武林,东方家的列祖列宗,你又打算置他们于何地?”
东方逍直直双膝跪在地上,仍是沉默不语,双手已紧握成拳,太阳穴青筋直跳。
东方峰长叹一声,道:“陆惟固然对你情深一片,生死相随,但是,他毕竟是个男人啊!逍儿,你醒醒吧!”
东方逍猛地俯在地上,向父亲叩首道:“请爹成全,孩儿不能没有陆惟!”
他终于看清楚了,自三个月前难一夜就看清楚了,自在他耳边说出那三个字时便在清楚不过了,今生今世,他
不能没有他,也无法再承受失去他的痛苦!
“孽障,孽障!”东方峰仰天长叹。“逍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孩儿知道。孩而自知伤害了您老人家的心,可是,我……”他的声音不禁哽咽。
“孩儿只想跟陆惟在一起!”
“很好,很好!”东方峰点点头,面色一凛,抽出随身的宝剑,道:“为了不让你贻笑武林,令整个山庄蒙羞
,为父……也只好杀了你!“
东方家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种事,若真放任他们这样下去,哪日若被江湖中的人知道,不难想象,逍遥山庄
将被蒙上怎样的奇耻大辱,数十年的心血与基业,都将被毁于一旦。
右手一番,宝剑已架在东方逍的脖子上,淡淡地勒出一道血痕。
东方逍不发一言,静静闭目,引颈,待死。
看着仍然无比挺拔出色的儿子,东方峰的双手不禁微微颤抖,虎目含泪。
虎毒不食子,但他不得不下手,逍遥山庄百年基业,怎么能断送在他手上!只是这一剑下去,东方家便要绝后
,还有二十年的舐犊之情、父子之爱,饶是这个身经白战的江湖硬汉,到此关头,仍迟迟下不了手。
“爹,你在干什么?”恰巧来到逍园的东方遥看到这一幕,不禁惊呼出声,她连忙跑到东方峰身旁,抓住他拿
剑的右手道:“爹,到底大哥做了什么错事,你要这样对他?”
虎毒不食子呵,他如何能对自己的儿子下得了手!东方峰长叹了一声,丢出了宝剑,刷地深深刺入黄土中,不
禁老泪纵横。心灰意懒间,他摇摇后,“算了,算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为父再也管不了了!”
语毕,他转身离开,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
东方逍睁开眼睛,深深的痛苦印在那灿若朗星的双眸中,看着老父瞬间苍老矮小的身影,一阵心潮澎湃,怔怔
地,几乎要掉下泪来。
“大哥,你还好吧?你的颈部都出血了,到房里去,我帮你上点药吧。”东方遥担心地看真自己的大哥,心犹
怦怦直跳。天哪,刚才真是好险,若不是自己及时出现,不知爹与大哥会是怎样地收场!
东方逍站起身,脚步沉重地向房内走去,东方遥连忙跟在后面。
一踏入房间,心头突地一跳,什么都对,一桌一椅,摆设铺陈,只是有一件事不对,他的双眼不可思议地突然
睁大,陆惟不见了!床上平平坦坦,棉被掀在一边,他伸手去摸被褥,余温犹在,他应该是离开不久,身负重
伤的他能够到哪里去?
“陆惟,陆惟!”他狂呼着,发了疯似的开始搜寻起山庄的每个角落。
暂住在逍遥山庄内的洛凡闻讯赶来。
“洛凡。”东方逍如抓一根救命稻草般地死死抓住他,已急得变了脸色,“你没有看见陆惟吗?”
“他不是一直昏迷吗?难道你不是一直守在他身边?”洛凡亦着急起来。
“刚才我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后就不见他的踪影。他是不是来找过你?”东方逍痛苦地皱着眉。
“不,没有,我也是刚刚知道这件事。”洛凡摇摇头。
“是吗?”东方逍一阵强烈的失望,缓缓松开手。心中仅存的希望破灭了,原来他根本没有在洛凡这里。
“别着急,再找找看。”洛凡安慰他道。
“他走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东方逍面如死灰,心中不详的预感令他全身一阵颤抖。
“也许他知识恰巧醒来,没有看见你,所以就走出去找你。”
“不会的。”东方逍摇摇头。“我能感觉得到,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这个认知令他的内心抽痛了起来。
洛凡不忍看到他痛苦的表情,和脖子周围一道血痕,“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要走?”
“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不好。”东方逍喃喃道,颓然跌靠在墙脚,将脸庞深深压在冰冷的墙壁上,心,开
始慢慢地碎裂开来。
事实证明,那一夜他的预感,自那以后,无论是挖地三尺的疯狂寻找,还是不眠不休地打听消息,都没有再找
到他的半个人影,如用气泡一般,陆惟,就似从此在人间蒸发。
冷月映照下,一条淡青色的人影,踉踉跄跄地出现在逍遥山庄的后山,脚步过处,惊醒了一群业已沉睡的林鸟
,急剧乱飞。
陆惟蹒跚前行,每走一步,都牵动身上新添的伤口,痛得全身直冒冷汗。紧紧咬着下唇,努力佛开树枝、跨过
沟渠,不知走了多少路,茫茫间,他已不只不觉走进一处深谷。
深谷寂寂,巨数参天,中有寒潭,墨绿如幽,就是他与东方逍无意中跌入的那个深谷!景物依稀,往事历历在
目,那堆熊熊大火,他温暖的肌肤、强壮的手臂和沉稳的气息,秦淮河畔,试萧山庄……
陆惟呆呆地跌坐在寒潭边,望着漆黑死寂的潭水,脸色如冰雪,黯然无色。
年少青衫,两两相惺,秦淮河畔,魂梦相依!
我爱你!原来那句诗河南句轻不可闻的爱语,终究只是他的幻觉!
陆惟听到没有,我对你已经腻了,我马上就要成亲,你别再来纠缠我了,赶快给我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