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染尘香——公子夕拾

闵照影低低地笑出声，抽出衣领中的翡翠玉骨扇展开来摇了几摇，很是好心地提醒道：“萧公子，你要我去哪里？这

可是本侯的房间。”

萧默然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本来靠在枕上的身子唰得坐起来，脸上的颜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青：“把衣服给我！

”

闵照影收起扇子吃吃地笑，萧默然那样子就跟炸了毛的小猫似的，不多欺负下简直就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顺势将本

就前倾的身子再低了些直挨在萧默然耳边，“待会儿反正是要脱的，私以为……不穿也罢。”

温热的气息连同那句不尴不尬的话流连在耳畔，萧默然被搅得心头一凛，眼中闪过几丝凌乱，身子不甚明显地往后靠

去。

于是小侯爷更欢了：“按照唱戏的本子来看呢，萧公子现在应该质问本侯想做些什么要做些什么？”闵照影笑笑地看

住萧默然，后者还是那么全身戒备地望着他，摇了摇扇子轻咳一声，“咳，本侯其实是很乐意为萧公子解惑的，只是

……不知道萧公子意下如何？”

闵照影这句话萧默然是听得懂的，在忘忧谷中呆了十年并不是说没出过谷，薛忘忧带他入谷的初时几年都只是在谷中

学着种些草药，和其他药童没有多少分别，唯一不同的是薛忘忧一直在教他用毒。学了这些个旁门左道当然是有用处

的，死在这些名字妖异颜色好看的毒药上的人可以说不计其数，并且都是些男子，长相漂亮到胜出女子的男子，这些

男子很多都是死在富贵人家那些大人老爷的床上，这之前，他们还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辗转承欢。这些种种轻而易举

地让萧默然想起了越灵犀当着自己父亲的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

萧默然眉心紧锁，不及多想就一掌劈了下去，左手格在闵照影身前，一字一句地道：“滚—出—去！”

闵照影抬手扣住萧默然的手，吃痛地皱了皱眉，“下手可真够狠的，本侯救你一命，你就是这么报答的？”

“放开！”萧默然武功不一定在闵照影之下，但被“枉然”一折腾连挣开手的力气都没有，挣扎的动作显得很徒劳，

君子动口不动手，萧默然是动不了手，一侧身直接把闵照影踢下了床。

闵小侯终于有些气结，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角，再抬起头时已经没有了方才的轻佻，冷声道：“我说了不会让你走的。

”他也不为难萧默然，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向门口走去。

至于为什么不想让他走，闵照影自己也说不上来。留着他又是为了什么？人说触景伤情，自己是不是自作孽不可活？

一脚才跨出门槛，萧默然一把掀起锦被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等等！”

闵照影的脚步顿了顿，转过身去看他，扬了扬眉微挑着眼梢含笑看过去，“怎么，这么着急着想知道本侯要做什么？

”

萧默然不理会他，生硬地转了调子：“这是哪里？”

“北澜清还侯府听说过没？”闵照影一笑，“原来是问这个，我还以为你是要我帮你找解药哪。”

萧默然抬头看向闵照影，神色淡淡，“解药你找不到的，不过我想……想请你帮我找个人。”

闵照影看了看萧默然，新仇旧恨一起算：“之前还拿着剑要杀我，刚才那一掌又是落在本侯身上，我可是救了萧公子

一命的，算不算恩将仇报，本侯凭什么要帮你？”

萧默然撇过头，唇角牵起一丝笑。这话说得很对，萍水相逢的他又凭什么要帮自己？只是我也没让你救我，恩将仇报

又是从哪里说起？

闵照影敲了敲手上的扇子，笑问：“找个人么于本侯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萧公子请人办事，是不是也该

拿出点诚意来？”

他要的是什么，萧默然是知道的，来北澜前就知道。

薛忘忧要自己解决的都是些男子，只有那么两次例外的，她给了他一个手掌大小的檀木盒子，要他潜入皇城去取一个

姑娘的性命。第一次萧默然失手了，回到谷中时已经去了大半条命。从那时候开始薛忘忧教他习武，那一年他十五岁

。第二次是五年后，一树海棠下叫做上官九音的女子席地而坐素手拨弦，身边站着南渭的郡国公子华衣扬，一人弹琴

一人吹笛。这样的画面，如今于萧默然来说只是一个看客。很多年前他身边也有这样一个女子，最后那女子间接用他

和整个萧家去换取了未来的七公子正妃的位置。萧默然再次失手。薛忘忧掂着那个檀木盒子问他最后一遍：“药总是

要有人用了才有意思，不是她就是你，当时你父亲可是宁愿送掉整个萧家也不肯让你委身于人，你真的想清楚了？”

路有两条，或者杀了皇城中那个叫做上官九音的女子，或者自己乖乖服了药去北澜找人，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她们所要

