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染尘香——公子夕拾

。

“恩？”这话多少让萧公子有些意外。

闵小侯复又道：“我们去南渭吧。”

“去那里做什么？”萧公子似是听得了一件与自己一点不相干的事。

“去找解药”

萧默然本想问他“我要找的人你已经找到了么？”最终说出口的却是另一番话，“不是还没到来年开春么？”

闵照影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既然你还记着我们的约定，是否也对我也有些情意？

萧默然笑笑，站定身子，“再说罢。”

闵照影也不再坚持，伸手又把人揽到怀里。

萧默然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你不必这样。”

闵照影的头似乎又有些宿醉的疼，依稀想起那一天萧默然看着自己把草药毁了的情景，眼中无喜无悲，自己却似乎能

觉出他心底的痛，如此这般就有些烦乱，把人搂得更紧些，“默然，过段时日华云寺那里有灯会，陪我去看看可好？

”

“……好。”

闵照影抬眼望一眼虞美人边上两株艳红的掌心大小的花，倾到萧默然耳边道：“这是默然对付我用的？”

“你……”

小侯爷眼底蓄起笑意，“以后说我坏话可别在背后说，”从怀里取出样东西递到萧默然手中，“小姑娘叫我给你的。

”

“她怎么会把东西给你了？”

“你跟她说过你住这里了么？”

萧默然抓住闵照影胡闹的手，“她还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小侯爷眼中笑意更甚，“她说以后就把你交给我了，要我好好照顾你。”

萧默然攥紧手中的青玉小瓶，“胡说八道。”

闵照影将手中那把支离破碎的扇子在萧默然眼前晃了晃，“我闵照影胡说八道惯了，这次说的是真话。”一挥手将扇

子投向金鱼池中。

萧默然下意识去抓那扇子，一把没抓住，轻点地面飞身跃起，微侧身手便够着了扇面边沿，扇子被掷出时带了些力道

，鱼池一侧没有栏杆，假山奇石磊了半个圈，萧默然够着了扇子，足尖点在石上，再往前倾一点人也要随着扇子往湖

里去，一手向前掠过想要借着花草稳住身形。

闵照影怀里一空，来不及多想上前一把抓住萧默然伸出的手，小侯爷运道不是很好，手腕接连擦过两株缠丝，脚下又

踩着青苔，一个吃痛再一打滑没把人带离湖边反是两人一齐落了水，惊起池中红鲤一片。

更不好的是到了水中小侯爷才想起自己不会水，拉着萧默然的衣衫不肯松手，手腕处的水现出几分水红。

萧公子也顾不上手中够着半边的扇子，慌乱着去把人拉上岸。

那柄扇子记录了那么多过往，落入水中时也只听得一声水花溅起的声响。闵照影弯了弯眼角，这一去便真的随春水向

东再没法找回了，就像皇城里的那个人。

小侯爷一手扶在池边的山石上，一手搂着萧公子的腰，就是不肯上岸。

萧默然拿他没辙， “你要不要上去？”

小侯爷显然是不要上去，“默然，那天你来还扇子，看到苏离的时候，是不是不高兴了？”

“……你高兴便好了。”

“只要默然不高兴，我便高兴了。”

“……”

“你还没告诉我，那天去见的人是谁？”

萧默然蹙着眉看他，“……谁？”

萧公子的表情让小侯爷很憋屈，自己这样生气为哪般？“就是连吃个包子还要你掰开了恨不得喂他吃，临走还把个什

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跟定情信物似地往怀里揣的那个。”

“……涟行他是我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连吃个东西都要你喂？”你怎么没喂过我？

“……我没有，涟行的眼睛看不见，他不吃包子的肉馅……”

“他走的时候你递给他的又是什么东西？”

“姐姐以前送他的绢帕。”

闵照影低下头蹭在萧公子耳边，笑得心满意足，“默然，真好。”

小侯爷最会的便是得寸进尺，抱着盛了姜汤的碗窝在萧公子床上时仍然笑得满园春色关不住，“以后不许和尚月靠那

么近。”手再往萧公子面前一伸央求一般：“我也要包扎。”

绿萝嫌弃地望了她家小侯爷一眼，真是丢人现眼，又同情地看了看坐在一边给闵照影上药的萧公子。看来两人是没事

了。

第二十三章

尚月在萧默然处呆过几次后最大的好处便是棋艺见长，大多数时候萧公子都爱盯着那几株药草，尚月在一边自己同自

己下棋。

这回进到临意阁的时候萧公子执着笔在作画。

虽说不过偶尔，几颗子落定后也觉出了哪里不对，“那几株药草怎么不在了?”

