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秦恕并不知道,那条路,或许不是那么好走,或许还需要他一个人,走过最阴暗的地方……
九十六 一鸟在手,天下我有
果然第二日是个晴天,万里无云。大雨冲刷过后,空气里只剩花草的甜香和清新,说不出的好闻。
秦恕是在司徒傲的臂弯醒过来的。
惊着了,确实惊着了。秦恕这次几乎是一睁开眼睛看清楚眼前人,就立即清醒了过来,身子往后退了一大截,手指指
着司徒傲的鼻子,“你、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司徒傲静静盯了他片刻,帮他把被子盖好,看到他有些躲闪的动作,便起身站在床前,面无表情的说,“昨夜你喝多
了,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我们几个把你放到床上,看你睡好才离开。昨夜你说过要看我的海东青,所以我一早就来
了。”
上上下下的扫了几眼,秦恕谅这个人也不会怎么样,便大大方方的起身,打着呵欠慢条斯理的穿脱衣服,“你来就来
,为何跑到我床上去了?”
“我本只坐在你的床前,你突然间做梦,很难受的样子,我便握了你的手,哪知你一下子把我拉了下来——”司徒傲
眸中一片冰寒,“怕是把我当成别人了吧。”
他能干这么恶心的事?秦恕摇了摇头,他才不信,肯定是这厮说谎!“那你不会躲啊!”
穿好衣服,他虎虎回头瞪了一下,一看到他那副要吃人的表情,“喂喂喂,我警告你,不许耍什么鬼把戏,你的伤还
没好,现在我一定打得过你,小心揍得你满头包,到时候你们黑鹰堡的人都认不出你来!”
双手交叉护在胸前,是秦恕跟人动手时的起手姿势,“来动手吧!”
司徒傲果然眸色更寒,一步步慢慢走近秦恕。
秦恕哇哇大叫:“我才不怕你!你就打!”
下一刻,他被拥入一个不甚舒服的怀抱。司徒傲的肩膀很宽,很硬,没有白慕之的温暖,也没有柳谦的淡淡檀香味道
,甚至有点冷,不很舒服,可是秦恕挣不开……
“小恕,我说过我以后不会再像以往一般,你……还是不信么?”这种有些低声下气的声调实在不适合司徒傲,太太
太别扭了!
“那个……司徒……我信你了信你了……你先松开手,好不好?”秦恕僵硬着身子,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他对
司徒傲实在是有阴影,当初打断他腿的是他,用计引白慕之把他送到他那里继而强了他的也是他。当然他也的确救过
他的命,而且还是两次,可恩仇不能这么抵消不是?再说这人心眼实在是坏,他还真是不放心……都说江山易改本性
难移,这人万一再暗地里耍什么阴手段怎么办?
当然他秦恕很厉害,一段段的相处,一段段的知心话,把一个内心黑暗的人拉到了光明很是有本事。但这人万一再自
己走回去了呢?
不大好办呐……
“不要动,乖乖的,给我抱一会儿……”
秦恕知道司徒傲内心很复杂,他自己也很复杂。推开?还是不推开?要是推开了,他脾气爆发怎么办?一气之下再用
他的什么至寒功夫,把他变成冰块?他曾经有一回就看到杯里的茶水明明是热的,在他手里放着,硬生生的变成了冰
块……
要是不推开,他该怎么办?总是身子这么僵着木木的给他抱着算是怎么回事?他秦恕何曾如此丢脸过?心里不停的想
着,脑子里不停的转着。
脸被迫贴在司徒傲的肩膀,有些冷硬的触感让他觉得,这个人,会不会不知道温暖为何物?他好像从来都没热过的样
子。上次在黑鹰堡时,天气那么热,他身上也总是有一股子凉凉的冰寒气息,这个人,肯定从没热得出汗过!性子那
么自我,不管不顾的,倒有几分像他,只是如果心思善良点,不耍些阴把戏,就会是个好人了吧。
或许这个人,从来都是一个人,在感觉着所有情绪?他是不是跟他一样,从小失了父母,是个没人爱的小孩?因为一
直没人爱没人教,长大了也就不会爱,不知道怎么去爱。想留在身边的人,自己搞不清楚为什么,别人不听,就用恶
劣的手段来实现,直到……现在。
司徒傲,或许也是个很孤独的人吧……
两只手轻轻环上他的腰,感觉司徒傲的身子僵了一下,他微笑,轻轻抚着他的背,要他放松,“我不会伤害你,哪天
我想报复的时候,也会先跟你挑明了,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趁着你不注意,在你背后捅一刀。”
“我不是——”
“嗯,你就是一个缺少别人爱的倔强孩子。”秦恕唇角轻扬,笑得开怀。
“你该去洗脸了。”司徒傲推开秦恕,闷声说。秦恕应了声好,转身时明明看到司徒傲脸上有一抹可疑的红晕,心情
大好。
秦恕最惦记的,就是司徒傲的海东青,他是真的想看。胡乱洗了把脸,就拉着司徒傲往外走,边走边嘴里不停的说,
“走走走,你叫你的鸟儿们过来给我看看。你看外面天蓝蓝云白白的,太阳又那么暖和,你的鸟儿们估计心情也很好
,快点把他们给我叫来,是昨天我赢了你的,不是我求你的哦——”
“你还没吃早饭。”司徒傲慢吞吞地说。
“那个可以回来再吃,快点走,别废话——”头也没回,秦恕硬生生扯着司徒傲出了门。也不知道他下了多大力气,
司徒傲那么大块头,又一个劲儿的想让他吃了早饭再看,往后拖着的力气肯定不小。
果然,人都是有潜力的。
司徒傲拗不过秦恕,只得站在院中央,似前几日那般,右手食指放在嘴边,发出一声清啸,不一会儿,天际出现两只
黑影,盘旋片刻,直冲到小院,落下。
“哇——是真的海东青!十万只神鹰才出一只的海东青!”秦恕看到那两只海东青落在院子里,还没等司徒傲它走过
去呢,他先扑了过去,伸手就要摸它们的羽毛。海东青俗称矛隼,性子自是霸道,哪里容得他摸,爪子一伸,就在秦
恕手上抓出几道血痕。
司徒傲忙走过去,拉住秦恕的手,“你要等跟它们熟悉了再摸——”
秦恕顾不得不高兴,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两只鸟,“它们……好漂亮……可是怎么一只天蓝一只
纯黑,慕之不是说有灰色的么?”
