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没地方去……呜呜……”陶天禹期期艾艾地呜咽了起来。
“……”苏承又开始气血翻涌了。“没地方去也不准去我家!”
“呜……”
“到168去住两天吧!顺便冷静冷静。”苏承不敢说再狠的话了……现在的孩子真的说不得、什么心性的都有,说错一句就可能惹出不堪设想的后果!“我还有事儿、挂了。”
“……”抽鼻子的声音。
苏承再度叹息了一声、道:“乖点儿!真的挂了。”说完,他不再耽搁、果断地按掉了电话。
坐在方致远那边的客厅里头看电视的时候,苏承的脑袋里在惦记着刚才的那个电话。
想想陶天禹这小子胆大包天到敢偷配他的钥匙、悄悄搬到他家;以前也敢隔三差五地旷课逃回上海、这下又敢自作主张地退学……怎么可能这么消停地被他三言两语地一说、就乖乖地搬出来呢?
莫非……这小子在耍诈?
也不太可能!毕竟他这算是私闯民宅,真要报警的话、绝对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那……这小子到底为什么会这么乖、这么爽快地就搬出来呢?搬进去的时候他不可能没想到自己是会被拒绝的吧?那他还那么大费周章地又是给他家里的地板打蜡、又是给花园除草的……难道都是在给自己的永久居留权做准备?他凭什么以为他苏承、苏二少爷就会接纳他当米虫呢?难道是他给他这样的错觉的?
方致新洗完澡出来、连叫了数声苏承都没听到答复,不禁恼羞成怒地站在三八线上……方大少爷府和方二少爷府之间的折叠门边,大叫了一声:“苏承!”
“啊?”方致新这突然的一嗓子把兀自沉浸在前后左右的思绪中的苏承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似的马上起立、大声道:“什么事儿?”
“过来!”方致新朝身后一甩头、自己先转身了。
苏承连忙关了电视机跟了过去。
方致新从放在沙发边地上的公文包里抽出厚厚一叠文件道:“这是那个地块的背景资料,还有一些标书、地块规划之类的文件,你拿去好好看一下。”
“哦……!”还没接过来、光是看看文件那厚度,苏承已经感到头晕了。“你不是说……”他犹豫地看了看方致新、低声问:“想要退休的吗?怎么还要再接新项目呢?”
方致新的眼珠微微转了转,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地道:“每个人都有梦想,不是吗?”说完便转身坐到了沙发上,从包里又取出一叠布满了点字的A4卡纸、细细地阅读了起来。
苏承怔怔地看着他半垂着眼睑、微眯着眼睛、手指飞快地在纸张上滑过的样子……阅读的时候,他总是以左手摸到下一行的字首,然后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贴在一起微微地颤动着、分辨着每一个小小的凸起。
过了一会儿。“苏承?”方致新不太确定地低唤了一声……他没听到苏承离开的声音。
“嗯?”苏承从恍惚中缓过神来。
方致新皱皱眉、轻轻甩了一下头道:“该干嘛干嘛去!”
“哦!”苏承一屁股坐在了他身边,翻开装订好了的文件。
“别坐在这儿,去那边看吧!”方致新停下手、再度朝身后甩头。
“万一有什么不懂的、问起来方便。”苏承一本正经地道。
“看到不懂的先记下来,然后一起来问我。”方致新的眉头还是蹙着、手指也不动。
苏承知道方致新是介意有人偷窥他,可是他就是想要偷窥他,所以就随意翻了翻书页、摇摇头道:“放眼望去全是不懂的,估计记下来的话都得记这么厚的一叠。我还是就坐这儿吧,看一段问一段,行吗?”说着,他翘起了二郎腿,伸手示意了一下道:“您忙您的。”
方致新迟疑了一下,起身要回房间。
苏承也不拦着他、就这么慢吞吞地跟在后头。
“你坐外面!”方致新停下、转身用力指了指沙发的方向。
“你也坐外面!”苏承拽了拽他的袖子,威胁道:“否则我们就这么耗着吧!”说到这儿,他自己也有点哭笑不得了……得,我还真是无赖成性了!
方致新挣扎、斗争了好几秒,终于还是回到了沙发边上。
“嘿嘿,我去给您倒咖啡。”苏承放下文件、一溜烟地进了厨房。
方致新深深吸了口气、再悠悠地吐了出来,告诫自己:方致新,要淡定!
