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树上一跃而起,翻窗串入屋内,哒一下落在那一堆核桃前。
重墨眯着眼睛打量和尚,对方满头大汗,身边围绕着一层雾气。重墨觉得今天和尚有些奇怪,他面上不再是微笑,眉
头正纠结在一起。汗珠自额头顺着眉间滴落,一点点从鼻梁上滑下来。
和尚好像在苦恼着什么。他今天有些不对劲。
重墨确定了这猜想,便开口叫他。
“和,尚”他说话已比从前好了许多,吐字清晰,只是仍是一字一顿。
那两字传至和尚耳边,却好像在和尚心里回转千遍,久久不散。和尚周身真气一滞。重墨又是疑问又是担心,想要上
前一步。
他脚尖刚触到地上的核桃,和尚鼻尖上的汗水终于不堪重负地滴落在地!
就听到“啪”的一声,重墨突然感到周围突然压力聚升。汗水落地之响原本应该微弱无比,此时却好似擂鼓。正在疑
惑中,重墨只听到耳边“嘭”一声。和尚身边的雾气猛然暴涨,真气不受控制地向他袭来!重墨身形一转,险险避过
。身前的核桃被真气打个正着,击向房间四壁后达达落地。
“唔……”和尚好似突然脱力,身形一歪,就向地上倒去。重墨赶紧上前想要扶他,却见和尚单手撑住身体,另一只
手向他摆了摆,阻止了他的动作。
“……不,不碍事。”和尚抬起头,满脸汗水。他勾起嘴角,露出了重墨熟悉的笑容,“我无妨。”
重墨的手空落落地伸在那,看到和尚的笑容才收了回来。他指着墙上被核桃击出的洞,“这,叫,没事?”
声音没有很大起伏,和尚却从中读出了关心。
和尚忍不住笑了起来,向后倒在地上,四肢摊开。口中念着“罢了罢了”。重墨走近他身边,蹲下身子:“今天,你
,果然,怪。很,怪。”
和尚笑道:“一时岔了气,吓着你了。”说完将左手举起一挥衣袖,屋内顿时升起一股微风,将那些碎了核桃壳扫出
门外。和尚让重墨伸出手,自己衣袖一抖,几个小东西从和尚的衣袖里滚出来,掉在重墨的掌心里。
“就当贫僧给你陪不是了。”
重墨低头一看,是刚才的核桃。原来方才和尚吹走核桃壳时,还收回了核桃仁。
重墨颇不屑地哼了一声,用力咬了几个,果仁的油香在嘴里满溢,在呼吸间钻到鼻腔,重墨几下吞入腹中,齿颊尽是
核桃的油香,之前的疑问与不快也暂时抛之一旁。
和尚转过头,细细端详着重墨的表情。他的眼睛跟着重墨的咀嚼而移动,每个微小的咬合好像都充满乐趣。和尚不自
觉地眯起了眼,这孩子哪里还像那个咬牙切齿缠着将军的妖怪?他,不过是个少年。
和尚毫不收敛的视线让重墨感到不自在,虽然这视线并非恶意。重墨吞下嘴里的东西,对上和尚的眼睛。黑漆漆的眼
珠透露一丝不快。
和尚这才如梦初醒,自己方才是如何看着重墨的?未免太过……不舍?他张大眼睛,笑容僵在脸上。
重墨见他一副刚刚回神的样子,用眼角瞥了他一眼。
“给,给你,分,分你便是。”重墨说得比平时快,吐字自然就模糊了起来。听起来带着点不屑。好像在说,看你一
副馋样!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和尚一愣,随即苦笑起来。重墨皱眉鄙视了他,将手中剩下的核桃仁一股脑全塞到和尚嘴里。
“全,全给你!”话音轻快,带着恶作剧的笑意。
“咳,咳咳”和尚被他的举动弄得呼吸不畅,咳嗽不已。
重墨见了更是开怀,说着给他拿水,一个翻身串出窗口,得逞一般逃开了。
屋里的和尚一边咳嗽一边低笑出声。
方才真是好险……自己何时变得如此?
