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河———— KIRA

作者: KIRA  录入:06-02

徐五爷说:“怎么是寻你开心呢?”

小莲一扭身子:“徐五爷既然没这个意思,干吗问我这些话呢?”

徐五爷笑着,捏了捏小莲的手,说:“你急着嫁给他作甚么?想做风流寡妇么?我是看着我俩的交情,才不让你嫁他的。你不谢我,倒是怪起我来了。”

文经理问:“徐五爷,既然迟早要动作,那迟是多迟?早是多早呢?日子拖的越久,要是再有一些闲话,就怕那兄弟两人起了心思。”

徐五爷溜了小莲一眼,笑道:“再迟,也得让我拉上人家的手再说,要不连我妹子都瞧不起我了。倒是文经理,你费费心,看看你们剧院里,哪个姑娘有点心思,愿意搭上关玉楼,你就在旁边帮我扇扇风。她若是愿意嫁给关玉楼,嫁妆我出。但是有个条件,她可得是个机灵人,知道什么事儿可以说,什么事儿,那是得埋在心里的。真要是成了家,关玉楼总不能像以前那样,收拾收拾行李就可以走人了。这样的话,事情倒是顺趟多了。”


小莲咬着徐五爷耳朵,笑道:“瞧说的这没出息的话。徐五爷勾搭人什么时候这么畏手畏脚起来。你勾搭静香的时候,人家的老相好是个扎手的人,也没见你这么没出息过呀。可是徐五爷,您瞧您这次,勾搭的是弟弟,还要想法帮哥哥娶媳妇。您这算什么,就是做善事,也算是做到家了。”


徐五爷也不在意,笑着捏了捏小莲的脸,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小莲脸一沉:“是啊,我跟姐妹们,原本就是庸俗脂粉,是入不了徐五爷的眼的。”

徐五爷大笑起来,看了看文经理,文经理会意,说:“时候也不早了,徐五爷,小莲姑娘,那我先走了。”

说完退出去,走在院子里,还听得见屋内的笑声。

9

封开山家办堂会戏,所以请了文经理戏班子的一些人。关玉楼因为那天被安排挂牌,所以不能去。关玉楼看见关小楼窜上窜下的样子,说:“你倒是开心的很。”

关小楼赶紧摇头,说:“没有啊。”

关玉楼说:“别装了,封师父的手下都是一群好赌的人,你这次去,可如鱼得水了。”

关小楼瞅了瞅关玉楼神色,突然笑嘻嘻的凑近,说:“大哥,我听你的话,这几天都忍着没去赌钱。手早就痒的不行了。这次好歹让我去过个瘾。回来之后,我就再忍个十来八天。”


关玉楼本来想做出严肃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那真是难为你了。”

关小楼瞅着关玉楼笑了,扬起脸,有些不满地微微撅着嘴,说:“本来就难为我了啊。”

关玉楼见他虽是恳求语气,但是神色却是一脸威胁。只好点头,说:“早点回来。”

关小楼一见他大哥应允,兴高采烈,说:“我什么时候晚回来过。”

关玉楼想,应该是你什么时候早回来过。但是看见他那高兴神情,又不觉心软。

关小楼一唱完戏,就跑去封开山院子里一个偏房,刚推开门,里面的人就起哄起来,说:“关小老板,可好久没见着你了。”

关小楼一摇一晃地跑过去,推开一个人,就顺势在他的位子上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钱,说:“等一下,先别开,我还没押呢。”

这时他身边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说:“你要押什么?”

关小楼扭过头,看见一个陌生面孔,嘴角带着笑,眼睛盯着自己。关小楼看了他一眼,也不在意,把钱往桌子上一拍,说:“我看准是开大。”

庄家笑着问:“关小老板,你可拿定主意了?”

关小楼不耐烦地说:“你开就开,怎么这么罗嗦。”

旁边一个人笑道:“罗嗦一点不要紧,我们就怕关小老板在开了之后又反悔,然后抢了钱就跑。”

关小楼瞪起眼睛,站了起来:“瞎了你们的狗眼啦,那是阿龙干的,我只是跑了,怎么你们要算在我的头上?”

旁边另一个人说:“那阿龙事后有没有分钱给你?”

另一个人说:“阿龙抢了钱,你怎么也跟着跑呢?”

