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苍云接过信函,扫了一眼,目光沉浮。
“指腹为婚,真是荒谬。这么久了,物是人非,为何谷主还苦苦拘泥。”
这时的潭辰有了一丝笑容,他目光瞟向下座,“我听闻贵国的一位大将军不久才寻回自己指腹为婚的妻子不是么?家
道中落,养于农家,可这位将军还是不计较地娶了她,因此传为美谈。可有此事?”
容广将军此时也“刷”一声站了起来,白了脸。他的娇妻轻轻拉了拉他,才将他拉回座上。
潭辰笑道:“看来果有此事。”
容苍云眯起眼睛,眼角上挑。
“谷主这比的不好,容将军的夫人虽然落泊,倒是清白人家,又是女儿身。若令尊还活着,会让谷主娶一个拥有这等
复杂背景的男妻么?倒不如认作兄弟,岂不更好?”
潭辰看着我,很温和的点头,“无妨,是我娶妻。”
容苍云的声音有些微怒了,
“可他既已是朕的清妃,入了典册,你要朕如何将自己的妃子相让?”
潭辰一扫底下的宝物,很明了的道:“这就是我为什么备了厚礼来求陛下的缘故。”
“朕若不允呢?”
容苍云勾起了阴狠的笑容,再藏不住戾气与怒火。
刚还沉寂一片的朝臣,闻听此言哗声四起,不明白他们的陛下为何不愿意做这笔怎么算都不亏的买卖,既做了人情又
收了厚礼。自古以来以妃子换取利益的事情比比皆是,也不见有多少屈辱。反正换的不是皇后,也不是尊贵的六花妃
子。
看着容苍云,我也觉得十分奇怪。
他曾视我为不知自爱的贱仆,视我为可以不断羞辱的玩物,就连今天他反常的为我置办衣物我也以为他只是要增加勒
索潭辰的筹码。
可是……
他这样百般刁难阻饶,放着莫大的财宝不要,为的是什么?
我望着潭辰,见他对我安抚一笑,我也尽量扯出笑容来。
我拚命对自己说,不要那么感动,那么心动,若再被容苍云从中作梗,强留下来,那我该如何是好……
潭辰抬着头,目光如炬,他原本就英俊的脸上像是被春风拂过,带了些暖意,直视着容苍云,“你有妃子无数,而我
,只有一个妻子。”
语惊四座。
我的脑中仿佛有无数枷锁断裂开来,心里冰冷的,荒芜的,连同柔软的地方都开始融化,流进了血液中。
原来誓言,
不需要多么冠冕堂皇。
第53章
容苍云等着席中大臣交头接耳好一阵,声音开始低下去时,才开口言道:“众卿家都退了吧,容我再同谷主详谈。”
众人有不解,有了然,还有兴奋的,纷纷退席,速度很快。
我偏过头看向玉颜,“是要谈加码,是么?”
玉颜的笑有些支撑不住,点着我的额头笑骂,“卖你,还要加什么码?随便一箱子就够了。”
“公子。”
砚砚拉了拉我,笑的泪光闪闪,
“我好感动,我们那个木的一塌糊涂的少爷会说出这种话。”
玉颜看着砚砚略傻的模样,为他揩去泪,笑的和煦。
我有些失神。
“公子,请移步荣华厅。”
一个朱衣侍卫过来道,我这才发现大厅上已经不见陛下和潭辰的身影。
玉颜对我点头,砚砚拿着灯盏,随着那个引路的人行至荣华厅。
容苍云和潭辰已在厅中坐下,一旁还陪着略有疲倦的胤康。
“有事情你我二人商谈便可,为何还要让后宫来干预政事。”
容苍云不耐烦地放下茶碗。
潭辰清酌一口,依然正经又惜字道:“一半公,一半私。我希望清儿听到,我的解释。”
“清儿?”容苍云看我,“你说的是朕的清妃?”
潭辰言道:“菊影清尘。这个清字很适合他。”
容苍云一笑,不多作纠缠,“龙潭谷主倒也该给朕一个解释不是么?扮作朕的侍卫入朕后宫,带着朕的妃私逃,现在
又打张旗鼓来要,不觉得此种做法太无礼了么?”
潭辰很赞同的点头,然后回答:“我本无意冒犯,可是我的好友著书相求,要我助他与裴梓澄离开容国皇宫,否有性
命之忧。我便扮做侍卫入了宫。
“是梨妃的侍卫童武?”
胤康插嘴到。
潭辰没有否认,正色道:“我入宫没有瞒过容……现在的容敛风,所以欠下一个人情。”
容苍云举着的茶杯顿在半空。
潭辰依旧自管自道:“救走童武和裴梓澄,我便应了容敛风的要求留在宫里,做清儿的侍卫。”
潭辰的目光这是偏向我一边,“我没有骗过你,包括我的长相和名字。那个别院是我的,那些生意也是我必须做的。
”
我点头,赞叹潭辰的磊落。
容苍云很不悦的打断我们的对视,开口:“他要你还的人情仅仅是陪在清妃身边?”
