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那看了一会儿，又坐了回去。
坐着坐着，又侧身躺了下去。
躺了一会儿，他伸手在小姑娘因为趴着压出印子的脸上轻轻抚了抚。
声音缱绻，却又带着惆怅：“浅浅，过了今日，你便十七了。”
浅浅进宫这段时日，他不止一次和她提出迎娶之事。
可小姑娘却也不止一次和说，在话本子里那个仙人的世界，男女之间真正恋爱，真正结为夫妻，都要讲究个你情我愿的。
还叉着腰说，他要是强迫她，只能得到她的人，永远得不到她的心。
他是真心喜欢她，他既要她的人，又要她的心，自然不会强迫于她。
他愿意等她慢慢喜欢上他，不急这一年半载。
可浅浅身上，却有那么多让人不解的事情。
她和她那叫竹香的丫鬟，总是神神秘秘的窃窃私语，她已经见过几次了。
还有她说起的仙人世界，那自行车，那些奇奇怪怪的运动，她本来在宋府并不会的厨艺……
一想到那些解释不通，试探着问她她又百般回避的事情，他就总是莫名心慌。
就想着尽快把她娶进门，成为他真正的妻子，他方能安下心来。
所以今天那个在马上的那个亲吻，有情难自禁，也有试探之意。
小姑娘那害羞的神态，他看得出，她对他也不是毫无情谊。
如此便好。
眼下只能等她缓过劲儿来，他再找她好好谈谈。
林思浅一觉睡醒，一睁眼，屋里不见他人。
她伸了个懒腰，爬起来，习惯性就喊：“陆远之。”
可刚喊出声，就想起在梅园外马场那个吻，她的脸腾地一下又开始发烫，忙伸出双手在脸上不停拍着。
当陆离拎着一个食盒进来，就见小姑娘坐在被窝里正在不停地拍脸，脸颊红扑扑的，神情似乎有些懊恼，一见到他进来，忙把手放下，又躺了回去，还伸手把脸给盖住了。
这是还在害羞？
陆离有些好笑，又觉得小姑娘这般，甚是可爱。
他把食盒放在桌上，走到炕边坐下，伸手把她的手抓住从脸上拿下来，温声道：“我亲手做了面，还放了荷包蛋，起来尝尝？”
虽然来的路上浅浅说了，她来做面，可今日是浅浅生辰，怎好让寿星自己动手。
虽然这碗面从头到尾都有厨子在一旁指点，可却都是他动的手，希望她能喜欢。
林思浅本来还有些别扭，偏头不看他，可一听这话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转过头来：“陆远之，你还给别人做过饭吗？”
陆离：“不曾，你是这世上第一人。”
林思浅心头甜甜的，嘴角越翘越高，就着他的力道坐了起来：“我吃。”
吃完了皇帝陛下亲手做的寿面，两人又出门四下里逛了逛。
见天色不早，林思浅张罗着回宫，捧着一大捧梅花爬上了马车。
可回城的路上，两个人却不再像来的时候那般牵着手，陆离见她躲到角落装作摆弄梅枝，也没有强行把她揽进怀中，就那么静静看着她。
二人一路无话，回到皇宫，天已黑，陆离把林思浅送回碧华宫，见她没有留他的意思，叮嘱几句便离开。
竹香已回，见林思浅回来，一边帮她换衣裳，一边把白天的事简单说了。
听闻宋书勉也去了寺庙，林思浅颇为感慨。
一听她们二人见到了蕙嫔，二公子好像还要对蕙嫔做什么，林思浅又担忧起来。
她想了想说道：“香儿，当初蕙嫔给我的那些毒药膏还在吗？”
竹香点头：“在的，您先前交代过，奴婢一直都好好收着，您可是要用？”
林思浅：“先不用，先收着，兴许以后用得着。”
洗漱过后，她抱着小桔子躺到温暖熟悉的床上，却久久无法入睡。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陆远之那个亲吻，有些心烦意乱。
她伸手把玉佩从衣领里薅出来，摩挲了好半天。
本来已经和陆远之说好，今晚累了，不聊了，可她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把玉佩放到了嘴边亲了一口。
刚一接通，玉佩那头，陆远之就像是在等着她一样，传来了一声轻轻的：“浅浅。”
林思浅没说话，方才她就想听到他的声音，可听到了，又不知要说什么。
陆远之也不再说话。
两个人静静的，长久沉默着，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甜，还有一丝旖旎。
最后，还是陆远之先开了口：“浅浅，我喜欢你，很喜欢。”
林思浅捂着发烧的脸，微不可闻地应：“嗯。”
陆离：“浅浅呢，你可有一点儿喜欢上我？”
