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商（披着皮来等）——喜戏西席

宁大少没敢睁眼，小心翼翼伸手往身边一探，空的。

空的！

宁大少死寂死寂的心，死恢复燃了。心道原是做了个不太美的美梦，宁大少一个鲤鱼打挺，跌回床上。刹那间风云变

色乾坤俱暗。感受着某个部位传来的刺痛，宁大少的心凉了。

宁大少当真在此生的第二十三个年头里被吃了，且是里里外外给吃了个干净。虽说先尝到了美味的是宁大少，可被美

味反吃的感觉，实在是令人胸口发闷。

宁大少缓缓起身，缓缓穿衣，缓缓下地，转眼见到床边小几上摆着一只小药罐，上书三个大字：万金油。大字旁一行

小字：专治外伤，敷于患处即可去腐生肌止血，一日内见效。

宁大少嘴角抽了抽，颤抖着拿起小药罐默默蹭回床上。心下一阵哀凉。明明是自己先推倒石万金的，为何看眼前这人

去房空的光景倒活像是始乱终弃的波斯商人丢下了宁小怨妇凄惨独守空闺？

宁小怨妇猛然惊醒。虽说自己一向温柔，却也不至于他此刻仍疼痛难当石万金却有力气反扑并一大早就不见了踪迹。

宁小怨妇心如死灰，面若止水。

“宁舒，你在想什么呢？”

宁大少背上一寒，转过脸。石万金斯斯文文的笑脸明媚得很。

宁小怨妇看着他轻轻巧巧走到自己跟前相当自然地在床沿坐下，笑眯眯的。“你……你怎么……为何我……我……”

石万金会意，向宁小怨妇后腰之下瞟过去，瞟得宁小怨妇又是一个寒战。石万金移开目光：“敝人是胡人，四处走得

多了什么苦都吃过，看似瘦小，却不见得柔弱。比不得宁少爷娇生惯养……娇柔得很呐……”

宁大少背上一阵冷过一阵。虽说不是什么伟丈夫壮汉子，他宁舒这副身子骨好歹也够得上精悍。宁大少在与宁老爷的

斗争中成长，智慧与体力齐头并进，可不似他那二弟，柔柔软软的似个姑娘家。石万金这话，戳痛了宁大少。

“有事便说罢，你有备而来，也不必当我宁舒是个傻的。”宁大少看看那张漂亮的脸蛋，看看那具现下给狐裘裹得密

不透风的躯体，再看看那商人式的笑容，心有不甘。

石万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望向窗外：“被发现了呐……说起来，也不算什么事，无非就是货源被杨公子给截了……你

是如何知道的？”

宁大少握了握拳，又松开，“你说这话好没意思！难不成你不是想我帮你？难不成你当真对我有意？”

“呵呵呵……你这话说的，才真没意思呢。”石万金侧目瞧着宁大少轻笑，“若你有心帮忙，万金自然感激于心，若

是宁少爷无意插手，万金也不亏。”别有深意地笑一笑，一双碧眼又往宁大少后腰以下扫。

宁大少勉强一笑：“横竖你是不亏。不亏便好，好自为之。”

石万金却道：“可敝人不忍见宁少爷亏了名声啊。”言罢又往宁大少身上某处瞟。

宁大少的心彻底的凉了。胡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确是有所耳闻，石万金这般敬酒罚酒一道奉上的已是良善之辈。若是

敬酒不吃，约摸不出两天整个扬州的人都会知道宁府的大少爷给一个小小的波斯商人压了。有项上红痕为证。若欠铁

证，则还有宁府小丫头闻香及快意楼小伙计小马哥为证。事情发生时两人躲在窗下听得一清二楚。再不济还可请郎中

验伤为证。故而这事还有一个期限，期限为宁大少伤愈之前。

宁大少光是想到那伤便是一阵气闷。自己与男子的初次，竟然就这么糊涂地过去了。

“石公子，闻香给你送点心来了！云片糕，可比昨儿个糖糕可靠。”闻香的声音带了点试探的味道。

望向虚掩的门外那个探头探脑的身影，宁大少脸色刹时惨绿惨绿的。

“滚！”

怒吼声几乎将房门震开，闻香后退几步，笑声脆爽：“原来少爷也在啊？那闻香便退下啦。”

篇二 第2章

小马哥战战兢兢坐在宁大少对面，小口小口尝着一小壶就抵自己一个月月钱的美酒，手心里全是汗。

“小马……”宁大少声音沉郁。

小马哥手一抖，洒了些酒在手上，忙低头舔了。“呃……宁……宁大少，小人……不是小人……”

“你叫什么名？我倒忘了。”宁大少一脸木然。

“啊？哦……小人名叫马二。”小马哥松了口气，“原来您是问这事，可吓死小人了……”

“嗯……这名儿太俗。”宁大少没太理会小马哥，自顾自呷着酒，“本少爷送你个名，就叫……嗯，马司马他儿子叫

马千里，你就叫马万里吧。怎样？喜欢这个名儿吗？”