“海东青以天蓝纯黑为上品,因为小恕说要看,所以——”
“这只黑色的好有王者之气,这只蓝色的看起来好高贵,它们还挨那么紧,它们是夫妻么?感情真好……”
“真是天造地设一对儿啊——”
“这两只都是雄的。”司徒傲脸黑黑的出言提示。
“谁说都是雄的就不可以相亲相爱了?它们就是一对儿!”秦恕瞪着司徒傲,强烈灌输它们一定是一对儿的思想,直
迫得司徒傲不说话了。
秦恕跟司徒傲一起逗了它们半晌,它们也跟秦恕亲切了起来,愿意被他摸,甚至站到了他的肩上。
“它们的羽毛好光滑——”秦恕高兴的几乎想跳起来,“都说海东青是神鸟,那现在岂不是一鸟在手,天下我有?哈
哈哈哈——”他得瑟的站在阳光下仰天长笑。
司徒傲看着站在阳光下,艳如娇阳的秦恕,浑身似乎都发着淡淡的光。
这个人,很奇怪,明明表现出一副我是坏人的模样,其实心地很善良。如今,这个人已经走进了他的心,扎根生长,
再也挥不去抹不掉……
小恕,终会有一日,我也能拥有全部的你。
九十七 一个亲吻引发的血案
“哈哈哈,我说柳谦,你这手艺真不错,这粥熬得叫一个香一个浓,可是为什么只有小恕的份?”
秦恕正欢乐的跟司徒傲的海东青玩呢,白慕之和柳谦就提着几个食盒进了小院,美其名曰一起吃早饭,至于谁心头想
了些什么,比如不能让别人抢了头,不能给别人制造独处机会什么的,脸上自然是看不出来。大家互相拱手问安,一
副好兄弟的样子。
柳谦提的,当然是他亲自做的粥。这个粥秦恕从小吃到大,一直很爱。柳谦做的并不多,基本上只有秦恕的分量,秦
恕吃不完的,他们几个才一人分得小半碗。味道好分量又少,又怨言是很正常的。
拿走秦恕手上的油酥饼,柳谦柔声说,“这个太油对胃不好,小恕可以多吃几个煎饺或水晶包。”秦恕自小就听白慕
之的话,都习惯了,这个时候柳谦夹走了他小碟子里的油酥饼,放过来一只煎饺两个水晶包也没什么意见,乖乖的闷
着头吃。
他没意见,白慕之又意见了,因为那油酥饼是他带过来的,秦恕才吃了一个,“小恕,想吃清淡的话不一定煎饺,这
东西也油,来吃这个一一”他笑嘻嘻的给秦恕夹了一筷子清蒸鱼,“这个好,既清淡好吃又补身子。”秦恕不挑食,
吃什么都没意见,白慕之夹的鱼他也乖乖跟着吃了。
司徒傲是彻底误会了,他以为秦恕是自己要吃清淡的,就像怎么清淡怎么来,夹了一筷子凉拌小黄瓜过去,“小恕喜
欢吃清淡的么?这个小黄瓜拌的不错,酸酸甜甜的很开胃一一”
秦恕依旧闷着头吃。既然是他的早饭,所有的菜色都是挑他喜欢的来配,现在桌子上的东西,没有他不喜欢的,所以
吃那个都无所谓。在吃饱以前他是来之不拒,统统闷着头吃下去。早上起床,就跟那两只海东青玩了大半天,他早就
饿了,这时候,基本上只顾着吃了。
“小恕吃这个一一”
“小恕吃这个一一”
“小恕吃这个一一”
再饿也当不得他们三个像猪一样喂,而且他要是吃得差不多了,还真看不出来几个人的小把戏,就白混了!把最后一
口粥扫进嘴里,他擦了擦嘴,淡然起身,看着他面前一小盘堆得高高的什么都有,再看看几个神色淡定眸蘊精光的人
,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我吃饱了,剩下的你们解决。我去找姑姑了,你们几个都不许跟着!”
