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沉烟看着那驴尾巴欢快地甩着,不禁微微一笑。
多年以后,每当他想起林箫,便想起这一幕,当时的少年,笑的纯净无暇,此后,竟再也没有这个人,这样的顽皮调
笑带着一只驴和一根萝卜,在夕阳下悠哉地走。
山路略有湿滑,行了许久终于见到一处山溪,沉烟一喜,上前细细濯洗,将脸洗了一遍之后,却见那少年坐在上边石
头上,晃荡着双腿支着手笑道:“大侠,是不是你天天勤快洗脸才这么白的?”
梅沉烟一笑:“这是天生的。”
林箫点点头,从石头上跳了下来道:“有没有吃的?我很饿啊。”
梅沉烟皱了皱眉,把自己身上的干粮掏出向他抛了过去:“喏,不要再跟着我拉。”
林箫接过,扯着驴子继续往前走边晃头道:“这个路谁也可以走的。”
这样走了两天,梅沉烟有无数次见到林箫的身影,也不再赶他离开,随他去了。
林箫却一路不露痕迹地偷偷观察着梅沉烟,从那眼到那鼻到那嘴,越发相信是当年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孩子,只是长成
之后,爽朗了很多,他心中偷笑,不时乐呵呵地逗着驴。
从皋城到北州,中间有不少山林地带,一般人都算好时间,以不要露宿山野。这天中午,又入了一个山头,不过翻过
这个山头,北州便不远了。
沉烟打马又跑得无踪,林箫也不着急,只把那萝卜栓得近了些,那驴的步子便快了许多。他刚刚听到沉烟的马嘶,喜
得又拍了拍大灰的屁股:“大灰快跑。”
跑近一看,有五六个人短衣打扮,手里拿着兵器围着梅沉烟!是强盗!
还没等林箫反应过来,那头笨驴已经冲进了包围圈,林箫忙喝止了驴,又狠狠在它屁股上捏了一把,笨驴呜呼着跑开
了。
看到突然一头毛驴进来,对方又多了一个人,那五六人显然愣了愣,其中一个拿锤子的喊了声:“头,这小子来坏事
的怎么办?”
腰里扎了个红巾子的汉子喝道:“老三,一起上,管他个娘。”
林箫笑眯眯笑眯眯:“各位好汉,你们只管顾你们的,我不会打,不过各位的腰带要扎扎牢,不要掉了…….哎哟!”
话到后边,却是那拿锤子的已经狠狠向他锤了下来,林箫连忙逃,边逃边喊:“这位好汉,你去帮你的兄弟啊,别来
追我。”
锤子气呼呼道:“俺看你不爽,嘴巴多的很!”
一旁的梅沉烟再忍不住微微一笑,这一笑,天人之姿。他闲闲地在几人之间周旋,所到之处,用剑鞘轻点轻,只一会
儿,就听哎哟声一片,那些壮汉纷纷倒地抱着腿喊疼。
林箫一边逃一边喊:“大侠,大侠,这里还有一个呢。”原来那个锤子是个死心眼,眼看兄弟都倒下了,红了眼,只
死命的追林箫。
沉烟闲闲地抱着手臂:“我看你跑跑也不错,慢慢跑,我先走了。”
“不要啊!”林箫发出一声惨呼,三脚并两脚朝梅沉烟扑了过去。
那梅沉烟不防他如此无赖,只觉得一双爪子抱住了他的脖子,接着两人齐齐摔倒,那锤子竟不刹脚,直直冲了过来就
一锤子下去,幸而他见机得快,剑鞘一点,将那粗汉点住。三人便摆了一个诡异的姿势:梅沉烟被压在下面,林箫四
爪趴在他身上,锤子一脸愤怒,身子前倾,却再不能动弹一下。
林箫只觉得身下的人有股淡淡的幽香传来,骨骼匀称,肌肉富有弹性,肩膀宽阔。他趴得舒服,一时不想起来,一直
听到下面的人怒喝:“林箫!”这才恋恋不舍从那美好的肉垫上爬了起来。
林箫看了看四周,嘿嘿一笑,走到那老大的旁边,随便捡了一把剑,刷一下把那红巾子给挑断了,一边笑眯眯道:“
我说了要扎牢腰带不是。”说罢,又去那汉子身上东摸西摸,那汉子告饶道:“这位小哥,饶了我吧,要有个小钱,
兄弟们也不做这个勾当了。”
林箫只是邪邪笑着,比划着剑锋,汉子不住告饶,这时,其中一个人突然扑在了那汉子身前,神情悲壮:“这位大侠
,既然要杀,就连奴家一起杀吧。”
那汉子呵斥:“二娘,你胡闹什么,一个女人,快让开!”