方才运功之时,又是因何岔气?
和尚扪心自问。闭上眼,脑海中尽是树叶间透出的光斑,光斑随着树上人的行动而变化角度,闪闪烁烁。那人是谁?
和尚张开眼睛,还会是谁?
重墨已取来了水,从窗外递给和尚一只瓷碗。他没有说话,脸上却高兴得狠。和尚用一堆纸牛羊框了自己许多次,自
己难得能“回报”他。
碗底的花纹是一条小小的鱼,碗里盛着半碗井水。水波微微晃动,小鱼也好似活了过来。随着重墨的情绪而摆动着鱼
尾。
和尚接过瓷碗,眼下已入秋,井水虽然不冷但已有些凉意。他抬眼看了看天色。窗外又是夕阳西下,明明之前重墨仍
在树上躲着午后的炎日。怎么转眼就吹起秋风伴着落日?
日子过得如此飞快?如此飞快?
也许就是如此飞快的吧。
和尚已经看不清窗外的夕阳,他敛下眼,向重墨道了谢,喝下那碗凉凉的井水。
18
秋日来临,重墨与和尚都没有添衣。重墨好似不怕冷,仍旧只穿一件宽大的僧衣大半天耗在树上。有时无聊了,便去
闹闹和尚。想当初重墨刚来,别说主动靠近和尚,和尚叫他下树吃饭都要说三遍将军的名号。如今他是完全称大王了
,这里里外外哪里他去不得?
重墨穿的衣服都是和尚的旧僧衣。那些僧衣带着一股檀香味,经过自己体温接触,香味一点点透出来。随着重墨的跃
下,飘荡在周围。明明是一样的檀香味,却与和尚身上的不同。
和尚举起袖子闻了闻。
自重墨身上而来的檀香好似更有暖意,香味也变得温暖而醇厚。
相较自己的,似乎显得冷硬起来。
真是奇怪。
重墨一听到和尚的声音,就从树上跳下来,几步跑到和尚身边。
他知道和尚这时候唤他,就是要吃饭了。
重墨很高兴。他几乎带着点眉飞色舞跑至和尚身边。一把抓住和尚的衣服,把他往屋子里推。
“吃,饭!”他的声音因为心情的缘故,比平时又高了几分,清楚地荡在院子。
和尚不明所以,见他一脸高兴也被带得呵呵笑起来。
重墨闻到今天有他爱吃的拌豆腐,点了香油。于是开心地端起碗筷对和尚说:“我们,今天,在外头吃,好不好?”
和尚看看外面有些起风,问道:“你不冷吗?”
重墨偏着头反问:“你冷吗?”
“我有内功,不怕冷。”和尚不由地眯起眼睛笑,摸摸重墨的脑袋,“你当真不冷吗?”
重墨装作嫌弃他的样子别过头,自顾自端着碗筷敲敲打打跑到院子里。边跑边说:
“你不冷,我也不冷。”
和尚无奈也拿起板凳跟着走出去,“我有功夫,不妨事。倒是你,还是添些衣服”
重墨将碗筷放在板凳上,伸手抓了抓和尚的僧衣,说他也只穿一件。自己没道理要加衣服。
和尚又说功夫啊内功啊不怕冷啊,两人慢条斯理胡搅蛮缠地开始吃饭。
重墨咬着筷子,“我以前,呆山里呢!比现在,冷多了。”
他歪着脑袋咧着嘴,好像混世小魔王做了十分大的退让。
和尚不禁无语。憋着笑指着豆腐说:“是是是,咱们都不怕冷,行了吧。吃饭,吃饭。”
重墨这才点点头,舀起一勺豆腐吃起来。山里的确要比如今冷上许多,现在只是初秋。加件衣服会更暖和些,但只着
一件僧衣也不怎么冷。倒是和尚自己,不加衣服打算过冬了吗?自己不加却老让他多穿。重墨有些固执地不愿添衣。
也许是想到,至少在这怕冷的事上,他与和尚都是只穿一件衣服就好的。他为这奇怪的共同点感到高兴,几乎有些洋
洋得意了。
周围天色暗下来,两人吃完开始收拾。和尚端着碗筷在井边清洗,重墨今天真是有些高兴过头了。他跨大步子,把板
凳拿进屋子。
“碰”一下,和尚听到身后传来声响。他回过头,就看到板凳倒落在一边。重墨整个人都佝偻起来,发出急促的呼吸
。
和尚一下慌了神,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你怎么了?”
