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奇怪倒也不疑有它,便问道:“妹妹如此好意,我想汀爽妹妹也不会不领情啊?”
“你是不知道,自那以后我去瞧了她几次她都闭门不见,怕是和我沤着气,”淇薇望着馨远脸上略带一丝委屈,叹着
气道:“我知道姐姐你是和她一辆车儿来的京城,和她的关系必是好的,这才想到把这事儿托付给你呢。”
“原来如此...”馨远便微笑着答应道:“妹妹你就放心吧,过一会儿我就帮你送去,待她用着有了功效我才却和她说
是你送的,必定要帮你们两个解了这桩小小的误会。”
太原县。
初次相识了这么些个才学胆识俱佳的青年才俊,一番高谈阔论之下,弘啸最终也没能忍住多喝了几杯,不甚酒力的他
已是酩酊大醉,弘远等人见状忙从酒楼告辞了出来。
待众人到回了预先定下的恒隆客栈,弘啸已是连站都站不急,眼看已是快要醉得不醒人事,坦坤等几个侍卫正待来扶
,却被弘远一一推了开去。
弘远一边儿亲自扶着十三,一边儿吩咐道:“你们几个赶紧去备些醒酒的东西,热水毛巾,再泡一杯酽酽的茶送到我
房里头来。”“是。”众侍卫纷纷应着,便各自转身预备去了。
弘远这才将十三打横抱起上了楼,进了房便将他小心翼翼的搁在了床上,瞧着他满脸的酡红,一身的酒气这副从来也
没有过的弱弱的样子,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便在他的脸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一把,柔声道:“笨蛋啊,不会喝酒
还逞什么能!”
迷迷糊糊中的弘啸好似被他捏得醒了一醒,微张着嘴低声唤道:“哥...我头好痛啊...”
“活该!”弘远咬咬牙,一想到刚才在酒席上众人轮番向十三敬酒,先头还帮他挡着,到后头任凭自己怎么拉他,他
都不听劝自个儿喝个没完便气不打一处来。
这时,几个小侍卫已是将热水毛巾,酽茶还有一大堆什么醒酒石、醒酒汤的都一一送了上来,几个人还想留下侍侯,
一瞧弘远横扫过来的眼色,都喏喏的退了出去。
弘远看着这满桌的东西也是一个懵,其实他也从未照顾过人,更别提替人醒酒。现在瞧瞧床上躺着的小十三,心里头
突然也有一丝的紧张不安。
弘远抿了口醒酒汤,却烫口得很,心里头先将那起子不会侍侯的侍卫们骂了个遍,又伸手去试了试热水的温度,倒也
还算适中,便转身先解开了弘啸身上的袍褂,拧了把毛巾帮他擦着身子。
才触着十三的身子十一就被唬了一跳,瞧着他其实酒倒也没喝上几杯,身上竟已是这般火热滚烫的,忙又探了探弘啸
的额头,这才确定他只是醉了而已并没有发烧,这才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拭去了他发际渗出的一层细细的汗,附在十
三耳边低声问道:“十三,我扶你坐起来,乖乖的喝一碗醒酒汤好不?”
“嗯...”弘啸顺从的点点头,便由弘远扶着在床边靠着坐了,弘远还甚是细心的拿过一个用芥麦籽填充的松松厚厚的
织布软枕,搁在十三的身后,让他可以靠着更舒服些,这才端过了那碗醒酒汤。
才喂了两口却不想弘啸却已吐了出来,倒把弘远闹了个手忙脚乱,才收拾了便拉着十三的耳朵低声喝道:“十三,你
干嘛不喝!”
只听十三低低地回道:“呃...很苦...”
“乖啊...”弘远心中一软,便求道:“要喝的啊,不然明儿个一早起来会头痛的很呢。”于是端着汤又喂到弘啸的嘴
角边,不料十三这回却垂着眼,脸微微侧着,说什么也不肯张嘴。
“嗯!”弘远不由得虎了脸,心里头暗骂道:小样儿,喝醉了还这么倔的!这可是你逼得我!便略略高声问道:“你
到底喝不喝?!”
