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有人竖起了食指……
“啊……啊……啊,阳光啊阳光,我捕捉你的足迹……”
舞台升了弯弯的月牙似的萤光,照亮了那名独奏独唱的电吉他手。
“柯风,柯风,柯风。”追星族们有节奏地唤起这少年的名字来,这气氛跟八月十五的钱塘江潮,一浪胜似一浪。
“原来他就是柯风啊。”邹清荷喃喃低语,柳下溪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回到他身边,接着他的话道:“风灵草乐队能走
红不是没理由的。”
就算邹清荷与柳下溪是音乐的门外汉,可音乐是极富感染力的。那种与生具来的华丽声线融入歌手的血肉之间,在音
乐的世界里,他的压抑他的忧伤他的高昂他的快乐能通过乐声渲染身边的气氛,影响着他人的情绪。
这首歌在柯风唇边逸出,非常的婉转悲伤,在众人脑海里影映出暗夜寻路的浪人……随着吉它的伴奏让人能置身森林
深处感觉到风声雨声鸟鸣声,越发凸显行吟者的孤寂。
这个有着俊酷面容的少年顶着一头爆冷白发,忧郁得让人发狂啊。
“声音还有些破沙,看来他的声喉没有完全康复。”柳下溪低声道。
灯光一直没恢复,只有舞台上冷月般的曼妙光晕,其他的一切都隐藏在黑暗里,反而更增添了神秘与孤独。柳下溪想
不到自己的三哥在照明灯的装饰设计上有这种远见哩……居然营造出梦幻般的气氛。
“柯风,柯风。”现场的气氛越来越热烈,与少年的歌声相映成趣。
由极致燥动的重金属音乐转到柔软的忧伤的男声低声独奏造成的怪异反差慢慢把柯风个人隐藏了的张扬特性完全引发
出来。他本来是坐着边弹边唱,随着节奏的跳跃,他把吉它丢给了同伴,自己抓着声筒忘我地摇摆着头,扭动着身子
,放开歌喉唱了起来。这个人瞬息之间如同闪闪发光的球体……就算他的声音还无法拉出正常的高声,却能让他的
Fans们得到如痴如醉的满足。
邹清荷忍不住想:这个人天生就该站在舞台上的。
邹清荷还记得在老家的时候,自己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六一儿童节表演,在全校师生面前朗诵诗歌因为太过紧张,双腿
发软别说出声了,连站都站不稳,很丢脸地从台上下来了。到了初中国庆节集体表演广播体操,全班的同学在该动右
腿的时候一半人动了左腿,结果成了在大笑柄(注:邹清荷也是动错了脚的一份子)。有一个平常学习成绩差的女同
学在全校师生面前大大出彩了一番,一个人自编自演的舞蹈艳惊四方,记得音乐老师说了这么一句:“有一种人天生
就该站在舞台上的。”
一曲终了。
灯光恢复正常。
柯风的同伴围着他欢呼,突然把柯风抬起来向上抛起,灯光下暴露出他们无比张扬的热情。女主唱居然留下了眼泪…
…显然他们也想不到柯风会出声独唱。
“请大家静一静。想必大家都知道柯风自从去年二月底食物中毒以来,一直没有出声说过话……”
“柯风,柯风,再来一首。”
“大家的热情,大家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不过,柯风的声带受损严重,今晚不能再唱了。等柯风完全康复,再多
唱几首好不好?现在,有没有朋友想上台来跟我合唱一曲?”
