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站在库房门口,陆离把一枚钥匙放在林思浅手心,随后大手一挥,指着满库房的金银珠宝:“浅浅,这里是我的私库,也便也是你的。”
林思浅拿着那钥匙,双眼直放光。
可放光归放光,还是心存了理智:“谢谢哥哥,我现在都用不上,这钥匙你先收着,等我想用的时候我来找你拿。”
陆离把小姑娘伸出来想要还他钥匙的手推回去:“你拿着便是,这钥匙郑福那还有一枚。”
见他态度坚决,林思浅也不好再推拒,把钥匙仔细收到腰间的荷包里,心里却没打算来这库房里拿东西。
见她似乎并不是很感兴趣,陆离走进去,从门口的架子上拿下一个锦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对通体翠绿的翡翠镯子,戴到林思浅手腕上。
均匀的色泽,一看就是上好的翡翠,林思浅举起手左看右看,甚是喜爱:“我喜欢。”
陆离笑着点头:“喜欢便好。”
告别皇帝,林思浅一行人出了宫,直奔东市林记面馆。
忙忙碌碌又是大半天,卖完今天的五十碗,林思浅和叶安核对了账目,便留下叶安收尾,她则带着竹香等人,又特意跑了一趟尚书府。
见到宋书勉的时候,他正在屋子里由常顺扶着来回走圈。
见他面色不似昨日那般惨白,林思浅略微松了一口气:“二公子,可好些了?”
常顺听着这生疏的称呼,暗自生着闷气。
公子为了表姑娘几番病重,这一次更是莫名其妙的命都丢了大半条,可如今表姑娘却是这般冷硬心肠,连表哥都不喊了。
宋书勉抬头看向林思浅,目光中再也没了以往那般见到所爱之人的温柔和欢喜。
而是带着看向陌生人的礼貌和客气:“林姑娘请坐,我走完这三圈便来。”
听着自家公子也改了称呼,还是这般客气疏离的语气,常顺一阵错愕。
视线在两人中间打量了一番,琢磨了好一会儿,不知这二人到底发生了何事。
林思浅依言,坐到椅子上,静静看着宋书勉。
瘦弱的少年额头上满是汗水,走上几步便要停下来歇一歇。可他却像是和谁较着劲儿一般,缓一缓,便接着再走。
他这是为了尽快把身体养好吧。
林思浅在心中轻轻叹气。
片刻过后,宋书勉终于走完了那三圈,走过来坐到了林思浅对面:“抱歉,让你久等。”
林思浅笑了笑:“没事。”
宋书勉:“多谢林姑娘请了太医来府上为我诊治,还赠了许多上好的药材。”
林思浅:“客气了,是陛下听闻二公子病了,这才遣了太医来瞧。”
宋书勉对着皇宫的方向拱手:“还请林姑娘代我多谢陛下。”
林思浅:“自是会的。”
说完这番客套话,二人陷入了沉默。
林思浅看了一眼常顺,宋书勉会意,转头对常顺说:“你去看看我的药可熬好了,他们那些人粗手粗脚我不放心,你去帮我盯着些。”
公子的药一直是夫人身边最信得过的婆子在熬,夫人也时常盯着,哪里会出什么错。
常顺明白,公子是想支开他,有话和表姑娘说,他应了是,转身欲走。
可又想起如今还藏在柜子里,找不着合适机会处理掉的那血迹斑斑的被子,他又不放心地转过身来,迟疑着不走。
宋书勉知道他的心思,挥手:“放心,我没事。”
“那公子您有事便喊我,小的就在院中。”常顺说道,等到宋书勉点头,他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让竹香到门口看着,林思浅从袖笼里掏出那枚帕子包着的镂空镯子:“二公子,这是念瑾戴在手上的镯子,香儿说是你送的,如今我便物归原主。”
宋书勉伸手接过帕子,小心打开,看着里面那枚镂空手镯,睹物思人,黯然神伤。
好一会儿,他拱手道:“多谢。”
“这本就是念瑾的东西,不必客气。” 林思浅答道。
想了想又说:“原本念瑾还有枚玉佩戴在身上,但那玉佩我眼下还有用,不便归还,还请二公子见谅。”
宋书勉有些遗憾,但也并不强求:“好。林姑娘能将这枚手镯归还,我已十分感激。”
林思浅把自己对纸条被换之事的分析仔细说与宋书勉听,最后总结道:“你上次说,此事绝不是永平王所为,我这边觉得,此事也不是陛下和太后所为。”
宋书勉点头表示赞同:“但此人定然是在宫中,且有些权势,或者和永平王有关,王爷才会改了口风。”
林思浅:“我猜或许是先前的哪位宫妃,但现如今,那些人早已出宫回府,我在宫中除了香儿,目前也没什么可靠之人,一时之间也无从查起。”
宋书勉:“劳烦林姑娘把那些宫妃的名字说与我听,宫外的事我来查。”
林思浅应好,把先前皇宫里的妃嫔名字以及家世都说与宋书勉听。
竹香又做了补充,把林念瑾入宫之后和那些嫔妃的相处细节都说了。
宋书勉仔细听着,认真记着,神情时而温柔,时而愤怒,时而悲伤,但都不曾打断。
末了,他点头:“好,我都记住了。”
看着宋书勉深陷的眼窝,林思浅担忧道:“你这身体还是得先养好才行。”
宋书勉客气道:“多谢林姑娘挂心,我会的。”
又问:“林姑娘你的身份一事,除了我和香儿,可还有他人可知?”
