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文武全才,能不能过去帮把手?”
夏廷见十四叔如此看重自己,心下甚喜,难得这次能帮上他的忙,当即欣然应允。陈湘道:“你再休养几天,行动方
便了我带你去义学熟悉下情况。”
夏廷点了点头,想想以后要为人师表,忽然摸着自己脸道:“可是,我这额头上带着刺青,一看就是坐过牢的人。”
陈湘道:“这你不用担心——你颧骨上的刺青被火梁灼伤了大半,剩下的我给你磨掉了——等包头的膏药拆掉你就知
道,刺青都看不见了——耳朵那儿等头发长长了梳下来遮住也看不出来。”那火梁从背后砸下来,所以夏廷从后背到
右耳连同右边颧骨都被扫上——外伤最重的是后背,其次右耳廓残缺了一块,颧骨上其实灼伤最浅,有玉肌凝雪膏肯
定会不留痕迹。
夏廷这才放心。陈湘把“三字经”等开蒙读物拿了一套给他,让他把经书抄写完一遍就不用抄第二遍了,剩下几天把
这些书理一理。因他头发烧得七零八落治伤时都剃光了,陈湘早准备了帽子给他出门时戴——几天后他左臂消肿去青
、行动无碍了,便带他去了一趟义学——反正背上夹板、脑后膏药一时半回也不能除下,都吩咐范臻给他定期换药直
到痊愈。
梁成学和孟小山等人知道他是火灾中救陈湘受得伤,对他甚是亲近恭敬;阿衡知他是陈湘亲侄儿,自然也着实结纳—
—陈湘来之前就告诉他皇甫峻原是朝廷宗室,身份尊贵;而阿衡是前朝进士,两人也是恋人,所以隐姓埋名避居此地
。
夏廷跟着听了一回阿衡讲课——他自幼在陈氏家塾受教,就算是入门功课,饱学大儒和寻常酸丁讲起来也是天壤之别
,一听便知这漂亮少年果真一肚子学问,才不疑心他这“前朝进士”的真实性——人家和自己同岁,却比自己不知道
高明了多少,让人不能不佩服!加上皇甫峻又没什么架子——也就很快跟大家都混熟了。
开船头一天顾峋风赶回来,两边都已经安排好,简单收拾了些贴身衣物便可出发——船上周若谷也都准备齐全,他们
这艘船装备精良,派的也是经验丰富的船老大,跟着下南洋做生意的船队走,一路也无惊无险。
皇甫骏和阿衡只带了程官儿随身伺候,深海巨洋别有一番浩瀚无涯的气势,让头一次出海这么远的两人大开眼界。阿
衡和陈湘好静,船上长日无事,正好一起读书论道,品茶赋诗;皇甫骏却好奇爱动,看着船上“佛朗机”炮和几种西
洋火器,跟顾峋风一块拆卸射击,玩得兴高采烈。
两人上船后便知到南洋是为了去大智岛看望出家的璐王爷——朝廷宗室一般成年之后都要“就藩”,就是到自己的封
地去做一方王侯,皇甫峻懂事时璐王早已离开京城征战边关,直到他十几岁时微服出游,在长春楼才见过这位叔王一
面——虽是嫡亲叔侄,其实并无亲情可言,不过是出海游玩顺路拜望一下这位传奇的王叔罢了。
半个月之后船到南洋,他们这艘船便和船队分开,单独驶往大智岛——三天之后小岛在望,却听皇甫峻叫道:“是这
个岛吗?怎么那边有两艘海船?”
顾峋风闻言细看,果然见两艘船停在小岛另一侧背风处——取过千里镜细看,两艘都是底尖面阔的蜈蚣船——他曾在
海上掌过船,知道这种船因船舱两傍数十长楫,形如蜈蚣而得名,进退转弯划行如飞。船上面还有炮台,舱壁上有开
口,显然也是能架火铳的战船——这种法子还是自己设计的,船行海上,遇上风浪和海盗都不怕。
可是大智岛所在偏僻,离主要航线都很远,若非专门来此,很少有船只到来——其时海禁严厉,朝廷为防止盗寇入侵
,严禁民间私相贸易往来——周家以南武林盟主的地位,当年全国暴乱中顾峋风劝服周若虚不与朝廷为敌,维持江南
数省的平定,是江南唯一获准南洋贸易的船队——如海沙帮等一些小帮派经行海上也都挂上周家的旗号获得庇护,获
利与周家三七分帐!
