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冰霜城城主百里寒冰,他的师父,
是世上一切完美事物的化身。
然而这样的完人,却是那样的冷心无情。
如瑄的医术冠绝天下,却无力自救。
百里寒冰四字宛如无解的毒药,反反复覆的折磨着他,
原本以为心已死了,又被烧成灰、辗成尘,
一身皆已腐朽之后,却还是无法将目光从那人身上移去。
情深则寿不永。
有些事,始终不是闭上眼睛就能忘记的……
他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的眼中除了那个人,再也容不下其它。
如瑄哭了。
只有一滴眼泪,从眼眶里直直地掉了出来,落在了百里寒冰的脸上。
百里寒冰一直很清楚,如瑄虽然看上去不是硬脾气的人,但其实很坚强,也善于忍耐。他只要认准了一件事情,就算
是拼了命也会坚持到底。
别说哭泣,百里寒冰甚至从来没有见他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可如瑄哭了。虽然只流了一滴眼泪,却是如瑄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
「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死的。」如瑄轻声地说。
序
《子夜吴歌》又称《子夜四时歌》,是六朝乐府之中的吴地歌曲,传说曲调哀怨而悲伤,多写离别和眷恋之苦。我之
所以选作文名,就因为这是个略带伤感的,关于单恋的故事。
朋友曾经问我,为什么我总写一些叫人看着郁闷的故事。
但我觉得,当感情到了太过深浓的时候,会是苦涩多于甘甜,慌张多于安定。尤其是当你深深喜爱着某个人,却无法
将那种程度传达给对方的时候,一定会处处惶恐,变得焦虑不安。
很多人在看过这篇文章之后对我抗议,说某个死人根本配不上如瑄这样的翩翩君子,不如另外寻找个懂得爱惜温柔的
人,来抚慰如瑄的情伤。
这是个很好的建议,但是我发现我做不到……
我生于九月初,就好像星座学上所说,是个稍有洁癖的完美主义者。虽然我自己觉得并不严重,但是这种天性显然影
响到了我笔下人物对待感情的态度。就好像如瑄,我怎么也没有办法让他去爱上另一个人。
在我个人看来,他是暗恋太久,心里不平衡以致性格扭曲,才怎么也放不开手……相信大家看完之后,对于这个故事
和主角们都会有自己的理解,我也就不多说了。
此外要说在故事开始之前的是,这篇和我从前所写的那些,多少带着些神奇玄幻色彩的故事不同,虽然涉及江湖宫廷
奇人异士,却是写的两个凡人半生聚散离合。
因为是有点灰暗的情节,所以不免连累我写出了这样沉重的序言,希望大家不会有想要抽打我或者啃我咬我那些不友
好的念头。
最后,祝大家看得……嗯,那个……应该是会觉得痛快吧!
