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荷只知道八达岭长城,柳下溪认为去八达岭还是在霜红满天的季节好。这古北口是北京的东北门户,有着二千年左
右的风霜,在历史纪念上有自己的独特地位。正是:“地险东西分障塞,云开南北望神京。”
初上长城的喜悦,邹清荷到底是少年心性,蹦蹦跳跳跟猴子似的。一时让柳下溪落在了后面。柳下溪手上拿着相机,
这几天拍了他不少照片。冲洗出来少不得有两本影集了。美中不足的是还没有两人的合影呢。不好意思请人帮他们拍
合照……
柳下溪身为向导是称职的,小屁孩的快乐建立在他的辛劳上。身负食物、饮料、水与衣物的他实在无法跟轻盈的清荷
比较。
……“背我。”邹清荷伸出了手臂,这孩子不用学也懂得了情人之间的撒娇是可以增添情趣的。背包里的衣物现在都
在他身上,食物与水也消化了不少。柳下溪把背包挪到胸前,清荷稳稳地跳到他背上。
落日黄昏下的长城……往前走,岁月的洗礼令人触目惊心,烽火台大部分已经塌陷,里面长满了半人高的草……。让
人有了一份伤感的落拓。
邹清荷侧脸伏在柳下溪宽厚的背上,他累了。
穿越长城果然是英雄好汉的行为。他自认自己做不成英雄当不了好汉,转凹处的风象是要把游人卷入这历史的洪流里
。柳大哥则是风里的桩,稳得很。
想着柳大哥整个人成了一人柱,邹清荷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天,邹清荷洗刷着旅行回来将要闲置的大背包。柳下溪闲闲没错,拿着本书陪他在浴室看他刷包。“柳大哥,那次
坐火车回来,你怎么把行李放在旧屋没带到这儿来?”虽说那些事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但有些疑问还是没有得到解答
的。
柳下溪一怔。想不到邹清荷还会问这件事。
柳下溪承认,清荷逻辑推理很不错(到底是理科的高材生),也善于掌握事件的中心与重点。不过,他的观察力不强
。
“这个,我也后悔过。”柳下溪把手上的书放在衣物架上,人蹬下身来。“其实,当时我就发觉了季佳的包有异样。
季佳是玩锁的高手,他的行李箱初看并没有特别之处。这里面是有学问的,他并没有上锁,但也不容易被打开。可以
说是一种不需要钥匙的锁,对了跟密码锁是同一原理。那天把你送到医院后,我看了一下行李,就发觉季佳的行李箱
被人动过。只是,也没多想,忙着照顾你就把行李遗忘在大哥的车上了。后面,大哥打电话问了我,要把行李送过来
,我让他直接放到旧屋去了。等我记起来的时候,我想去旧屋拿回来,却发觉自己被人监视了。摆脱这些监视我的人
,我有偷偷去看行李,也打开了季佳的行李箱。并发现了毒品。
“我对谁都没说。事情过了几天,再交上去也没人肯相信我的话。贩卖毒品是重罪,我在等待时机,等待相关的人自
己跳出水面。那时,我怀疑的是季佳的师姐,没有怀疑到复丽芬身上,到底以为她是正直的警察……他们坐在一起,
季佳的行李箱在她面前打开过,她知道如何打开却没有注意到季佳有自己的习惯。关上行李箱后季佳会在回旋把手上
多拧两转。”
邹清荷无言,柳大哥有时真会做戏。
见他对自己翻白眼,柳下溪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涉案的是复丽芬。她怎么看都不是坏人。其实,
逻辑推理总是与真相有出入的嘛,要做到公正是不可能的。人是有感情的总容易染上自己的情感左右案件嘛。这不,
福尔摩斯的冷静就在于他过于理性。他连情人都没有,整个人就是一台智能机器……”
“停!”瞧他,越说越过份了。清荷是多么地崇拜着福尔摩斯,那能让柳大哥继续胡说八道。真是的,柳大哥的话越
来越多了。
电话铃不合时宜地响了。
“小溪。爸要见你。”是在父亲身边的五姐打来的。五姐从学校毕业后,一直就留在父亲身边工作,连她的丈夫也是