弘啸抱着枕头转过头已是想要睡了下去,呼呼的喷着酒气道:“...难喝的很...才不要...”
还没等他说完弘远已是扳过了他的头,捏着鼻子自个儿先大大的喝了一口醒酒汤再朝着弟弟的口中灌了下去,直逼得
十三全部咽了下去这才松了手,吐着舌头坐在床头直吸气,这药…还真不是一般的苦啊!
再看十三时,他却也好似被呛到了,脸涨得更红,嘟着嘴哼一句:“讨厌!”便拉过软枕盖在了自个儿的脸上。
“呃…不识好歹的家伙!”弘远微一用力便扯掉了弘啸死命盖在脸上的那个抱枕,拍着他的脸道:“十三!别装睡,
我知道你醒着呢,给我起来吃药,那桌上还有一堆儿呢。”
“爱吃谁吃!”弘啸被弘远闹不过,一个翻身将背朝着他,脸深深地埋在枕头里面,嘴里还犹自嘟囔着:“…反正我
就不吃…”
弘远那个气啊,真恨不得手头上有一盆子的凉水可以就这么倒头浇下去,把他给弄醒过来。气呼呼地道:“你个小坏
蛋啊,知道药苦就想骗我一直喂你么,想让我陪着一道儿苦是不?!小爷上当只上一次!”说罢起身将碗儿重重的往
桌上一搁。
听到这话儿,十三便再也忍不住吃吃地一笑,低低地回了他一句:“活该!”声音低得如细蚊一般,且是被枕头压得
闷闷的,但还是被耳朵很灵光且站得很近的弘远给听到了,这下可闹大发了。
“小样儿…你胆敢耍我!”弘远一脚踏上床沿低吼一声,一甩手便把床上的被子、枕头、衣服之类的东西全抛在了地
上,咬着牙道:“这回…我才不管你醉不醉的…总之…死定了你!”
就在这么大的动静之后,十三终于有了一丝反映,缓慢地转过头来,半睁着眼睛望向弘远。
因不甚酒力而迷朦的双眼如同星辰被蒙上了一层薄雾,于半梦半醒之间,却依然散发着那股令弘远无法抗拒的气息。
让被这气息蛊惑的人忍不住想要去靠近他,呵护他,在他身边盘旋着不愿离去。
弘远一时出了神,直到弘啸用极低的声音对着他说:“哥...不用装得那么凶...”这才回过神来。一时却也没听清楚
他在说什么,便躺卧在十三的身边,追问道:“什么什么...说我凶?”
他是靠的那么的近,那强势的眼神逼得弘啸不由得闭拢了双眼,只缓缓地道:“...不是...我知道你很宠我...”
“知道你还净跟我顽皮?!”弘远伸过手臂搂住十三赤裸的背,略带一丝儿的抱怨道:“...都是我惯得你!”
“哥...我其实...很想问你...”弘啸今晚是借着浓浓的酒意来问这个他一直以来都不敢问的问题,因为每次略一提到
这个,弘远便会含混过去或索性板着脸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而不理他。
弘远将他拥得更紧一些,笑眯眯地问道:“想问什么就说嘛,只怕我现在回了你,你明儿个一早也必定记不得了,呵
呵。”
“我想问...”弘啸突然又睁开了双眼,闪过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夺目的光芒,复又恢复了一片朦胧的眼神,轻声问道
:“那晚汤若望...给了你这对银戒后...又和你说了些什么...谈了那么久...”
弘远脸上一下子没了笑容,轻呼了一口气,这才问道:“小傻瓜,干嘛又想到问这个?”
“因为...”弘啸垂着眼低声道:“...自那以后...你便更是疼我...待我...更好...”