8-3
今天晚上,方致远和何小笛出去吃饭了,餐桌上就只有方致新和苏承两个面对面。
因为心里惦记着陶天禹到底有没有乖乖卷铺盖走人这事儿、而且还呈愈演愈烈的趋势,所以苏承吃得有点心不在焉。
方致新感觉得到苏承的半游离状态……话很少、回答问题的速度也时常会慢半拍,对刚才要他看的文件更是完全没心思回答、显见压根就没好好看。于是在第N次有问无及时答之后,他的耐心消耗殆尽 ,板着脸问:“苏承同学,今天的菜做的不好吃吗?”
“呃?”苏承一愣、不明所以地摇头,“没有啊!”
“那你怎么吃得这么少?”方致新挑着眉问。
苏承不解地看看自己面前的碗筷……骨碟上有一堆煲汤里头的肉骨头和老玉米呢!“我吃得挺多的啊!”话音未落,他已经意识到方致新才不是在问他饭菜的事儿呢!唉,这人怎么……问话的时候总是从最远的地方开始、让人摸不着头脑,真是纠结成性啊!“我在想事儿呢!”他决定还是承认自己的心不在焉吧!不过……要不要说为了什么心不在焉呢?算了,还是不要吧!
方致新闻言、把眉毛挑得更高,一脸愿闻其详的表情。
“呃……?”苏承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头。经验告诉他、和方致新相处的时候最好实话实说;但是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说实话的结果肯定是立刻被一脚踢出去……所以,他还在犹豫。
方致新放平了眉毛,斟酌地问:“担心那个地块的事?”他的尾音上扬、带着明显的提示意味。
“对!”苏承毫不犹豫地立刻顺着台阶下了,在意识到可能是陷阱之前、他已经有了新问题。“你以前不是说过这种老房子最难弄了,怎么会想到把这个地块拿下来的呢?”
“整体改造和开发的话,成本比较低、操作起来也比独栋改造要方便得多。”方致新对苏承的问题颇为满意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一些。
“哦!”苏承兴趣缺缺地应了一声。
等了一会儿,方致新发觉苏承的问题就这么到此到此为止了,便盯了一句:“没问题了?”
“别的……我还不了解情况,看了你给我的那些文件再说吧!”苏承揉了揉鼻子。
方致新点了点头,加了一句:“是你大哥要我把这些文件给你的。”
苏承扁了扁嘴,心里当然明白大哥怕他闲得发慌和“发荒”、故意找点事儿给他干干的苦心。“那……”他想起了下午在车上时、方致新的说辞了,有点不乐意地问:“你不是说是跟我大哥做生意吗?给我看这些干什么?”
方致新被他口气里隐隐的哀怨成分逗乐了,抬着眼“看”着他道:“你大哥让我直接交给你的,他说以后会是你处理这些事,叫我早点给你看起来。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可以问我、也可以问你大哥。”
苏承闷闷地叹了口气、嘀咕道:“你什么时候又和我大哥搅和上了?”
方致新一脸无语地“瞪”着他。
“嘿嘿……”苏承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还是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我大哥有女朋友了啊!”如果顺利的话,宝贝侄子大树很快就能有个妈了。
方致新懒得理他,岔开话题问:“医院的事结束了,如果没有这个地块的事的话,你想过回北京吗?”
“没怎么想过。”苏承摇了摇头……以前没想过、现在就更没想过了!
“那你想留在上海么?”方致新又问。
“你今儿怎么回事儿?怎么老是说这种玄玄乎乎的话?”苏承不悦地斜眼看着他道:“不想回北京当然是想留在上海咯!”
方致新轻轻耸了耸肩,听见吴阿姨进来的声音,便放下筷子、起身道:“去那边。”
苏承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跟了过去……他本想吃好饭就走人、回家检查检查陶天禹那小子到底走没走的,可是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办!
“等一下。”方致新走了两步又回头,朝厨房走去。
苏承知道他是回去拿酒,便叫住他道:“我来。喝哪个?”
“开过的那瓶。”方致新朝酒柜的方向指了指、又加了一句:“你也喝点吧,反正不开车。”
苏承“嗯”了一声,熟门熟路地从酒柜里拿了唯一开过的一瓶酒、又问吴阿姨讨了两个杯子,转身对着已经朝沙发去的方致新道:“去阳台坐坐吧!今儿不是天气好么?”
方致新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嘲讽,扯了扯嘴角、复又转身朝苏承伸手。
苏承估计他对自家阳台的地形也很不熟、才会要他带路。
等再度坐下、倒了酒的酒杯被放到手里之后,方致新才接着刚才的话题问:“不回北京并不代表你想留在上海。也有可能你想去别的地方……比如回美国!”耐心啊耐心!
“我不想回美国……”苏承摇了摇头,晃动着手里的酒杯、慢吞吞地道:“这儿挺好,我也喜欢上海。”你要玩兜圈子、老子就陪你玩儿呗!