重墨好似听不见,他两眼发空,脸色苍白,额头不断渗出汗水。
和尚用湿湿的手抓住他的胳膊,“重墨?重墨?你怎么了?”
谁知和尚刚触及他的手臂,重墨便大叫起来!那声音好似痛苦不堪。
“啊————————————”
重墨仰头一喊,及肩的短发也飞了起来,他眼中散出绿色的妖光。整个脸孔都变得狰狞起来。
和尚心下一惊,急忙口诵经文,手中结了法印要向重墨的头顶拍去。
重墨只觉得有被什么又尖锐又冰冷的事物刺入心头,整个肩膀都麻痹了起来。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变成了长长的利爪,
紧紧抓着胸口的僧衣。无法止住的剧痛自那边传来,重墨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好像被什么射中
了,他口中喷出黑色的血。转过脸来,赫然正是将军!
19
和尚一掌拍在重墨头顶。重墨剧烈地颤抖起来,终于眼一闭倒下。和尚将重墨打横抱起,送入屋内。
重墨的头依靠着他的手臂,嘴角留下殷红的血。周围的妖气逐渐收敛。和尚不知重墨的妖气为何突然暴涨,他皱着眉
为重墨逝去血迹,摸了摸重墨的头顶。妖气似乎稳定了下来,和尚又不放心地把了把脉,左右观视确定无碍,便在门
外打坐等待重墨醒来。
直至半夜,屋内又开始有妖气浮动。重墨张开了双眼,眼眸中是幽幽的绿光。他起身,可能是发动了妖气,他的动作
没有一点声响。
门外打坐的和尚也瞬间睁眼。和尚立身门外,念了一句佛号。
身后轰隆巨响,薄薄的木门被重墨的妖气震碎。
“满身妖气,是打算去何处?”和尚的声音在夜色下带着微微的回音,一声声回击在这个院子里。
重墨抬眼看他,面上有些狰狞:“我,去找他。”
“他?”和尚有些不解,转念一想,或是将军吧。
“战场何其危险,你先收了妖力,你我从长计议。”和尚一挥佛珠,空中浮现了一些金色梵文,像重墨飞去。
“且静心吧。妖力散出这院子便会吸人阳寿。”和尚一手在身前催动法决,金色梵文渐渐压制住重墨四散的妖气。
“我,要去,”重墨压着嗓子,低着头好像在忍耐什么,“我,现在,就要去……”
“嗯?”和尚感觉到重墨的妖力正要突破梵文的束缚,口中默念经文,脚下一瞪地,一掌压向重墨发顶。
重墨大吼一声,妖力大盛,金色梵文纷纷被震碎。他的头发飞扬起来,眼中绿光紧紧盯着阻扰他的和尚。狠狠一击竟
将和尚打至院墙,和尚口吐朱红,挣扎着站起身。
他心中疑问,自己所接法印竟被重墨一击冲破?重墨妖力有所恢复也不该如此,莫非是自己功力……?
“重墨,不可再错。你现在妖力不受控制,出去只会误伤人性命!”摒除杂念,和尚紧握佛珠,再结法印。
“去!”金色佛印随着和尚话音再次袭向重墨!
“走开————!”重墨的声音变得好似野兽,他的妖力化成刀刃劈开佛印,将和尚牢牢压制在院墙上。
“他,受伤了!”重墨用手指用力戳着心口,“是,箭!”
