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
“我喜欢你,方致新。”
“嗯!”
“你也喜欢老子的吧?”
方致新无奈地笑了,隔了很久才似有若无“嗯!”了一声。
“嗯!”苏承像模像样地应了一声,合上眼、又睡着了。Mike,对不起,我真的要move on了!
8-1
苏承在医院里住了一晚,隔天上午便神清气爽地出院了。
余洁和商静言因为一大早便去给商静言的父母上坟去了,所以还是何小笛来医院接的……顶着两只熊猫眼。
坐上车、偷偷暼着方致新被车窗外掠过的光影照射的棱角分明的侧脸时,苏承笑眯眯地暗想:哎呀,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句老话真是一点没说错啊!想到昨天晚上自己的气火攻心、不支倒地竟然换来了这么大的成就,兵不血刃地就将身边这位千年冰山男降服、化成了一摊热水,他就忍不住嘴角抽搐。当然,他也认识到成功背后的代价是相当高昂的……得把自己当成引爆冰山的雷管和炸药、与冰山一同灰飞烟灭!
当天下午,风和日丽、温度宜人。
苏承再度扛起鱼竿、提着鱼饲料桶,精神抖擞地和姨夫一起去湖边钓了一次鱼。
结果,收获颇丰,总共钓到大大小小的鲜活鱼儿十余尾……且无人落水!
当晚,这些鱼就被姨妈和着野菜、豆角、地耳之类的配菜一起放进了大锅里,再在上面很有分寸地加了“点儿”红红绿绿的小辣椒以及几味香料……方氏兄弟吃不了辣,没多久便成了一锅鲜香美味的炖杂鱼、荣登为当晚姨夫摆下的家宴的主菜了。
家宴就摆在姨妈家门前的空地上。支了个大圆桌、左近点着七八盘蚊香、就着放置在桌子四角的防风煤油灯以及挂在山墙上的两个防灾应急灯的光亮,十个人快快乐乐地吃吃喝喝着。
因为今天晚上没人需要为了开车而保持清醒,所以除了商静言的小表妹之外,每个人都痛痛快快地大开了酒戒……就连不怎么喝酒的方致远面前都倒了满满一杯米酒呢!姨夫昨晚没喝成的那一大桶米酒没多大会儿功夫被喝了个底儿朝天,家里备着的一桶又快完的时候、小表妹颠儿颠儿地跑去村口的小超市又拎了两大桶回来……
那一夜无人喝醉、却人人都高了,高声的谈笑声在空阔的乡间、顺着门前的小水泥路,飘到了老远去……后来村里人都说,这是商家人多年来都不曾有过的热闹和欢快的场面呢!
修整了一天之后、五四青年节那天上午十点,此次返乡、踏青游圆满落幕。一行六人照着来时的安排,在姨妈一家的热烈欢送下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由于进入上海段的高速公路之后遇到了堵车,所以等何小笛的途锐抵达方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比去时还多用了近一个小时,把所有人都累得跟条沙皮狗似的。余洁和商静言那一路更惨,到了南浦大桥上还给堵上了半个来小时。
楼上,吴阿姨和陈叔叔已经为晚归的人准备好了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都是些清淡的食物、正好让吃了好几天重口味的他们换换嘴。
本来,苏承是吃过饭就想走的……家里几天没人,小阳台上的花花草草不知道钟点工阿姨照顾得可好?唉,即便是花草也是个活物、更是个责任啊!可是吃饭的时候,他的眼皮就开始打架,放下筷子后更是哈欠两天、靠在餐椅上就要打瞌睡了……活脱脱一个等着被抱上床的小孩样儿。
还未用餐完毕的方致新皱着眉道:“去洗澡……今天就在这儿睡吧!”
“哦!”苏承揉了揉眼皮,看看他还没吃完的样子、又“扑通”一声趴在桌上了,“等你!”
“不用等我,你先去洗了睡吧!”方致新朝身后甩头。
苏承思想斗争了片刻,摇摇晃晃地起身、跟刚刚进来的吴阿姨打了声招呼,便又摇摇晃晃地走了。
“致新!”等到苏承从眼前完全消失后,吴阿姨才不太确定地低声问方致新:“要不要给小苏单独准备个房间?”
方致新的筷子顿了顿,摇摇头道:“不用了。”
吴阿姨当然知道他的“不用了”是什么意思,从前虽然没见他带人回来住过……余洁除外,她是自己硬闯进来、雀占鸠巢的!但是方致新的性趣爱好,吴阿姨还是知道的、毕竟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这个小苏已经是方家的常客了,而且从方致新对他的态度来看,以后说不定还会是此间的半个主人呢……于是,她提醒道:“那要不要给他准备个抽屉,总要有个给他放放东西的地方呀!”