萧公子笑笑，继续手中的画，“活不了就铲了。”

那一日夜里，小侯爷顶着瓢泼大雨一个人在院子里松土种东西，绛紫色外衫丢在一边，里头裹着几根草，就是萧公子

以前每天都要看上好几遍的那种药草，药草是跟之前整理园子的那几个师傅去要来的，铲子是程叔从柴房里拎出来的

，交到小侯爷手上时候老管家的手还在抖，“小侯爷，你，你这是要做什么？有什么活让下人干就是……小侯爷，你

慢着点走哎……小侯爷，这天看着可是要下雨了……”

果然，闵照影扒了一半的土雨就浇下来了，这个时节的雨总是来得快去得快，唯独这一场连绵不绝，等萧公子撑着伞

出来时候整个就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个模样。

小侯爷以为，这雨下得甚好。

萧公子陪他在雨里站了许久，任他把那些个草药歪七竖八地种好了，自己低下身将边上的一树栀子拉过来给它们挡雨

，再对闵照影道：“进去吧。”

闵小侯站起身，伸出手去握住萧默然的，一身湿气全添给了萧公子。

萧默然没有躲开也没有说话，只是握着伞同闵照影就那么站着。

就算这些都是装的都是假的，抑或都不过是因为自己像那个人，他萧默然承他的好就是，何必去在意真心还是假意？

他从来要的不多，更是知道，若是强求了，许是连虚情假意都没有。

萧公子以为，见好就要收。

小侯爷淋了雨，理所当然地赖在了临意阁。

醒来时闵照影被闵照影揽着，如此这般的同塌而眠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萧公子也不甚在意。

萧默然将他的手拿开些，想要起身时闵照影动了动睁开眼，神色迷离的看着萧默然，唇角现出一抹笑意，“青彦……

”紧握了萧默然的手，又闭上眼睛。

萧默然怔了怔，看着被他紧握在手中的手，再看向那个已然又睡过去的人，有些自嘲的笑。

昨夜他说“从前总以为是你和青彦像才留下你，如今终于知道不是的”，一早半梦半醒间拉着他喊他青彦，就算待会

儿他再拉着自己的手对自己说是真心的也没什么好奇怪。至少还有人愿意花费那么些时候来哄自己。

萧默然慢慢抽回手站起身，外衫滑落在肩头也不晓得要去理一下。

下一刻手又被人攥住，萧默然抬眼，闵照影笑意涟涟地看着自己，“默然，是不是生气了？”

“……”自己不高兴了他才高兴。

绿萝送来粥点的时候门外隐约传来鞭炮声，后边还跟着二夫人身边的侍婢黄芪，手中捧了套月白织锦的衣裳，袖口和

衣摆处刺了几丛清劲的翠色竹子，立领边缘是墨绿色延边。

闵照影看着有些错愕的萧默然，带笑道：“默然，你那衣服的袖子被我扯坏了，这是向你赔罪的，试试看合不合身。

”

黄芪看萧默然望她，脸上蓦地飞红，捧着衣裳行了一礼。

萧默然的目光掠过那套成色质地都是上乘的衣衫，没有动作，

绿萝拿起衣裳要替他穿上，“萧公子，这是小侯爷前儿在红袖坊的锦绣姑娘那挠来的，锦绣姑娘的刺绣可是全北澜没

一个能比的，一年才出这么三件，小侯爷花费了不少心思呢，公子权当是大人大量不同他计较了，便收下吧，况且今

儿又是庙会，也好图个新气。”

萧公子蹙了蹙眉，“我自己来就好。”

闵照影站起身，极力正经地道：“这衣服的腰封不要扣，还是我来吧。”

晚上是灯会，白天便是闵照影同萧默然说起过的庙会。

用潘二少的话来说：庙会就是个过年的气氛，没啥劲儿，一群傻人跟没见过世面的似的在那乱折腾。

“后来听说尚月要看，他也只能当一回傻子。”闵照影敲了敲手上的扇子，很是幸灾乐祸。

自然也有比这个好比这个雅致的说法，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满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一夜鱼龙舞。

萧默然见过这情形，那时候他还小，每到逢年过节嬷嬷都会牵着自己在大街上闲逛看热闹。一个是南渭一个是北澜，

差别肯定是有的，人们的穿着服饰便不同，周围摆出来卖的许多东西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闵照影一路就拉着他的手不肯松开，“这人太多了，要是走散了，我怕你找不到回家的路。”

萧默然也就任他拉着。

远远的一阵叫好声传来，循声望过去，前面似乎更热闹。

两人到跟前看，是个套竹圈的小摊儿。摊上摆了几件大小物什，摊主是慈眉善目的老人家，穿一身还算干净的粗布衣

裳，怀里还抱着个梳了两小辫的小丫头，想必是小孙女儿。

一钱银子一个圈儿，生意看起来还不错，几个人争相往外掏钱，套中的是一阵喝彩，没中的就是几声叹。

闵照影看了看萧默然，掏出一两银子递给老者。

前边九个圈上下左右落得到处都是，竟没一个中的，边上几个围观的看到最后已经觉着没趣，小侯爷脸上还是一贯的

笑。

最后一个竹圈还握在手里，两指一挑，竹圈腾空悬过几个圈再落下，稳稳的套在一支碧玉簪上，簪子是横着放的，没

有什么特别的点缀，套中的可能微乎其微。

稍懂一些的人都知道，这簪子是个值钱玩意，也可以说是个饵，很多人愿意玩上一玩多半是想碰碰运气。

竹圈落定时人声将近鼎沸，老人家的脸色有些难看，动作有些踌躇，终还是拾起簪子递给闵照影，怀里的小丫头突然

哇的一声哭起来；“爷爷，娘亲说这个不能给人的，爷爷，娘亲说没了这个簪子我们就会饿死的……哇……”