林箫仔细一看,这人身形壮硕,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他眼睛骨碌一转,一剑过去,那女人不避不让,汉子大呼,
他收敛起了笑闹的心思,长叹道:“真有人能做到这一步的,老哥你有福了。”
梅沉烟整了整衣服走过来:“走吧,以后好好过日子。”
那帮人连滚带爬地跑了,锤子走的时候还瞪了林箫一眼,那女人走在最后,道:“我胡二娘谢二位不杀之恩,来日若
有所求,胡二娘必定相报。”
梅沉烟看他们走远了,悠悠道:“倒是个有情有意的女子。”说罢,牵了马,却不招呼林箫,径自往前走。
林箫苦笑着,摸了摸额头。
夜幕降临,被这么一打扰,两人是不可能赶上前面的宿头了。
林箫厚着脸皮蹭上去:“大侠,今天不如一起睡吧,有个照应,放心我一定不碰你就是!”
沉烟这次倒没有拒绝:“也好。”
林箫嘻嘻一笑,赶紧东走西捡,收了不少柴禾回来生火,然后又将外褂脱了下来,铺在地上,谄媚地请他坐。
月亮高升,林中静静的,只听得见柴禾燃烧的哔啵之声,一马一驴栓在一起,倒也安静。
林箫细心地烤沉烟打回来的兔子,油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沉烟笑了笑:“你倒是有个好厨艺。”
“那是,不过你没吃过我师父做的东西,那才叫好。”
“你师父是谁?”
“都喊他一叶先生。”
沉烟也不再问。
两人弄了点吃的,林箫没话找话:“沉烟,你身上是不是梅花的香气,听说殷梅山庄梅花开的时候,满天都是雪花一
样。”
“也许吧,我们师兄弟在梅花下练功的时候染上了梅花香。”
林箫一片神往:“可惜没去看过。”
“回来的时候,我带你去看看。”梅沉烟这样说着,恬静地笑。
“真的么,沉烟你太好了。”林箫这样说着,眼睛发光。
“林兄弟…….”
林箫一下子打断沉烟的话:“我不姓林,我不知道我父母是谁,从小东凑一顿饭西蹭一个包子,我师父叫我林箫,但
是他说我不姓林。”
沉烟尴尬:“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刚一说完就看到林箫狠命地用袖子擦眼睛,呜呜声传来,他呆了,只是劝道:“别哭。”
林箫一边抽泣,一边道“我想起以前的事就伤心,你干嘛要提,现在真想要一个肩膀靠一下,呜呜呜。”
梅沉烟无奈,往他那里挪了挪,无声地把肩膀借了出去。
林箫心中暗喜,手上却擦个不停,慢慢地靠在他淡淡香味的身上,舒服!
过了片刻,林箫道:“沉烟?”
“嗯?”
“你的马在干什么?”
梅沉烟转头一看,脸上泛起了胭脂红:“呃,没什么。”
又过了片刻,林箫道:“沉烟,你要负责。”
“为什么?”
“我家的大灰还是黄花大灰驴。”
“……”
“沉烟!”
“啊?”
“好刺激的春宫,你马儿的很强。”
梅沉烟的脸红透了边,林箫继续道:“沉烟,你是不是那个了?”