父亲的直属部下。
父亲要见他?柳下溪很诧异。
“有人寄来一些匿名的相片,是你与一个男孩在一起的相片。父亲很生气。”
番外:漫步于落日黄昏下-03
这几天两人过着蜜糖般的日子后,很少进书房了。柳下溪把书房里子母型的座机电话移到客厅,把子机移入卧室。目
前他们生活的重心就在客厅与卧室里。
听不清楚柳下溪讲电话的声音,邹清荷在卫浴间勤奋地洗刷着背包与牛仔裤,并没有特别在意。后天,柳大哥就要上
班去了,自己也快要开学了。轻松快乐的时光暂告一段落……
邹清荷哼起江南小调来。
他对上学是充满了期待。
洗完东西,做午饭,下午跟柳大哥的大哥的秘书约好去学校办理赞助手续。是正试的商业型的赞助。除了他,还另外
赞助了四名穷困学生:一名企业管理、二名外语与一名国际贸易。他看过合约的一部分,非常苛刻的条件:除了第一
学年可以自由支配学习时间外,第二学年在业余时间就要去公司进行试习,不得在外兼职与打工。成绩至少要保持学
年的十名之内。除了赞助学费外连生活与书本杂费一起全包了。这对穷困的优等生已经是天籁之音了。
外表上看来柳下溪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臂面部僵硬一副在发呆的蠢样。以邹清荷对他的了解知道他在深思……想些什
么?邹清荷是好奇的。已经来来回回在他面前走过几趟了,佩服啊。连眼珠也没见他转动过。
“吃饭了。”邹清荷去抓他过长的头发。
“噫?”柳下溪摆头,才发觉脖子有点僵硬。
“想什么发傻?”接了那通电话后人就这样子了。邹清荷也不深究,只是随口问问。
“哦。”柳下溪原本是有心要瞒他。不想把外界的风风雨雨带到这小窝来,可一想到母亲强硬的个性。只怕她会单独
找上邹清荷。就算清荷聪明也是斗不过那只成了精的妖。
他拍拍清荷的手背。“老头子要我回家一趟。”
邹清荷倒是一怔,他并不算是敏感的人,但从柳大哥目前的凝重来看,这事儿非常的不好。自从与柳下溪相遇以来,
他习惯了跟柳大哥生活在两人的世界里。两人独自的时候以至于产生错觉:整个地球被屏障在屋外……忘掉了他是别
人的儿子。他大哥大嫂的接纳使他认为,他们两人在一起是得到承认的。
心脏好象突然被人捏住了。是否,快乐已经走到了尽头?
看着他一下子苍白着小脸,柳下溪只觉得口腔里带有苦涩的味道。也许不该带他来北京呢。天高皇帝远,在别的地方
,事情不容易传到老头子、老爷子耳里。但是,那也是自欺欺人的,他压根儿无意要把他隐蔽起来。
“没事的,信我。有些棘手也是能解决的。”他单膝脆在沙发上,揽住了对方的肩。“你要先做好心理建设。我妈肯
定会私自找上你。她是……非常历害的一位女人。她……总之……你不能动摇不能退缩。”
柳下溪对母亲的评价绝对不是夸大。
父亲跟母亲结婚以后才官运亨通的。
这自然脱不开母亲贤内助的身份。岂不说在两个女人争夺一个男人的战争里她的胜出……为了脱掉第三者插足与狐狸
精的身份,她讨好家族成员把自己的亲生子送给三叔做养子……尽心尽力抚养前妻们的儿女……在她眼里只怕连自己
的存在也是淡薄的。那种人生他是无法认同的……那样的母亲并没有给予他足够亲情与温暖,总是用金钱来弥补对他
的忽略。
那位父亲……居然想要见他。柳下溪比邹清荷更加意外。在他的印象里,父亲的身影极为模糊。他长到这么大相处的
时间加起来没有上一个月。那是位有着崇高理想追求极致人民公仆的父亲……从来就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对任何一
位子女都是淡漠的。“忙碌”二字贯穿了父亲的生涯。
“天大的事吃完饭再说。”清荷正是长身体的年龄,饭量极大,饿不得一餐。
“说得是。”柳下溪站起来,自己的性取向迟早是要在家族里掀起大浪的。躲也不是长久之计。就由着这一次把事情
解决吧!他心情复杂的看着邹清荷……只是……这孩子能顶得住风浪……会一直站在自己这一边共进退么?