方致新的嘴角勾了勾、问:“想再做医生吗?只要花点时间、重新考个执照就行。”
苏承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今天是初三,一轮弯刀似的月牙半遮半掩地挂在西北方向的屋顶上、散发着淡淡的、清冷的光华。
借着不甚明亮的月色和背后餐厅方向投来的灯光,苏承发现方致新的脸部轮廓被里外两边的光线衬托得有点模糊不清……很柔和的样子。“不想。”他低低地答了一句、调转了目光看着对面的房子。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对面那栋楼的好多窗子里都亮着灯光、还有隐隐的人影晃动。他忽然想起某处看到过的一句很言情的句子来:每扇窗、每个灯火的背后都是一个故事。
“那你想过将来到底要干什么吗?”方致新的声音也随着光线的变化而变得低沉和柔和了。
苏承深深地吸了口暗想浮动的空气,又悠悠地吐了出来,喝了口酒、问:“我和你一起退休怎么样?”
方致新低低地笑了起来。
“在静言家睡的第一个晚上,我就在想,要不我们到乡下买一块地、盖个小房子,过过古人说的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或者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悠闲日子?”苏承静静地说着、带着一丝期许地看着方致新。
方致新依旧勾着嘴角、淡淡地笑着,不过眼神和表情都变得有些迷离了。
“我挺想和你一起过日子的。”鬼使神差之下,苏承稀里胡涂地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哦?”这下,方致新给了点反应、问:“为什么?”
“嗯……”苏承捏了捏手中细细的杯脚,再暗暗吸了口气、才道:“因为……跟你一起过日子肯定不会无聊。”
方致新愣了片刻,随后便仰起头、“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苏承撇着嘴角看着他微微颤动的喉结,然后用力咽了咽口水、又赶紧喝了一大口酒压一压在胸口熊熊燃起的火焰……此时此刻,什么陶天禹不陶天禹的、已经都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你也不无聊,苏承同学。”笑罢,方致新很正面地给了苏承一个肯定的评价。
“我知道!”苏承不以为意地点点头道:“老子还年青,肯定比你有聊多了。”
方致新轻笑着点点头,喝了一口酒。
苏承也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又抓起瓶子给自己倒了一杯。
“嗯!”方致新把杯子斜向苏承。
“你还做针灸吗?”苏承一边给他倒酒、一边问。
“嗯!”方致新的这一声比刚才的那声低沉了很多。
“你……”苏承为难地挠挠头,颇小心地问:“上次喝了这么多酒、还醉了……”他及时住口了,因为方致新的脸色沉了下来……估计是想到自己的酒后失态了。
“我自己知道。”方致新低低地说了一句、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
“你自己知道没用,如果我们一起过日子的话……”苏承说着、忍不住龇了一下牙、抖掉了一身肉麻的鸡皮疙瘩,这才接着道:“你也得让我知道你的身体情况啊!别什么事儿都藏着掖着的、要懂得分享,知道不?”
“分享?”方致新像是头一回听到这两个字一样、微侧着头、皱着眉想了一会儿。
苏承看着他故作深沉的表情,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冒了出来。
“我不喜欢分享。”方致新很认真地摇了摇头,很快又耸了一下肩道:“我喜欢独占。”说着,他的嘴角浮起了一个很诡异的笑容。
苏承被他笑得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次是不寒而栗的!“这不是独占不独占的问题!”他强调道:“这叫沟通。是人和人交往时所必须具备的基本条件,在了解别人的同时、你也要让人了解你,要是老把自己整得跟个谜团似的……别人会审美疲劳的!”
方致新的脸上又露出那个冥思苦想的神色来。
“切!装什么呢?你不是心理医生吗、这点道理都会不懂?!”苏承忍不住捶了他的肩膀一下、成功地把他脸上那个让人看了不爽的表情给赶走了。
“如果……我不分享的话,你就会疲劳了?”方致新问。
“靠!”苏承郁愤地咒了一声,用力点了下头道:“老子费了那么大劲儿、跟你说了这么半天……敢情你是外星人还是怎么着?压根没听明白?这么多天你TM都把我的话都听哪儿去了?有这么难理解吗?”
“我把心思花在给你数说了多少个TMD和多少个老子上面了!”方致新有点郁闷的样子。
苏承乐了……在方致新之前,他很少这么说话的,看来是方致新这纠结的家伙把他的潜能给激发了出来。
“嗯!”方致新很正经地点了一下头。
“又嗯什么呀?多说几个字会死啊?!”苏承有些着恼地挥了一下拳头,低声嚷道:“你是又喝高了还是怎么了?我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有什么事儿别都搁在心里,该说说、该骂骂、该笑的时候就给我痛痛快快地笑出来!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