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就好像得了失心疯的小疯子。
「不能用如花似玉形容男子,那是指漂亮的姑娘家。」如瑄止不住地笑:「阿毛很漂亮,只是还小。她长大以后一定
会如花似玉的,到时候漪明就会喜欢她了。」
「骗人!阿毛好丑,长大了只会变成更丑的丑八怪!」
白漪明不屑地嗤笑着。不过后来想了想,终究忍不住问:「瑄哥哥,是不是越漂亮的姑娘小时候越丑啊?那么城主夫
人小时候是不是丑得不得了呢?」
「什么?」如瑄一怔:「你说……谁?」
「城主夫人啊!」白漪明想了想:「如果阿毛以后长得有她那么漂亮,我就不要喊她丑八怪好了!」
「什么城主夫人?」如瑄的脚步有些迟缓:「是什么时候……」
「就是明天啊!」白漪明扳着手指头:「明天城主就要娶新娘子了,大哥说会有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呢!」
如瑄这时正跨进大厅,一个没注意绊到了高高的门槛,整个人往地上跌了过去。
他慌乱之中正要伸手撑地稳住,没想到怀里的白漪明突然动了起来,他生怕伤到了孩子,连忙一个转身……手里突然
一空,接着有什么东西滑过他的脸颊,后颈随即也被一片温热托住了,
如瑄睁开眼睛,望见了一片深邃的黑色。那黑色就像是一泓深潭,把他缠绕沉溺了下去。
只一眨眼的工夫,如墨的黑色忽然离他而去,出现在如瑄眼前的,是一张俊美到令人晕眩的脸。
漆黑的眉眼,漆黑的长发,五官就像是用最好的玉石精心雕琢而成,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温润动人的光彩,就算是再
挑剔的人,也不能从这个人身上挑出一丝一毫的瑕疵。
「连走路也可能摔成重伤。」厚薄适中的嘴唇轻启,发出的声音像是玉石撞击一样悠长动听:「若说你是我百里寒冰
的弟子,恐怕没人会信。」
如瑄浑身一震,急忙站了起来退开两步,低着头轻声地说:「师父,我回来了。」
「你总算是回来了。」百里寒冰轻叹了口气:「我虽然不赞成骗你回来,不过若是不那么做,你也不会回来吧!」
如瑄没有作声,只是垂手站在那里。
「算了,回来就好。」百里寒冰知他天性内敛,也就不再多说,只是朝他笑了:「还好赶上了明日的喜筵,否则我不
知有多遗憾。」
如瑄好像有些站不稳,身子晃了一晃。
「瑄哥哥!」
白漪明被百里寒冰从如瑄怀里拎开放到地上之后,就亦步亦趋站在如瑄身边。这时他刚要伸手扶人,只觉眼前白影一
闪,回过神时,他的瑄哥哥已经靠在了城主的怀里。
「如瑄,你这是怎么了?」百里寒冰摸了摸如瑄的额头,不禁吓了一跳:「你身上好冰,是病了吗?」
「我没事。」如瑄靠在他身上,气息有些不稳:「只是被暑气一冲,有些胸闷罢了!」
「都怪我!」百里寒冰皱眉自责:「忘了你身子不好,这么热的天还让你急着赶路……」
「师父言重了,这是为人弟子应该做的。」
如瑄缓过神,不着痕迹地退开一步,朝着百里寒冰行礼:「恭喜师父娶得如花美眷,从此以后和夫人共效于飞,白头
……偕老!」
「你啊!」百里寒冰摇着头:「我可不是为了听这几句话才让你回来的,我是希望你……」
「不过师父,为什么你头也不梳?」如瑄抬头看了他一眼,皱了下眉。
大白天的,就这么披散着头发出现在大厅,实在是不太像样。
「你走了以后,就由漪英过来照顾我的起居。」
百里寒冰随手拢了拢长到腰后的头发:「他和那些丫鬟们总是梳不起我这头发,我也只就找根带子随便系着,偏偏又
总是滑开,也只能随它去了。」
「漪英他笨手笨脚的,服侍得不够周到。」白兆辉连忙在旁为儿子请罪:「还请城主千万见谅。」