关小楼气鼓鼓地说:“没有!”然后接着说:“我不跑,你们以为我是一伙的,难道不会找我要钱?”

一人接着说:“虽然没分钱给你,但是请你喝酒了吧?你可不要赖帐,那天我看见你们从酒馆出来的。”

关小楼见大家都笑着看他,他本来只是站着,一下子坐到桌子上去了,扫了众人一眼,说:“他是请我喝酒,但可没用抢的钱。而且就算他用抢的钱请你关大爷喝酒,那又怎么样,你管的着吗。”他转过身,拍了下桌子,冲庄家嚷:“喂,你到底开不开?”


这时关小楼听到身边传来一阵笑声,笑声沉稳而又清晰,如在耳边一般。关小楼扭过头,看见正是刚才那位出声询问的陌生人。关小楼这时才发现,当那个人说话的时候,那些人都止住了声音,所以他的笑声才那么清晰。关小楼瞅了他几眼,那个人微笑地一直看着他,也没看庄家,只是淡淡地说:“开吧。”


说完之后,他看了看关小楼的细小手腕,以及踩在椅子上显出的脚腕,轻声说:“可是你得先从桌子上下来呀。”

关小楼突然觉得有点点不舒服,大约是突然变得这么安静的原因,让他有点不习惯,又有些发冷。他又看了看那人两眼,觉得那人样子亲切,但是透着古怪。尤其那双眼睛,笑得有点不可琢磨。但关小楼进了赌场之后,就不会考虑太多别的事情。所以他也只是看了看那个陌生人,从桌子上下来后,就全神贯注地盯着庄家的手了。


庄家开了,大家发出不同感情的声音,关小楼大喜,嚷着:“赢了赢了。”便去扫桌面上的钱。这时他听到身边那人叹气,说:“唉,输了。”主动把钱往他那儿扫。关小楼赌了这么久,从没见过输钱输的这么爽快的人,于是又忍不住扭过头去看他。正好这时,那人的手碰到关小楼的手后,然后就挨着他的手。那人的手干燥温热,有点像关玉楼的手。关小楼扫完钱,得意洋洋地堆到自己面前,那人也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去了。


10

几局开了下来,关小楼手气顺,而身边那个人却一直输钱,但是他输的爽快,给钱也爽快。关小楼因为赢钱,心情很好,忍不住扭头跟身边那个人说:“看来你今儿手气不好。”


那人笑着说:“是啊。”他瞅着关小楼,说:“你今儿手气好。”

关小楼得意洋洋:“可不是嘛。”

那人顿了顿,试探地说:“那我就和你押一样,好不好。”

关小楼刚想说‘好’,庄家笑了起来,说:“别听关小楼在那儿装样呢,他也就今儿手气好,以前哪次赌钱,他不赌到垂头丧气地出去的?这儿有好几次的帐被他死活着给赖掉了。他今儿是顺风,可这也说不准,风水轮流转,谁知道什么时候转到别家去。而且关小老板,既然你今儿手气好,就把以前你赖掉的那几笔帐给算算吧。”


关小楼一听气急败坏,嚷:“刘老三,哪有你这样做庄家的。平白咒人家手气坏。待会我手气要是坏了,就都怪你,到时可别怪我不认你的那本帐!”

众人起哄,叫做刘老三的人说:“关小楼,哪有你这样赖帐的道理。”

关小楼说:“我就是要赖帐,怎样?想打架么?”说完,和庄家瞪着眼睛,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他身边那人瞧着关小楼,微微一笑,伸手按住关小楼的手。见关小楼回过头,说:“你押什么?我跟着你押。”那几句话虽然声音不大,说的也平静,但场子一下子就冷下来了。关小楼不知为什么,虽然不觉的那几句话有什么威慑的作用,但也不自觉地老老实实坐了下来,说:“开小。”


那人掏出一卷钞票,往桌子上一搁,说:“我跟关小老板一样。”说完,回过头看见关小楼正看着他,突然冲关小楼眨了眨眼。那人面容虽总是带着笑意,但眉宇之间还是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现在他突然冲关小楼做一个活泼神情,关小楼一愣,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知道赌了多久,关小楼身边那人站了起来,说:“我先走了。”说完掸了掸衣服,看见关小楼扬着脸看他,他冲关小楼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就慢慢走了出去。