“呃?”方致新愣了愣,想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很随意地道:“反正我的衣橱里还有空的地方,让他放在那里就好了。”
吴阿姨弯起了嘴角……她的猜测看来又对了。这个她一手带大、却从来没弄懂过的孩子总是会做些出人意料的举动,待人好时也是用那种最莫名其妙的办法。想到这儿,吴阿姨忍不住无奈地摇了一下头,转身收拾桌子去了。她其实挺喜欢苏承的,只是……上次他不知轻重地弄伤了方致新还不自知、给她留下了一个很坏的印象。
次日,苏承舒舒服服地一觉睡到了自然醒,睁眼一看、十点多了。
方致新已经走了……今天他要去公司上班,下午还要去看女儿。而他女儿的妈目前仍在下落不明中,估计是“畏罪潜逃”了。
吃过吴阿姨特意给他做的是个大蛋饼当早午饭后,苏承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家里头比他走时干净、整洁许多,简直是窗明几净;地板上更是光可鉴人、滑不留蝇,显然是钟点工阿姨给他打过蜡了。空气里并没有什么几天不开门窗而会产生的窒闷感,反而隐隐有着股子好闻的暗想。而屋外的小花园里,花花草草们长势一片良好、各色花儿在灿烂的阳光下绽放得明媚动人。
苏承寻思着要给阿姨涨工资……要大大的涨!
把带回来的脏衣服扔进洗衣篮里之后,苏承一屁股坐在“松松”上、脑子里琢磨着是不是要给方致新那里也添一个“松松”做自己的宝座,手里则拨了北京家里的电话。前两天因为病了、嗓子哑得厉害,所以一直也没怎么和家里人联系。
问候过在家享福的老爸和秦姨之后,他又照着父亲的吩咐、打了个电话给大哥苏霆。
苏霆先是问了问他这几天踏青游的感想,随后便又问到了关于他对将来的打算的问题了。
苏承的心里依旧没有答案……他都没怎么想过呢!
苏霆当然知道弟弟的心思,但是他手头正在进行的事已进行得差不多,应该让他知道并且加入进来了,便言归正传道:“还记得前些日子我跟你说过的正在拿一块地的事儿么?”
“呃?嗯!”苏承记得、只是记得不太清楚。
“标的已经拿到了,批文这两天就能出来,是个商住混合型的地块。”苏霆斟酌地道:“你会感兴趣的。”
“呃……”苏承对做生意本就没什么兴趣、对房地产更是如此,于是就拉了个长音打算再度蒙混过关。
苏霆听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便低低地道:“标的在上海。”
“呃?在上海?”苏承吃了一惊,然后就诧异道:“你什么时候来过上海了?怎么不来找我?”说着,声音里已蒙上了一层不悦。标的如果是在上海、又是境内投标的话,那投标地点十之八九也是在上海……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苏霆嘿嘿一笑、不再卖关子,“是你余洁姐和……她的朋友方致新把标的拿下的!他们现在和我们家是合伙人了。”
“余洁姐和方致新?”苏承更加吃惊了……这事儿他怎么一丁点儿都不知道呢?仔细想想,大哥提起这个地块的事儿好像还是在一个多月前吧?当时他因为还在为筹建医院的事奔波,所以也没多问。而方致新这混蛋什么都不说也并不让人意外,可是就连余洁都瞒着他?!他有些恼了,嘟囔道:“他们什么时候成了我们家的合伙人了?”
“就是这个项目的合伙人。”苏霆答道。
“我、我怎么……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呀?”憋了一会儿,苏承怏怏地嚷了起来。
苏霆很严肃地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告诉你什么呀?”
“……”苏承被大哥的话堵了个结结实实,心里那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更甚了。
苏霆当然听出了他的不高兴,轻笑了一声道:“别生气!本来就是想给你个惊喜的。”
“惊喜什么呀?!”苏承满肚子不高兴地低嚷:“这算什么惊喜呀?”我还不是没逃过这一遭吗?他悻悻地在腹中加了这半句。
苏霆耐着性子解释道:“那个地块是一片市中心的老别墅区,拢共十一幢房子,都是二〇、三〇年代的老宅子。”又加了一句道:“和你以前看上的那些老洋房差不多。”
“呃?”苏承怔了怔、来了点儿精神地问:“真的啊?”
“嗯!”苏霆暗暗舒了口气,“不是说了你会感兴趣的吗?”他深知自己的弟弟是个性情中人……做喜欢做的事、爱喜欢爱的人。正因为此,所以时常会搞点状况出来让他头疼不已。早些年是吵着闹着要出国学医,尔后又是标新立异的性向问题、还差点和父亲断绝了父子关系,再然后就又一声不响地结束了在美国的大好前程、黯然神伤地回了国……凡此种种,都是他苏霆本人敢想、不敢做的——出柜的事儿除外,他可是个很正经的、爱生活、爱女人的男人!所以,在心底里他对苏承的生活方式和态度常常会羡慕个半死,也常常感慨:要是每个人都能像弟弟这样活得有勇气、有朝气、有灵气,那该是一件多美的事儿啊!
