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 老子爱上你了!
的确走不出去。当秦恕意识到这一点时,不再敢轻估天阴教。
虽已入秋,正午的阳光依旧有几分烈,秦恕走着走着,不由得鼻尖沁出了汗。他停下步子,以手搭额,远目苍穹。那
里高远依旧,蔚蓝依旧。广裹无垠的碧空,似以博大的胸怀,包容着世间万物。不知道他这个被世人唾弃的采花贼,
死后,是否能得到一丝救赎?
唇角弯起了一个玩世不恭的笑,不接受也没关系,此生即已如此,走到要走完了,没什么好希望的,活着修罗地狱才
更适合他。
继续每天漫不经心的散步,他双手架在脑后,带着慵懒的笑,慢悠悠的走。
这里院落的分布跟黑鹰堡着实有些像,黑鹰堡是回字,大的套小的,堡内核心在最中间的院落,而且如果用走的,看
不出来隔了一道墙的两个院落其实高低并不相同。他很记仇,吃过亏的地方向来忘不掉,若是以往,他定是不会注意
到这点,但是黑鹰堡一行过后,这一点,他却是非常容易就看了出来。
跟黑鹰堡不同的是,这个大分舵整个背靠着险峰,除回字中间的院落最为安全外,紧挨着险峰的最外围回字边的一处
小院,也是极为安全,尤其适合放置他这样的武功强又有鬼心思的人。
想想一推开窗就是氤氲云雾,看不到底的山崖,没也没那个胆子从这里跳出,以期一条生路。秦恕更不会,他又不傻
,他甚至不怎可敢开那个窗子,怕自己掉出去。
坐着总是无聊,他每天每天上午下午夜间的散步,地点嘛,就跟着一个个回字,现下几乎踩遍了天阴教的分舵,当然
,不包括回字最中间那片据说专属于教主的地盘。
用脚量了这么久,基本上这里有多大,他早心里有数了。当然如果只是这样,一个悬崖,一个回字形院落,他想他应
该可以应付,趁着夜色,趁着守卫换班,只要抓住了机会,必能成事。但是不巧的是,这里隐藏了很多阵。
花草树木假山怪石,层次错落有致,乱中有序,看起来只为园林景致。有点散乱无章带着另一种顺序的放法不是没有
美感,只是美感中透着怪异。秦恕不懂解阵,但是他看得出来,这就是阵。若是不小心触动了,被陷在里面事小,被
发现横死事大,更何况如果要跑,肯定是要选晚上,视线不清加不懂解阵,那就是个死字。
突然很后悔,在隐龙谷里没有好好学医易经八卦玄门之术。柳谦喜八卦阵法之术,当然隐龙谷亦为此传承,基本上所
有的人都懂一些,柳谦自是个中高手。他曾拉着秦恕一起学,那时秦恕已知懵懂情感,一颗心正左右摇摆不知如何是
好,对着柳谦自然精力不能集中,这学的怎么样,想都想得出来。
情啊,果真是害人之物!
一声叹息后,秦恕眼睛半眯着,继续暗暗注意着周围的环境。这里有三条路,左边这道门,应该是连着通向‘教主地
盘’的通道,不如意外,若走进去,定是会有人出来拦的。右边这道门,通向回字的外围,正是出舵的方向。正前方
这条小径,通向花园一一那是他经常散步的地方。有的时候,即说是散步,总要有个散步的样子。
好了,今日的‘探查’活动到此为止,稍后再继续,他是来散步的嘛。
再者,不出意外,杏儿,应该快该出现了。
虽说不禁了他的功力,不派人看守,允许他随个人意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是他还是感觉到,时时刻刻,总有人盯
着他。说不出来是谁,也找不到对方在哪,可浑身上下的感觉,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告诉他,他的身后,一定有人
盯着他,他的一举一动,或者谁都瞒不过。
他醒来后不久就知道,就是为了不让人跟上他,找着他,他被对方下了强力迷药,一睡睡了两天,赶到这里,醒来见
到的,便是杏儿的样子,她说教主有事未回,他须得多等两日。
大不了一个死字,他本也是活不了多久的人,没什么大不了,他想得很开。是以这两日他吃好的用好的,倒也没什么
不好的情绪。只是每日偶然转头时,午夜梦回时,总觉得若有若无看到一抹黑色衣角,绣金的图腾,那个人全身都带
着阴森森的寒气,用审视的,得意的,怨毒的,希望的眸光,盯着他。
那个人是谁?那个所谓的教主,到底是在舵里,还是假装不在呢?