墨竹 戊子年四月
楔子
窗外下着雨,从这个角度看出去,朱红色的宫墙在夜色中一片阴暗。他嘴里喃喃念了句什么,然后嗤然一笑。
「泠风兄,你这是怎么了?」身旁有人推他。
卫泠风浑身一震,从恍惚朦胧之中惊醒了过来。
「泠风兄,你这几天是怎么了?」和他作了多年同僚的刘思随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是不是连着几日在宫里值守,太
过劳累了?」
「不,没什么。」卫泠风摇了摇头,伸手揉了揉额头:「只是天气阴寒,所以有些头痛。」
「我看今夜还是我来留值,你回家里去好好睡上一觉。」刘思随与他相识已久,知道他身上带着难以根治的旧病,「
泠风兄,身体要紧啊!」
「没关系,你也知道我这身子破败,不过命倒是硬的。」
卫泠风微微一笑:「今夜是大年三十,我也没什么家小需要陪伴,倒是你家里人一定在等着团圆呢!你别为我挂心了
,快些回家去吧!」
「你那旧疾这回犯得特别厉害吗?」刘思随走时突然想起:「我听说你去药房取了好几服的安神药,是不是又头痛了
?你也知道那种药多服了不好……」
「我知道了。」卫泠风倦然地应了一声,挥手示意让他安心回去。
刘思随也明白他的性子,知道多说也是徒劳,只能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了。
太医院是个离宫廷不远不近的地方,从这里看向皇宫,会有一种超然于外却又深陷其中的怪异感觉。
卫泠风靠在二楼的窗前,看着雨中显得分外森然的重重宫阙,尽是些无意识的东西在脑袋里打转。
他早些时候已经服过药,头痛是缓和了许多,但随之而来的乏力倦怠依然让人觉得难受。加上这淅淅沥沥,总也不停
的雨,让他无法安心定神。
今年这一场雨,下得也太长久了,都从年末拖到了年初,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预兆……
「太医,有太医在吗?」终于有了几分睡意的时候,楼下一阵慌乱的叫喊声让他皱起了眉头。
「今夜是卫太医当值。」楼下有人开门回话,语调里带着半夜被吵醒的不快:「你是哪个宫里当差的,慌慌张张的像
什么样子!」
「你这奴才快给我滚开!」来人显然也不好欺负:「要是误了大事,小心你的脑袋!」
「是谁啊?」卫泠风心里叹了口气,知道今晚又睡不着了,索性探出头去问:「有什么事吗?」
「太医快随我去畅悠宫。」那人的脸隐没在重重阴影之中,卫泠风看不太清,但是那中气浑厚的嗓子着实让他一怔:
「皇上宣召,去晚了可不行!」
看那人穿着内侍服饰,可明明不是宦官……
「你莫要着急,我这就下来。」疑虑归疑虑,多年在宫里当差的经验告诉卫泠风,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当下卫泠风取了药箱,随着那人往内苑去了。
「太医,你倒是走快点啊!」那人好像十分着急,一路上不住地催促着卫泠风。
「这位小哥,你别走得太快。」卫泠风喘着气跟在那人后面:「我年纪大了,禁不起这么折腾。」
那人回头看卫泠风发须斑白,大汗淋漓的样子,眉眼皱得更紧了。下一刻,卫泠风只觉得眼前一花。直到看见两边景
物飞逝,他才知道自己被那人背在背上,正一路往皇帝的寝宫跑去。
终于不用疲于奔命的卫泠风松了口气,习惯性地伸手揉了揉额角。
第一章
一进畅悠宫的大门,就听到一个饱含怒意的声音在质问为什么太医还没有到。
「启禀皇上。」那背着卫泠风的人大声禀告:「太医到了!」
他背着卫泠风急跑了一盏茶的工夫,一点也没有气息不稳,倒是一路被人背来的卫泠风头晕目眩得厉害。
卫泠风被放下以后,先用有些颤抖的手拭去了额上的冷汗,才颤颤悠悠地跨进了富丽堂皇的宫殿。
虽然是低着头弯着腰跨进去的,但满室耀眼的金色依旧闪花了他的眼睛。
「你快些过来看看!」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语气里竟然带着一种压抑不了的焦急:「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在宫内当值多年,可这些年来,卫泠风大多是在太医阁负责煎煮药物和管理典籍的工作,根本没什么机会接近那些人
人急欲巴结的贵人们,更别说是这样接近万人之上的帝王了。
只是这时晕眩刚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始紧张,正在酝酿情绪的时候,耳中听到了一阵强自压抑的咳嗽,接着闻到空气
中弥漫开的淡淡血 腥,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我说了我没事。」那个冷冷清清的男子声音,是从床上传过来的。
