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夏砂

吴磊慢慢抬起头，他看到凌晨茫然的眼睛。
“为什么不进去。”
他问他，声音里带了嘲讽。
“我去过了。”凌晨看着病房门，声音淡漠。
“准备放弃他了？”
“当然，他这个模样不适合再出现在娱乐圈中。他的哥哥们也不会允许……不过只要他愿意，寰宇随时欢迎

……”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吴磊的声音尖锐到可以刺痛心脏，“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然后渐渐

婉转，低沉，最后消失在了唇间。
“我能给他什么？除了伤害……就好象你一样，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不会被为风伤害。磊磊，我以为你了解

我……”
凌晨低下头，压低声音。
“了解？就好象一年前……”
吴磊笑了起来。
“一年前？”凌晨茫然抬头，“一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而吴磊没有回答那个问题，他只是静静看着凌晨，直到自己的心好象被揉碎一般疼痛时才慢慢沿着墙角滑坐

下去。原来凌晨早忘记了，原来他一直以为他该记得的事他早忘记了，那条疤痕仍然存在于他的掌心中，但

他却忘记了它的由来。
“磊磊！”
丁雪然从走廊转角跑过来，她蹲下身，伸出手。
“不要碰我。”
吴磊冷冷开口。
“磊磊你怎么了？”
丁雪然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她扶住了他的胳膊。
“我没事，放开我。”
“雪然，放开他。”凌晨扶起了丁雪然。“冰冰那里有事吗？”
“可是……恩，二少爷让董事长您去他那里一趟，他有话对你说。”
丁雪然站起，她看着吴磊慢慢顺着墙角起来，然后转身，没有看她和凌晨，就那样慢慢走开。
“董事长，您不过去吗？”
凌晨轻轻呼出一口气。
“安慰磊磊，那是冰冰的事。”
从一年前开始，就不再是他的事。

箫晓推开病房门，他给了转头看他的王宁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脸。
“嗨，王子，我来看你了。”
“来那么晚，我以为你都忘记我了。”
王宁微笑。
“怎么可能。忘了谁都不会忘记你这个小家伙，没来可不还是为了你，我和小亮为了凶手的事急得头发都白

了。”
箫晓抓了抓头发，坐到病床边。
“说谎不打草稿，你哪根头发白了……”王宁眨一眨眼睛，“凶手是谁？哪个杀千刀的把我的俊脸破坏成这

模样。”
箫晓沉默片刻，他伸出手，轻轻抚摸覆盖在王宁面上的纱布。
“疼吗？”
“你来试试？”
“现代整容技术很发达，宁儿你不用担心……”
“我不整容。”王宁静静打断他的话，“我不会去整容。”
“可是……”
“阿晓，如果是哥哥被划破了脸，你会怎么样？”
“宰了那动手的家伙！”箫晓立时义愤填膺，“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我还是……可宁儿，你和小亮，你们……

”
王宁的眼睛中全是明亮的笑意。
“就是这样。你喜欢他，所以你会这样想。可是我喜欢的那个人，他却没有一点儿那样的意思。所以我变成

什么模样又有什么关系呢？”他顿一顿，“也许那个动手的人，才是他真正爱上的人。”
“应为风？宁儿……”
“是哥哥要他离开我，可是他答应了。阿晓，那时他有没有过犹豫？”
箫晓没有说话。于是王宁就那样看着他，他的眼神中始终带了笑意，他是个那么聪明的孩子，无论是谁，似

乎都不可能在他面前隐藏什么。
“宁儿……”
“阿晓，你知道在凌晨之前，我真正喜欢的人是谁吗？”王宁转过了头，“是哥哥，和一个与哥哥长得一模

一样的男人。你知道，当这个世界对你而言不是幸运的话，那么它永远会和你开玩笑，同样的玩笑。”
箫晓没有说话，因为他听不懂王宁的话。
“可那又怎么样呢？我还是我，我永远都是自己。不管发生了什么，这是永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宁儿，”箫晓终于开口，“我和小亮，我们上床了。”
病房里寂静一片。甚至风声都被隔绝在了关上的窗户之外。
王宁看着眼中满是寂寞的箫晓，他慢慢伸出了手，慢慢的，盖到箫晓的手上。
“……如果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那么痛苦，还不如不去喜欢。”
箫晓自嘲一般总结。
“不，如果不去痛苦，怎么会知道你喜欢他？而那样的痛苦，我甘之如饴。”
王宁握紧箫晓的手，眼中的笑容满溢了出来。

