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夏砂

而童亮很难得笑了笑。
“但总比我们一直傻等好吧。”
那瞬间箫晓有些怔愣，因为童亮的笑容。
“……我真他妈象个毛头小子……”他诅咒自己。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箫晓知道自己再没办法从童亮那双绿色眼眸中逃出，他决定心甘情愿溺在其中，不求解脱。

寰宇楼下左边街角有家小小的水吧，据说老板是个很前卫的人，所以那里是情侣们的天堂。各种情侣，不论

异性，或者同性。
线人约的地点就在这家水吧中，所以当箫晓和童亮走进去时被侍者当成了一对情人。
“两位吗？这边请。”
不等箫晓笑吟吟开口，童亮已经冷冷出声，“三位。”
侍者一愣，大约是在想这是否三人行还是要摊牌，不过毕竟是具有专业素质，很快一笑后便带了他们到一个

角落处坐下。
“我有些紧张。”
箫晓倾过身，真象情侣一般附在童亮耳边说话。而童亮也没有象往常一般迅速躲开，他还不想引起大家的注

意。
“小亮你说那个人是不是我们认识的人？不知为什么我有种奇怪的预感……非常奇怪……”
童亮挺直了身体。
“她来了。”
箫晓转过头，他见到一个身穿黑色连衣裙的美丽女子。

“你们好。”
丁雪然微笑着向下巴即将掉落桌上的箫晓和仍然冷冷注视自己的童亮问好。侍者为她拉开椅子，她坐下，一

派优雅。
“今天见面的事是因为得到了ICPO总部的通知吧。”丁雪然点燃指间的细长香烟，“我一直期待这次的会面

。”
箫晓仍然觉得有些混乱，他仍然无法置信，这个女人竟然就是线人？
“我们也很期待。”童亮却十分镇静，“只是有些惊讶。”
“不是有些，是很惊讶吧。”
丁雪然骄笑。
“恩，惊讶得简直快要命了。”
箫晓吐一口气，然后露出迷人微笑。
“如果我早知道美丽的丁小姐是我们的线人，我一定……”
“一定什么？”
丁雪然将香烟摁熄在桌面的烟灰缸中。于是烟雾升起，缭绕在三人之间。
箫晓偷眼看看童亮，后者仍然面无表情。
“没，没什么。”他咳嗽一声，“丁小姐这次和我们见面，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告知吗？”
“我知道你们会很惊讶。毕竟我之前从不暴露身份。”丁雪然又拿出一支烟，“明天我就和凌晨结婚，而且

，吴磊负责的事，我会慢慢全部接过来。”
“你的意思是……”
童亮目光闪亮。
“寰宇所有资料，即将全由我来处理。凌晨负责的，以及凌冰负责的。”
箫晓有种呼吸停止的错觉。
“一直以来寰宇的传统便是黑白两道完全分开，之前我虽然大概了解一些凌冰负责的黑道事务，可以没有无

法完全，完全……”丁雪然迟疑片刻，“后来吴磊遇袭，我那时代他处理了一些东西，然后是这次，凌冰大

概是担心吴磊的安全问题，所以把大部分事务都交给了我。”
童亮皱了眉，似乎在思考什么。
“吴磊遇袭的事，我想知道你们是不是在录影带上做过手脚。”
丁雪然摇头。
“没有，你们应该看得出来。不过的确是我在你们之前取走了它，确认了某些情况之后才放回去。”
“果然不错。某些情况，指的是是否与寰宇有联系吗？”
“是。”丁雪然摁熄香烟，“我必须得到吴磊的信任。完全的。”
“……那么凶手的确是应为风？”
箫晓沉吟。
“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吴磊和王宁遇刺的事和凌冰负责的那些事情没有关系。”
丁雪然很笃定。
“真奇怪……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
箫晓喃喃自语。
“抓凶手是你们的事，既然那和寰宇无关……”丁雪然微笑，“我就不用参加你们的推理游戏了。”
“但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童亮忽然开口，他定定看着坐在对面的美女，眼神凌厉。
“我想帮某个人做一件事……”丁雪然低下头，声音忽然变得温柔，然后她抬头，目光闪烁，“寰宇黑白两