“是么......”弘远的思绪仿佛一瞬间被悠然拉远,飞越千山万水,回到那个叫钦天监的神秘的地方。那个脑海中满
是凡人所不能理解的知识和思想,且又无比睿智的番邦老者。
他的一双眼睛比殿内任何一盏长明灯都要明亮,用满是皱纹的手将他那头自然弯曲的银发随意的拨在脑后,执一支只
剩半截的炭笔,将天命之数用奇妙的符号如画轴一一铺开展现在他的面前,史诗般的将匪夷所思的字字句句向着他娓
娓道来。
“天地之气,何一非数。而数之旋转变化,亦何一不出于干支之运用。人只身自一小天地也,天地之大,不违乎数,
而小天地之不能逃乎数,抑可知矣......”那一番话语便如黄钟洪鸣般良久才能在弘远脑海中平息。
“你想知道么...”弘远望着被拥在怀中的十三,突然坏坏一笑,附在他耳朵道:“我偏是不说给你听!”
钟粹宫。
满天的晚霞如同被一支硕大的画笔饱沾了褚红的染料,在天空肆意渲染般铺满了开来,层层叠叠收拢了夕阳最后的那
道光芒。钟粹宫的殿阁飞檐便也笼罩在这片霞霭之中,沉沉暮去。
虽说一早儿便答允了瓜尔佳.淇薇即刻将她那祖传的袪疤圣品复颜膏送却纳兰.汀爽处,但额尔吉.馨远还是磨磨蹭蹭的
直到晚饭后的光景儿这才动了身,连个侍女都没有带,只身叩开了汀爽所居的房门。
听得有敲门,正伺候盆景的侍女小汝便丢下手中的松泥小铲去开门。一瞧是馨远忙蹲了个万福笑盈盈的将她迎了进来
,一边儿说道:“这时分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馨远小主啊,我家小主在内房正闲着,你们先聊,我泡茶去。”
“有劳。”馨远略点一点头,便含着笑进了内房,正瞧时,却见汀爽只穿了件玉色烟罗暗绣着淡紫木槿花的轻纱睡袍
,秀发也未挽起只随意儿的垂在肩上,不禁未佩戴璎珞,连耳坠、戒指、指甲套儿等物身上都一概没有,素着一双手
正捧着一卷诗册躺在一张软榻上看得入神。
馨远渥着帕子掩嘴笑道:“妹妹这么懒待样儿的,才吃了饭也不去园子里逛逛,就这么躺着,也不怕积了食么。”
汀爽这才发觉身边有人,忙招呼着馨远坐了,含着歉意儿道:“姐姐请坐,这些个小丫头们,也不进来通禀一声,甚
是失礼!”
“些许小事何需计较,”罄远缓缓走了近来,细细地打量着汀爽素面朝天的脸上那道淡淡的伤痕,忍不住笑言道:“
几日不见竟成这模样儿的了,妹妹平日里最爱修饰的,怎地突然改了性儿了么?”
“姐姐惯会取笑,”汀爽坐起身来随手将诗册丢了一旁,邀馨远一同坐着,这才幽幽的道:“还不是脸上这伤给害的
,周太医说了,非但脸上不能用任何的脂粉,连带所有首饰都一并不许佩戴呢,早晚也不能出门,说是怕京城的风中
带着小沙粒和尘土,于伤势无益。”
说话间,小汝已是送上了两杯烟霞袅袅的香茗,陶白天青瓷的窄口茶盅里,香气袭人的铁观音的碧色如盈。
汀爽便接了一杯递了给馨远,笑谓道:“即是不能出门,便只能拉着姐姐陪我品茶,谈诗论文了。”
馨远接过茶只轻抿了一口便搁下了,脸上神秘的一笑,从身后取出一个镶金花钿小箱,这才道:“今日我可不是来与
你论文的,你且看看这个,猜是什么?”