想想天阴教待客,还真是热情呢。
秦恕自嘲的笑笑,头一转,不期然一墙粉红的蔷薇撞进了眼帘。瞬间瞳放大,他僵了身子,笑容凝在唇角,再也绽不
开……
那一面蔷薇,花开正艳,幽香馥郁,绿的叶,粉的花,布了满墙,有风拂过,花海随之荡漾,美不胜收。有些许花瓣
随着风飘来,落在了发梢衣角,随着衣裳的纹理,缓缓滑落,直至……落到地上。
明明没有声音,秦恕却分明觉得那花瓣落地时,他的心,也跟着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锐响,摔得生疼。
白慕之……
穿衣最华丽笑容最风骚最自大最以自己为中心的人,那个人假装不注意,实际却关注着他的一切……蔷薇,是他很喜
欢很喜欢的花,甚至在蝴蝶谷里也要求姑姑让他种,可是明明是这么艳俗这么女气的花,为什么他会喜欢呢?
缓缓蹲下身子,手微微有些颤抖,他小心的把花瓣捡起,握在手心。曾经,他以为他对白慕之只是依赖,只是不忍拒
绝他对他的好,可如果只是这样,为什么单单是想起他,心就会这么痛?
如此的……舍不得… …
白、慕、之!
秦恕狠狠握拳,终于低喊出声:老子爱上你了!
活着早就爱了,只是不愿意去面对。不然找他秦恕妄为的性子,应是宁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我,有人护着他替他
背黑锅就应该把那人提到前面去做挡箭牌才是,不期然的,他也开始为别人想了……
不想拖累别人,不想别人因为他悲伤,于是远走。这份感情,如何不是爱呢?
有时候明明知道这么做了可能会让别人更伤心,可爱着别人的时候,不就是这样想让喜欢的人一切都好么?
柳谦是他的放不下,白慕之是他的舍不得……司徒傲,是……
“啊,秦公子在这里啊。”杏儿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小篮子,小跑着过来,脸上带着柔柔的笑,“原来秦公子喜欢蔷
薇啊,杏儿也是,除了喜欢桂花之外,最喜欢蔷薇了!”
喜欢蔷薇的人……并不是他,而且也不知此生还能不能再见到……
秦恕对着手里的花瓣微笑,再起身时,已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桃花眼荡得杏儿颊上飞红,“杏儿可是又给我带好吃的
来了?”
杏儿忙把篮子现出来,“今天杏儿做了桂花糕,公子过来尝尝一一”
花园中央有小小一片空地,没有精致的亭子,没有悠长的长廊,没有一汪碧水五彩游鱼,只百花掩映,绿树荫荫,配
上香茗小店,倒也别有一番滋味。秦恕悠哉的吃着糕点,边点头,“不错不错,又香又酥,杏儿的手艺,是我秦恕近
年来吃过最好的了。”
“是吗?”杏儿眸子闪亮,“秦公子不要这么说,公子喜欢杏儿做的东西,是杏儿的福气一一”
“你们的教主,果然不在此处么?”突然间,秦恕问了这句话。
杏儿的手微顿,笑意纯然的眸子一闪,笑得更灿烂,“杏儿没听说教主回来呢。”
“这样啊一一”泰恕继续朝着杏儿微笑,眸含情笑含意,桃花荡漾,“没关系,反正我是客人,你家教主什么时候回
来,你跟我说一声就是。茶我自己倒就好,看你好像手上没力气的样子,怎么,刚刚做糕点累着了?”