关小楼也不在意,又赌了几把,庄家说:“关小老板,你还不回去,你大哥要是下次遇到我们,又会怪我们带坏你的。”

关小楼一惊,看了看天色,叫了声苦,说:“完了完了,这么晚了,大哥一定会念叨的。”说着把赢的钱胡乱塞进口袋,就朝门外跑去。走出封开山院子没几步,他看见前面有个高大身影,正徐徐行走。关小楼回家心切,只管朝前跑去,在经过那人身边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关小老板。”关小楼回过头,看见正是赌桌上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当即停下脚步,笑嘻嘻地说:“咦,是你呀,你不是先走了么?”


那个人走上几步,正好和关小楼并肩,说:“我回这儿没多久,不熟悉路。”

关小楼好奇地瞅着他:“回这儿?”

那人点了点头,温和地说:“我年轻的时候离开这儿,在外面漂泊了一段时候,现在回来了,但不太记得路,想叫辆车子,偏偏一辆也没撞着。”

关小楼难得赢钱,兴致很高,而且对方在赌桌上给他留下的印象也不错,于是他热心地问那人:“你要去哪儿呢?”

那人说了一个地点,关小楼一听,睁大了眼睛:“我们同路啊。我住的地方就在你前面一点。这样吧,你跟着我走好了。”

那人嘴角微微上扬,面容诚恳,对关小楼说:“那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并肩行走一路走来,关小楼兴致好就爱说话,也爱吵闹,高兴的时候还要手舞足蹈。那人就那么安静地听他说了一路,不时微笑地看着他。关小楼觉得那人脾气好,比有时爱念叨他的大哥,不知要温和多少。说着说着,那人突然放缓脚步,问:“关小老板,我听他们叫你关小楼,不知是哪个小,哪个楼呢?”


关小楼说:“大小的小,高楼的楼。”

那人轻轻念了一声‘关小楼’,然后微微一笑,对小楼说:“小楼一夜听春雨?”

关小楼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那人笑着对他说:“那是一句诗,里面有你的名字。”

关小楼‘咦’了一声,凑了过来,说:“那诗是怎样说的?”

那人又把那句诗念了一遍,关小楼兴致勃勃地跟着念了一遍后,再念的时候,他就在‘小楼’那儿有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念下面的。似乎是觉得好玩,于是关小楼又这么念了一遍。他声音轻软,从他口中清清明明地念出自己的名字,倒真像是一朵花弯了下来,认真地寻找自己的影子。关小楼兴致勃勃地扬起脸,见那人眉眼带笑地看着自己,他也快快活活地笑了起来。


那人笑着,说:“小楼,一夜听春雨?”

关小楼撇了撇嘴,说:“我情愿听骰子声。”

那个人只是笑着看他,好像觉得天地之间,满眉目都是值得欢喜的事情。想了半响,那人说:“这首诗也写的很好,我念给你听?”

关小楼摇了摇头,说:“我不懂这玩意,你念给我听也没用的。”

那人问他:“你上过几年学?”

关小楼想了想,说:“两年私塾。”

那人说:“你想不想继续学呢,要是想的话,我可以教你。”

关小楼一脸满不在乎,摇头道:“没功夫呢。”

那人笑了起来,说:“是没功夫去赌钱了吧?”

关小楼理直气壮地说:“可不是嘛。”

那人见关小楼扬着下巴,一脸理所当然的神情,实在是爱到心里去了。当即也只是笑,好一会才说:“你要不喜欢,那也没什么。”

关小楼和那自称是徐五的人一路相处甚欢,其实也不过是关小楼说,徐五爷听。关小楼见徐五爷态度温和耐心,自己的一些高谈阔论,若是大哥听见,定是会笑骂自己白日做梦。但那人听了,却认真回应,神情又是诚恳。这一路走下来,到了徐五爷说的巷子时,关小楼已经大有把对方视为好友的感觉。


徐五爷停住脚步,叹了口气,说:“到这儿,咱们就该分开了。”

