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而来了,如此情深义重,你可要好好报答。”
说完哈哈笑了起来。
重墨再次醒来,是在战地周围的雪地上。他全身落满了雪,却不觉得冷。满身尘土的他毫无记忆,自己明明还在和尚
的院子里,为何来到此地?他看着周围白雪皑皑,现在不该是秋天吗?为何落雪?
他踏着雪毫无目的地走着,一只来不及南飞的鸟从树上落下来,冻死了。
重墨伸手接住他,觉得它就像那晚的和尚一样。
和尚?
和尚!
重墨想起来,自己想来救将军,那晚将和尚打伤了!他惊异之下又发现,自己头发何时又变长了?他明明答应过和尚
,再也不吸食人的阳寿了。
重墨心中疑问重重,却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只知道,不远处正有什么东西与他相互感应着。将军就在前面,生死未卜
。
重墨脚不点地,满身都是尘土和落雪,狼狈不堪。守卫的士兵看到他不但没有拦住他,还将他带至将军帐外。
“终于来了吗?”身着锦衣的青年一收折扇,打发了回报的士兵。
青年脸上笑意微露,一双凤眼里流光闪烁。
身边的小童摇着脑袋问:“先生很高兴?那怪物来了有什么好?”头上两个包包随着话音一动一动,可爱非常。
青年用扇子敲了敲小童的额头,“他来了才好,我还怕他找不过来。”
青年站起身,披上温暖的皮袄,挑着帐子:“我们这就去会会他。”
“先生先生,等等我啊!”
将军帐内,副将正对着重墨不知如何是好。这少年一进帐子,看到将军就扑了上去,死命抱着将军,怎么拖都不走。
要不是军师下令,他早将这野孩子扔出去了。
重墨听着将军的心跳,心里还是恐惧非常。将军一动不动躺在床榻,双颊凹陷了下去。他的脸色灰败,重墨闻到他身
上的死气。眼泪不停地流,在他脏污的脸上划开了一道道的白色。
自己一路赶来,竟是来看他最后一面的吗?重墨不敢相信,当初好像天神一样的男子眼下竟要死去了。
“他中了毒。”青年用扇柄挑起厚厚的帐帘,慢慢步入帐内。
重墨转头看到他,青年一张玉色的脸,裹在暖和的领子里,嘴角一勾,朝他笑了笑。副将在一旁称他为“云先生”。
21
云先生是军师。他安排重墨在军中住下。重墨十分不喜欢他,看上去好像滑不溜湫,跟鱼一样,冷冰冰的。
云先生说敌军不知哪里寻来了一头异兽,形似巨犬,却有三只头,口能吐毒瘴。虽然已经战胜,可是战中将军被冷箭
所伤,箭尖便是涂了此毒。不单伤口无法愈合,而且行走极快。如今将军已毒入心腑。
“我虽会些医术,此毒却从未见过。将军再这么拖下去,只怕……”
云先生背过身去,闭着眼叹气,似乎不愿再说下去。他手指轻轻击打着扇骨,发出十分细微的哒哒声。
“除非……”云先生拖长了音,缓慢地说道。“除非……”
重墨紧紧抓住他的袖子,因发动了妖力,声音变得嘶哑起来:“说!”
云先生抽回衣袖,一手展扇,遮住了嘴角的笑意。
战地狂风飞扬,吹起的雪好似数条自地面腾起的龙。重墨背后是一轮浩大的明月。整个人在月色照耀下,黑发更黑,
白袍更白。他背后的发随风飘扬起来,身后的影子拖在冰凉的土地上,也好似被风吹了起来,摇曳着诡异的气氛。
他面前,正是敌营,郑国的军队。
重墨低下身子,眼里闪着精光。突然,他自山丘一跃而起,似兽一般窜下,身影几乎化成白色的炫光,飞快却毫无声
息地向郑军掠去!
“我在古书上见过此兽,要接三头犬的毒除非取来它的眼珠入药,否则,只怕三日内……,神仙难救。”
云先生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边。
三头犬便在这些军帐之中!
三头犬!只要它的眼珠便可救他!
三头犬正在空地中休息,它的鼻息吹起地上的落雪,口中呜呜不断,好似疼痛难当。
重墨发现它最左边的眼珠刚被人剜去,不由疑惑:三头该是六目,这头巨兽却只有五目?
他心中疑问,欲走进观视,脚踏在三头犬面前的雪地上,却不知猜中什么机关,周围突然升起数根铁柱,将他和三头
犬圈在其中!
“哈哈哈,这就是云先生说的突袭?”空地上传来了男子的笑声。
“这,未免太过小看秦某了!”
一名魁梧的男子出现在铁栏外。
周围随着他的话音,瞬间亮了起来。举着火把的郑军将铁笼团团围住。本在沉睡的三头犬也抖擞着毛发,露出了獠牙
,发出了危险的吼叫。
那名男子注视着重墨:“小子,敢孤身前来,算你有胆识。我便留你全尸!”
他向着三头犬一挥手:“给我上!”
听到男子的号令,三头犬睁着眼睛,五颗眼珠好似银珠,露出獠牙向重墨冲去!