面分开，假如真能抓到凌冰，对凌晨却不会有丝毫影响，而那个人，即能得偿所愿。所以，我只有一个要求

，作为我帮助你们的报偿。”
“是什么？”
“不能动吴磊，绝对，不能动他。”

对丁雪然提出的唯一要求，ICPO总部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出了回答。
箫晓拿起传真，他吹一声口哨，“上头同意了。”
“……如果吴磊是主要角色呢？”
“转做证人。”箫晓把传真放进碎纸机，“或者把他送到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去……说实话，全都不是好

办法。”
童亮微笑。
“你也这样认为？”
“恩。小亮，原先我想不通应为风为什么会那样做，现在我想通了，我也相信他的确想杀死吴磊和宁儿。”
因为他看到了丁雪然。他终于明白所谓爱情能让人做出怎样忘我的决定。
“可我们还是没找到他。那么长时间……”
童亮一直有不好的预感，黑道与白道一同出手，竟然还是找不到那个人。
“……小亮，你信不信他已经死了……”
童亮沉默片刻。
“如果他死了，你猜是谁杀了他……”

凌冰敲开凌晨的卧室房门。婚礼即将在明天举行，新郎却把自己关在房间中，整整一天没有出来。
“哥哥……”
他这样叫他。
凌晨坐在床边的躺椅上，他仿佛睡着一般，静静的，呼吸声都似乎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文件堆了快有小山那么高了，你真的打算不管它们？”
“……就让它们发霉腐烂吧，当然，如果我也能这样发霉腐烂那就更好了。”
“那寰宇怎么办。”
凌冰的声音很冷。
“全部都给你，我什么都不要。”
“我已经有属于自己那一半。”
“另外一半我也给你。为什么黑与白不能合并在一起……”
“我不想要。”凌冰走到凌晨身边，他居高临下看他，“凌氏的家规，哥哥你难道忘记了？”
凌晨睁开了眼睛，那瞬间他的目光凌厉如剑，但他很快又闭上了眼，于是凌冰以为自己只是眼花，或者心乱

。
“……是的，你想要的不是这个，你想要的，你已经得到了……一年前，你就已经得到了……”
凌晨轻声的，喃喃的说着。他握紧的拳头松开来，他听到自己的心跳慢慢平缓，在一片柔和的黑暗中，他见

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
吴磊。
他最爱的，最爱的男人。
一年前，他是那样爱他。
一年后，他掉入漩涡，他开始不知道何去何从。
“哥哥……”
凌冰跪到了躺椅旁，他很小心抚上了凌晨的略略冰凉的手。
“对不起。”

仔细看过红色与金色相缠的请柬，童亮面无表情把它放在桌上。箫晓坐在落地窗边用软布很小心擦着手里的

枪。
童亮的视线落在王宁的卧室门上。
他们接到了三份请柬，邀请的人是他，箫晓，还有王宁。
娱乐圈是个容易让人患失忆症的地方，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不在媒体上出现或者刻意隐藏，那些说会永远爱你