“好。”这声音回得也太大了。
热烈的气氛继续持续着。
“他刚才是为了救场才出声唱的吧?”陈佳俊不确定地问邹清荷。
邹清荷点头:“应该是。刚才是怎么回事?我在灯熄之前看到女主唱嘴角流血人倒在舞台上了。”后来的话是冲着柳
下溪问的。
柳下溪耸耸肩,他先前往前冲纯粹身体的自然条件反射,以为女主唱Rin出事。想不到他的判断是错误,这位Rin现在
还好好地站在舞台上,看样子象是酒喝过量了。
他跟清荷在事发之前都戴着耳塞,没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
“哇!这是什么果汁啊,味道怪怪的。”邹清荷被陈佳俊拉到吧台边,强迫试着他的鲜榨果汁,邹清荷其实很怀疑这
酒红色的液体是不是水果榨出来的。颜色虽然美丽里面的内容实在不敢恭维。
“去!不懂得欣赏的家伙,先前Rin都夸赞的。”陈佳俊得意道:“别小瞧我,我今晚学着调酒,居然大卖呢。这可是
白兰地+龙舌兰+樱桃汁的混合酒。你这杯不同,樱桃汁多,只杂了一点点酒,一点酒味也没有。”
“白兰地+龙舌兰+樱桃汁的混合酒……”柳下溪进了吧台里面,把手上的外套放吧台下面的小方柜里。酒吧里最重
要的吧台居然只有一个笨手笨脚的大个子守着。
邹清荷跟大个子打招呼:“老丁,你也过来了?”
“累死我了,快点来换班。”丁随显喘着粗气,这算不上体力活也算不上脑力劳动,却不能分神,神经崩得紧,累人
。邹清荷有过几晚酒吧打杂工的经验,看老丁的样子就快要挂了,他只好替了他,在吧台内忙活起来。
柳下溪也是指望不上的。他找了一个高脚吧椅坐下,压根儿就没帮忙的意思,略皱着眉看着邹清荷才喝了一口的饮料
。
柳下溪见陈佳俊也找了把高脚吧椅坐下,便问道:“Rin喝了几杯你调的混合酒?”
陈佳俊竖起左手张开五个指头:“五杯。他们进来的时候嚷着说冷。老板离开的时候虽然吩咐了不要让Rin喝酒,可她
自己说喝了酒情绪才会高涨,特别要求在果汁杯里渗些洋酒。想不到她的酒量真好,跟喝果汁似的一口气灌下一杯。
她喝酒了不上脸,看不出喝过量了。”
“看来Rin是喝醉了。”邹清荷对柳下溪说道,他做事麻利,应付着客人与服务生指定的食物饮料比丁随显快速,还有
闲情思考先前的疑惑。
“嗯,是喝高了。”柳下溪让清荷帮他拿了瓶矿泉水一边点头:“我估计Rin边唱边跳时情绪越来越高涨,酒意也涌上
头部。有些反胄想吐,强行被她压制,结果,压不住了。为了让她自己清醒,她有可能咬破唇舌,嘴角才流了血,身
体撑不住人往下滑倒。”
“刚才关电源总闸的是谁啊?”
“是我。”丁随显举起手道:“在吧台下来有一个电源总闸。我见冷了场,怕有人借机闹事。”
“聪明。”邹清荷赞道。
“哪有歌手在演出之前喝酒的,这Rin还有没有常识啊?”闲下来的丁随显嘀咕道。丁随显是很喜欢听歌的,港台的流
行歌曲比大陆的音乐更容易上口。以前这些歌星们啊,离他的距离一个在天上一个在人间,把他们想象得特别美好。
如今真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星辰落入凡间也就一块陨石而已。他看不惯他们的发式他们的衣着打扮,心里认定他们是
哗众取巧增添让人说笑的谈资呗。
陈佳俊对老丁的话不以为然:“今时不同往日,Rin这样只是情绪的发泄。”
“老陈同志,此话怎解?”丁随显虚心求教。
“风灵草这支乐队看来已经走到了尽头,Rin身为乐队灵魂人物,无法肩挑起柯风失音带来的毁灭性打击,她应该比其
他成员更难过。玩音乐的人,心理承受力并不比普通人要好。说不定更弱一些,更容易被现场气氛牵着走。要知道有
过一段辉煌星路的乐队跟不入流的小乐队一样来酒吧卖唱,你以为他们不需要心里建设么?”陈佳俊的这番话合情合