空气里散布着奇异的香味，那是能让人脸红心跳的，带了欲望味道的浓香。而与它混合在一起的，是同样气

息的呻吟声。
吴磊的脸埋进软枕，他的身体跟随凌冰的律动而颤抖。他抓紧床柱，指甲泛起白色，早已经无法分辨是汗水

还是精液的液体从两人交合的地方流下，浸湿床单。
“还要吗？还要吗？”
凌冰的声音里带了强烈的蛊惑，粗重的呼吸点缀着满室泛滥的情欲之潮。
给我！
给我！
给我！
最好就这样死去，在高潮中挣扎着死去，再不会想起那个人，再不会想起一切是非。所有一切都如一年前那

般，如那个人一般，忘却。
全部忘却。
吴磊尖叫着被凌冰硬生生翻转身体，他以为下体已经痛到麻木，却不知道在更强烈的摩擦时仍然能让他感觉

被生生撕裂一般。
“看着我。”凌冰冷冷命令他，“看着我，我是凌冰，我是凌冰，从一开始，能抱你，拥有你的男人都是我

。”
不是凌晨。
吴磊静静看着眼前俊美到让人觉得可怕的面孔，他想笑，却无法提起唇角。
“我……知道是你……”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他，他毁去他所有的期望，毁去他一切的憧憬，也毁去他仍然相信爱情的心。就这样简

单，在极至的快乐与痛苦中，毁去所有的一切。
“冰，很疼，你先离开一下。”
吴磊的声音中带了羞涩和温柔。凌冰微微一愣，然后在那双蕴满泪雾的眼睛注视下很小心将自己抽离吴磊的

身体。
“磊磊你怎么样，有事没？”
“我没事。”
吴磊很努力很小心坐起身体，他贴紧凌冰，在他惊讶的眼睛里微笑，他的手贴上他的胸，轻轻的，推倒他。
“我们换个姿势。”他说，“让我来，让我来试一试主宰的味道。”
身躯下沉。
在剧痛中将那个这世界上最痛恨的人用身体包裹住，然后摆动腰部，听到他虚脱一般的高亢呻吟。
“磊磊，磊磊！”
凌冰在不可置信的快乐与迷惑中到达高潮。
他的手抚上了吴磊美丽的面颊，他看着他，他说，“磊磊，你知道吗，哥哥，他要和丁雪然结婚了。”
吴磊怔怔看他。然后他微笑，他俯下身去，重重咬了凌冰胸前绽放的暗红乳尖。
“还要再来吗？还要吗？”
就这样做下去，一次接一次迎接高潮，只有在这样直接的快乐中，才有可能忘记一切。
凌冰微笑。
“磊磊，你邀请我吗？这一次，让我来……”
就让全世界都坠进疯狂吧，无所谓爱恨对错，如果身体与身体的接触高潮的到来才是恋人追逐的一切，那么

一开始，又何必那么悲哀那么痛苦？
凌冰抓住吴磊的臀肉，他充满他的身体，而吴磊颤抖着，仍然在疼痛中感觉无比激烈的快感。就快到了，就

快到了，就快到达那能让他全身全心空白的一瞬间。
忘却爱恨的一瞬间。
可是，我怎么仍然这样爱你？
可是，我怎么仍然这样爱你？
吴磊哭了起来，他的手支撑在凌冰的颈部。
他知道，那是他最脆弱的地方。
七

