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锁加密码。为这事,邹清荷觉得柳大哥太小题大作了。跟夸张的动作间谍片似的有这个必要么?
邹清荷打开房门,屋里并没有多出面孔来。
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倒了一杯。猛喝牛奶也没见长高一点,可能是过了生长期吧。已经半年了身高一至维持在一米七八
,体格也不大强健。真羡慕柳大哥身上的腹肌……
冰箱里有一些存菜,晚餐只有他一个人吃,把剩菜烧热就可以……。柳大哥要回来也是较晚吧……他说过会回来的,
明天他要上班了。
简单地吃了些东西,他把念头转向了学校生活……住宿的话要准备的东西不少……拿出张白纸来分列要买的东西与大
约需要花费多少。合理的规划是必要的,有详细的定量数据才可以抉择出最优化。
门铃响了。
他手一抖。笔滚落进沙发的隙缝间。
深呼吸,定神。
再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把衬衣的衣角向下拉了拉,消除伏在茶几上得出的皱纹。站直身体,挺了挺背脊。
门上装有有可视小孔。是一名女子,小孔里的影相是变形了的。“那位?”他忐忑地问。
“我是柳下溪的母亲。”
果然来了。
开门。
门外,含着笑意的优雅地高贵美貌的女子……看起来根本不到三十岁的模样。
居然……是柳大哥的母亲?
邹清荷怔住了。
他有设想过柳大哥母亲的面貌……都脱不开中年妇人的形象。
长发在头上盘了一个类似孔雀开屏式的发型,衬得高高的额头特别地洁亮……柳眉与斜挑的狭长的单凤眼。高鼻与薄
唇加上鹅蛋脸形,标准的北方丽人。身高约一米七上下,鹅黄的衬衣与黑色的长裤……腰身纤细……白色的高跟凉鞋
。
“您,请坐。”伯母两字他是无论如何说不出来的……,也不敢细看她的长相,忙着端茶递水。
柳母上下打量了一下客厅,儿子这个住处她还是第一次来。
她只从柏纯那里得到面前少年一条信息。“若是换了性别,再苛刻的婆婆也无法挑剔的最佳儿媳妇。”
她现在是某大学的心理学教授。
“坐吧。”她轻轻地温和对少年点点头。局促不安的少年很好懂,也容易对付。自己的儿子她明白:继承了父母的优
秀DNA的他,不容易被人随便左右的。选择釜底抽薪这一招对付乡下来的没见过市面的孩子容易多了。
邹清荷没见柳母之前,心中暗底里以为见面的场景是:柳大哥的母亲一见面就会扑上来打他这勾自己儿子的坏蛋,或
是哭闹着威胁着叫他放过自己的儿子。对付以上两种状况,他有做好心理准备跪着求对方的原谅,一直求到对方原谅
为止。
目前他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放好茶,他坐在了柳母的对面。
柳母的声音是温柔的。“你母亲还好么?”她轻呷了一口茶,泡得不错……茶好……上好的碧螺春。水的开度也是最
佳点……她看得出这孩子老实本份,容貌一般。能考得上北大智商必还可以的,会做家务……与以前粗鲁妖艳的林小
洛不同。若是女孩儿跟着下溪也没什么,是男孩子当然是不行的。
邹清荷沉默。母亲还好么?这几个字引得鼻头发酸。如果母亲在世必也是反对的吧。没有那位母亲能无视自己的儿子
走这条单行道……被对方的目光盯得无地自容。自己真的就象是罪无可恕的大坏蛋了。
“我妈去世了。”
“哦?!对不起。”柳母轻叹一声。“男孩子永远无法理解身为母亲的心吧。”
邹清荷接不下她的话。
这孩子……鹰爪下的鼠吧。
“小溪从小就懂事,一点也不让人操心。”口气里带有了欣谓。小时候的柳大哥一定也是少年才成的人,这点清荷是
可以想象的。小模小样装大人……想到这一点邹清荷莞尔。
这神态自然都落在柳母眼里。在内心叹气啊,感情很深呢。也难怪啊,乡下地方平凡的人太多,反而衬托这孩子的才
情……小人国里的高个子。落寞里的儿子,一头载进新的恋情里来医疗心里所受的创伤吧。无疑美化了这孩子。回到
北京后,这孩子终归只是大海里的一滴水。耳目一新的强烈对比会不会平淡下来?