“今日事多,杏儿性子又急了些,做事就比较着急比较快,现下确是胳膊有些累,都有些抬不起来了。只是这种事情
,当然是要奴婢们做,公子放心,倒个茶,杏儿还是没问题的。”杏儿低头躬身。
“都说不准自称奴婢了,不长记性一一”夺过杏儿手中的茶壶,亲昵的拍了拍杏儿的头,微微偏了头,眼角又扫到了
一截黑色衣衫。他冷笑一声,真的,不在此处?还是想继续观察他再说?
教主,你又等得了多久呢?
方圆数十里的空旷之地,方眼望去,只看见远方几处大石,和寥寥几片荒草,偶又风吹过,枯黄的草颤微微的跟着摇
动。风大点时,外围的草直接断成两截,折下来的草根随着风向小亭子卷来,有些落在了亭子里,有些落在了亭子里
的人身上,有些被卷得高了,直接落到亭子正中间高高悬着的匾额,那里,正用草书写着三个大字:临水亭。
秋日易凉,夕阳西下时,温度下降得很快,就见几人在落日余晖中品茶,神色肃然。
白慕之第五次吧自己身上落下的枯草抓下来狠丢到地上,“他们还真是不把我们当回事呢,和着我们三家,隐龙谷,
黑鹰堡,七星寨,在人家眼里都不入流的小帮派!”
“白兄不必着急,红绸她们做事很是精细,来时我交给她一包隐龙谷世传秘香,人闻不到,鸟类却对那种味道非常敏
感。我去蝴蝶谷时人带的并不多,我隐龙谷也因据此太远无法立即增援,红绸便是派过来的人中轻功最高的一位,就
把东西交给她,拜托她一定办好。刚刚我已问过她,那包香,她确已燃过,只要燃过,十日之内,香味不绝。”
“我的青苍已经追着过去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小恕在什么地方,我们马上就可以知道,现下在这里,只为等对方
一个交待,看清楚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司徒傲远目苍穹,目光笃定。
“青苍?”白慕之暮地瞪大眼睛,随后眼睛一眯,手一捏,茶杯,碎了。他缓缓回头,目光毒辣,“也就是说你们早
就知道?就我一个人在这里装傻?”
“你们把老子当成什么了!”白慕之腾地站起来,“为了小恕,我们都费劲心思想办法,用的是我的人,居然还瞒着
我!要不是小恕不喜欢我们的打架,我早把你们胖揍一顿了!”
“你也要有那本事。”司徒傲回头,凉凉的说。
“你要不要试试看我有没有那本事!不就是几只破鸟吗,跟得了天下最要命的宝贝似的。”
“你的人被我们用,居然不把所有的事情报给你听,应该是你这个做主子的没教好吧。与其怪我们,不如先反醒下自
己。”司徒傲静坐,不动如山。
柳谦叹息一声,眼神湿润,声音有种安神静气的神奇力量,“此刻大家都心情不好,暂且静静吧。红绸应该是把这事
告诉过白兄,可能白兄忘记了。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想要的,马上就会有结果,在此之前,我们只能等在这里。若是太
过焦躁想借此方式松缓情绪,只要别太大声扰了别人就是。”
“红绸!”白慕之大声把她唤上来,“秘香和海东青的事,为什么我不知道?”