理,居然吸引了歌迷过来听他胡扯。
“这么说风灵草要解散的话题是真的了?”其中有一个歌迷说道:“我还以为柯风能重新开口唱歌,他们的危机已经
过去了。”
柳下溪摇头道:“不,柯风的声音并没有恢复,他今天的即兴表演只是救了今晚的场子。离开演唱会的标准还差很远
。娱乐圈很残酷的,不能出唱片不能开演唱会的歌星是没有人来捧的。”
“他是偶像啊,只要往台上一站就有人捧场,他长得好帅哦。”一位幼齿状的少女歌迷道。
陈佳俊撇嘴:“你会出钱买外表光鲜,食之无味的水果么?就算出钱买了一次也没可能买第二次。歌星的外表只是卖
点之一,歌唱得好坏才是关键。”老实说,他以前听过柯风的歌,觉得很不错。今晚的柯风出奇不意的即兴表演,甚
至歌词也是脱口而出的,与他往常风格不同颇能吸引人。但声音的好坏还是可以听得出来的,他的声音的确大不如以
前了。
“老板呢?”柳下溪四处张望,就是没找到酒吧的主人。
“老板接了一个电话匆匆离开了,连话也没交待半句。”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姜远华嘟着嘴插上了这么一句,他忙
死了,这些家伙还有空在一边闲聊!“调酒师今晚也没来,今晚这里连管事的人也没有。”
“怕什么,老板的兄弟在这里呢。”陈佳俊大力地拍了拍柳下溪的肩头之后摸着自己的下巴道:“我怀疑老板是想赖
欠下风灵草乐队的出场费先溜了,留下我们来抵债。”
“抵债?你值几个钱啊。”老丁凉凉地磨牙,他们还不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找罪受……
“胡说八道。去,干活去!没见猴子他们忙不过来么?”邹清荷看到有几名歌迷真信了老陈的胡言乱话,有要砸场的
嫌疑,骂了陈佳俊一声。
阳光之芒-04
送走最后一名恋恋不舍的客人,时间来到了凌晨二点十五分。
邹清荷揉着酸痛的胳膊,看着满室的脏乱发呆。他是有心想要收拾的,可凭他一人之力整理这么大的空间,难度忒大
啊。他明天上午还有课要上呐,现在困得眼皮拼命往下拉。老丁老陈一堆人早溜得不见人影了,只有姜远华与他同在
,姜猴子今晚打算睡这儿。自从发觉包房的沙发舒服过他宿舍的床之后,他常留在酒吧过夜。
风灵草乐队的成员全部都在。他们在一间包房里休息。邹清荷忍不住想:看来他们是在等着结帐啦。柳三哥的电话关
了,联络不上他。该怎么办呢?又不知道三哥跟乐队的成员私下有过怎样的交易,真为难啊。柳三哥做事怎么就没一
个交待呢?
柳下溪拿出自己的钱包翻了翻,才二百元左右。这个数目用来付乐队的出场费,只怕是远远不够的,看来只有弄开收
银柜了。
“唉。”他叹了一口气,如果收银柜里的钱也不够的话,只有吵醒大哥来救急了。
不知道,三哥跟乐队商议的出场费是多少。这支乐队经纪人没跟着过来,看他们的样子更象是私自组队组场演出,没
有调节突发问题的中间人。
往深里一想,这只乐队的处境比外面传闻的更糟糕。(可惜自己手上有关这支乐队的资料太少了,柳下溪遗憾地想)
这五个人能提前几天是跟着布景的幕后工作人员先到北京,表明了他们没有其他的演出机会。
室内非常安静,柳下溪扭头寻找清荷,发觉他跟姜远华围坐在吧桌上。姜远华正端了盘水果沙拉在吃,邹清荷手支撑
着脑袋在发呆。从柳下溪的位置看过去:清荷的五官隐藏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柳下溪知道清荷一定困了,他的生物
钟挺准时的,平常这个时间他在跟周公下棋呐。
姜远华推了推清荷:“你表哥在找你。”
邹清荷强撑着不停往下拉的眼皮,“哦”了一声站起来道:“回家了吗?”