的东西，最大的筹码就是萧默然自己。

萧默然看着他不再说话，半晌又低头去看闵照影的衣摆，缭乱人双眼的紫色。既然他来了，那就是他想清楚了。

闵照影看他慢慢转过身去只给了自己一个背影，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看着。

手指微颤着去触到领口的盘云扣，一颗一颗解下去，解到第三颗，萧默然手一顿，转过身来，脸色已经苍白到极致：

“闵公子，这样够诚意了么？”

“原来是美人计。”闵小侯展颜笑起的同时展开了手中的扇子，徐徐地摇，不去拦也不助纣为虐，“萧公子的条件确

实很诱惑人，不过，你要找的人想来也不简单罢？还是先说说你要找什么人。”

“圣手书生。”

“什么？”

“七宫之一，乾坤殿的主人圣手书生。”

一时之间闵照影以为自己听错了，七宫一直都不过是传说而已，江湖传言在南渭和北澜之界有一个组织，由七宫组成

，分别是幻，烟，乐，舞，圣，妙，少，每一宫有一宫主在位。世人根本不知道他们是正是邪。关于七宫的传说，一

直就飘渺的像个谜，说书先生的口中有，野史记载的传记有，只是没有人当真见过。也许是有的，不过他们都死了。

萧公子都宽衣了，闵小侯自然不急着走了。踱回桌边抬手倒了杯茶，再抬眼看向萧默然，“你确定有这个人？”

“我确定有这个人……咳咳……咳……”五月里天还有些凉，萧默然又穿了件单衣站着，一时间抵不住低下身开始一

阵一阵地咳。

闵照影上前几步打横将他抱起，清清瘦瘦的身子轻得很，“你要找的人，本侯会帮你找，”一手拉过他身上半敞的白

色中衣，遮住颈端以下的风光，“把衣服穿好了。”

萧默然有些脱力，根本没去考虑自己还被他抱着，还是这样一个姿势，眼中掠过一丝不解，“你……”

闵照影脸上浮起一丝妖妖娆娆的笑，“不是说从南渭来的？对本侯的喜好倒是了解得很，就你现在这样子，我可不能

确定别人会不会说是我欺负你，等把人找着了，萧公子想逃也逃不了的。”

萧默然垂下眼帘：“那么，先谢过闵公子。”

“我记得你说自己最讨厌侯爷二字。”小侯爷很是大方，“既然不喜欢，那就换一个，只不过本侯也极不喜欢公子二

字，你说怎么办？”

萧默然锁了锁眉，不说话。

闵照影把人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给他盖好，“萧默然是吧？好名字，我以后叫你默然好不好？”小侯爷想到就要说到

，哄小孩子似地唤了一声：“默然。”

这一声把萧默然惊得不轻，头一偏刚好撞在梨花木的床头，结结实实的痛。

第六章

“你就这么喜欢我这样叫你？早说么……”

好一会儿，萧默然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僵着脸道：“不好。”

闵小侯不管不顾地继续说：“那么，你叫我照影，可好？”

“不……唔……”不等萧默然说出余下的字，闵照影低头吻上他的唇，萧默然呆在那里全然忘了要反抗，闵照影顺势

吻得更深，一点一点地细细辗转，碰不得亲一下总行吧……

发丝缠在一起，馨香散了一枕。

等找回了魂，萧默然抬起的手顿了顿，终于还是没有拍下去。

“怎么这么听话了？”等了半晌没挨着打的小侯爷先开始不自在。

萧默然紧闭着双眼，眼帘轻颤，唇上氤氲起一片水色，“有求于人，又做什么要装模作样。”

闵照影抬起头，唇角含笑，看着神色迷离的萧默然，刚拉上的衣领又散开了去，春色无边，“萧公子倒是识时务的人

，这就当是订金罢。”忽的又放低了声：“现在告诉我，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来？”

躺在床上的人睁大了眼，抿着唇看住闵照影，过去许久终于开口：“找那个人。”

“然后呢？”

萧默然答话时有些微喘，“他……可以解我的毒。”

“可是，”闵照影眯了眯双眼，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依我看，你根本不想活下去。”

萧默然神色一凛，前一刻的恍惚和意乱情迷一扫而空，“我说的都是实话。”

闵照影轻笑，“我也没有说你说的都不是实话。”

萧默然低头垂眸，似乎有些累，“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噢？”闵小侯微眯的双眼弯了弯，摆出一副兴致颇高的模样，“愿闻其详。”

“帮我找到圣手书生，你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其他的，两不过问。”

“若我说不但要萧公子的人，还要萧公子的心呢？”

萧默然看着他，嘴角牵起一丝笑。

小侯爷摸了摸额头，有种被一眼看穿的尴尬，假话说多了，自己都分不清是真是假，“萧公子似乎很是确定，我可以

找到那个人。”放开萧默然，闵照影坐回桌子边将方才斟好的茶一饮而尽。

萧默然渐渐平了胸口的起伏，“若是闵公子……闵少爷有难处，当我没说过便是。”

