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双颊浮起两团红晕,低下脑袋、再也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莫昕觞见状,没再多说一个字,只是从怀里又摸出一锭银子,塞进怜儿的手里,头也不回得走了。只留下怜儿一人,
颓然坐在地板上,看着摇曳的门帘,若有所思。
莫昕觞出了房门,大堂里候着的龟奴立刻上前,带着他九曲十八弯的,好不容易才到了大街上。此刻时辰尚早,街上
行人尚不多,他也不遮遮掩掩的,只是加快了脚步,径直从大路回到了莫府。
莫昕觞倒也不是怕家人知道自己夙夜未归去逛了窑子,只是让楚云和老夫人知道了,终究是个麻烦,于是施开脚法、
翻过几座矮墙,顺利回到东厢的书房。他关好房门才转过身,便被脚下的物事绊了一下,定睛一看,居然是陈九倒在
了地上。
“陈九、陈九!快醒醒,你在这里做什么?”莫昕觞推了推他,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公子……”陈
九一看清眼前的人是谁,立马二话不说砰砰砰磕起响头来。莫昕觞一手扶住他的肩膀,看了眼他已然流血的额头,不
由得暗了脸色,说道:“有话好好说,这是干什么?!”
“公子……”陈九一开口就呜咽地泣不成声,“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原谅白哥吧……他的心里,一直很苦……他不
是有心要那么做的……呜呜呜呜……”
莫昕觞原本就宿醉未解、头痛难忍,此刻更是心乱如麻,他站起身喝道:“够了!别哭了!又不是女儿家的,哭哭啼
啼什么样?!莫白他需要我的原谅吗?!他早就走了!”说完,他有些脱力地坐了下来、捂住了额头,看不清是什么
表情。
陈九微微一愣,念念道:“白哥……白哥……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下一刻,他又跪行到莫昕觞的跟前,边磕
头边说道:“公子,你让我去找他吧……公子,您的大恩大德,我陈九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莫昕觞闻言,直气得拍案而起,指着陈九的鼻子骂道:“你!你……你怎么就那么不知好歹?!男儿立于天地之间,
自当要有翻作为。我不指望你建功立业、报效国家,但也希望你能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世上。而你、你却……”
“公子。”陈九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抬头说道,“公子,我本就是乡野村夫、下作之人,我当不起您这份厚意……您
就当我是扶不起的阿斗!但我和白哥……我和白哥是许过终身的!我们说好要在一起的,就像您和您夫人一样……”
“荒谬!两个男子,谈什么终身?!真是……荒谬!!”莫昕觞站起身,在前厅里来回走动,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
什么,总是心如止水的自己,这两天里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我说不行就不行!执墨、执墨!让九少爷就在隔壁厢房
里呆着,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准离开!”
陈九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仍然自顾自地说道:“公子,我是干过出卖皮肉的营生,可白哥他并不嫌弃我,我从
今往后自是饿死也不会再重操旧业了。我可以端茶倒水做伙计,我也会打算盘做账房,我也识得不少草药当江湖郎中
,虽然不是惊天伟业,却也能糊口。我陈九就是贱命一条,天生没有做主子的命!公子,您就让我走吧……”
“住口住口住口!执墨,叫人把九少爷带走!门给我锁上,闲人勿近!”莫昕觞对着门外影影绰绰的人影说道,执墨
和几个家丁这才走了进来,硬是将陈九给架了出去。陈九嘴里依然念叨着:“公子,您就让我走吧……”莫昕觞使了
个眼色,执墨了然地捂住了陈九的嘴。
第七十章
等人都出了房门,莫昕觞呆坐了好半晌,这才叫人服侍沐浴更衣,随即差了个小厮去兵部告假,说自己身体不适,今
日就不去当值了。他一人在房中倒头就睡,直至晌午过后才醒来,暂且不表。
再说陈九被执墨等人带到书房边的厢房内后,整个人痴痴呆呆的、只是默默流泪。良久,却又狂笑不止。是啊,莫公
子说的不错!男儿流血不流泪。幼时陈义武抱着他述说当年驰骋沙场的往事时,也总这样念叨。而自己以往,的确也
是不喜流泪的。
似乎自打莫白走进了自己的生活后,这些日子里流的泪水,比过往十几年的总和还要多。可偏偏这段时光,是他有生
以来过的最开心、最幸福的日子。这又是为了什么?……人活在这世上,还真是有好多想不透的事情啊……
每日晨更暮鼓、日升月落,除了来送一日三餐的小厮,再没有其他人来过这厢房。好在房内藏书众多,也不至于打发
不了时间。直到有一天辰时,如往常一般响起了敲门声。陈九当是送饭的小厮,并没有理会,却听到门外传来了喧哗