柳下溪拿起外套丢给他:“你先找一个长沙发躺一下。”
“我带你去。”空的包房有几间啊,可以坐五六个人的长沙发睡起来很舒服。外面的天气虽然冷,包房是有暖气的很
暖和,比学校的要强。姜远华擦了擦嘴,站了起来。他的精神不错哩,来酒吧做事之后,身体的重量增加了,现在没
有人把他当成营养不良的猴子了。
“砰”的一声,乐队成员们呆的“翻浪号”房包传来了大力关门的声音。
柳下溪寻声看了过去,乐队成员之一的鼓手罗琨与贝司手钟家志,从房间里出来,估计是去洗手间的他们小声说着些
什么。
柳下溪竖起耳朵隐约捕捉了几个粤语词汇:“八婆,发烂砸”“仆街,屌佢老姆”“搞掂佢还不容易”……柳下溪对
粤语的了解有限,听这话象是在说粗口。
邹清荷拍拍自己的头,想让浑浊的脑袋清醒些:“啊,还有风灵草乐队的事。柳大哥,还是联络不到三哥吗?”
柳下溪摇头,他已经放弃找三哥来的念头了。
三哥接电话后立即什么也不管地消失……只有一个可能:齐宁打电话给三哥了。这些天虽然跟三哥见面的次数少,柳
下溪还是能感觉到三哥心里埋了心事,他跟清荷都很关心三哥跟齐宁的事。齐宁一直没有在北京城露面,三哥什么也
没说,表面上看来一切正常,心里想些什么柳下溪还能猜到些。这两个人闹到目前的地步也不象是闹着玩儿的,只怕
三哥动了真感情,越压抑,心里积郁的东西越多。
算了,乐队的事还是由他柳下溪来处理吧。
“小姜,你找一找有没有可以当宵夜吃的东西。”柳下溪吩咐道。邹清荷要跟着他去小厨房被柳下溪叫住:“你去睡
一会儿,走的时候我叫你。”
“可是……”
“没事,这里我比你熟。”姜远华不在意柳下溪非常明显的亲蔬有别行事态度。他把清荷推到“剑龙号”包房,把他
按在沙发上:“乖,听话,好好睡一觉。我不要紧的,我明天上午没课,下午只有两科小考。”再过几天就要放寒假
了,同学们的学习态度都松散起来,缺课偷溜的人不少。只有邹清荷这种老实头才会认认真真上课。
柳下溪走到“翻浪号”包房的门口时,手里端了茶水。姜远华跟在他后面托着食盘。
“老板来得正好。你们这儿有青岛啤酒吧?来一打。”开门的贝司手钟家志夹着半生不熟的国语。他堵在门口不让人
进,柳下溪发觉他比自己还要高出个两三寸。虽然在室内袒胸露怀也不怕冷啊,身材不错,肌肉均匀。
包房内的沙发上横倒着几个人,正吸着香烟,满屋子浓烟滚滚,模样儿跟清末民初那些个大爷吸鸦片似的……
“你们玩音乐的还是少喝点掺有酒精的饮料。”姜远华从柳下溪的腋下冒出头来插上这么一句话。
“要你小子鸡婆。”贝司手冷酷地瞪了姜远华一眼,侧身让开,坐回沙发上。姜远华伸出手指勾了勾他的长发,确定
了这是真的头发。真历害啊,头发又黑又亮的……虽然是男人而且个子这么高,留长发真的很怪,不过他的发质很好
。
柳下溪扫视了一下沙发上的四个人,Rin眼睛红肿,嘴角肿了起来左脸上有明显的手指印,显然被人打了。她左手夹着
燃烧了一半的香烟,烟灰落在了身上也没理会,右手拿着舞台上使用过的蓝色假发,神情茫然地靠在柯风身上,裸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