老人家叹口气摇了摇头，将簪子放到闵照影手中，去哄小孙女。

萧默然微低头，抿着唇终是没说话，人家是身份尊贵的清还侯府二公子，自己的话能有多少用处？

闵照影看了看萧默然，松开握着他的手，低下身去把手中的簪子放到那小姑娘的小手中，弯了弯双眼道：“不哭了不

哭了，哥哥是和你玩的，拿好了，叫爷爷千万别给弄丢了。”

小姑娘当真不哭了，紧抓着簪子盯着闵照影的脸看，两个大眼睛扑闪扑闪，天真的模样。

老人家急忙放下怀里的小丫头，要给闵照影磕头。

半道里给小侯爷扶住了，“老人家不必这样，我本也无意这簪子，只是想讨个人的欢心罢了。”

萧默然不是个矫情的，自然明白闵照影说的那个人是谁，自己也不过是对着那簪子多看了几眼，他竟知道了。对上回

过来看着自己的笑眼，径自转过身去。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大恩大德……”人都走远了，老人家还携着小孙女的手跪在摊子前连连叩首。

小姑娘拽着爷爷的袖子喊：“爷爷爷爷，那个哥哥真好看。”

第二十四章

两人并肩在街上走走停停。

路上人多，乞丐也多，正走着，一个衣衫破烂满脸尘土的小孩子斜刺里窜出来一把揪住闵照影的袖子，死也不肯松手

，睁着一双小动物样可怜兮兮的大眼睛瞧着闵小侯，“公子，夫人，行行好吧，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行行好吧…

…”

萧默然正看着别处，手还攥在闵小侯手中，闵照影这一突然停下不走了，萧公子才转过头来。

那一眼，小侯爷恍然记起那一日初见，青萧抵素颜，回眸间惊鸿现。

萧公子的长发没有束起，只用了一根玉簪簪着，落下长长一片垂到腰际，那背影任是多少女子也难及，不怪小孩会看

错。

萧默然的脸虽好看，只分明是男子。

“公子，夫人……”那小孩看到萧默然的脸显然有些错愕，也不喊着要钱了，只是仍死拽着闵照影的袖子不肯放。

闵照影俯下身子，一脸好笑地从身上取出一锭银子在那孩子面前晃了晃，“刚才叫他什么？再叫一次给我听听，这个

就是你的。”

小孩子看着萧公子，呐呐地重复道：“夫人……”

闵小侯心满意足地把手中的银子放到小孩手中，抬起头笑笑的看住萧默然，学着小孩子的语气喊：“夫人……”

萧公子长眉微蹙，被闵照影握住的手往他身上一探，绣工精致的锦袋便到了手中，漂亮的不单单是这个袋子，更漂亮

的是里边的东西，小侯爷今儿出门带着的全部家当就那么被萧公子丢给了小乞丐，然后挣开手，又一次头也不回地往

前走。

从酒楼出来时候夕阳开始下落，闵照影除了身上的钱袋没了，这会儿又少了片玉坠。

天边尚还有些余光，这个节气里白天时间长夜里时候短，方才那一顿也不知该说是午膳还晚膳。

街上依旧堆满了人，卖东西的卖东西，买东西的买东西，有热闹地方一阵吆喝一群人便蜂拥而上，不要钱一般。

闵照影和萧默然一左一右走在湖边，也是良辰美景一时无双。

“默然。”

萧公子微抬起头。

小侯爷道：“还生我气么？”

“……”

“在这等我！”不待他回答，闵照影不知看到了什么，自顾自挤进前边的人堆里。

萧默然站在原处，不知道闵照影要做什么，只得站在远处等他。

正四处看着，觉得有人碰了碰自己肩头。

萧公子转过身去，是个满脸福寿相的富家公子，挺着个肚子跟十月怀胎似的，身上紧紧裹着一件怎么看都是上好丝缎

的长袍，束发金冠下拖着两根长长的丝质发带，时兴的样式，任谁都没他抢眼，粉白包子脸笑得菊花灿烂，手上附庸

风雅地捏了柄成色翠绿的翡翠骨扇子，身后拖着一众贼眉鼠眼的小厮。

那公子手中的扇子是合着的，正挑起萧默然肩侧一缕长发，撩到自己跟前陶醉着想近一步。

萧默然的手迅速掠过竹萧，隔开那柄点金坠银的折扇，“这位公子，在下应当不认识你。”

粉白包子脸瞄了瞄萧默然手中那管竹萧，丝毫不知道这管萧的厉害，嘿嘿干笑几声：“以前不认识，以后不就认识了

嘛！公子可是会吹箫啊？”

萧默然听不懂言外之意，心下也有些不悦这人说话的调子，又不愿意惹出什么事端，维持着礼节淡淡回了句：“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