声。
“小姐、小姐……不行,真不行啊~您就别为难小的了。”听上去是执墨的声音。“快把门打开!小姐都说了,有什
么事情,全都她担着。”这个是琴儿的声音。闹腾了好一会儿,门锁终于被打开,一行人招呼也不打地鱼贯而入。
谢楚云大腹便便的也就当仁不让,径直到屋内的上座坐了下来。琴儿手里提着一个锦盒紧随其后,随侍在旁,经过陈
九身边的时候,好不轻蔑地瞥了一眼。执墨最后一个进屋,左看看右看看,颇为尴尬,最后说道:“九公子,小姐,
我去奉茶。”
“不必了。我和这位公子说几句话就走,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懂吗?”谢楚云不温不火地说道。
“小姐啊……这间厢房的钥匙,是由小的掌管的,如若有个闪失,姑爷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啊……”执墨面露难色,颇
为扭捏的说道。谢楚云使了个眼色,琴儿立刻会意塞了些物事给执墨。执墨一看,竟是一锭成色十足的官银,顿时乐
开了怀,忙道:“哎哟!您看我这没脑子的!钥匙居然在府里丢了,也不知道被谁捡走了……我这没脑子的……”说
着退出了厢房。
陈九木木地站在一边看戏,这才对谢楚云作了个揖,道:“小的陈九,见过夫人。”谢楚云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一会
儿,忽然扑哧一笑,道:“这个府里,原本只有一人叫我夫人,其他人都叫我小姐。如今,却又多了一个,甚好甚好
。”
陈九听了,脸色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道:“莫夫人……谢小姐,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谢楚云手一抬,止
住他的话,又说:“女子出嫁了,自当从夫。‘莫夫人’这三个字,我很是喜欢。陈九,我不管你和外子到底有什么
纠葛、是什么关系,你有什么愿望,我都可以帮你!”
陈九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莫夫人,小的多谢您的大恩大德……我想、我想出府去……”
“哦?就是这样?没有其他的了?”
“对!就是这样,还请夫人成全。”
谢楚云沉吟半晌,道:“那好吧。不过你还是给外子留封书信为好,写明是你自己执意要走。然后我会派人安排送你
出京,一定不会让外子发现,你可答应?”陈九忙不迭地答应,正想唤人拿文房四宝过来,琴儿打开锦盒,将笔墨纸
砚一一铺陈在案几上。
陈九拿起笔,心里不禁觉得好笑,这两人原是有备而来、要自己离开,却还要装出一幅施舍的嘴脸,自己也不得不表
现地感恩戴德,实在是有趣、有趣!想必是那谢家大小姐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才会亲自来到这腌臢地来赶自己走。
也许,她并不像她表现得那么天真善良;也许,这世上嫉妒的妻子都是一个样子。
陈九想到这儿,不由得摇了摇头,事实到底是怎样,与他不会再有半点瓜葛。他离开莫府,对谁都有好处,可偏偏只
有莫公子似乎不明白这点,死抓着他不放,却也不曾理会过他,委实让人想不明白缘由。他将告别信写完后,让琴儿
呈给谢楚云过目后,这才装入信封。
谢楚云拍了两下手,门外又进来了两个商贩模样的大汉,道:“你们准备准备,立刻出发吧。免得外子回来后发现。
我就先告辞了。”说完就带着琴儿出了厢房。
在回廊上,琴儿忍不住说道:“小姐啊!你也真是烂好心诶~你就这么放过那个贱人?!恬不知耻,不要脸的东西!
”
“好了~否则还能怎么样?!请家法打死他?别说从你那天在书房外听到他们争执的话语里,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姑
爷和他有私情。就算有,把事情闹大,我们有什么好处??白白搞坏了名声,让对头抓把柄!琴儿啊,拜托你动动脑
子行不行?当初我娘让你来伺候昕觞我还不乐意,现在我反倒是放了心。瞧你这笨丫头,也难怪他到现在都没把你给
收了房~”谢楚云说着说着有点动气,忙不迭地在转角的凉亭中找个位置坐下。
琴儿拍抚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一边低声道:“小姐,我没你聪明,我这不是……不服气吗……也太便宜他了。像他
这种兔儿爷,是要游街示众的!”“去!说什么污言秽语的,也不怕宝宝听了学坏!哼~你不觉得,那两个商贩看上
去,很是眼熟吗?”谢楚云很是得意地刮了她一眼。
“唉?这么说来,是很眼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啊!我想起来了,不就是上次来刺杀老爷的那两个刺客吗?!他
们怎么会在这里?!”琴儿惊地跳了起来。
“小声点!没出息的~他们两个原本是死罪,不过现在已经被我爹收服了,送给我使唤,现在正好派上用场~只要有
了那陈九的亲笔信,就算人不见了,昕觞也就生几天闷气,不会、也不能怎么样。他想出府,我便成全他,是死是活
,可没的保证。这才叫神不知鬼不觉,懂吗?!”