「我也没奢望像以前过得那么舒适。」百里寒冰半真半假地说:「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像如瑄这么心细如发,体贴入
微的?」
「师父,别取笑我了。」如瑄轻声地说:「我帮你梳头吧!」
精美的象牙梳子,顺着发梢梳下来的时候,好像是要被柔滑如丝的长发吞噬掉一样。
「如瑄,你这几年怎么毫无音讯?」百里寒冰坐在椅子上,淡淡地问:「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吗?」
「我每月写信。」如瑄挽起他颊边滑落的头发,牢牢地握在手心。闻见清雅的香气,他知道屋后的荷花一定开得正盛
。
「你是一次写好了,然后让人每月送来一封吗?」百里寒冰有些不悦:「否则的话,怎会一年到头的家书完全一模一
样?」
「一切顺利,没有什么值得为我忧心的事。」
「我总感觉你我这些年生疏了。」百里寒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总要往外跑?」
「不是师父说,如瑄大了,总是要出去长长见识的吗?」
这话的确是百里寒冰说的,所以他也只能摇头叹气。这一摇头,如瑄抓在手里的发丝又有些散落了下来。
如瑄灵巧的手指缓慢轻柔地动作,一束一束把那些滑溜的头发梳到了一起。
「夫人她……」如瑄像是随口问起:「是哪家的小姐?」
「叫什么夫人,师母啊!」百里寒冰纠正他。
如瑄的手停了片刻,轻轻地回答:「我喊不惯。」
「紫盈,她叫顾紫盈。」
百里寒冰当然不会勉强他,笑着说:「她出身名门望族,但是一夜间家中遭遇变故。我遇到她的时候就和当年遇到你
一样,下着大雪,她衣衫单薄倒在路边。
「第一次救了你,我们成了师徒,第二次救了紫盈,我们成了夫妻。你说这是不是冥冥中注定了某种缘分?」
「就这样?」如瑄皱着眉:「因为什么缘分,你就要娶一个根本就不清楚来历的女人?如果她别有用心……」
「如瑄,我把你带回来的时候,没有想过你是不是来历不明,又或者别有用心。」百里寒冰的声音不大:「明天她就
会是我的妻子,你是我最信任的徒儿,我不希望你们之间会有隔阂。」
如瑄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帮他把头发梳好,用玉制发饰牢牢固定。
「好了。」他把象牙梳子放回桌上,垂手退了两步。
「能有你这样的徒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百里寒冰摸了摸如瑄花费了半个时辰才完全梳好的头发:「这样清
爽多了。」
如瑄笑了笑。
能有你这样的师父,才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句话,如瑄没有说出口。因为他不知道自己遇到这个人,究竟是真的有福气……还是……
「在江南游历,有中意的姑娘家吗?」
如瑄摇头,然后说:「没有。」
「若是看中了那家姑娘,一定要和我说啊!」百里寒冰抚着他的头发:「你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吧!可别学我到了二十
六、七才想要成家,那就有些嫌晚了。」
如瑄看着他,清清浅浅的眼眸里似乎划过了一丝光芒。但他随即垂眸敛去,慢慢地点了点头。
「来!」百里如霜拉起他的手:「去见见紫盈,明天开始,就是一家人了。」
「不行。」如瑄站在原地不动:「成亲之前不能去见新嫁娘,这不吉利。」
「有什么关系?」百里寒冰一用力,如瑄怎么强得过他,让他拖动了几步:「你这孩子就是太拘谨了!和我去见一见
未来的师母,也是一种礼貌啊!」
我不想去!我不想去!我根本就不想去见!