他声音嘶哑,表情狰狞,“我,一定,要去!”
和尚神志不清,听见耳边脚步声远离,周围再次安静下来。妖力给他的压迫散去,他从墙上滑落下来,倒在泥土上。
那土沾了他的血,变得湿润。
整个院子散落着粉碎的梵文,和尚看到它们支离破碎,闪闪烁烁。
一直被遮掩着的月光这才出现,映照着一地金色粉尘,和尚终于闭上了眼。
重墨不知自己想去哪里,他看到将军奄奄一息,胸口死命地疼痛起来。他一路狂奔,头发也越变越长。他心中隐隐知
道不妙,可是……
“我,要去,他那边!”重墨嘶哑的声音在静寂的村庄下格外清晰。
“……我,我要救他!”他脑海中只剩这个念头,不知道何时失去了意识。
周围景色变得模糊起来,重墨看不清前方。只觉得头发附着他的背,感觉格外安心。
重墨大吼一声,妖力大盛,金色梵文纷纷被震碎。他的头发飞扬起来,眼中绿光紧紧盯着阻扰他的和尚。狠狠一击竟
将和尚打至院墙,和尚口吐朱红,挣扎着站起身。
他心中疑问,自己所接法印竟被重墨一击冲破?重墨妖力有所恢复也不该如此,莫非是自己功力……?
“重墨,不可再错。你现在妖力不受控制,出去只会误伤人性命!”摒除杂念,和尚紧握佛珠,再结法印。
“去!”金色佛印随着和尚话音再次袭向重墨!
“走开————!”重墨的声音变得好似野兽,他的妖力化成刀刃劈开佛印,将和尚牢牢压制在院墙上。
“他,受伤了!”重墨用手指用力戳着心口,“是,箭!”
他声音嘶哑,表情狰狞,“我,一定,要去!”
和尚神志不清,听见耳边脚步声远离,周围再次安静下来。妖力给他的压迫散去,他从墙上滑落下来,倒在泥土上。
那土沾了他的血,变得湿润。
整个院子散落着粉碎的梵文,和尚看到它们支离破碎,闪闪烁烁。
和尚想到他与重墨在将军府的会面。那天重墨也发了狂,只是这次,自己不能轻松制住他,将他背回家了。
和尚边想边觉得自己可笑,嘴边的血液流在土地上。那少年早就踏着不似人类的步子,离开了这个村庄。村子不该如
此安静的,村民都因为重墨的妖力而沉睡了。要说这是妖怪的本性吗?和尚清楚明白,他是为了将军。
一直被遮掩着的月光这才出现,映照着一地金色粉尘,和尚终于不支,闭上了眼。
重墨不知自己想去哪里,他看到将军奄奄一息,胸口死命地疼痛起来。他一路狂奔,头发也越变越长。他心中隐隐知
道不妙,可是……
“我,要去,他那边!”重墨嘶哑的声音在静寂的村庄下格外清晰。
“……我,我要救他!”他脑海中只剩这个念头,不知道何时失去了意识。
周围景色变得模糊起来,重墨看不清前方。只觉得头发附着他的背,感觉格外安心。
20
战地的军帐内,副官惊道:“这……!”
锦衣青年站在将军身旁,手中拿着一簇黑亮的头发,头发上系着墨绿色的发带。那簇发一靠近昏迷的将军,就发出莹
莹绿光。青年以扇掩面,只余一双凤眼。绿色的光映照在他黑色的双眼中,青年道:“果然啊……是在往这赶吗?”
青年将那发放在将军枕边。他转身看着副将,话语中好似有笑意:“你家将军,真是福大命大。我虽救不了他,老天
爷却把转机派来了。”
“转机,真是来得好巧……”他裹上厚厚的披风,低下头掩住表情对副将说,若是出征那日拦在马前的少年来找将军
,便带他来。
青年撩起军帐,正要走出去,却看到天上飘飘荡荡下起了雪。他玉色的脸更显白净,转头向内道:“看来这少年要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