像是怕被骗，还不等林思浅开口，他又补充道：“不是闹着玩的那种，是真的喜欢。”
第56章 第56章
林思浅半天没说话。
她喜欢陆远之吗？
以前网恋的时候, 她虽是抱着闹着玩的心，可夜夜相伴，她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喜欢他的。
见面之后, 发现陆远之就是皇帝, 她对他的恐惧压下了那本就不太真实的喜欢。
但二人相处这么久，他对她那么宽容, 那么好, 她已经不怕他了。
和他待在一处很开心，她愿意和他相处。
在今天之前, 要说喜欢他, 她觉得是没有。
可他那突然一亲, 她又不确定了。
或许, 她也喜欢上他了。
不然, 那时候她的心为什么跳得那样快。
玉佩那头, 陆离并不催促，耐心异常地等着。
好一会儿, 林思浅才轻声答：“陆远之，我不知道。”
如果是在原来的世界，她喜欢上了谁，她会大大方方的承认, 大不了最后就失个恋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这是在古代，陆远之还是个皇帝, 她不敢轻易吐露心思，她对陆远之这一点喜欢, 不足以打消她心中对未来的担忧。
她还没有到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地步，也没有到为了他不就管不顾的程度。
可陆远之听到这个答案, 却无声而笑。
这个问题，他不止一次问过浅浅。
网恋的时候，她就跟聊吃饭一样，想都不想就答，喜欢呀。
见面之后，她和他虚与委蛇那阵，她答得含糊不清。
后来，她和他坦白之后，不再装了，就毫不犹豫地说不喜欢。
可像今日这般，迟迟疑疑地说不知道，倒是头一次。
在皇庄的马场，他亲了她之后，她满面通红那般羞赧，连看都不敢看他。
再加上她这个回答，他几乎能确定，浅浅也喜欢上他了。
许是因为她年纪小，不曾对人动过真心，所以尚不清楚自己的心思。
又或许，她还有很多顾虑。
不过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浅浅，不着急，我等你。”陆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右手置于唇边，在地上轻快地来回走着，心情愉悦，语气温柔。
小姑娘原先可谓是铁石心肠，先是宋书勉，后又是他，都被她那虚情假意的甜言蜜语耍得团团转。
如今，她的那颗石头做的心终于松动了，这就好办。
林思浅听出陆远之声音里的笑意，也忍不住笑了，把脸埋在小橘猫的脑袋上蹭了蹭，又说：“陆远之，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陆离温柔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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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林记面馆照常开门，因为要把前一天的损失弥补回来，这一天林思浅宣布不限量，而且延长时间到晚饭时分。
这样一来，光是和面，做各种酱料，酱汁，就要花费大把的力气。
林思浅衡量了一下，把只护着她安全都快闲得长毛的裴江裴溪两兄妹拉来帮忙和面。她用水和面调好面絮，裴家兄妹俩负责揉面，二人力气大，面揉得又快又好，省去了林思浅不少的力气。
做酱料那里，林思浅就拉着竹香和叶安一起。
总之，把能调动的人力都调动起来。
忙忙碌碌一大天，临到傍晚材料卖完收摊的时候，足足卖掉了两百多碗，一算账，开业多日来，这还是第一天有盈余。
林老板一高兴，一人发了十文赏钱，虽然没有多少钱，但大家伙情绪都很高涨，表示明天继续努力。
晚上回宫，林思浅在集市上顺便买了一大包松子桃脯之类的干果带给皇帝。
一问皇帝还在泰和宫处理事情，她也不回碧华宫，兴冲冲跑去泰和宫。
人还没进门，就亢奋地喊人：“陛下。”
阖宫都知道但凡林姑娘来，不必通报，直接就可以进。
郑福站在门口笑呵呵请了安，没有阻拦，帮忙打开门还掀起了厚重的门帘。
林思浅拎着干果一进门，就见皇帝坐在御案前和吴风谈事情，也不知是刚好谈完了，还是见她来了不好让她听见，二人都没有说话，吴风正在把桌上摊开的一沓纸往起卷，动作有些匆忙，而陆离的脸色阴沉如水，眉宇间带着来不及隐去的戾气。