林思浅如实相告:“此事着实匪夷所思,我怕常人难以接受,便和香儿紧守秘密,不曾告诉除了二公子以外的第二人。”
宋书勉:“如此便好,此事性命攸关,我也会守口如瓶。”
虽然面前的姑娘已不是瑾儿,但他还是不想她被当做妖魔鬼怪抓起来烧死。
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更何况,这副躯体毕竟还是瑾儿的,该被善待。
听完宋书勉这句话,林思浅和竹香二人对视一眼,放下心来。
昨晚睡前,林思浅还担忧万一宋二公子嫉恨她占了林念瑾的身体,再把此事告知他人。
当时竹香劝她来着,说以二公子的为人,绝对不会害一个好人。
林思浅从椅子上起身,朝着宋书勉深鞠一躬:“多谢二公子。”
宋书勉摆手,望着窗外的方向神情怔忪:“不必谢我,我只是想着,万一瑾儿也同林姑娘一般,到了别处,只盼着她周边的人能够善待她。”
看着宋书勉的样子,林思浅移开视线不忍再看:“会的,瑾儿那么好的姑娘,一定会的。”
竹香偏头落泪,哽咽着道:“希望我家姑娘和主子一样,也是到了别家,还是个衣食无忧,有人宠爱的家。”
“会的。”林思浅点头。
“会的。”宋书勉握拳。
该说的都已说完,二人没了话题,陷入沉默。
片刻之后,林思浅问道:“不知二公子可还有想了解的,或者我能帮得上的?”
宋书勉:“眼下没有,劳烦林姑娘特意跑这一趟。”
林思浅:“宫里头我也会继续查,若是查到什么消息,我会即刻告知于你,若是二公子这边找到什么线索,还请及时告诉我一声。”
宋书勉应好。
林思浅道了句保重,带着竹香告辞离开。
---
回宫路上,林思浅和竹香坐在马车里,用极小的声音说着话。
“香儿,你说,若是二公子查出真凶,他会怎么办?”
竹香摇摇头:“奴婢不知,二公子性子温和,最是善良,虽也习得一些武艺傍身,但却从来不曾伤过任何人。”
“可,若是为了我家姑娘报仇……,奴婢觉得,二公子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
林思浅又盼着宋书勉找出真凶为林念瑾报仇,又怕那真凶势力太大,若是他一冲动做出什么事来,再毁了自己的前程。
不过转念一想,宋书勉如今身体这般,也不知他还能不能缓过来,性命都堪忧,又何必操心前程。
想着这对苦命的有情人,林思浅重重叹气,靠在了竹香肩头:“香儿,你我都要好好的。”
竹香重重点头:“主子,我们会好好的,就算为了我家姑娘。”
她的性命是姑娘救的,姑娘定是希望她好生活着。
而主子那么善良的人,姑娘也定然希望主子好好活着。
二人偎依在一起,久久不语。
快到宫门的时候,竹香小声提醒:“主子,后日是我家姑娘的生辰,咱们可要过?”