潭辰点头。
“因为他怀疑清儿是云笼派来的奸细。虽然后来查清奸细是蔷妃朝雀,他表面的身份是云笼没落的名门之后,实际上
却是皇族眷养的死士。他死前最后找的人是清儿,所以容敛风仍然没有消除对他的怀疑。才会挑了时机,让我带着他
一起出宫,不会对他有任何的威胁。”
“我在宫里是为了容敛风的人情做你的侍卫,可出了宫我做的一切都是自己想做的。”
他转头同我解释,我心中偷笑,他今日怕是要将大半辈子的话都讲完了。
“既然他是我指腹为婚的妻,我当然不能将他送回宫。谁知陛下竟命人围了院子,亲自来拿我们。我带着清儿跑,却
不料遇上另一批人偷袭。情急之下我将清儿交给了陛下,现在既然没有必要再扮作侍卫,就坦白与陛下相谈。”
容苍云笑开,“朕很是欣赏谷主的气概。勾结叛贼容敛风,协助宫妃侍卫逃跑,又私自与宫妃相逃,将朕的后宫翻了
一个天,竟能说得如此大义凛然。”
潭辰平静的说,“当初容敛风还在是容国的大总管,谈不上叛贼二字。其他两件我都认了,不过……”
他话音刚转,一旁等候的几个朱衣侍卫押着几人上前。
“我被这些朱池人所伤,现在朱池为容国的属郡,陛下也应有个交代吧。
容苍云扫着底下跪的人,“可以,那先前之事一笔勾销,谷主坦白,朕也不是小气之人。”
我在的位置正对胤康,他皱眉听着他们的交谈,不知在想什么。
“既然现在我已解释清楚,那就还请陛下还我妻子。”
潭辰站起,走了过来。
“他是朕的清妃,朕自会保护他。”
容苍云高坐,目光阴霍地看我。
潭辰伸手抚上了我的脸,拇指停留在眼睛周围一下下的摩挲,我本能地眨了眨眼,对他露出安慰的微笑。
“……”他百年不变的一张棺材板式的俊脸浮起一抹嫣红,然后正视陛下“你若护他,就不会让他积郁颇深,神医说
清儿突然失明因为悲伤过度,气血郁结,不想看,所以就看不见了。”
“潭辰……”
“陛下,这样的环境,根本不适合清儿。”
容苍云捏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硬压下暴怒的情绪,沉声道:“既然你如此重诺,那你肯为他与我容国结盟,借出龙
潭谷的军队?”
潭辰平静无波地说道:“陛下你知道龙潭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么?”
容苍云与胤康都一愣。
潭辰的目光中露出了温柔,他不由轻轻提了一下嘴角,“龙潭谷现有十村二十八部,所有村人不过是逃难到那里求一
个避世而居。我手下无数产业不过是大家为了谋生而有。手下兵将也不过是战乱逃去的俘虏,壮丁,和各国难归的败
将残兵。他们的强悍与坚不可摧也只是为了要保卫自己的家园。”
我心中震惊,看容苍云和胤康也是满脸复杂。
潭辰轻拍我的肩,将我拉回神:
“可是那里却一年四季花开不败,山水如画,美如人间仙境,村人不争事世,和睦而居。清儿你若喜菊,可以在家门
前种上一片,不需一年,就能簇簇生娇。”
他形容的仿佛是一片桃源,令人神往。我回忆起在宫外的日子,潭辰总是很忙的奔波,与人谈生意。人人称羡的地位
与权势,于龙潭谷不过是必须的谋生之计。
潭辰对我的焦急和不安抚慰的扯了扯笑容,正色地说道:“我可以资助陛下的军饷,可是我不能让那些只为了自卫的
士兵再去征战杀人。”
容苍云也走了过来,一手搭在我的肩上,强制将我拉向他的身边。
“既然如此,你我没什么好谈。他是朕的清妃,不是你的妻子。”
“陛下!”胤康有些急切的叫了一声,被容苍云一个眼神制住。
潭辰抿唇,然后略带纠结地看向容苍云,“我会在城中略呆些时日,希望陛下多加思考,给允一个熟虑后的结果。”
容苍云寒着眼,一丝嘲讽,“这样好,希望谷主也多加思虑,想想朕的提议。来人,送客!”
我心一紧,这样的潭辰,更加让我增加了自卑。我算是穿越了遥远的时空来到这里,却没有先进的知识,没有过人的
谋略,只成了他人的棋子,束缚着我最不愿意伤害的人。
上天给了我这一世,就像……一种延续,而不是重新开始。
潭辰抱了抱我,温暖的让人心碎,我不敢问他的心意,惧怕他所做的一切只因为同情,我更不敢说,喜欢他……即便
那样的喜欢还不完整。
“你想去哪里?”