也许现在不是自己干涉的好时机,他们还新鲜着啦。最是你浓我浓的情深之处。一再压制反弹起来也是热烈到非君不
可的吧。
可是,时不予我啊。
现在是非常时期,老柳政绩效能考评的关键若是传出儿子是同性恋。传出来的不是他们之间存不存在爱情,标题会变
成某某高官之子玩北大学生。不能治家那能治国?这可是中国传统领导观念啊。事情当然会更加深化,连自己当年的
往事也会被扯出来,自然也会牵连到柳家……其他成员……打落水狗可是中国的传统啊。
自己的儿子从来不在意名利与权势……若是没有这样的背景那由得他如此逍遥?只是这些大道理他是不肯听的。
他只在乎个人啊。
她的沉思只让邹清荷更紧张。
还是得让他们分手。柳母抬头对上少年不安的双眼,轻轻一笑。“是我不好啊,错在我身上呢。”
“……”邹清荷接不了口。
“一直忽略了他,才使他走上歧路呀。这是报应啊。”柳母眼圈一红,那哽咽声使得邹清荷不知道手脚该放在什么地
方。
“这个……”
“得知他性向异常后,我去主修了心理学。希望能找出他的病源与根治方法,一直一直在寻找着……”满意地看得出
这孩子的动摇、内疚与不知所措。真单纯啊,可以一目了然。这样的孩子居然能考上北大,看来北大的标准降低了。
她从包里拿出几张相片。“这是跟小溪拍拖的少年,看到他的相片时我大吃了一惊……这孩子……”
邹清荷从来没有看到林小洛的相片,柳大哥并没有让他见到胡光荣。
相片里是高中时代的柳大哥与一俊美少年。
惊讶地……相片从清荷手里跌落,张扬着青春的他们冲破了平面的照片……立体跳跃着。柳大哥笑得从没见过的开怀
……还有,那另一位少年的容貌!邹清荷抬头看柳母……很相似啊。
“没有血缘关系。”柳母看得出邹清荷的疑惑,斩钉截铁道。
“您认为……柳大哥有恋母情结?”这也太太出乎意料之外了。
“不!应该说是潜在的恨意。”柳母内心在微笑,特意打扮成这样,就是为了让一二分相似变成五六分相似……呵呵
呵……拥有单凤眼的人在北方并不少……稍稍修改唇线,扑粉造成鼻梁加深的错觉。
“他是……恨我的吧。”特意加上音效,多么愁苦深重的良母啊。“连带对女性也一并反感了去。相片上少年对他的
背叛更加深了……(故意停顿)这次回北京……他没有来看我……”
“对不起。”邹清荷真心地惭愧着。有着这样的母亲愈显出儿子的无理与自私。爱情有如玻璃啊,如此清晰易碎。在
人一生中最容易被放弃的也是爱情吧。
“小溪他终归也是要娶妻生子的。”柳母结束了数百字的情感洋溢的演说。
邹清荷沉默了。
放弃或是坚持?
不是那么容易抉择。
想不到这小子出乎意料外的沉静。柳母冷哼。“你们是一定要分手的。”她加强了口气。
邹清荷叹了一口气,面对这样的一位母亲他还是说出了:“不!”这个字。
柳母笑了。当年的林小洛可比他反弹更大。
“不听话的孩子真不是好孩子。”她轻轻道:“你要我采取什么手段好呢?这样吧。把你是同性恋的事对学校一说,
你就被取消录取资格。回家以后,你要对父亲怎么说呢?告诉他老人家‘您白白地空喜欢了一场。因为我跟柳大哥在
一起,所以被学校开除了。’让你的父亲背负着有一位‘变态儿子’的身份活下去啊。真是好孩子,如此报答自己的
家人啦。”
邹清荷手在发抖。光想象……
“没有柳大哥,我本也是考不上北大的。”他的声音泄露了他的心情。“没有柳大哥给我找资料,寄一些学习英语的
……”
“真是有着一颗坚信爱情的心啊。”柳母拍掌。“有人说爱情可以如金钢钻一般坚硬,也如水晶一般易碎呢。可是,
我不能同情你们啊。小溪若是被同性情人不停地背叛,他终归会走回正途的。你一定会背叛他的。我想知道,你在亲
情与爱情里选择那一样。”
邹清荷没有回答他。
他舍不得柳大哥,也舍不得好不容易才考上的大学……这里面不单只有他一个人的心血……还有父亲与姐姐……甚至
是过世的母亲……若是有天平,只怕还是亲人更重一些啊。
“最容易被舍弃的总是爱情。你知道为什么吗?很简单,爱情是容易得到也容易失去的。它太多不确定性了。不象亲
情这般长久呀。辩证的是:容易失去的爱情只是伪爱。你知道么?在科学证明上的可证伪性同样可以用在与思辨无关
的爱情这个词汇上。无论如何都要在一起,失掉世上所有一切也不惜。能相偕走到最后才能被人证明这就是爱情。你
有这个觉悟么?(脸一沉)没有就早些离开。”
番外:漫步于落日黄昏下-05