苏承也听出了哥哥话语里隐含着的宽容和……纵容。“哥……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医院的事儿没戏?”这个问题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困扰他了。
“主意很好、很优秀,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并不乐观。”苏霆很诚恳地道:“不过万事都必须要尝试了、才知道行得通还是行不通。”他顿了顿、稳重而和缓地道:“没有人天生是成功者,所有光芒的背后肯定是无数次的失败。不过成功者和失败者之间最大的差别是:失败者把一次失败看作是终点,而成功者把每一次失败看作是起点!不是么?”
苏承怔怔地听着,隔了好久才“嘿嘿”地低笑起来……这些话是他告诉大哥的。那是苏霆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已经在美国求学的他精挑细选了一本书当生日礼物给他寄去了……到底是什么书他现在已记不得了,但是这句仔仔细细、工工整整地抄写在扉页上的话他还记得很清楚。
“记起来了?”苏霆也低笑着问。
“嗯,记起来了。”苏承扬起嘴角、低低地应了一声。
“你知不知道……”苏霆顿了顿、缓缓地吸了口气,才继续道:“这句话给了我多大的勇气和支持?还记得我刚刚收到你寄来的书、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真不敢相信我们家老二已经是个真正的大人了!”
苏承揉了揉鼻子……有点堵。“哥,谢谢你!”
苏霆在电话那头轻轻一笑,“犯什么傻呀?咱俩需要说谢谢么?再说了,拿下这个地块的事儿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还有你余洁姐和……方致新的那两份儿呢!”
“哦,怎么说?”苏承故意忽略了大哥每次提到方致新的名字就会故意说破句……他估计大哥肯定已经知道点儿他和方致新的事儿了,而且肯定又是妹妹苏颖“不小心”透露的。
苏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颇小心地问:“我听小三儿说……你和方致新、嗯……走得挺近的是吧?”呼!这话说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呢?
苏承扁了扁嘴、没吱声……他听着这话也觉得挺别扭的。什么叫“走”得挺近的呀?往哪儿走呀?走哪儿去呀?
“苏承啊……”苏霆犹豫了。
每次听到大哥用这样的口气开头,苏承就知道他接下来的话肯定是忠言逆耳型的了。“有什么话就说呗!”他皮皮地催促道:“你是我哥,还有什么不能直说的呀?”
“嗯!”苏霆下定了决心,开口道:“方致新这人……我觉着吧,有点儿玄!”最后这个字是他能找到的、能形容方致新的最贴切的字眼了。“你最好还是……小心些。”苏承肯定敌不过方致新这样深藏不露的人物的。
苏承扯着嘴角一笑,放眼望着在阳光和微风下摇曳的花花草草们、很假正经地道:“哥,我是学医的,信科学。再玄乎的人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
“哼!”苏霆哭笑不得地哼了一声、数落道:“你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啊?”这傻小子,估计被方致新这号人物给卖了、都得替人家数钱呢!
“开玩笑的,哥。你放心,我知道的!”苏承端正了一下表情、低低地道:“小弟我做生意不行,做人总算还行吧?”
“呵呵呵……”苏霆没辙地笑了起来,心里也暗暗庆幸方致新是余洁介绍过来的人,好歹余洁还会帮自己看着点儿、紧要关头不会推苏承下火坑的……多年后他才知道自己的这点小小的庆幸在最初的时候差点就是个笑话,余洁压根就是明知是火坑、还把苏承往里头扔的元凶!“行行行!”他宠溺地附和道:“你做人最行了。恪城这小子成天把你挂在嘴边、当模范榜样来夸呢!”
“嘿嘿……”苏承有些得意地乐了。
愉快的通话结束后,苏承觉得口有些干,便起身去冰箱拿水喝。一开冰箱门,发现里头整整齐齐地排着不少啤酒、饮料之类的。他有些纳闷,不记得自己曾经关照过钟点工阿姨给自己添加储备、也肯定没有留下钱给她购物。想了半天,他都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便顺手拿了一瓶矿泉水、嘟嘟嘟地灌了半瓶下去。冰凉的水柱顺着食道滋滋地往胃里淌、也让他的脑袋里忽然萌生出一个很吓人的念头来,以至于他“噗”地一声喷了一口水雾出来。
放下瓶子之后,他就急吼吼地把上上下下的出柜挨个儿开开、检查了一遍……有情况!
再去检查衣橱……更加有情况!
他要跳脚了,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冲进了浴室……证据确凿、希望彻底破灭了!
苏承站在屋子中央、来来回回地看着被自己一一打开的各道各处的柜门,彻底傻眼了!
再细想想,他忽然意识到自家的小花园肯定不是钟点工阿姨拾掇的,而家里这窗明几净的形象也不像是出自阿姨之手……至少不是主动的。
随着一层层抽丝剥茧地深入细想、一声哀号也随之响彻屋顶:“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