小马哥顿时涕泪纵横受宠若惊，眼泪水啪嗒啪嗒往桌面上砸：“宁大少，你……我……小人……呜呜呜，从来没人关

心过小人的名字，就连小人爹娘给小人取名时也是看小人模样太二便直唤小人马二……每当小人见着人家有个好名字

，就眼红得很，小人样样提不上手，就连名儿都不像个正经人名。小人到底也是人，也想有个像样的人名，如今宁少

爷给了小人这么个好人名，便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小人，小人无以为报……”

“那就以身相许罢，真是话多。”宁大少白他一眼。

小马哥立刻摇头：“使不得啊宁大少，小人心心念念，对府上闻香姑娘觊觎已久，况且石公子……宁大少，您放过小

人罢。”

“石万金？哼，那个奸商……”宁大少猛灌一口美酒，脸色阴沉。那天交待清了杨尚贤截货源的事，石万金当真就离

开了宁府。宁老爷笑得开怀，宁夫人直道“如何成了这般”，石万金却是走得潇洒，临走却不忘对着宁大少意味深长

地笑一笑，惊出宁老爷和宁少爷一人一身冷汗。石万金的宅第在城东，宁府在城西。宁大少咬了咬牙切了切齿，蓦地

抬头看小马哥：“你怎知本少爷和石万金的事？”

小马哥脸色刷白：“是……啊对，上回见你们在这里拉拉扯扯动手动脚……小人心想，这年头的少爷公子，牵着个小

相公也不算是太稀奇的事儿……只不过宁大少不比旁的人，竟是石公子……”

宁大少瞪他：“原是你这小子放的谣言！说罢，要怎么赔本少爷？”

小马哥吓得跌下椅子：“小人……小人这就给您找明珠姑娘来！”

宁大少皱了皱眉。如今宁大少对女子实在提不起兴致。这倒不好完全怪石万金。前两日在城隍庙，宁大少路遇一娇羞

美人，方想上前搭讪便闻美人粗声大吼：“哪个崽子摸了你爷爷的钱袋！”宁大少立时僵住，默默收回脚步。与其看

上的美人一个个都成了男子，不如打一开始就找个男子。

宁大少给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呛了一口酒。小马哥忙上前帮忙拍背，满脸的谄媚。

“小马啊，你说两个男的，可会两情相悦？”不待小马哥回话，宁大少又自顾自摇头，“大约不会。若是稍有点真心

，也不会用这种事情威胁我去办这苦差。”

“怎的不会？”小马哥忽然插话，“那杨尚贤杨公子，一个月前可不就当众承认自己看上了个男子，还赌誓此生不娶

呐！当日石公子也在场。怎么宁大少没听说？”

宁大少心下一动，某个分外惹人厌的笑容在眼前一晃而过。

“怎么？宁大少与石公子，不是两情相悦？”

宁大少瞥他一眼，“自然是。”

小马哥憨憨一笑：“那么小人可以下去忙了吗？掌柜的该扣小人的铜板了……”

“扣多少本少爷补你双倍！旁的人想陪本少爷且求不得呢，本少爷见你做事说话颇顺我意，或者不如你便随了我去…

…”

“使不得啊，宁大少放过小人啊！小人再算不得人，也好歹是个男人。小的现年才十六，连闻香姑娘的手都没碰到过

，可不能就这么成了兔儿爷啊！”小马哥的眼泪又下来了，这回是急的。

宁大少掏了掏朵：“本少爷要找兔儿也不找你这样的。”人和人果真不一样，回想与石万金说话时何曾如此劳累过，

三言两语便了了事。

不过三言两语便了了事的，大抵是无心旁枝末节的。宁大少从袖子里摸出万金油，瞪着那“一日内见效”，骂了句“

无商不奸”，甩了酒钱便往外走。

杨尚贤，大约也不算个难对付的。

篇二 第3章

杨二郎身形健硕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威风凛凛，身边跟随狼犬一只，也是威风八面结实精壮。

“杨兄，越发地似二郎神了。”宁大少向那只狼犬瞟了两眼，默默绕到杨二少另一边。

杨二少抱起双臂看着宁大少。“舒，近几年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宁大少干咳两声，低下头。明明记得自己与石万金站在一起时还是多少有些伟岸的，如今往杨尚贤面前一站却显得如

此渺小。

“正是……正是许久不曾与杨兄见到，小弟我对杨兄甚是想念啊……”宁大少极尽谄媚，“来来来，快坐罢，小弟去

叫两个绝色的美人来陪着。”

“你自便，我便不用美人相伴了。”杨二少领了狼犬在雅间内坐下，环顾四周，“明知我是杨尚贤非柳下惠，竟还邀

我来这延月楼。啧，隔间里还有床。”