的人们便能忘记你。例如应为风，例如王宁。
但对童亮和箫晓来说这并不是个坏消息，他们甚至期望这样的结局。最好是王宁也能忘记，忘记那段他所谓

的爱情。
而应为风仍然没有消息，他仿佛在香港这个小小城市中蒸发了。即便是他们给总部发了请求，一份非正式的

通缉令被送到世界各地的警察手中，应为风的下落仍然石沉大海一般。
童亮做了一个深呼吸，他站起身，走到王宁卧室门前。
箫晓抬起了头，静静看着他。
“宁儿？”
童亮敲响房门。
房间中没有回答。
“宁儿，我进去了。”
门没有锁，于是童亮轻轻一旋便推开了它。
满室灿烂中，他见到了坐在床边，低头抱着吉他，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却没有声音发出的王宁。
“哥哥。”
男孩抬起头，他的面颊上一边一条斜斜的疤痕。
“准备唱歌吗？”童亮在他身旁坐下，很温柔问他，“怎么，吉他坏了？”
“没有。”
王宁微笑。
童亮这才发现他的手指并没有真正触到琴弦。
“我很想唱，可是我怕自己听到这个声音以后……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傻瓜……”
童亮伸出手去，轻轻把男孩的头揽到自己胸前。
“真的，其实那时哥哥说的话是对的，如果要不伤心不痛苦，就不要爱上任何人，为任何人动情动心。”王

宁摊开右手手掌，在中指上，有一圈细细的白金指环。
“但很多时候，你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童亮的手指很温柔抚过那枚指环。
“是，因为我是傻瓜。”
王宁无声的笑。
“他就要结婚了，但我知道他不爱新娘。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爱谁。”
童亮沉默片刻。
“但那时你能忘记那个人，那么现在，你也一定可以忘记这个人。”
“我不知道。”王宁的声音闷闷的，“哥哥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我不能抛下他不管，虽然他是寰宇的董事

长，虽然他几乎掌握了这个城市一半的经济命脉，可是，他想要的东西，希望拥有的东西，一直都在失去。

”

“凌晨说他最爱的人，其实是吴磊。”
“一年前，他和他是一对情侣。那时他已经花名远播，可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掩饰他和吴磊的恋情。当时吴

磊也只是寰宇中一个小小的秘书，他没有野心，他对凌晨说，只要能陪在他身边，那就是他最大的幸福。凌

晨说吴磊是一个冰山美人，那么美丽，却总是冷冷的。只有对他，对他……”
“我想凌晨那时是幸福的吧。”
“直到那件事发生，直到他亲眼见到，并且亲身感受到那个事实。”
“为了公事，凌晨出国半个月，他原本想带着吴磊一起去，吴磊却婉拒了，他说他应该专心工作，他说他回

来就可以见到他。那时凌晨没想太多，他和吴磊告别，他用最快的时间办完了公事，提前回到香港。”
“他说他想给吴磊一个惊喜。”
“所以他没有通知他，还有他的弟弟，他悄悄回到了家。”
“在家里，他见到了他的弟弟和吴磊在一起，在凌冰的卧室，在凌冰的床上。”
“哥哥，其实我并不清楚被背叛的滋味是什么，就算凌晨说他要和别人结婚，就算他不再打电话给我，和我

说话，可我一想到他，心里还是会甜甜的疼起来。就和从前一样。”
“可我想，当他看到那样的场面，当他听到自己最爱的男人在自己弟弟身下呻吟时，他的心疼，绝对不是甜

甜的味道。那大概，是血的味道吧。”
“他没有说破那件事，而吴磊，也在悄悄的疏远他。可是凌晨不愿意放手，他那么爱他，他不愿意放手。”
“然后，那件事发生了。”
“凌晨发生了车祸，他受了重伤，而他的秘书为了保护他，在车祸中丧生。这件事被凌氏压了下来，凌晨在

医院中醒来后拜托凌冰调查车祸真相。”
“真相……”
“很多很多故事里的真相都是很可怕的事实，包括这个。”
“凌冰送来的调查报告很简单，能在寰宇董事长的车上动手脚的人不多，所以，一开始的范围就很小……是

吴磊，是吴磊希望摆脱他，所以……凌冰希望凌晨原谅他，他说吴磊并没有了解到自己在做多危险的事，他

说，他从没有想过要杀你。”
“那天夜里，凌晨哭了。在他左手手掌中，已经愈合的伤疤钻心的疼。”
“其实他应该让吴磊离开寰宇，可是凌晨仍然放不下他。他安排他做了寰宇最高层的秘书，代替了那个为了