吴磊醒来时发现凌冰不在自己身旁。他悄悄松口气，想起身时发现全身上下每个零件都在叫嚣着罢工，就好

象它们都不再属于他。
做太过了吧……
吴磊苦笑，每次他和凌冰上床都似乎是末日来临的感觉。那样抵死缠绵，却常常有见不到心的错觉。
有人推门进来，吴磊抬头，见到只在下身包了一条毛巾的凌冰。
“你醒了？去洗澡吗？”
吴磊没有答他。
“动不了？”凌冰的声音里隐约带了几分调侃的笑。
吴磊仍旧没有答话，他的指甲掐进软被中，他低下头，牙齿咬进嘴唇。他想杀了他，他不只一次这样想过，

用刀插进他的身体，杀了他。
“磊磊……”凌冰走了过来，“为什么你那么恨我？”
他坐到床边，用手指很温柔抬起他的下颌，很温柔注视他。这个美丽的男人，他第一眼见到他时就决定要他

，其实那时他以为吴磊和其他人一样对他的恩宠会感激涕零，却没想到吴磊眼里除了那个人已经容不下其他

人。
“我以为你知道原因。”
吴磊冷冷看着凌冰，虽然他看到凌冰注视自己的眼中满是温柔。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怎么做你才甘心！”凌冰猛然站了起来，他大吼着看着吴磊，“我爱你，我爱你还不够

吗？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我从没有这样对待过任何一个人，包括我的亲哥哥……你到底还要我怎么做！”
爱？
吴磊闭上眼睛。
所谓爱情，所谓爱情……是不是就是指只要以这样的名义就能做任何事？但是自己，但是自己……他咬紧嘴

唇，努力不让哽咽声溢出喉咙。
凌冰握紧拳头，他凌厉的眼神在看到吴磊那样无助的表情后慢慢变得柔和。
他是他的死穴。唯一的。他知道。
“磊磊，”他跪下来，“对不起。”
“冰，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吴磊的眼神近乎绝望。
凌冰静静看他，然后微笑。
“磊磊，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惟独这一件，我做不到。”
然后两人都沉默，空气在房间中寂寞流转。他们的身体能随时贴近，肌肤能随时燃烧彼此，可是他们的心，

永远到达不了相互的彼岸。
“冰……我想我们都会死去吧……”
吴磊长长呼出一口气。
“我会抱着你，”凌冰轻轻开口，“到死也不放手，没有人能分开我们。”
就算化成灰烬，也那般缠绵。

凌晨与丁雪然即将举行婚礼的消息以超光速般传遍整个城市，在起初都毫不知情的媒体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凌晨在媒体眼中从来都是一个稳重但是极其花心的男人，虽然他男女不拘，但绯闻中多以美少年居多。

不过相比而言，他要稍稍好过凌冰的二世祖形象，毕竟是寰宇的董事长，再怎么说，都是站在香港商界的顶

尖人物。
“如果他真娶了那个美女，对寰宇倒是件好事。”
箫晓看完新闻后做出评价。
说实话他很庆幸这消息忽然出现，因为它转移了媒体的注意力，初时媒体对寰宇发布消息说王宁突然决定出

国深造而暂时退出娱乐圈大为不满，因为谁都知道这是一个障眼法。但王宁遇刺的消息包得太严，媒体仍然

探察不到真相。
童亮坐在落地窗边，他和往常一般冷了脸，静静看着眼前所有摊开的报纸。
“宁儿他一直没有出过卧室？”
箫晓一愣。
“……是吧，我今天早晨起来还没见到他。小亮你担心他？”
童亮没有说话。他的绿色眼眸里一片沉寂，仿佛没有波浪的深海，谁都看不透。
“宁儿……我信他。”箫晓吹了声口哨，“那孩子，他绝对超出你的想象。”
他始终记得他们第一次在日本见到他的情形，那个化了妆的美丽天使就那样站在街心，童亮怔怔看着他，他

也怔怔看着童亮。其实他们长得一点儿都不象，却第一眼就认出彼此是彼此唯一的兄弟。
之后童亮接了他来和他们住在一起，只是他常常喜欢外宿，但童亮从不问他，就仿佛无论他做什么变成什么