“小恕等等一一”主角要走了他们再争也没有什么意思,白慕之跟着站起来,“我那里有一蓝干花姑姑前两天说要来
着,我忘了给,这下你不让我们跟着,就请你帮忙带过去可好?”不等秦恕回答,就拉着秦恕的手往他房间的方向走
,边走边回头冲着剩下的两个人灿烂的笑,“柳兄司徒兄,对不住了,桌子你们给收一下一一”
白慕之拉秦恕先去他房间晃一圈,就只是拿干花那么简单吗?当然不是。显然有另一种目的……
秦恕正恼着,没想到这一层,拿了花篮就往外走一一只是走的不大顺利。他两只手被白慕之紧紧抓住高高按在墙壁上
,两个人一一身子贴着身子,紧紧的。
白慕之的房间离秦恕并不远,一个拐角就到。他一向爱美臭美,刚住到这儿就要求姑姑在他墙壁上拉了一圈的蔷薇花
,绿绿的叶子衬着上艳粉色的花,很是漂亮。尤其一阵风吹来时,简直像在花海。
秦恕瞪着眼睛看着白慕之,看着他奸笑中带着宠爱的眼神,看着他微微勾起的得意唇角,看着他随风轻扬的墨黑发丝
,看着他慢慢朝他凑近,一下子愣了神。这个人,是爱着着他啊……
粗鲁中带着热烈的深吻,两个人气息交融,唇齿相缠。秦恕微仰着头,承接着这个亲吻,“慕之……”上次毒发,他
几乎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知道白慕之担心他,虽然他醒了之后没说什么,但他的眼神,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他……这是想要确定他还活着吧……也亏他忍了那么久……他的身子,此刻还微微颤抖着……
“好了,我走了。”秦恕突然想起来,他还恼着呢,推开了白慕之就要走。白慕之这次没有跟上来,只站在原地微微
笑着,任风吹过他的发梢衣角,只是一下下的摇着扇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恕回来时,心情就没那么好了。尤其是当他看到小院里几个人又打起来时。
他依旧是哼着小曲儿回来的,手里还拿着一枝花,那是经过花径的时候,一个相貌很清秀的待婢送给他的。当他还没
到小院时,远远的就听到了打斗声,快步走过去一看,果然是!
三个人时而跃在空中,时而斗做一团,那叫一个难分难解,有时候快的只能看到人影。秦恕的手越握越紧越握越紧,
手上的鲜花硬生生的让他捏成了汁,染了一手的鲜红。
刚刚想进去阻止他们并且把每个人都胖揍一顿时,他们三个,停了。
一个个的喘着粗气,毫无形象的坐在长廊上,大刺刺的摊着身子,很是有些狼狈。秦恕脸上被刺了一道,渗着血丝,
柳谦手上有长长一道口子,看来至少是破了皮,司徒傲嘴角有血痕,不知道是伤了舌头还是内伤。总之,又是一次集
体出血事件。
秦恕看到这一幕停了脚步,倒有些想笑了,活该!明明知道身子不行运不了气,还要打架!而且他记得他刚刚醒过来
时一个个都向他保证来着再也不打架,怎么现在又打起来了?
“白慕之!”司徒傲狠狠喘着气,“你个禽兽!小恕身子才刚刚好一点,你就起歪心思,当我们是摆设看不到是不是
!也不想想就你现在的样子,你行吗?”
“老子当然行!怎么也比你强!你的海东青都比受小恕的喜欢!”
柳谦叹了口气,“不要再为这个问题吵了,不如说说以后的打算。”
“白慕之,据我所知,你的父亲只是不当寨主了,其实一直都在七星寨吧,你早年好像也答应过他要娶亲,如果真的
要带小恕回去,你的父亲……会接受么?”
“司徒傲,黑鹰堡虽是你个人创的,也从未听过你的父亲,但小恕现在,必是不肯随你去的,那么,他只得跟我回隐
龙谷了。那里是我们一起长大的地方,他回去后一定会很开心。”
“你少说这个柳谦。七星寨现在白某是寨主,什么都是白某说了算!白某说怎么样怎么样!而且这个事不用你柳谦多
嘴,得小恕自己决定!”
“小恕说算是现在不跟我司徒傲走,以后也肯定会答应,实在不行,咱们就再来比试,谁最后能力保护小恕,就让小
恕跟着谁!”
“他的毒……不知道怎么除……”
这一句,不仅让三个人一时无语,各自沉思,也让秦恕如遭雷击,是啊……他是个活不久的人了……
手里的残花瞬间落下,他转过身,没命的跑。
他是个累赘,一直都是。他中了毒,没几天活头了,还是这么的折磨别人。别人为了他,流了不知道多少心头血,为
了他,不惜一次次的动手,为了他,时时处处想着怎么让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