救他死去的秘书。就算他不再爱他了，可是他，还是希望天天见到他。”
“我不知道这个故事是真是假，但我相信凌晨他不会骗我。”
“因为他说起那个人时，眼睛里密布的，全是痛到骨髓中的温柔。”

童亮轻轻关上了门，他扭过头，看到靠在墙边的箫晓。
“都听到了？”
箫晓点头。
“你信不信？”
箫晓摇头。
“我也不信。”
箫晓微笑。
“应该这样说，我们都相信凌晨说的故事是真的，但是，当时想杀他的人，不是吴磊。”
童亮长长吸一口气，他站在箫晓对面，看着他明亮如星辰一般的眼睛。
“但是真相，真相就快出现了，不是吗？”

凌晨和丁雪然婚礼当天。
被玫瑰装饰起的教堂呈现出一种温和的肃穆，名流们慢慢汇合到了这个地方，等待着寰宇董事长与寰宇最美

丽秘书小姐的婚礼仪式。
丁雪然愣愣坐在化妆室中，她已经补好了妆，她在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丁小姐，您真漂亮。”
为她整理婚纱的伴娘是她不认识的人。她是凌冰派来的，据说是一直跟在他身边保护他的人。
丁雪然微微的笑，她把包里的手机拿出来，准备关机。
但音乐在这时响了起来。
“喂？”
……
“是吗？我知道了。”
……
“恩，我等你。”
丁雪然关机，然后抬头对伴娘说，“可以先出去一会吗？我要见一个朋友。”
“可是凌先生吩咐过我要一直跟着丁小姐。”
“没关系。”丁雪然笑了笑，“那个人，也是你认识的。”
伴娘愣一愣，然后点头，微笑。
“我知道了。我到前边去看看会场布置得怎么样了。”
“恩，麻烦你了。”
伴娘走出化妆室，丁雪然深深吸一口气，静静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箫晓和童亮下了车，王宁没有跟他们一起过来。他终于还是耍起了小孩脾气，赌气说不去参加凌晨的婚礼。
“我猜今天回去以后他肯定要后悔。”
箫晓笑眯眯看着不远处的新郎。
“为什么？”
童亮冷着一张脸。
“因为我会向他宣传今天的新郎是多么的帅……”箫晓大笑，“帅得象个小丑。”
“但他没有笑。”
童亮收回了在凌晨身上的视线。
“要做一个好小丑，就不能在观众发笑前自己先笑。”
童亮却沉默了下来。
空气中飘荡过来的，是隐约带了血腥的味道。

丁雪然拉开了门，她微笑着看着那个站在门外的人。
“进来吧。”
她说。
但那人并没有随她转身跟她走进化妆室。
“怎么了？”
丁雪然转身，很奇怪的问道。然后她的声音哽在了喉咙口，她低下头，看到深深插进自己侧腹的短剑的剑柄

。
“……是你……”
那瞬间她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戴了手套的手慢慢松开剑柄，丁雪然的身体沿着门边滑到了地上。然后她听到脚步声慢慢离自己远去。
……真是傻瓜啊……她在一片雪白色的光芒中微笑，为什么不补一刀呢，她还没有完全断气，而且，她看到

了凶手的模样啊。
丁雪然很努力睁开了眼睛，她用尽全身力气拔出了短剑。

磊磊……
她一遍一遍低声叫着自己最心爱的人的名字。
你的愿望，让我来帮你实现吧。

附七

第一个发现倒在地上的丁雪然的人是吴磊。
那时他与箫晓在一起，箫晓正准备问他一些有关凌冰的事时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与丁雪然有个约会。
“你和丁小姐关系不错啊。”
能在准新娘结婚前一刻与她约会的男人肯定和她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恩。”吴磊点点头，“她一直是我的助手，当然，现在的话，她算我的上司吧。”
他们穿过喧闹的人群，来到化妆室所在的长廊上。转过一个弯后，走在前面的吴磊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