每次两人见面，不管陆远之前一刻是什么表情，可一见到她，立马会露出笑容。
这还是头一次，他看到她了，也没笑。
林思浅站在门口停下脚步，作势转身往外走：“陛下，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我先回去。”
陆离却对她伸出手：“浅浅过来。”
林思浅看着他那阴云密布的脸，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吴风已经把桌上那沓纸卷好拿了起来，冲着林思浅拱了拱手：“林姑娘。”
“吴大人。”林思浅冲吴风客气地笑了笑。
吴风退了几步后，转身出门。
林思浅走到御案旁边，把手里拎着的干果放在桌上，手放到那一直伸在空中的大手里，还不等她说话，就被一个大力扯到了陆远之面前。
紧接着，陆远之像个孩子一般，揽住了她的腰，把脸埋在了她身上：“浅浅，抱抱我。”
那声音闷闷的，压抑无比，一看就是心情不好，而且是非常不好。
自打两人见面，林思浅还从没见过陆远之这样，她伸手抱住他的头，学着他平时摸她脑袋的样子轻轻摸着他，纳闷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陆离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林思浅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开了口，却答非所问：“浅浅，你会扔下我吗？”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林思浅一头雾水，若是平时，她估计翻个白眼应付了事。
可此刻他这般，好像十分脆弱的样子，她只好摸着他的头温柔安慰：“陆远之，我不会扔下你的。”
陆离像是安下心来，就那样抱着林思浅久久不动。
林思浅又试探着问：“你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陆离：“我在查一些陈年旧事。”
一说陈年旧事，林思浅就又不由自主地往太后身上想了去。
虽然她没有任何证据，可她的直觉告诉她，皇帝并非太后亲生的。
陆远之今天这样，是不是已经查到了什么？
可见他只说了一句，并没有多说的意思，她也不好再打听。
她就那么抱着陆远之的头，让他偎依在自己怀里。
好一会儿，陆离才松手，站起身，先把她的大氅解开放到一边，拉着她到榻上坐了，跟无事发生一般，面带微笑，语气平和：“今儿面馆开了一天，累坏了吧？”
林思浅笑着点头：“累是累了些，可今天赚钱了，这可是开业以来头一天赚到钱，前面竟亏了。”
见小姑娘眉欢眼笑，一副等着他问的样子，陆离的心情跟着好起来：“当真？快细说说。”
林思浅兴致勃勃地把在面馆的事说给陆离听，像什么她是怎么安排的人手，大家伙如何忙得脚不沾地，有的客人吃过了味道好，又特意跑回家把家中夫人接出来尝尝，有的人还专门想买她做的肉酱说带回家，不过她没卖，还有最后赚了钱她给大家发了赏钱……
小姑娘眉飞色舞，叽叽喳喳，说的都是一些琐碎碎碎的小事儿。
可听在陆离耳中，却是满满的烟火气，听得他先前如坠冰窟的心慢慢暖和了起来，忍不住笑。
末了，林思浅从榻上起身，颠颠走到御案那把那包干果拿过来，放在榻上的小几上打开：“这是我给你买的，你尝尝，可好吃了。”
陆离笑着应好，先拿起一块杏脯放进嘴里，边嚼边点头：“好吃。”
见他每样都尝了尝，林思浅也很高兴：“你爱吃什么告诉我，以后我赚了钱都给你买。”
这话说的，仿佛她才是那个赚钱养家的郎君。
陆离忍俊不禁：“好。”
林思浅见他心情好起来，趁机谈条件，说想以后都卖一整天，可却被皇帝一口回绝了，不管她给出什么样的理由，他只有俩个字“不行”。
见他态度坚决，林思浅只好放弃，心里不服气，晃荡在榻边的腿就在他鞋上踢了一脚，踢得陆离又是一阵笑。
二人吃过晚膳，陆离送林思浅回去，一直都神色如常。
那之后的许多天，他也没再那样失态过。
慢慢的，林思浅把那天的事抛到脑后去了。
面馆那边的生意越来越好，虽说每天只卖晌午一顿，可铺子天天爆满，每次卖完，都已到了申时。
这天，最后一碗面端上去，林思浅洗了手摘掉围裙，低声问竹香：“二公子那边一直没信？”