「嗯……」如瑄看向自己被他抓着的手,随意点着头地应了一声。
第三章
顾紫盈是个美人,他行遍大江南北,所见过的女子之中,竟然无一人可以与之相比。
当她和百里寒冰站在一起的时候,当百里寒冰握着她的手,对她露出微笑,对她轻声细语的时候……就像是一幅美丽
的图画。
这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站在百里寒冰的身边,却不被他的光芒掩盖……是不是这才能叫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如瑄想到这个词的时候,胸口突然一闷。
「紫盈,这就是如瑄,我最心爱的徒儿。」百里寒冰关心完未婚妻子的身体情况,把身后的如瑄拉了过来:「我特意
带他过来跟你见见,明日之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顾小姐。」如瑄作了个揖,动作标准得几乎无可挑剔:「如瑄有礼。」
眉清目秀,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眼前的这个孩子……不,不能说是孩子了,虽然眉宇间稚气犹在,但是目光沉稳,
神情庄重,正是一名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
「别这么多礼。」顾紫盈愣了一下,连忙说道:「寒冰总是把你挂在嘴边,今日一见,我才知道他说的半点也不夸张
。」
「谬赞了。」如瑄淡淡颔首,看上去很冷淡:「是师父待如瑄宽厚维护。」
「是吗?」不知道为什么,顾紫盈觉得有些接不过话。
「如瑄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什么都能做到最好,性格却太过谦和了。」
百里寒冰虽然在摇头,但是目光中充满了骄傲:「虽然他体质虚弱,并不适宜习武,但是他医术精湛,如果他不是这
么谦让,这天下第一神医的称号于他简直就是探囊取物。」
「那是真的吗?」顾紫盈的眼睛突然一亮。
百里寒冰一脸笑容地点头。
看见他们两人这样,如瑄皱了下眉,总觉得自己好像被隐瞒了什么。
「那么,不知道如瑄公子是否愿意为我侄儿诊治一下,他这两天又病发了。」顾紫盈满脸忧愁地说:「我正为这事发
愁呢!」
如瑄望了她一眼,又看向百里寒冰。
「如瑄,你能去为雨澜看一看吗?」百里寒冰朝他微笑:「明日就是喜筵,我们希望一家人都能圆满出席。」
他们……意思是不是只有……他和她……一家人……
「既然师父万里迢迢把我找回来,如瑄自当尽力。」如瑄低下了头,嘴角含笑:「不如这就带我去看看得病的小公子
,我也好早些诊治。」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顾紫盈发现这个叫做如瑄的少年目光看向自己的时候,会变得茫然不定,就好像……
百里寒冰也是觉得如瑄这句话好像有些赌气的成分,但是转眼就把这奇怪的念头抛诸脑后。
如瑄的性子他清楚,最是顾全大局、通达明理的如瑄,怎么可能像个孩子一样赌气不满?
如瑄转过了身,清澈的眼睛霎时蒙上了重重的晦暗。
那是个异常安静的孩子,嘴唇微微泛着紫色,皮肤雪白,看上去漂亮得不像话。不过看他才五六岁的模样,却明明痛
极也咬牙一声不吭,就知道这孩子的性格和过于柔美的外表定是背道而驰的。最后还是如瑄先看不过,用针让他昏睡
了过去。
「不只是先天心疾,而且还中了剧毒。」
如瑄看了看从孩子椎骨拔出的银针,轻声地说:「给患有先天心疾的孩子下毒,不让他即刻毒发,毒的分量一定要拿
捏得极到好处,定然是精于此道的好手所为。」
「啊!」顾紫盈听到侄儿中了毒,一下子呆住了:「怎么会是中毒?」
「那要怎么医治?」百里寒冰多少看出了一些,所以也没有太过吃惊。
如瑄想了一会,才缓缓摇头。
顾紫盈面露哀凄,身子就要软倒,百里寒冰见状连忙扶住了她。
「如瑄,真的不能救治吗?」百里寒冰忧心地问。
「这世上本来没有无解的毒药,只是这孩子身体极其孱弱,禁受不了拔毒一关。」
如瑄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银针。