重墨还呆立在原地。他轻声地重复着:“……云,先生……?云先生说的……突袭?”
22
云先生将纸条卷好,放在老鹰爪子上的小筒里。老鹰将会飞至敌营,那位秦少将的手里。
云先生在信件上说,今晚将军会派人突袭郑军。
这是个假消息。全军今晚休整,而将军还在昏迷。会去郑军军营的,只有重墨。
云先生用这个假消息向敌军换来了一颗银珠。
他说动重墨前去取药,转身却出卖了重墨。
他是为了什么?
云先生与将军相识多年。将军待他不薄,却挺不看惯他。云先生总是拿着扇子东摇西摇,脸上挂着笑意,总是让人觉
得被算计了什么。将军有些事不愿人知道,军师大人却总是一眼就看穿。待将军好好跟他说事情缘由,军师展扇笑起
来。
“这事告诉我做什么?”
“之前你不是看到……”
“看到?我看到什么了?将军多心了。”
总而言之就是十分别扭,瞒着他会生闷气,告诉他又端架子。将军后来索性懒得理他。他的军师大人还是一年四季都
拿着扇子,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虽然关系有点僵,可是他很清楚军师不会背叛他。谁都可能因为利益等等反背,唯独军师,将军毫无根据却能相信他
。
受伤后,将军知道这毒不一般,命副将瞒住全军上下,唯独叫来了云军师。云先生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得知这
毒的厉害也不禁变了脸色。
这大概是将军第一次看到有些无措的军师。
云先生稳了稳心神,再开眼,他仍是神色自若的云先生。
他用扇子敲了敲将军的胳膊,“解药我会想办法,军中没有人能知道这事。你放心。”
将军听他这么说,放心地闭了眼。
所以,连跟他这么久的小童,也不知道将军中毒。他只以为将军受了小伤,太过疲惫晕迷了。他家先生对毒苦思冥想
的时候,小童还嘲笑他关心则乱。
重墨的到来可以说是个转机。若是重墨可以取来解药……不,不能将注全下在他身上。
他不能把将军的性命系在一个来路不明的妖怪身上。他必须得到解药。
放开了鹰,青年看着刚得手的银珠,自嘲地笑了起来。
好在,至少有一颗解药了。将军啊将军,踏雪而来的少年就要被我害死了,你……只怕要恨死我了吧。
青年捏着光华璀璨的银珠走进帐内,小童目不转睛地问:“先生先生,这是什么?好漂亮啊!”
“这便是三头犬的眼睛了。”
“哇,这个可以治将军的伤吧!太好了!”小童要拿珠子来看,被青年打了一下,“先生从哪得来的?”
“骗来的。”
“骗?”小童歪着脑袋。
“用那妖怪骗来的。”青年把珠子放在一旁的锦盒里。
小童不明白其中道理,也就不管了,反正他家先生总有办法。他用手去勾锦盒,却被青年一把抓起来。
“让你顾着药炉,在这做什么?”
“我顾着啊,药都按先生的吩咐煮着呢!”小童挣脱青年,指着药摇头晃脑地说,“每日两次,我可都好好地给将军
灌下去!”
青年敛下眸光。
“若是重墨今晚能够回来……这药也不用灌了。”
“为什么?不给将军灌下去,他醒过来了怎么办?”小童着急地问。
“还需九日药量,才会有假死之状。我本想趁他假死之时,带他离开这军营……”
“我知道我知道,先生要和将军去过逍遥日子了。”
青年脱下外衣,有些自嘲地说,“哈,是啊。逍遥日子……”
所谓的逍遥日子,不过是云先生骗小童的。小童不知将军濒死,云先生对这毒无从下手,本想让将军保持假死状态,
自己把他盗走去寻药。
小童以为这是自家先生准备私奔的大计划,整天守着药炉呵呵笑。
说到底,此举也带了私心的吧。说什么为了救他性命,不过是借口。
“等重墨回来,我们就不走了。”青年闭起眼睛,“哈,也许是走不了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走呢?先生说过要带我去江南的。”小童不死心地抓着青年的衣摆。
“将军知道我又骗了人,害了人。待他醒了,说不定还要兴师问罪。”
小童听了低下头,咬着嘴唇不说话。青年摸摸他的头,说:“是你先生我计划不周,睡吧。”
他吹了灯,帐内暗了下来
三头犬嚎叫着扑向重墨,重墨呆立原地不知避让,胸口被锋利的爪子划出一道深深地血痕。他好似这才清醒,自雪地
跃起迎上,手中汇集妖力,击向巨兽中间的脑袋,那巨兽挥起锋利的爪子要把重墨击落。却见重墨背后长发飞舞,利
落地旋身避过,踏着三头犬的前臂跃至半空。
巨兽嚎叫着后立起来,重墨踩着巨兽中间的脑袋,右手化成刀刃从巨兽眼前划过,犬目得手!
三头犬因为疼痛伏在地上吼叫,余下四目紧盯着那白色的人影。重墨身上沾着那毒兽的鲜血,还有他自己的鲜血,一
件白色的僧衣变得污秽不堪。他用袖口擦了擦手中的珠子,放入衣内收好,转身便想离开。
一个少年,竟几下就取到了三头犬的眼珠?还能活着离开?