汀爽有些不明所以的接过镶金小箱,打开一看却是一大块色呈粉红,散发着阵阵异香的膏状物,用手指轻触时却很是
沁凉入肤,汀爽寻思了片刻却也还是说不上来,只得笑着问道:“妹妹愚钝,实不知此为何物?还盼姐姐赐教。”
馨远便将淇薇对她说过的那番话儿一字不差的转述了一遍,又笑吟吟地道:“妹妹前日里才受了伤,可可儿的我家里
有人昨儿个进宫时便带了来,这不就是妹妹的福气到了么。”
汀爽忙推却道:“姐姐实在是太客气了,如此名贵之物,妹妹怎敢收呢,断然使不得的。”
馨远料定她必是要推辞一番的,当下只从容的品着茶,片刻才道:“我自是知道皇家太医院也定然为妹妹拟了方子,
用着上等的平复疤痕的药品,想来妹妹定是瞧不上我这江湖偏方了。”
汀爽略一思索便笑道:“既是姐姐都这么说了,我也再不好意思不收的。”说罢插烛般盈盈拜了下去,又道:“姐姐
厚意,妹妹自不敢忘。”
“这并不值得什么,”馨远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又道:“若是妹妹用得见了功效,再来谢我也不迟啊。”
两人这便又亲亲密密地说了好一会子话,馨远这才告辞了,汀爽又亲自送到了门口这才回了屋。
贴身侍女早在一旁听得真,脸上乐得笑开了花,捧着那镶金钿花的小箱扶着汀爽回内室,一边儿道:“这可真是小主
的人缘太好了,平白的还有人送了这复颜膏来,看来小主的伤势是有希望了!”
“连你也是这么想的么?”汀爽冷冷的瞟了小汝一眼,淡淡地道:“昨儿个一晚上我都在探棋姑姑房里描绣花样子,
怎么就没听她说有亲属探宫呢?”
“呃...”小汝听的怔怔地,“小主的意思是...”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凡事都得多长几个心眼才行!”汀爽咬着唇,想了又想,这才吩咐道:“过会子你先这么
着......然后......”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和着窗外突然刮过的一阵呜咽的风声低低地沉吟着,尔后,一切又悄然寂
静了起来。
入夜。
宫中最喜种植玉兰,钟粹宫的庭院里头也种着几株紫霞玉兰,都长得高大茂密,宽阔厚大色泽深绿的叶子和一朵朵椭
圆桃红的花苞儿在澹澹的月光下如镀上了一道浅浅的银霜,虽还未到玉兰花儿盛开的时节,却也有一丝淡然清香馥郁
游离。
乌灵阿.琉珈无心赏花,遥望着夜幕之下重叠如山峦的殿宇飞檐,心事重重的在园子里踱着步儿。
进宫的三十六位秀女中,她恐怕是最不奢求荣华富贵的一位了。生性淡泊的她此生最渴求的是至上的爱情,但偏偏这
却是宫里头唯一没有的东西。
一直以来,低调行事的琉珈都是钟粹宫最不引人注意的一位小主。然而命数弄人,她却天缘际会般于昨日遇上了皇上
,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皇上比传说中的还要高大俊朗、温文儒雅,简直就是智通四海,气盖八方。琉珈心里头明白,或许此生她都不会再遇
上比皇上更出色的男人了,她的心开始有些乱了,就如同被吹出涟漪的湖水再也不能回到最初的平静。
眼光余波中琉珈瞄见跟在身旁的侍女灵儿也是一脸的郁郁,便忍不住问道:“傻灵儿,你干嘛老是嘟着个嘴,今儿都
看你翘了一天啦。”
灵儿见问满是委屈的道:“虽说主子得了皇上宠幸,奴婢应该高兴才是,可是…其他那些个小主也说得太是难听,真
是让人气不过!”
“哦…是么…”琉珈悠然望着遥远的天穹,星际如梭亘古不变,然而她的世界却恐怕再也回不到她最初想要的那个样
子。
灵儿瞧琉珈痴痴的望着天直出神,不由得问道:“小姐,你可怎么一点儿都不生气呢,还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我在想慧妃……”琉珈丝毫不理会灵儿因不知慧妃是谁而倍感疑惑的目光,心里头暗想:数年之后,皇宫之中,我
也还能如她一般淡定从容么……
微风轻拂,将她的素雅天青的裙裾吹得飘扬翩起,头上佩的那支皇上亲赐的珊瑚如月簪丝丝垂下的珍珠流苏微微乱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