一只手臂拦住要往前走的我,容苍云讥讽地望着我。
“请陛下恩准我送送潭辰。”
我求的卑微。
“你是朕的清妃,还是避嫌的好。”
说话人的脸,阴沉的像暴风雨前的天色。
第54章
烛火通明。
我为眼前的男人画一纸长卷‘江山如画,君且笑’。
“陛下……”有些无奈,这画从华灯初上画到了月黑风高,费时费力。长长的画卷,江山点点,气势磅礴。却因右下
角的一簇菊花毁了整个画的意境,有些不伦不类。
“画有瑕疵,陛下请容我明日再重画一副吧!”
我本来就不擅长画这样大气的图,又加上习惯难改,那一簇菊花画的顺手,秉承了自己的一贯作风。
容苍云走近画桌,眯眼瞧了瞧,“就这样,不用再重作了。朕记得这是你素来的习惯。花已经有了,你再提些字,不
然才有些奇怪。”
“此画是为陛下而作,还是陛下提字吧!”
他目光一变,开口言道:“用你的左手小篆,写‘六军城下铁衣寒,王朝风雨飘渺中,谋略不堪沙场笑,反身似看江
山遥。’”
我嘴中念了一遍,搁笔。
既使我再蠢,也不会开不明白这么浅显的藏头诗。
端过茶碗,热的舒服,却抵挡不了饿意。
桌上放着一盘冷糕,花色精致。这样的糕点大多是装饰用处,没有谁会真的吃。见容苍云没什么反应的喝茶,我拿了
一块发硬的冷糕,沾了热腾的茶水,放入嘴里咬下,味道倒还凑合。
一块下肚,喝了口茶,我伸出的手被人握住。
“去准备些热粥和小菜来!”他吩咐到,帘子后有人应了声。
热腾腾的粥被端了上来,带着葱花的香味。侍者给我们一人盛了一碗,我也不推,拿起勺子吃起来。
“你啊……”容苍云轻轻地笑了,“既然肚子饿了,自己怎么不开口要膳,那冷糕可以那样就着吃么,非吃坏肚子不
可。朕叫人送了膳,你倒吃的自然……这般的性子……”
……
“云笼之事,难道你就不想问朕?”
“国之为国,因有百家。陛下已知道我家在云笼的遭遇,也应该知道,那里既然没有我的家,也就不是我的国。”我
咽了口粥,平静的回答他的问题,平静的述说事实。
“哈哈,很好……你现在家在容国,你便是我容国人,是朕的人。”他朗声大笑,我咽了最后一口粥,坐正了喝茶。
“那么你告诉朕,那个六王爷,在你眼中是什么样的人?”
容国那么多密探,难道不曾得到你们要的消息。
“六王爷?陛下问我,因为我是六王爷点了名送来容国的人,还是因为他是我的客人?”
屋子里长长的静默,对面的容苍云,肃穆地像一个陌生人。
“容敛风以白川为界,虹城为都,囤兵结粮,以为据地。可云笼六王爷也派下重兵驻守江下一带,连的正是白川。你
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容苍云盯着我看,眼神清亮。
“云笼的六王权倾朝野,富抵国库。可云笼却是个重文轻武的国家,书儒迂腐,顽固不化,这才保了云笼砷帝的皇位
稳稳当当。砷帝太子尚且年幼,如若等待时机,六王大可以以王叔的身份挟幼帝,独揽政权,进而名正言顺的爬上那
个位子。可是,他现在,虽未言结盟,做的却是太过明显,想必朝中皇帝大臣都起了戒心。”
他讲的细心,如果不是盯着我看的眼神太过,我真以为他好心的为我解释局势。他见我面无表情,有了些许的失望。
我听他讲的似乎和说书一样,感觉极不真实。
千百年来的历史,总是在相似中反覆。
“若不是六王爷太蠢,就是他的心思太过难猜。”
我看着容苍云目中精光,有些叹惋。
如果猜不着,就不要猜。
“过来……”
恩?
放下茶碗,不解的看他。
容苍云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一下子将我举起,抱着走到了软塌前。
坐在他腿上,任他的手摩挲,说不出的暧昧。
“陛下……”清亮的声音刚从外殿传来,只觉在腰侧的手微紧了一下。待看去,容苍云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何事?”
一个侍卫慌慌张张冲了进来,还没等行礼就急着禀告:
“……琼妃殿下他,他……不知道为何杀害近身宫女,内侍连同六花宫侍卫12人。属下们一味避让,不敢伤及,敬候
陛下圣旨……”
容苍云似乎早有准备,将我更紧的搂入怀中,不让我从他身上逃离。
是做噩梦么?为什么那么可怕?小七,小九,丁六,丁七……那么娇小美丽的女孩……那么温顺忠心的仆人,都死在
了琼玉的剑下?
“先给我困住他。也安稳住六花宫里的其他人,至于别宫,一个都不能惊动。”
来人遵从的退下。可我的身体却本能的抗拒后背传来的温暖,抖地厉害。
“怎么,很冷么?”容苍云将我扳过,含笑而对。他的手顺着背划上颈子,托住我的后脑,狠狠地吻上。
“呜……”他的吻阻止了我唇齿间的战栗,却带来了一股让人更加敏感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