闵小侯笑得招人，白云杯在唇边轻点，“萧公子没说过，我却是听过了。”

“你是答应了？”

闵照影握了握手中的杯子，指尖掠过杯沿，定定地道：“我尽力。”

萧默然垂下眼帘，“多谢……”

“我刚说了，这个谢字不着急。”闵照影说完，快步走出门外。

房门合上少顷，萧默然怔了怔，突然一把扶住床沿，反胃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

闵照影站在门外，听到里边的动静，神色莫名。

天色暗下来，门外几株夹竹桃在夜风里簌簌摇摆，花色纯白，有毒的花原来也不尽然都妖艳。

才走出没几步，回廊尽头处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急急唤他：“小侯爷。”

闵照影掠了掠长眉，转过身去，“出什么事了？这样慌慌张张。”

“那位公子……”来人是闵照影贴身侍婢绿萝，着一袭绿色岚裳，裙边在夜风里轻起。绿萝忧思着望了望闵照影闭着

的房门。

“他没事。”

绿萝叹气：“他没事，你有事。老爷已经知道小侯爷你带了人回府。”

“知道得还挺快，”闵照影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摆了摆，“不妨事。”

绿萝清妍的脸上浮起忧色：“小侯爷可是想把人留下？”

闵照影长眉一轩，不回答。

这位少爷的心思她多少是了解的，绿萝的笑意凝在唇边，喃喃道：“他和青烟真的很像么？”

闵照影的脸上旋即带过一丝戾气，脸色也沉下几分。看样子要发作，游廊深处又有人慌慌张张过来传话，走到面前颤

着声道：“老爷请小侯爷过去。”

传话的小厮很面生，应该是老爷随手指来的，绿萝简单地问他：“老爷可说了别的？”

“没……没了……老爷……老爷没说别的。”传话小厮头也不敢抬，只低着头一个劲的颤，好像下一刻闵照影就能要

了他的命。

“呵！”闵照影冷笑一声，他怕什么自己当然知道，拿扇子抬起他下巴和声问道：“府里当真不会管教下人，连个话

也说不清楚！”

小厮啪得屈膝跪下去，这一回总算利索了：“回小侯爷话，老爷没说别的，就说要小侯爷过去见他。”

“你很害怕么？”闵照影不咸不淡得问了句。

“是……不是……”小厮抖得更加厉害，隐约可见眼中水光。

长得倒也是不错的，只不过你犯得着这样么？闵小侯无趣地收回扇子，合起来，再朝身后指了指，慢慢地道：“本侯

喜欢这里头那位俊俏公子那样的，至于你，差远了。”扇子朝不远处随手一丢，眼中神色暗了暗，沉声道：“滚！”

等那小厮跌跌撞撞地滚了，绿萝垂下眼睫，“小侯爷……”

闵照影面容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愠怒：“你几时和我说话也成这样了？”

绿萝低首道：“青烟虽是绿萝的亲弟弟，我也要说一句，他不值得小侯爷你这样。”

闵照影像是听不见看不到一般，径直走往正厅，“同我一起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前厅时，闵之谦绷着一张苍老严肃的脸，坐在上首，他的生身母亲他老爹的第二房妾室，正心急火

燎地望着他。

猜的没错，他大哥果然在，闵照彦自然不会舍得错过这样的场合。坐在侧首的闵照彦握着茶杯看他，冷上是一贯的带

着轻视的笑意。

闵照影回他一笑，真是难为了大哥，不辞劳苦大老远地从大理寺跑回来就为了看自己的笑话。

第七章

看出二弟的想法，闵照彦举杯在唇上顿了顿，不辛苦。

闵之谦有三子，闵照影排行第二。他大哥闵照彦同三弟闵照贤均是大夫人所出，闵照影的娘亲则是老爹身边的这位二

夫人。

二夫人月烟是以前临微湖畔同墨舞姑娘一齐红遍北澜的乐坊姑娘，月烟后来跟了闵之谦也是一时佳话，美人配英雄，

天作之合。再后来大夫人因为素来身子弱，留下三少爷后撒手仙去了，老侯爷痴心念旧，一直没把烟月扶正。

个中缘由明眼人是知道的，风月场出来的女子，纵然拥有绫罗绸缎万千宠爱，终是低人一等。闵照影这个风月场中的

女子所出的孩子，也跟着矮了大哥三弟一截。府中上下虽没有人敢明说，在私底下戳尽他娘的脊梁骨：一个风月场出

来的女子，用美色勾住了老侯爷，又害死了大夫人。闵照影是从来没听到过母亲有一句怨言的，本以为只是迫于无奈

，后来他才能够慢慢懂得，母亲是真的爱父亲。

闵照影从来知道他大哥是怀着恨意看待他们母子的。大夫人虽说是因为难产而去，闵照彦也和下人一样不可理喻地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