他都全盘接受。甚至王宁勾引箫晓，童亮第一次见到他们在床上赤裸拥抱亲吻，他亦面无表情，只把门关上

，悄悄走开。
只有这一次。
也许是王宁差点因为那段爱情而被人杀死，所以箫晓见到抓住凌晨衣领大吼着让他们立刻分手的童亮。
那样激动的童亮，他是第一次见到。

他想起了那时他告诉王宁他与童亮上床的事，他想起自己出门时忽然扭头对躺在病床上的王宁说的那句话—

—
“宁儿，其实连小亮自己都不知道，他喜欢你。”
王宁微笑。
“不，他喜欢的不是我……你知道，他不喜欢男人。”
但那孩子眨了眨眼睛，象只小小的蒙面狐狸。
“阿晓，只有你，我坚信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可以完全包容他，只有在你身边，他才能得到完全的救赎。”

箫晓叹了口气。
“要我去看看他吗？”
他问仍然沉默的童亮。于是那双绿色的眼眸中的视线停在他的身上，他见到里面有微微的火苗燃起，然而只

短短一瞬便熄灭。
箫晓站起身，他走到王宁的卧室外，轻轻敲门。
“宁儿……”
“阿晓吗？”
他听到王宁阳光明媚的声音。
“我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王宁隔了门对他说，“帮我跟哥哥说我很好，只是我现在不会出去也不会开门

让你们进来。”
“为什么？”
“我不想让你们看到我肿得象核桃的眼睛。”

以最快速度订做好的婚纱自巴黎运到了香港。那样一袭梦幻般的婚纱，所有少女的梦想，穿到了丁雪然身上

。
“漂亮吗？”
她问坐在一旁等待拍照的凌晨。
凌晨点一点头，仿佛很疲倦一般闭口不语。
“你现在在想谁？”丁雪然微笑，“是王宁吗？”
凌晨沉默。
“我也喜欢他，非常喜欢他。这个孩子，怎么可以那么吸引人……或者你现在想的人是磊磊？但二少爷陪在

他的身边，我知道你不会想起应为风，虽然他……”
凌晨忽然抬起头看着她，目光凌厉。
“你还没有忘记他吗？”
丁雪然轻轻放下了遮去面孔的薄纱，她忽然想哭。
“为什么要这样做……”凌晨终于慢慢开口，“我相信你确是想帮忙抓住凶手，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怎

么做。”
“我美吗？”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这样问他。
“……很美。”
凌晨默然片刻，却仍然答她。
于是静立房间中央的美丽女子露出最灿烂的笑颜。
“我一直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很多很多，我一直都为了它们努力……我喜欢一个男人，很喜欢很喜欢。可

是我也知道他的眼中，永远不可能有我的存在。”
凌晨有些惊讶，却仍然闭了口，静静听她说话。
“其实我应该恨应为风的，他差点杀死了我喜欢的那个男人，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恨不起他来，我觉得我们好

象，而他，象你。只是你没有他那样决绝，你太喜欢放弃……”
“那么你呢？”
凌晨终于开口，他问丁雪然，“那么你呢？为了你喜欢的人，你可以有多决绝？”
丁雪然低下头去。
“我，我只希望他幸福。”
雪白色的婚纱包裹了女人美丽的身躯，她静默而立，面孔隐藏在轻纱之下。这该是最幸福的一刻吧，她和他

，却都沉默。
“你不怕吗？”
她笑。
“怕。但你们都会保护我。不是吗？”

箫晓和童亮收到总部传真时是凌晨与丁雪然举行婚礼的前一天，传真上说，线人要和箫晓童亮见面。
“真是好消息。”
箫晓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派凝重。
之前线人一直拒绝他们提出的一切会面要求，甚至拒绝与他们直接联系。所以这次的会面，大概是因为发生

了极不寻常的事。
“小亮，我们一起去？”
童亮点头。
“这是他的要求。”
“不知道为什么……”箫晓揉一揉鼻子，“我总有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