走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上,卫泠风脚下打滑,好几次都差点跌倒。
「这是怎么回事?」只披着外衣的皇帝显然对等了半天,只等到这么个风烛残年的糟老头很不满意:「刘太医和朱太
医呢?」
「启禀皇上,今夜不是他们两位轮值。」那个把卫泠风带来这里的内侍回话:「奴才已经让人去府上传召两位太医,
他们不刻就能赶到了。」
「算了,你先看一下。」皇帝的声音一顿:「至少让他不要再咳了……」
一阵低声劝慰之后,皇帝从明黄 色的床帐后拉出了一只手臂,放在了卫泠风的面前。
卫泠风也没有心思去想,深更半夜怎么会有个男人躺在皇帝的龙床上,还用那样大逆不道的语调和皇帝说话。他擦了
擦手心的冷汗,食指轻轻按上了有些苍白的手腕。
许久之后,卫泠风慢慢地收回了手。
「如何了?」看他沉吟不语,帐后的那人又在不停咳嗽,皇帝开始恼火。
「病人体质虚弱,如此剧烈咳嗽自然会伤了喉管。」
卫泠风跪在地上,低着头地回话:「皇上不必忧心,只是风寒侵了肺腑,喝些宁神的药物好好休养,不久就能康复了
。」
皇帝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下来,但是那人一阵长长久久的咳嗽,咳得殿内众人又开始提心吊胆。
「太医,你不是在敷衍朕吧!要是不严重,他怎么咳了这么多血出来?」皇帝果然又开始发怒:「若是不能止住他的
咳嗽,朕立刻要了你的脑袋。」
冷汗顺着卫泠风的额头滑落下来,他又不敢举手擦拭。
定了定神,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从里面倒了一粒黑色的药丸出来,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皇帝看了他一眼,就把药丸取过去,和着水端给了帐里的那人。听到皇帝正温言轻语地哄着那人吃药,卫泠风才敢偷
偷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
帐里的那人服下药后咳声慢慢平复,所有人都在心里松了口气。
「你医术如此了得,怎么朕从未见过你呢?」皇帝心情放松了下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卫泠风,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嘉许
。
平时那些太医总是又扎针又灌药的,把人折腾了一阵才能缓和咳嗽,还没有像今日这样轻松平息下来过,没想到这个
不怎么起眼的老太医,居然有这样高明的本事。
想到这里,皇帝又仔细地看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卫泠风,从他灰白的鬓角,整洁却有些老旧的官袍看到一直在发抖的双
手。
「微臣年纪老迈,平日里只是负责管理典籍药物,已经极少为人诊病了。」
卫泠风停了一下,然后补充说:「这药物只能一时平复咳喘,最好还是服上一剂宁神药物,让病人好好睡上一觉。」
「那你快去配药。」听到这里,皇帝也顾不上其它,连忙嘱咐他:「药物不要太苦,他不喜欢苦的东西。」
「慢着。」就在卫泠风抖手抖脚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帐里的人突然出声,用一种疑惑的语气问:「这药是从哪里来
的?」
「这……只是老朽自己配制,用来安神静心的药物。」
「真的吗?」那人声音听上去有些奇怪:「这倒是巧了……」
察觉帐后的人正盯着他,卫泠风心中一阵惶然。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那人接着又问。
「老朽姓卫,乃是漳州人士。」卫泠风自然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回答:「在宫中司职太医,已经有不少年头了。」
「那卫太医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听见那人这么问,连皇帝也奇怪起来,上下再打量了一下卫泠风。他不明白这个畏畏缩缩的老人,怎么会让那个性情
冷淡的人感兴趣到这种程度。
「老朽今年五十整岁。」
皇帝一愣,他之前看这太医年老的样子,觉得少说也有六十多了,却没想到才刚五十岁。
「是吗?」帐里的那人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着皇帝说了一句:「这卫太医的医术高明,以后就让他过来为我诊病