心里有了怯意啊。无法把清荷武装得刀枪不入。也许,他将受到的伤害多过自己数倍吧。自己如此自私地把他卷入这
本不属于他的战争里。
不由得紧握住他的手。
紧得生痛。
邹清荷嘴角含笑,痛得直皱眉。他是可以确定这男子是爱着他的。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清荷有时觉得体内驻有两个自己。一个是理智是冷眼地看待着世上的一切聪慧的自己,一个是快乐的受情感左右的温
柔地享受着柳大哥柔情的自己。
“你父亲……”清荷想了解他多点,这餐饭吃得很不快乐。
“哎,我有几年没见到他了。好象有升官了。”柳下溪叹了一声。“地方官。现在住在石家庄。不知是省委还是省纪
检委。有人拍了我们两在外面玩的相片寄到父亲那里。真奇怪啊,这一向低调,加上户籍上的父亲是三叔。这寄相片
的人想来是把我调查得很清楚。”
“啪嗒。”筷子掉了,手发抖。那可是大官。
清荷并不无知,乡下地方虽说闭塞却一样有着世界通用的书籍。知道同性之间的爱是这世界的另类。若是中世纪的宗
教是绞刑的大罪,在中国古代历史里这种事也是不能见人的……带着贬义词性质的……龙阳之好。
乡下地方有它的存在价值……粗鄙地热烈地好着事非……人还是质朴的,心眼儿也不会敏锐地觉得两个青年男子住在
一起有暧昧。他们曾经安静地相处也没半点闲言闲语。身为优等生的他是得到邻居们好评的,父母们所期待的好孩子
。
但在这大都市里,他什么都不是。
这里的人们看着他们的目光是探测器。臆测着挖掘着别人的隐私曝晒于阳光下……不,他们不是好奇东家长西家短的
。而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如黑暗里的幽灵……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冷噤。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五姐没有告诉我。也不会多有新意。无非就是敲诈、勒索。或者是父亲的政敌等等不入流的人。没有直接找上我,
后一种可能性大些。父亲好象主管工业或者城建?也许是想从父亲手上得到什么好处。随便他们怎么拍。又没有拍到
我们做爱与接吻。两个青年逛街没有妨碍到谁。放心,父亲能坐到现在这位就有能力处理这些小事。”
“说得很轻巧。”邹清荷不以为然。当然也可能并不是什么大事。男人相偕逛街真的犯不到别人什么事。记得在外面
并没有特别亲密的动作。
柳承秉的秘书打电话上来,他已经在下面等着载清荷去学校。
柳下溪不陪他去学校了,他要去石家庄见父亲。
邹清荷没心情观赏校园。在去长城之前有来过一次,那里的心情与现在有着天壤之别。
学校到处是学生在晃荡。
办理手续出奇地简洁,黄秘书是很能干的一位企业战士。“燕园本就是我母校。”他为曾经是燕园的一份子而骄傲。
只在宿舍安排上有点乱,原本不打算住宿的他突然要求住进宿舍了,没有给他安排床位。燕园的住宿一向是按系按专
业划分的,外地学生本就预留了床位。只是之前有咨询过他,得到的答案是“不住”。就把本属于他的床位安排给其
他人……床位倒是有的,只是要混到别的系里去了。
“没所谓。”怎么都好。
拿着校方批的张条子,邹清荷直接去学生宿舍区找管理员临时安排。
他没有带行李。潇洒地走在校园里,被不少新生错当成师兄了。
黄秘书受到上司的特别叮嘱,自是一手帮他办理安排床位的事。他落得轻松,在住宿区楼下花径里彷徨。只认得芬芳
的桂香飘与花团灿烂的槐花黄。
“咣当。”邹清荷回过头来,青石板的小道上,一位新生与全身携带的行李一起伏在地上。水桶、脸盆、棉被、书包
……晃惚间只觉得似曾相似,高考完毕回家每一位同学都是这样子……除了家里有人来接外。而他自己就是这般模样
。
带笑地,他走过去。伸出手了:“还好么?”他的普通话是不标准的带有南方口音。
“哎哟。”对方借这一手之力,不好意思地站起来,伸长了舌头拌鬼脸。“谢谢学长。不知是那个缺德,丢了块果皮
地在上。”古怪的口音,听不出是那地方的人。
“我帮你。”邹清荷笑着说,行李太多,这个那个往地上掉。
对方大喜:“学长真是好人。”
“小邹。”黄秘书大声唤他,邹清荷不好意思地对这位同学道:“要不你等我一下?你住那一楼?”
“六楼。”这位同学哭丧着脸,撇着嘴。清秀的面孔衬托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珠特别充满企盼。没有人忍心不去帮他。
一米七八的邹清荷在柳下溪面前是矮的。不过对比的人换成这位一米六几的同学就算高大了。“等我。”
黄秘书挤出人群堆外:“太好了。你们经济学院还有床位。”只不过剩下最贵的房间,反正是赞助就自作主张给他定
下来了。
宿舍并不在这一幢。
“我先送一位同学去宿舍再去看……”话还没说完,却见黄秘书频频看腕上的手表。“您忙就先走,我搭车回去就可
以了。”
“那可不行。我得在五点前送你到家。”黄秘书为难,这时间耽搁下来,两头不讨好的人是他啊。
“今天就不去看宿舍了。”邹清荷把所有资料装在携带的小挎包里。“你等我,大约十多分钟就好了。”他并不是任
性的人也不是想黄秘书难做。为什么非得五点钟?莫不是柳大哥的母亲来了?他有些紧张,该如何跟对方……说些什
么?
有些心不在焉地朝那在等他的同学走去。没有多说什么就帮他把棉被拿在手里。黄秘书也跟在他后面过来很不能理解
他的行为。“我也帮一把。”他从陌生的同学手里拿走了其他东西……反而落得主人一手空了。
番外:漫步于落日黄昏下-04
黄秘书看表时松了一口气,时间抓得差不多。
为什么非得五点正?有人来么?清荷注意了一下四周,并没有陌生的人出没。
柳大哥出门了。
家里剩下的钥匙在他身上,连秉哥家也是没有备份的。上次的保全设置把门改装成了防盗系统的最新设置,带指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