从那次香儿在寺庙上香见到他之后，他一直没有再找过二人，两个人也没再去过尚书府。
宋书勉悄无声息的，也不知是在家专心养身体，还是在暗地里调查。
竹香摇头：“没有，二公子那边一直没人来。”
林思浅想了想：“今儿还早，那咱们买些点心，去看看他。”
竹香自是应好。
二人从厨房走出来，往外走，还不等找到叶安交代几句，就听外头传来了一阵吵嚷。
“这面有毒。”
“吃死人了！”
“快去报官。”
……
林思浅和竹香惊愕对视一眼，齐齐拔腿往前头跑。
迎面正遇到哭丧个脸来找她的店小二：“东家，您快去看看，外头有个人吃了咱们的面，口吐白沫倒地上了。”
第57章 第57章
“去看看。”林思浅眉头紧皱, 急匆匆跑过去前堂。
所有的面都是经过她的手，铺子里的人也都是可靠之人，她肯定他们的面绝对没有问题。
如果说中毒, 那肯定是有人故意找茬, 想讹钱。
在饭店上过那么久的班，她也遇到过类似情况, 不过不是中毒, 而是一伙人吃完之后，声称在菜里发现了苍蝇, 嚷嚷着要赔钱, 后来一查监控, 那苍蝇是他们吃完之后自己放进去的。
最后报警处理, 一调查才发现, 那伙人就是专门吃霸王餐, 又顺便讹钱的，在那之前已经干过好多次了。
很多老板懒得麻烦, 也不想影响店里做生意，最后自认倒霉，选择息事宁人，免了餐费再赔几百块钱了事, 就这样滋养了他们的野心和贪婪。
可在这，没有监控，又是中毒, 事情怕是麻烦。
还有十几位客人没吃完面，现在一见有人中毒, 全都不吃了，闹哄哄地围成了一大圈, 七言八语，说什么的都有。
小二先一步上前，把人群分开：“让让，我们东家来了。”
紧随其后的裴溪剑未出鞘拿在手中，护着林思浅走进人群，竹香则挡在林思浅另外一侧。
林思浅走上前一看，地上躺着一位穿着锦服的中年男子，躺在地上正口吐白沫抽搐不已，裴江蹲在地上正在检查，叶安蹲在另一旁帮忙扶着。
躺在地上的男人林思浅认识，是这条街上一家裁缝铺子的掌柜，离这里不远，经常在这个时候过来吃面，很客气很体面的一个人。
林思浅皱眉。
如果是这个掌柜，那讹钱的推测应该就不存在了。
“裴江，怎么样，是生病，还是怎么的？”
“中毒。”裴江言简意赅答道，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来，先给那人喂进嘴里，小二有眼力见地跑去端了一碗水帮着喂了进去。
等了片刻，那名掌柜终于不再抽搐，但还是紧闭双眼。
林思浅：“怎么样？”
裴江脸色严肃，站起身：“东家，得送医馆。”
“人命要紧，那快送去。”林思浅点头说道，又看向叶安：“叶安你陪着裴江一起送过去。”
裴江蹲下去，把那名掌柜抱起，抬脚就往外走，叶安紧随其后。
“就这么给带走了，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
“是啊，这家面馆以后不能来吃了。”
……
众人又开始喧哗起来。
林思浅对着众人朗声说道：“大家放心，我们林记面馆虽开业不久，可也是堂堂正正做生意的，绝无害人之心。”
“事关人命，我这就叫人去报官，衙门来人之前，还请在座各位先不要走。”
事情还没查清楚，屋内的所有人都有嫌疑。
就算不是他们做的，让他们这时候走出去一宣扬，事情指不定传成什么样，怕是不好收场。
林思浅说完，转头吩咐小二赶紧去报官，小二应是，撒腿就往外跑。
“你们自己的面馆吃死了人，凭什么不让走。”
“是啊，我们还有事去忙，得赶回去。”
“这面我是不敢吃了，我可不会付钱。”
……
人群中再一次喧哗起来，还有几个人转身就往外走。
林思浅看向裴溪，示意她把人拦住。
裴溪点头，蹭地平地一跃，落到了那几人前头，拿剑一指，面无表情，声音冰冷：“我们东家说了，官府来人之前，谁都不能走。”
“让开。”
“怎么的，这是怀疑到老子头上了？”
“你们这是不讲……”
那几个男人本想再吵嚷几句，可全都被裴溪那泛着杀意的目光吓到，立马闭了嘴，讪讪地退了回去。
林思浅拱了拱手，借机再次开口：“出了这样的事，我比大家更着急，今日惊扰了大家，面钱就不收了。日后大家再来，本店给大家伙打八折。官府的人很快就会到，还请大家稍安勿躁，坐回各自的桌上，留下来帮忙做个见证，待官府查清，自会放大家离去，劳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