邹清荷出了一身冷汗。想去拿茶杯,放在膝上的双手无法抬起来。手臂麻木中带有酸软无力的刺痛……这才发觉过度
的神经紧崩直接让身体当机了。
手心有汗,擦拭在裤子上。
他把脑袋空出来,精神力集中在轻微活动手部,等待肌肉酥麻感消失。
大口喝了茶,湿润干涸的唇舌喉。断层了的脑部功能重新续接。
不能否认柳母的话外表看来句句在理,敲击着他的心脏……
相比之下的自己……理不直气不壮,跟小偷似的偷了人家的儿子。
若不是心里一直记得柳大哥谨慎地对他叮嘱:“……你不能动摇不能退缩……”只怕他早就含羞带愧地逃了出去。
柳母微眯着眼,不放过他任何细微的动作。
策略似乎不见效……看走了眼。这孩子承受力比想象的强了些,准备不够充分,还没找到这孩子真正的弱点就出手了
。
本来她的洞察力是极强的。初见人面就能迅速察觉到对方的弱点的。
初眼看来,这孩子是怯弱的。综合收集起来有关他的资料得出的结论是:不是爱慕虚荣的孩子,家境不好,自尊心也
是高的。头脑不错,多少有些恃才傲物。乡下孩子,见识并不高。这样的人有两类极端:极容易打发与极难打发。怎
么看他都应该是第一类嘛。反而比并不是难对付的人啊。
果然是自己儿子看中的人。她有些叹气了。
邹清荷稍稍冷静了些后,他的大脑逻辑理性的部位开始动作:伯母的话话听起来如此的无法反驳。但是感觉并不正确
。一时又没抓到点上,那儿是错的?
他的记忆力一向都算不错。伯母的话也有认真地听……就好像一篇人人称赞的议论文,自己也觉得写得好却没有找出
中心论点似的……论据充分,结论也是干净利索的。说到议论文……归纳与演绎……三段论?大前提?
中心思想是……离开柳大哥是正确的吧。然后呢?
理论依据是什么?
因为“最容易被舍弃的总是爱情”“容易失去的爱情只是伪爱”所以自己与柳大哥之间的爱情是伪爱?
不对,这里就是不对的。
他们并没有舍弃对方。自己还坐在这儿,就不是舍弃的行为。所以……没有失去,那就是真爱了?这点也觉得不对。
爱情、感情、亲情本就是抽象的非理性。非理性往往无法以逻辑证明来演绎啊。
这是情感的一部分。
喜欢与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非得以科学方式来证明么?
亲情与爱情放在同一天平上。这也不对。亲情是什么?爱情又是什么?抽象的……精神层面的该说是有形的还是无形
的?情绪或者是情感……血缘与非血缘……没有量与质的非物质。天平是用来衡量物质的重量又怎么能测量非物质?
……这本就是没有放在一块儿比较。
选择亲情是对的,选择爱情也是对的。唯一的衡量就是自己的心,失去那一方更痛些吧。
丢失了的爱情就不是爱情了么?
这也是不对的。
承认爱情的存在是双方的吧?喜欢、吸引深化到爱……应该说只要当事的两人承认他们的感情是爱,那就只是属于两
人的爱情。第三个人又有什么要得否认呢?
说到亲情……那就是家人了。
喜欢上柳大哥也并不是要放弃父亲不认或者姐姐就不是姐姐了啊。
想到这里,邹清荷全身肌肉反而得到放松。
家人哦。父亲与姐姐,现在多了姐夫与即将出世的外甥。
家在遥远的远方……现在居然庆幸起这一点来。有什么事发生波及到他们那边的余波应该杀伤力并不大。姐姐有了自
己的家庭要守护……分在弟弟身上的心事会少了。而父亲在经受了母亲过世的打击后唯一的人生目标只是儿女幸福就
好。那么自己失去柳大哥后过得的不幸……父亲反而会难过吧?
家人会成为自己追求爱情的阻力吗?
这个可能性并不大。
也许知道真相他们会伤心一阵了,但最后一定会谅解的。他有这个信心。父亲与姐姐对柳大哥非常有好感……最重要
的是他们没有伯母这种气势(到底是母子啊!在他们面前邹清荷个性难以独立出来呢。很容易就被压抑了。)也没有
逼人的手段。
说到手段:唯一的法子肯怕就是毁掉自己的未来。
目前能做的就是让自己进不了辛苦才考进的北大。
这的确让他舍不得。(这是他多年的梦啊。)
如果,这所知识之宛……会因为他与校外人士的同性之恋开除他的学籍,这样的学校也不是他梦里的圣域。离开又怎
样?全国这么多的人,能上北大的有多少?不上大学就不能活了么?大不了回去种田或者跟父亲一样学开车做一句驾
驶员。生活还是可以继续的。
就当北京之行做了一场梦吧。
想到这里,心反而特轻松了。
这样才不冤费柳大哥一番错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