“红绸在跟公子挺起此事时,公子正对着蔷薇出神,似是在想什么事情,只挥了挥手说知道了,一切交给红绸去办。
以往公子经常如此,所以红绸便以为公子早已明了此事了,所以后面才没敢再多嘴……”
红绸此话,不禁引来柳谦轻笑,司徒傲都笑出了声,几个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亲密聊天’。伴着即将落下的夕阳,
几个人都在想,若是小恕看到此景,定不会那么伤心了吧……
太阳一落山,很快的,天全黑了下来,星月全无。
他们等的人最终还是没有来,暗夜里只飞来一只乌鸦,嘴里衔着一封信,丢在他们面前,很快飞走了。司徒傲的海东
青,也很快回来了,三人同时叹了口气,同忧同喜。
忧的是,信确是天阴教送来的,内容跟他们所料不错,确是为了玉佩的事。喜的是,好在海东青不负所望,找到了那
些人最终去了哪里,叨来了秦恕离开时戴的碧玉簪,他们现在,终于确定了秦恕在哪里。
三人目光坚毅,暗夜里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只围绕几人的气氛很是凝重。
那么,接下来是该好好筹划一下的时候了,是恶站,或者其它?
一百零二 即喜美人,杏儿送了你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轻抚秦恕的脸时,他就醒了,而且精神非常好。昨夜他刚刚要睡下时,杏儿过来告诉他,教主回来
了,但夜已深怕打扰他休息就没过来,明日会跟他好好谈谈。
冷哼一声,秦恕下床,开始穿衣服。昨夜才回来?怕是骗人的吧!既不想打扰他,为何大半夜的还专门告诉他一声他
回来了,因为夜深不便,所以今日才能见面?
想让他睡不好?还是单纯的看他什么反应?
不管如何,今日,总算可以见到教主的真面目了。
总觉得今日还是起得早了点,推开房门,让阳光洒进来,也清一清清早屋内的浊气,深呼吸几次。洗漱过后,他去院
中折了一束桂花,插入房中的青花瓷花器,再注上点水,很快的,满室幽香。他觉得自己也跟着一下子雅了很多,有
点柳谦的气质了。
不管何时,柳谦总是从容淡定,微笑临风,似是站在茫茫人海最高的地方,看着他。每一次握住他的手时,总觉得站
在他身边的自己,也有了几分超然之气。
柳谦……不知道现在可好?
“秦公子,教主请你过去。”正想着呢,杏儿缓步走了进来,对着他轻施一礼。依旧是黄衫黄裙,略施脂粉,头上簪
几朵桂花,正是清纯可人的年纪,美的让人心动。
今日的杏儿,有点不一样。也说不出来到底是哪不一样,就是觉得眉眼间的感觉跟以往不同。秦恕看了两眼,没问。
她跟他本就是无关的人,何必多生烦恼?遂轻轻一笑,“好。”
这条路他走过很多次,但从没走到回字最中央过,因为是专属教主的禁地。走过小径,穿过花廊,一道拱门过后,就
是通向教主小院的路了。
路很宽,两边没有种花草,几座假山怪石散落放着,走起来确是不像外面小径的畅然感觉,有点肃然,有点不安。不
由的心境开始没那么放松,开始想着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会说什么样的话,找他来到底是做什么……
“秦公子,前边就是。”杏儿带着他左拐,进了一个小花园,花园中间有个精巧的小亭,从他的方向看,只看得到一
面珠帘,隐隐约约看见里面的人影,那人,好像穿着黑色的衣服……
珠帘掀起的一刹那,他的眼睛立刻锁定了里面的人。愣了一下,又恢复正常,这个教主,没什么特别嘛……
长长的贵妃榻,铺着黑色的不知道什么动物的毛皮,这位教主,就斜躺在那些毛皮上面,手支着额头,长的……算是
有几分好看,白肤红唇,高鼻长睫,轮廓冷硬,斜飞的眉还有点像白慕之,眼睛闭着,看不出来会是什么样子。虽然
没白慕之好看,但也算美男子吧。只是做为教主来说,是不是缺了点气势?
以前听十五十六的对话,也知道这个教主阴狠毒辣,杏儿提起他时,也是一脸的敬畏。眼前这个人,这个慵懒躺在榻
上没让他感觉出危险的人,会是那样的人么?
“教主,秦公子到了。”杏儿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