“哦~原来如此~小姐,你真聪明~”琴儿扶起谢楚云,主仆俩和和睦睦地走远了去。
第七十一章
话说陈九换上了商贩们准备的衣服,就被塞进了一个大米筐内,盖上了盖子,安然无事地被抬出了府邸。眼看周遭人
群熙攘的声响越来越小,从空隙内窥得的天光也越来越暗,饶是他过于匆忙、急于离开,也发现事情开始变得不太妙
。
“两位大哥,我们这是去哪里啊?你们走了那么久也辛苦了,不如让我出来自己走啊?”陈九边说边去推头顶的盖子
,谁知竟然打不开,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不住地拍打筐壁,“两位大哥,你们让我出来好不好?我的脚都麻了,求
求你们了~”
那两人闻言,果然停下了脚步,捣鼓了一番,掀开了盖子。陈九蜷缩了半天,腿脚着实无力,好一会儿才爬出箩筐。
他看了看周围,竟是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凉所在,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两个大汉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小公子,既然你要急着上路,那我们就不客气了!你死后化作厉鬼也别怪
我们,谁让你得罪了谢家的大小姐呢?!”说着就从怀里取出了一把短刀,脱了刀鞘向他刺来。
陈九一惊、腿一软,整个身子仆倒恰好躲过了短刀,眼看着大汉急着上来补刀,他连忙喊道:“住手!你们是为了钱
吗?我出双倍!莫公子一定会愿意出这笔钱救我的!我以后再也不会回京城了,你们拿三份报酬不是很好?还不用担
人命官司……”
此刻另一个大汉抓住他的双肩不让他动弹,眼中充满了怜悯之色,说道:“小兄弟,我们也是没办法~这不是钱的问
题,你就安心上路吧。”陈九一听开始死命挣扎,心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还要去找白哥呢……
只听得大汉一声惨叫,紧接着“!当”一声,依稀是短刀落地的声音。陈九定睛一看,好家伙,整个手腕已被齐齐切
下。周遭刮过几阵劲风,两个彪形大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纷纷倒地,咽喉处还兀自突突冒着鲜血。
陈九显然是被吓蒙了,他不是没见过死人,却当真没见过那么凌厉的杀人方法。这时,有三个黑衣人悄声接近,分别
摸了摸两个大汉的鼻息,确认已死后,留下两人挖坑毁尸灭迹。其余一人将陈九从地上拉了起来,背负着开始急行。
陈九见了他们的身手果真了得,既然救了他,应该并无恶意,也就乖乖伏着毫不挣扎。两旁呼呼而过的风吹着他双眼
流泪,索性干脆闭目养神。待到那黑衣人慢下脚步,陈九张开双眼,发现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他环顾了一下四方,正身处于一个规模不大的小镇上,一眼就能看得到尽头。那黑衣人来到一家客栈前也不敲门,一
提气就“嗖”地窜入了二楼一间客房,这才将陈九放了下来。陈九见房中早有一人,不是其他人正是莫昕觞!
“公子……”陈九此刻很是有些手足无措,他想离开这个人,却差点丢了性命,反倒还是这个人来救了他。莫昕觞向
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黑衣人作了个揖,翻身又从窗户出去了。他指了指空着的椅子,对陈九说:“坐吧。”
陈九偷偷看了看他,面色似乎并无不喜,也就依言坐下,嗫嚅道:“公子我……”被莫昕觞那细长的丹凤眼瞥了一眼
后,就再也说不下去了。莫昕觞指了指满桌的酒菜,说:“来,陪我喝两杯。”说罢,就先仰头干了一盅。
陈九连忙拿起酒壶,帮他满上,自己也作陪喝了一盅。两人都不说话,也不吃菜,只是喝闷酒。三巡之后,莫昕觞放
下酒盅,手指着陈九的鼻子笑了出声,好半天才道:“我早说过,你这个人,小聪明有余、大智慧不足,连小命都差
点没了……”说罢,抓起身边一个包袱塞进陈九的怀里,“滚吧!有多远,滚多远;爱找谁,就找谁去吧~”
陈九见他醉意酣浓,只得顺着他答应:“是是是,小的全听公子的安排~”心里面早已乐开了花。莫昕觞一把抓起他
的衣领凝神看了许久,忽的又放开了他,说道:“你救过我,现在我也救过你,我们两不相欠~走吧,走吧,都走吧
~留我一个孤家寡人,去杀那姓谢的老贼!”说罢拿起酒壶,直接对着壶嘴喝了起来。
陈九见他说得凄凉,心中也升起一阵酸楚,伸手去夺那酒壶,道:“公子,别喝了,喝多了伤身……您还有夫人,也
快做爹了,怎么会是孤家寡人呢……”
“别跟我提那贱人!”莫昕觞一把推开了陈九的手,又猛灌了几口,道:“自古道,‘龙生龙,凤生凤’,我怎么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