吧!」
皇帝一声令下,卫泠风只能卷起铺盖,搬到离皇帝寝宫畅悠宫很近的一处地方,随时等候着传召。
天气刚刚晴好了两日,初五这天又开始下雨。
卫泠风坐在窗前,从近处看着畅悠宫的金色飞檐。
前些年宫中为了什么事闹得天翻地覆,他多少有所耳闻,不过帝王隐秘并非他兴趣所在,所以也没有刻意留心。
他只希望安安稳稳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盼着过几年能带着积攒下来的俸禄离开总有是非的皇宫,在江南的一处小城
里开一家不大的医馆,终老在那青山绿水之间。
不过这几日以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卫泠风突然觉得这已经笃定的人生,似乎又……开始遥远起来……
「卫太医!」有人在门外喊他:「顾公子觉得身子不适,请您过去看看。」
「就来。」他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药箱,脚步匆匆地跟着来传唤的内侍往畅悠宫中的一处偏殿走去。
卫泠风一进门,就瞧见那人穿了一身洁白如雪的衣服,坐在明黄绸缎的座椅之中,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知道他不喜欢别人跪拜,于是卫泠风作了个揖,喊了一声:「顾公子。」
「不用这么客气,喊我雨澜就可以了。」顾雨澜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我今早起来觉得胸闷,劳烦卫太医帮我看看
。」
「不敢不敢。」卫泠风走到已经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把指尖搭在顾雨澜伸出的手腕上。
「卫太医你这双手,倒是不怎么像年老之人。」顾雨澜的目光落在卫泠风为他诊脉的手上。
卫泠风的手虽然瘦可见骨,但是白皙修长,也不见有什么斑纹褶皱。
「老朽常年摆弄珍贵药材,这手也是沾了光。」卫泠风陪着笑说。
「若是卫太医剃去胡须,把这白发染黑,定然要年轻不少的。」顾雨澜的目光里充满了试探。
「顾公子说笑了,老朽这把年纪了,哪还需要费心装扮自己?」卫泠风站了起来:「照脉象来看,公子只是有些气虚
,喝些补血益气的汤药就会好的。」
「卫太医你上次说自己是漳州人士,不知道家里还有什么亲人没有?」顾雨澜好像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倒是对
给自己看病的卫泠风很感兴趣。
「老朽孑然一身,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亲人。」
「我听说漳州有个叫卫珩的大夫,他的医术非常高明。」顾雨澜又用那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不知道卫太医认不
认识?」
「老朽多年不曾回过家乡,没有听说过这位大夫……」看他不再说话,卫泠风藉机告退:「若是公子没什么事,老朽
这就去为公子配药了。」
「师兄。」在卫泠风就要退出门外时,顾雨澜突然用一种很平常的口气说:「我没想到这些年不见,师兄你变了这么
多,连『孑然一身』这种话也说出来了。」
卫泠风脚下一顿,停在了那里。
「虽然我那时年幼,但和师兄你也不止相处了一朝一夕,就算师兄今天蓄了胡须,染白了头发,一口一个老朽,我也
不会认不出你的。」
顾雨澜坐在那里不动,但是目光也不曾离开那个颓然的背影。
「你不想认我这个师弟,自然有你的原因,我本不该勉强。不过无论怎样,当年若非师兄你舍命相救,我也活不到今
天,要故意装作素不相识,我实在没有办法做到。」
卫泠风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那让帝王也甘愿为之倾国的绝伦美貌,深深地皱了下眉。
「多谢师兄当年的救命之恩。」顾雨澜漆黑如墨的双瞳,眨也不眨地盯着卫泠风表情的变化。
「许久不见了。」终于,卫泠风揉了揉额角,低低地叹了口气:「我也没多大的把握瞒过你,只是想你也不要说穿就
好。」
他也知道自己虽然改变很大,但是遇见相处过的人,就算外表上一下子认不出来,一举一动也还是隐瞒不过的。
「你当年诈死离开不说,现在又不愿和我相认,难道说师兄你直到现在都记恨着师父吗?」顾雨澜皱了下眉:「不是
我说,师兄你当年那么做未免有些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