4、二度遇杀
夜里,梅沉烟合衣躺着,一手还握着剑。他刚朦胧入睡,就感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身上,眉一皱,想喝斥林箫,睁眼
却看到了林箫那恬静的睡颜,静静的他没有白天的精灵古怪,让人纯净而安心。他转了个身,到底没有把那只手给挪
开。
一夜过去,林箫直到凌晨才撑不住睡去,野外露宿,看似美好,实际不知有多危险。
刚睡了没多久,就感觉脖子里一阵冰凉,一个激灵醒来,看见沉烟,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瞄了眼寒气四溢的剑,
道:“小心点,我脖子细。”
梅沉烟却不答话,收剑,牵马来,一跃上马。林箫完全清醒了,急忙喊:“等我。”
沉烟的马却不听话了,一直慢腾腾地走,时不时跟大灰凑在一起厮磨一下。借两只畜生的光,两人常常也要碰撞摩擦
一下,沉烟尴尬,林箫却只差称赞大灰做得好。他笑眯眯地把那跟大灰垂涎了许久的萝卜给它吃了。
清晨的林子静谧异常,马到底被催的走快了点,行不多久,一声马嘶,前面的马不知绊到了什么,马腿瞬间齐齐而断
,白马倒地不起,不住地悲鸣。
梅沉烟迅速飞身而起,突然听身后林箫一声惊呼:“当心上面。”果然,一张铁网已经悬空罩下,他身子一沉,脚蹬
马鞍,立即向左射了出去,刚一落地,就发现有十个全身黑衣的蒙面人将他围住,寒花剑冷冷出鞘。
而这边的林箫亦立即滚下驴身,在网罩下前,已向右奔去,刚一窜开,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当空而下,林箫身子
猛地一顿,生生折了一个方向,避开雷霆一刀,待他落定,眼前站着一个黑衣蒙面人,气势逼人。
从拦马到铁网,到众人对梅沉烟合围之势,再调一人独对林箫,明显是一个杀手组织并对两人了解十分。这些人是针
对谁而来,他得罪过什么厉害人物?
这时,上空突然响起一声哨响,林箫的心一紧,树上还埋伏了一个人!
口哨一响,那十人就动了,五人在里,摆了一个刀阵,合围梅沉烟,另五人在外围却并不动。寒花泛起一片清光,那
五人的刀无法攻进,接着口哨声变,里面五人退出,外面五人立即跟进,又一轮新的攻击,如此这番。
梅沉烟镇静自如,剑或挑或刺或挡或削,五人攻他的上中下三路,进攻有序,倒没有抢下杀手,暂时还不会落败。不
过时间一久,只怕难说。
林箫觑眼看了看梅沉烟,心中焦急,脸上却还笑着:“这位大哥,大家有话好好说嘛,动刀多不好,累了身子又伤感
情…….”
黑衣人眉一皱,又一大刀砍来,林箫轻轻闪过,刀沉重却很灵活,第二招立即斜里向上,林箫再次闪过。
黑衣人的武功异常之高,一招一式沉稳而又经过反复多次的练习,相反对于林箫来说他并不会什么武功招式,只是不
停地游走,靠着身法灵活轻工绝妙撑到现在,心中愈加惊异,光是他面前这个人就是一流好手。而梅沉烟那边面对整
整十个人,更别说刀阵威力翻了一翻。
游斗了一炷香的时间,另一边一个黑衣人突然发出一声惨叫,于是下意识朝那边瞟了一眼:梅沉烟静立当场,眼神凌
厉,似地狱修罗,挺直的身躯和白衣上的鲜红扎得他的眼生疼。
阵中的沉烟到此也并不慌乱,他清啸一声,高亢如云,突然盘膝坐在了地上。那几个黑衣人一愣。他高笑着:“不知
沉烟得罪了哪位,还未请教各位。”
树上的人哨声一激,那五人急忙攻进,然而,他们却发现阵法竟然没了原先的威力。沉烟这招应对实在是机智至极,
一般人肯定不会舍弃灵活的身姿去迎敌,可是沉烟却是搏命一击,反而给他想出对付的法子来,身形一改,立刻让那
几人的配合凌乱。
沉烟刚刚应付过来,就听到一片衣袖的撕裂之声,他边挡着攻击边高声道:“林箫,你若一个人都对付不了,就趁早
快走!”