「那个下毒的人也是看准了这一点,在这孩子身上下了毒性不强,却极难拔除的慢性毒药。随着这孩子一天天长大,
这种毒就会慢慢深入五脏六腑,务必要他饱受折磨之后才死去。」
「到底是什么人对一个孩子这么狠毒?」百里寒冰十分生气地说:「若是落在我的手里,我定不饶他!」
他怀里的顾紫盈已经是泣不成声。
「也不用这么伤心,虽然说我无法彻底为他驱除毒性,但是为他延缓毒性,减少痛苦还是可以。」如瑄皱起了眉:「
不过,这毒十分奇特少见,最好要能知道出处,我才好设想办法根治。」
「我嫂子原本是隐姓埋名嫁给了我的兄长,我们一家不知她真正来历,这样倒也相安无事了几年。」
顾紫盈开始讲述原委:「直到不久之前,她那厉害的仇家追查到了她的行踪,因为这个缘故,一夜之间我家中一百多
人尽数被杀。
「混乱之中只有我带着雨澜逃了出来,直到被寒冰救起,才算保住了性命。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我们家人实在是莫名
其妙,全然无辜的。」
顾紫盈三言两语说完,其中曲折一带而过。
如瑄看了她一眼,知道她看似柔弱,性格却是极为坚强。
他一向最是欣赏性格坚强的人,但不知为何,看着顾紫盈,他心中只是越发觉得郁闷……
「如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为孩子扎完针,告别顾紫盈出来,百里寒冰边走边侧头看着他。
「是唐家系魂灯,这种毒是唐家不外传的几种奇毒之一。」
如瑄面无表情地回答:「蜀中唐家和朝廷向来关系密切,更有高手长驻大内,为皇帝办些不太好见光的事情。一夜之
间被灭满门又风声不漏,若是官家所为倒正合情合理。」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百里寒冰丝毫不为所动,反倒笑着问。
「冰霜城树大招风,早就为朝廷所忌,若是为此引起纷争,不是什么好事!」如瑄停了一下,然后说:「师父不该娶
她。」
「这就是你这几年到处游历所学到的?」百里寒冰收起笑脸:「做事变得畏首畏尾,半点男儿气概也没有了吗?」
「冰霜城不该卷入这么麻烦的事情里,师父若是娶了她,就要为她担下血海深仇。师父你武功盖世,冰霜城实力雄厚
不假,可民不与官争,何况对方是当今天子。」
如瑄停下了脚步,清朗眉目之中并无担忧畏缩,只是陈述事实一样地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要是他早已觊觎冰
霜城,这件事就会是一个绝好的借口。」
「傻如瑄,如果说朝廷想要铲除冰霜城,什么借口都不需要。」百里寒冰又笑了:「我知道你是在为我担心,但这是
不必要的!」
「师父,你还是……」不要娶她,可好?
「回去休息吧!」百里寒冰为他拭去了额头的汗水:「早点睡,明日还要参加喜筵呢!」
月过中天,一灯如豆。
如瑄还没有睡,只是倚在桌旁看着灯火发呆。
马不停蹄赶回来,又折腾了一天,他的身体已经疲倦之极,但是偏偏没有办法休息……
明日,百里寒冰就要成亲了……这件事在他脑子里反复搅着,严重得就要混淆了神智。
百里寒冰,百里寒冰!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偷地把师父这个称谓在心里换成了他的名字?
是十二岁?还是十三岁?如瑄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的眼中,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就只有那个叫做百里寒冰的男
子……只有他一个人……
一开始总以为是景仰,是崇拜,但是不知不觉之间,这种憧憬开始在心里沉淀,越积越深,无人诉说,无处宣泄。
爱慕?不,是比爱慕之心更重的东西。希望他眼中只有自己,时时刻刻都在一起,除了自己谁也不要理会……
从发现这一点开始,时间过得缓慢又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