林思浅想了想:“不必了,想必宫里无人记得,咱们就不过了。后日出宫,你不必去面馆,避开人悄悄去庙里给你家姑娘烧柱香。”
竹香应好。
可林思浅猜错了,陆离之前虽未曾提起,却早在暗中准备给她过生辰。
二人吃过晚饭,他便提出让林思浅后日歇业。
林思浅当然不干:“我这面馆刚开两天啊,前三天半价,根本就不赚钱,就等着恢复正常价格赶紧把前面投进去的赚回来呢,我不关门。”
可往日总是顺着她的陆远之,今晚上却冷了脸:“这是圣旨,不得违抗。”
自打两人身份暴露,他在她面前,可是从未这般端起过皇帝的架子。
林思浅现在已经不怎么怕他,凑到他面前去打量他的脸。
陆离偏头,脸虽然还冷着,可眼底却闪过一抹笑意。
林思浅捕捉到了那丝笑意,便彻底不怕了,站到他面前叉腰,脸一扬,嚣张道:“我就不歇业。”
看着那刁蛮任性的样子,陆离绷不住笑了,伸出手指在她额头戳了戳,语气宠溺:“在朕面前胆敢如此放肆,你可是这大楚第一人。”
林思浅哼了一声,坐到榻上:“那也是你自己惯的。”
陆离被噎得没话说,闷笑不止。
林思浅转头看他:“你该不会是想给我过生日吧?”
陆离笑着点头:“浅浅聪慧,我打算带你出城去转转。”
林思浅来了兴致:“出城?去哪?”
陆离:“皇庄上的梅花据说开得正盛,我们骑马去看看?”
林思浅凑过去,眼睛亮晶晶的:“骑马?”
陆离:“是啊,浅浅不是一直说想骑马来着。”
林思浅很纠结,她很想去骑马,可也舍不得银子。
以前见那些开小饭馆小餐厅的老板们,哪怕累得不行,不到万不得已也从不歇业,她还不太理解。
现在她自己做了老板,算是切身体会了他们的心思。
开门,银子就来;关门,不光不赚钱不说,还得开工资,交租金,往出花银子。
虽然她是不用交租金,可要是她三天两头有点事儿就关门,什么时候能把投进去的钱赚回来啊。
见小姑娘纠结得脸都皱成了包子,陆离忍笑:“就这么爱钱?”
林思浅:“那当然,钱那么好的东西,谁不爱呢。”
陆离笑:“损失多少,朕补给你。”
林思浅歪脑袋看他,见他目光诚挚,像是很想给她过生日,想了想说道:“那要不,我明天卖到晚上,后天歇业?”
还不等陆离回答,她自己又否定了:“不行不行,明天才是第三天,还是半价呢,那要不等我们从城外回来第二天,我卖一整天,把损失的赚回来?”
陆离无奈笑着摇头:“你啊,活脱脱一个小财迷。”
见他没有强烈反对的意思,林思浅自己拍板:“那成,就这么定了。”
一天的光景,一晃就过。
因着要当天去当天回,林思浅一早就起了,吃过早饭就跟着陆离出门,上了马车,出了宫门直奔城外而去。
见林思浅带的是绿荷,陆离问道:“你那叫竹香的丫鬟从不离你左右,怎的今日你生辰反倒不跟着你?”
林思浅:“我不放心宋二公子,我让香儿去瞧瞧他。”
今日是林念瑾的生辰,之前便说好让香儿去给念瑾上香。
昨儿香儿还问,要不换个时间去,今儿还是跟着她出城。
她想了想拒绝了。
她也心疼念瑾,但心疼归心疼,自己的日子还得照过。
可念瑾在香儿心里有多重要她清楚,她不会为了念瑾放弃自己的生活,也不该在今天这特殊的日子强迫心中凄苦的香儿看着她开心游玩。
为了掩人耳目,她吩咐竹香去庙里上完香之后,再去一趟尚书府探望一番宋书勉。
所以她这般答,算不得撒谎。
陆离倒不在乎:“好,今日我陪你。”
林思浅点头,将车窗上挂着的厚帘子掀开一条缝,想看看车外的风景。
一股冷风从缝隙忽地钻进来,冻得人直打寒颤。
陆离伸手把帘子按住:“外头风大。”
林思浅搓了搓手:“咱们要走多久?”
陆离:“大半个时辰,你若累便先睡一会儿。”
“那好吧。”林思浅还真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往车厢上一靠。
可下一刻就被陆离扳着靠在了他的肩头:“靠我身上。”
听着那不容置疑的霸道语气,林思浅也懒得争,干脆抱住他胳膊闭上眼睛。
---
在林思浅坐着马车出了城门的时候,竹香已经到了上次她上香位于城内的那座庙里。
她走进寺庙的殿内,便见宋书勉也在。
形销骨立的少年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三支香,久久不动。
香儿心中本就难过,看着这一幕,鼻子更是发酸,忙上前:“二公子,您也来了?”