关小楼本不在意,但听徐五爷的口气,是有点不舍的意思。虽然心中暗笑,想他看上去挺干脆豪爽的一个人,怎么做事有点婆妈。但对于那语气中的不舍,心中也有些不自觉的感动。若是平常,关小楼也就是拍拍衣服,说:“那我走啦。”没心没肺地跑掉了。但他见徐五爷停住脚步,于是也就站在那儿,瞅着徐五爷看,倒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溜掉。徐五爷踌躇了会儿,说:“不知为何,我觉得跟关小老板特别投缘,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能和关小老板做一个长久的朋友。”


关小楼一听,满口应承,说:“正好,我也觉得跟你投缘。”徐五爷听关小楼这句话,虽然面容没什么大的表情,但眉目之间,却是抑制不住的欢喜。于是询问了关小楼他平时流连游玩的地方。关小楼认真答了,说:“我只要平常没戏,有空的时候,总是可以在那儿找到我的。”徐五爷听了,笑着说:“那好,我闲暇时候,便来找你。”关小楼应了一声,说声:“我走了。”就转身走人。没走多远,他听到徐五爷叫住他,声音不大,但还是可以听清。徐五爷站在那儿,看见他回头,想了想,最终只是笑了起来,说:“小楼,我很欢喜的。”关小楼忍不住笑了,撇嘴说:“你怎么这么婆妈。”见徐五爷被抢白那几句,不知道怎么做声的样子,觉得十分新奇,不由笑出声来。徐五爷见夜色已经昏沉,关小楼嘴角上翘,笑声清软,很有几分当时墙角下见他的情形,徐五爷走前几步,觉得有很要紧的话要问他,但一时想不起来。又想问他当时为何会半夜在那偏僻荒凉地方的墙头出现,却不知怎样开口。正在思量中,关小楼已经转身朝家里方向跑去。他脚步虽急,然而几乎听不到他的脚步声。一阵凉风吹过,徐五爷站在巷道口,一时也分不清自从当日见着他之后的那些日子,真是已经亲身经过了,或者这仍旧是当初相遇那日,那长夜并未过去,而中间以为的那番时光流逝日月消长,其实不过是自己的一个恍惚。


关小楼跑回家的时候,屋里已经点上了灯火。他心中暗叫不妙,进屋的时候,也不敢作声,就悄悄地掀起帘子,本来想偷偷溜进自己房间,等抬头一看,却吃了一惊,问:“正芬姐,你怎么在这儿?”


原来屋子里除了他大哥关玉楼之外,还有一个是戏园子唱旦角的花正芬。关小楼不怎么挂牌,但是大家都是一个戏班子的,所以遇见的时候还是不少。关小楼眼珠一转,看见关玉楼神情局促地坐在椅子上,当时就明白一大半了。正好花正芬站了起来,对关玉楼说:“我要走啦。”关小楼笑嘻嘻地凑到花正芬面前,说:“正芬姐,你怎么现在就要走啦,这月亮还没上来,外面路瞧不清楚,你别急着走呀,等我大哥送你一程。”


花正芬看关小楼歪着脑袋,一脸捉弄地看着自己,忍不住用手戳了下他的额头,笑骂道:“关小楼,你这唱做的功夫没长进,耍嘴皮子的功夫倒是越来越利索了。你做短打,可真是屈才了。赶明儿我得跟文经理说,我们小楼呀,唱武生那是用错了地方,他那本事,分明是应该唱小生的。”


关小楼赶紧说:“天地良心,我这不是实话吗。正芬姐不是经常来,今儿来,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哪里敢耍嘴皮子?”

花正芳哼了一声:“你不敢,有你不敢的事儿吗?”说完盈盈站起来,对关玉楼嫣然一笑,说:“关老板,那我走了,明儿我再来看你。”

关玉楼‘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坐在那儿,也没起身的意思。关小楼在一旁挤眉弄眼,关玉楼也装作没看见。关小楼见着了,只好自己站起来,笑嘻嘻地说:“正芬姐,我送你。”花正芬抿嘴笑了笑,说:“不用勉强了,关小老板。”关小楼正掀开帘子,一听这话,停住了手,嘻笑着说:“也是,到底不是我大哥送你。”然后朝外面张望了一下,故作惊讶地嚷道:“奇怪,刚才还瞧见一点光,现在天怎么全黑下去了。外面风紧,路又不好走。正芬姐,你一个人,不打紧吧。”

推书 20234-05-29 :白芷天下 第一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