“咦？那岂不正合你意？为何不叫美人？”宁大少挑了张离狼犬最远的椅子坐下。

杨二少笑笑：“关于我的流言，你没有听说吗？你还真的一点儿也不关心你的青梅竹马啊。”

宁大少木木点头：“只是没成想你这水贼也动情成这般。当真骇到小弟了。”

宁老爷和杨舵主是旧识。宁老爷彼时还未从商，杨舱主已占了扬州快一半的航道。说是生意人，实际也是水匪出身赚

了一笔便弃暗投明洗了匪名做起正经的水陆生意，只水匪的行事习惯去不干净，故而也自称舵主以怀念为匪时的青葱

岁月。杨舵主十分羡艳宁老爷的一身文人雅风，于是打定主意要自己的小儿子也如此儒雅，并为其取名尚贤。只可惜

天不遂人意便是了，杨二少出落得比他爹还威武，一身功夫是从四岁时帮小宁大少打架时便练起的。

“舒，你自己留恋花丛，就不许人家单恋一枝？说罢，有何事求我？”杨二少夹了一筷子肥肉到狼犬面前。

宁大少暗骂一声暴殄天物，面上笑眯眯的：“是小弟的一位……嗯，一位朋友，名叫石万金的，波斯人……杨兄可有

印象？”

杨二少手中一顿，一块鸡肉被狼犬给抢了过去。“他啊……竟这样将你诓来……”杨二少眼中带了些笑意。

宁大少垂头叹息：“无法无法，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被人家捏了把柄更是难办……不过他大概不晓得你我素

来亲厚。”

“素来亲厚……吗？”杨二少斜眼看他，“是谁时时刻刻躲着我？不是说了欠我的五十贯钱不必还了？”

“不是为这个。”宁大少抿一口茶，“只是和你这样的站在一块儿，未免显我太弱小……况且也不是从前了，两个男

子成天腻一块儿算个什么事？”说完又发觉不妥，忙对着杨二少歉意一笑：“小弟不是那个意思，小弟只是……呃…

…杨兄明白便好。”

杨二少有些郁闷地望了宁大少一眼：“他到底……为何让你来？”

“他？万金？他……”宁大少打量着杨二少有些急切的神情，眼珠子一转，笑了，“自然是他信得过我。想他在我家

住了那么些日子，朝夕相对的，好歹也生出点情份，货源被截这么点小事，自然要帮忙……”

“是为货源被截？！这波斯人，是信不过我还是怎的？竟还给我留了一手！这只狐……”猛然打住了将出口的话，硬

生生转了个弯，“朝夕相对？生出情份？舒，你该不会……看上那小狐狸了罢？”

宁大少看着那张玄然欲泣的英武面孔，大笑出声：“你道我是不是看上他了呢？”

“之前有人见你在快意楼对他……”委屈的面孔憨得像老实巴交的土狗。

宁大少似被呛到，咳了数声，忙摆手：“莫提那事了。”

土狗脸眉毛塌得压住眼睛：“舒，你可万万不能对那个人有非分之想啊，算兄弟求你了，别人也就罢了，独他，你万

万想都莫要想啊！”

宁大少低头品茶，偷眼看他，见他平日里不怒自威的面目此刻哀怨地拧成了一团，倒也不忍再作弄他。“放宽心罢，

小弟不会对他怎样的。”

上回是失误。宁大少何许人，怎容自己在一处坎上绊两回？

篇二 第4章

酒过三旬。

杨二少虽威武却不胜酒力，人已有些打晃。宁大少手中的酒盅里却早已没添过酒。

“小贤，石万金那事……”

杨二少眯眼看他：“好说，好说……只要你……嗯？这是什么？”

宁大少低头看自己身上，不明白杨二少指的是什么。

“是和石万金弄的？！”杨二少毫不留情地戳宁大少领口没裹严实的肌肤。那里隐约透着点淡红色。见宁大少的脸刹

那间红白交加，杨二少咬牙切齿瞪了他一眼：“我乏了，上后面睡会儿去。没事莫来吵我，否则自讨苦吃！”

宁大少兀自摸了摸给杨二少戳痛的地方，将杨石这一对狗男男腹诽了不下十回。这杨尚贤是什么眼神，明明快消了的

都能给他发现，如今这么一戳，更要多几日才好褪干净了。

宁大少认命，叹口气，拾了只酒杯就着一桌七零八落的美味，竟当真有些觉得对不住故人。可说起来，放任这老实的

好友痴心向着那波斯狐狸……似乎更是对不住这么些年的交情。

“呜呜呜……”似乎有威胁的声音在对面响起，宁大少懒洋洋抬头，对上一张凶悍的脸。

“玄……玄罡大哥……”宁大少小心地向后挪了挪，“这些我没动，都、都是你的……好吃好喝，别同我客气……”

狼犬轻哼一声，埋首鸡鸭鱼肉之间。

宁大少默默退开，挪到隔间门边。宁大少这辈子，岂今为止只见三人发悚。一是宁老爷，二是石万金，还有一个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