那里的林箫一直想着脱身对策,又看那白衣上的血,一时慌乱,刷地一声,就被人削下一片衣袖来,林箫出了一身冷
汗。忽听沉烟引吭高歌,又对他说话,将心放了下来,迅速回到自己的状态来,瞅了个空隙,再不迟疑,一个泥鳅入
洞,滚倒在地,直接从对方的胯下钻了过去,顺加一招偷桃重击。
一击得手,黑衣人的眉都皱了起来。他一边向那树上之人一甩,脚下不慢直奔梅沉烟之处,大吼一声:“暗器!”说
罢,一手将手上的白粉统统扬出,黑衣人惊疑地退了一步。趁机另一手,却已经抓住了梅沉烟的肩迅速逃走。
从奇招打倒黑衣人,到突入重围救出梅沉烟,短短一瞬,十余人只看到一个淡淡的身影,速度竟是快愈雷电,其轻功
之高,只怕无人能比。树上的人轻轻就将那暗器劈开,却不料林箫扔出了两枚东西,一枚却不知道飞向了哪里,他也
不理会,刚要驱人追赶,忽听到一片嗡嗡之声,脸色一变。
林箫紧紧拉着梅沉烟的手,拼命地跑,跑了两里地,梅沉烟脚下突然踩到了一段滚木,身子一倾,就滑倒下去,林箫
不防,连带着被他拉了下去。
林箫紧紧地抱着沉烟,两人一起在陡坡上翻滚,林箫只觉得天旋地转,翻了十几米,“咚”地一声,梅沉烟的寒花剑
死死地抵在了拦在坡中的一块大石之上,然后左手一揽,林箫的背堪堪贴上那石头。
林箫贴在沉烟的怀中,只觉得一片淡淡的梅花馨香,不觉间心就跳了一跳,有陌生的情绪涌出。
“你没事吧?”沉烟关切的声音传来。
林箫勉强开口道:“还好,不然我就成了大黑家的肉饼了。”
“奇怪,他们竟没有追来。”
林箫嘿嘿一笑:“其实,我打了个蜂窝,他们那撒的是香粉。”
沉烟看着他,眼中露出了赞许:“很聪明。”
林箫先站了起来,只觉得浑身都是破皮擦伤,手一摆,却发现了满手的鲜血,他不由急道:“你伤怎么样了。”
“还好小伤,我们先上去。”
待两人刚回到那路上,梅沉烟却绷直了身子,寒花剑叮地出鞘:“谁在那里?”
话音刚落,只听一阵铃铛脆响,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女人。
女人长得极其妖娆妩媚,身上仅仅披了件薄纱,露出了半个肩膀,水蛇腰若隐若现,脚踝处系了一个铃铛,赤着雪足
,走起路来,叮当脆响。
她扭着腰走近两人:“哎哟,这位哥哥这么凶,吓死艳儿了。”说罢,还抚着胸口,可怜巴巴地看着梅沉烟。
梅沉烟并不答话,剑花一挽就向艳儿削去,不料艳儿并不后退,只是微微后仰,那轻纱随着那一剑发出一声“兹”的
轻响,顿时露出大半个酥胸。
沉烟淡淡道:“我不杀女人,你走吧。”
艳儿却娇笑着脚一跺往后跳了一步,铃铛脆响,突然林子周围又出现了五个女人,各个都十分漂亮,手里拿着乐器。
音乐声起,艳儿开始跳舞,空气中渐渐弥漫起芳香,清脆悦耳的声音愈加诱惑:“蜀锦地衣丝步障。屈曲回廊,静夜
闲寻访。玉砌雕阑新月上,朱扉半掩人相望。旋暖熏炉温斗帐。玉树琼枝,迤逦相偎傍。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
翻红浪。”
不知怎么林箫觉得自己的意识昏昏沉沉起来,眼前似乎有许多美丽的身影在晃。
梅沉烟一听,脸色一变,急喝:“天魔香舞?林箫,眼睛闭上!”
林箫依言立刻闭上眼睛,只听“嗵嗵”几声过后,一切声音消失,他睁开眼睛,舞女手中的乐器全部折断在地,梅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