他,还是人类吗?
郑军看着重墨和几根铁杆较劲,居然没人敢上前。领头的男子取下自己的弓箭,推开前面无用的士兵,满弓直指重墨
背脊!
利箭破空而来,重墨听到声响想躲,却被伺机报仇的三头犬狠狠咬住,那箭“噗”一声刺入他的后心!
“啊——————”重墨只觉得全身被凉水灌满,再也没有一丝热气,左腹被三头犬的牙几乎咬透,他眼中妖光大盛
,大喊道:“给我,放开!”
他一手拍在那脑袋正中,紧抓着皮毛,背后长发好似有了生命,开始缠住毒兽。郑军只觉得眼前一片绿光,照得人张
不开眼。待那光弱下来,只见地上泻满了黑色长发!那是从铁笼中流泻而出的,三头犬已经软瘫在雪地,一动不动。
那少年的长发疯长起来,他满身血红,双眼竟是绿色的妖瞳!
“妖,妖怪!”
“妖怪啊!”
黑色长发还在蜿蜒,士兵触之便不省人事。
23
“娘,娘,和尚哥哥醒了!”是小顺的声音。
和尚张开眼睛,入眼是熟悉的摆设。他坐起来,问小顺怎么在这里。
小顺推着他,让他再躺下去。他说和娘从干爹家回来,就发现村里的人都睡着了,一睡就是几天。
“大家前两天都醒了,只有和尚哥哥最贪睡!现在才醒!”小顺在一旁做着鬼脸。
“小顺!”农妇从屋外走进来,看和尚醒了,便和他说了村内的情况。那天她带着小顺去亲戚家,回来就发现村内人
都昏睡不醒,找了大夫也说不知什么症状。好在三天后,大家都醒来了。只有和尚还昏迷着,于是她就和小顺前来照
看。
“大师,大夫说你受了伤啊,我去煎药,一会记得吃。”
和尚谢了农妇,又问了些村内人的情况。心里稍稍放下。小顺在旁边又闹着说和尚哥哥吐了好多血,吓死人。
和尚笑起来,摸摸小顺的头,说自己只是吃坏肚子,吓到小顺真抱歉啊。
和尚说完就咳嗽起来,小顺帮他顺顺气。和尚迟疑地问,那个长头发哥哥呢?
小顺蹲在床上摇摇头,“我和娘回来就没有见到他。哥哥走了吗?”
和尚低着头,苦笑起来。
“大概是离开了吧。”
带小顺娘带着小顺离开,和尚打了会坐。却怎么也静不下心。这次重墨虽然没有害人性命,却还是吃了人阳寿。他一
路寻去,也不知找到没有。
和尚点了灯,合了合眼。许是窗户没关好,灯火总在扑闪。和尚下床关窗,一阵风吹来,正好灭了烛火。
和尚不知怎么突然担心起重墨,总觉得心中一痛。屋内漆黑一片,和尚支起窗户,想借月光找到烛火所在。
月光这时射进来,慢慢移至地上,桌上,墙边。映照在墙上的佛像上,佛祖慈悲一笑。和尚不知怎么越来越心慌,他
喃喃道:“佛经,我的佛经呢……”
屋内光线不明,和尚一个趔趄摔倒,撞到了头。他摸了摸脑袋,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佛经早就变成重墨的“牛羊”了
。还哪来的佛经?
和尚哈哈笑起来,他摸着脑袋看到佛像,佛祖仍是笑。和尚摸着掌下有些刺手的头发,更是笑得大声。
“佛祖啊,你看我这和尚当得,佛经没了,连头发都长出来了……哈哈哈”
第二天,日出将至。周围已经亮了起来,在地上睡了一夜的和尚也逐渐醒来。他仍是常常带笑的和尚,对着墙上的佛
像念了句阿弥陀佛。
和尚梳洗整理剃了头出来,光光的脑袋暴露在冰天雪地下,他不由地一缩脖子。和尚拿着串念珠,看到日出的薄雾,
笑着说:“日出东方,既然如此,便往东方!”
和尚踏着雪渡出了院子,连门也不关,一直向着东方走去。手中念珠不停。
他面上笑意十足,步伐轻快,一会就不见了人影。
地上只余一排浅浅的脚印,一场晨雪缓缓而来,不久连脚印都没了形状。
24
小童睡梦中听到外面有沙沙响声,他把眼皮睁开一条缝,看到从帐外滚进来一颗银珠。好像是被人扔进来的,上面还
包裹着些地上的雪。
小童揉揉眼睛,抱着外衣拾起了那颗珠子。
珠子触手冰冷,小童用外衣包着仔细观视。
“呀,这不是先生骗来的吗?怎么掉出来了?”小童从桌上取来锦盒,想把珠子放进去,一打开却发现盒子里面也是
一颗银珠。
小童摇摇晃晃捧着珠子和锦盒推醒了青年。
“先生先生,你看,珠子怎么多一个?”
青年睁眼:“什么?”
“先生你看。”
小童递上锦盒和另一颗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