宋书勉转头,见是香儿,意外过后便了然:“香儿,你也是为了……才来的?”
竹香正想说话,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母亲也是,今儿这么冷的天偏要将我赶出来上香。”
“二姐姐,这样的话可莫要在佛前说。”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劝着。
随着说话声,两个衣着鲜亮华丽的女子带着几个丫鬟走进门来。
竹香一看,打头的,竟是许久不见的蕙嫔。
想起以前在宫里被她欺负的情景,竹香脸色发白,下意识就想躲。
她借着瘦高的宋书勉藏好身形,压低声音劝着:“二公子,咱们先出去,待会儿再来上香。”
第54章 第54章
宋书勉看了看竹香惊恐的目光, 又看了眼门口进来的一行人,点了下头,也不多问, 带着她往偏殿走去。
竹香低着头紧紧跟在宋书勉身侧, 二人一同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偏殿。
姜义娉,也就是昔日的蕙嫔, 带着自家庶妹姜三娘和一众丫鬟进了殿门。
她看了一眼脚步匆匆走向偏殿的一名锦衣公子和丫鬟, 脚步一顿,低声问自己的贴身丫鬟锦月:“方才那婢子, 我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是不是在哪见过?”
锦月抬头, 却只看到了一方裙角, 摇头道:“奴婢没看清, 可要去瞧瞧?”
姜义娉摆手:“罢了, 兴许是我看错了。”
说罢不再理会,带着姜三娘直接走到了佛像前的蒲团前跪了下去。
宋书勉和竹香进了偏殿, 二人躲在半扇关闭的木门之后,轻声说话。
宋书勉问道:“那女子是谁,为何你要躲着她?”
竹香用手拢着嘴小小声地说道:“二公子,那就是原先的蕙嫔, 我家姑娘刚入宫那阵,便是和她同住……”
那天林思浅和竹香给宋书勉说起宫里那些宫妃的时,特意讲了一下这个蕙嫔, 对她的所作所为丝毫没有隐瞒。
宋书勉听到林念瑾受了诸多委屈时,当时便已是怒不可遏, 一听这个名字,眼中登时崩出冷意:“她就是先前欺负了你家姑娘的那个主位娘娘?”
竹香点头:“正是她。”
宋书勉上前一步, 从门缝处向外看了两眼,转过身来冷声道:“好,我记住了。”
听着那仍旧虚弱的声音里夹杂着宛如冰霜一般的寒意,竹香心头打颤。
二公子是不是要对这蕙嫔做些什么?
可眼下不是冲动的时候,二公子身体还没好,纸条的事情也还没查清。
她有心劝二公子莫要冲动,可一想到他素来稳妥的性子,又打消了念头。
竹香未开口,可宋书勉却透过她担忧的目光看出了她的心思:“莫担心,我心中有数。”
查出调换纸条的真凶,给瑾儿报仇,是重中之重。
但其他欺负过瑾儿的人,他宋书勉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见二公子说这话,竹香点头,放下心来。
生怕外头众人发现,二人不再说话,静静等着。
片刻之后,姜义娉带着姜三娘叩了头上了香,带着仆从离开。
宋书勉这才问:“香儿,你今日,也是为了你家姑娘来的?”
竹香小声答:“是,我来给我家姑娘上香,二公子您也是吗?”
宋书勉看着手中已经燃去大半的香,目露悲戚:“是。”
竹香也看着那香:“二公子,方才奴婢就见您在那站着,您为何不去上香?”
宋书勉垂眸不语。
如今瑾儿不知魂归何处,他不知该去何处祭奠。
本想趁她生辰这日,来佛前给她上炷香,可拿着香,却又不敢放下。
这一炷香上了,那就意味着他已经认可瑾儿没了。
可他不想相信。
他的瑾儿是那么好的姑娘,怎么会就这么没了呢。
看着宋书勉满目哀伤,竹香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因为她第一次来给自家姑娘上香的时候,也是这般,犹犹豫豫。
感同身受,她低声劝道:“二公子,您莫怕,咱们只管把香上给佛祖,咱们只求佛祖保佑我家姑娘顺遂平安即可。”
宋书勉抬眸看向竹香:“你一直是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