这两艘船装备精良,也是中土式样,却并未挂着周家船队的旗号——这样规模的海船寻常小帮小派根本造不出来,却
不知是什么来头?到大智岛来干什么?
陈湘见顾峋风眉头微皱,问道:“怎么了,那两艘船不对?”这时候船老大也看出不对,过来请示——皇甫峻拿着千
里镜看了一会儿,道:“这两艘船是官船,那炮台比咱们这个还大,还是照你当初建议的远洋海沧船配备的”——他
不好理朝政却好武,这朝廷战船的图样是他亲自批复的,记得清楚无比,指着船头道:“你看那船头,只有官船才能
用这个纹样。”
(十)
阿衡做过山东巡按,巡视过沿海港口,奇道:“远洋战船非战事不可轻动,开到这里来干什么?”陈湘本来就担心璐
王,急道:“那咱们赶紧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顾峋风想起陈湘的噩梦,忙道:“慢着——对方两艘船,配备跟咱们不相上下,人家还占着地利之便,敌对起来咱们
太吃亏。”当即吩咐船老大:“咱们挂着周家商船的旗号,慢慢开过去,火铳队暗中戒备,别亮出来——对方问起就
说是来岛上补充食水的。”
船老大依言安排下去,果然船接近岛上时对方一艘船出来拦截,说官府在此公干,所有船只一律不准靠近。任船老大
磨破嘴皮,说只派一两个人下去采买点食水都不准——皇甫峻哪吃过这个,冲到船头道:“岂有此理——你们是福州
卫还是广州卫的?”
顾峋风忙拉住他,才劝了两句,就听船老大道:“不好,他们要发炮!”说话间就听“嘭”的一声大响,一颗石炮落
在船前数丈处,激起大片水花。对船骂道:“快他妈滚开——再啰嗦这炮可就直接打到船上去了!”
皇甫骏大怒,道:“你们有炮,我们难道没炮?”陈湘心急如焚,劝道:“他们守在这里,一定另有人上岛了,别跟
他们纠缠了,赶紧想个法子到岛上看看王爷怎么样了!”
顾峋风也知隔得这么远一船对两船毫无胜算,加上那船老大也不愿开战,劝道:“看这说话办事的架势真的是官府派
来的,民不与官斗——顾大侠,要不咱们先避避风头?”
顾峋风将腰带一紧道:“我泅水过去到岛上看看。”吩咐船老大道:“船掉头回去,绕个大圈子,半个时辰以后再从
那边悄悄兜过来。”又向皇甫骏道:“你跟他们对骂几句,引开他们注意,我从那边悄悄下水。”
陈湘虽知道他的本事,还是禁不住担心,道:“这里离岛百余丈远——要不咱们兜个圈子绕到对面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再上岛?”顾峋风心说你们几个又不会武功,上了岛那不是羊入虎口么,还是在船上有几十个水手保护着安全些,握
了握他手道:“没关系——不知道他们上岛多久了,咱们耽搁不起——我凭着气在水下能呆一炷香呢,从水下面神不
知鬼不觉就过去了。”
看皇甫骏要开口,忙拍拍他肩膀道:“我这一去,陈湘和阿衡都不会武功,你可护着他们俩些——咱们一艘船对人家
两艘船,能不开战尽量不开战。”皇甫骏想到自己责任重大,连忙点头,道:“我省得。”阿衡扶住陈湘,道:“师
叔您放心,我们兜一个大圈子再回来接您。”
顾峋风点了点头,趁着船掉头转弯之际从另一侧潜入海水——他自幼在海边长大,水性甚好,加之内功深厚,屏住气
息直潜向大智岛,中途换了两次气也是趁着浪涌略一露头——他下水前便选好了树木茂密不易发觉的地方上岸,为此
特意在海底绕了小半圈才游到岛边,神不知鬼不觉便潜入岛上。
大智岛广不过数亩,以密林为主,只住着不多的十几户南夷渔家,顾峋风熟门熟路,寻到圆兴上人的精舍,只看到两
名官军聊天,听来是上人和几名弟子都不在这里,留他二人看着,其他官兵追到后山去了——而这两名官兵言语间也
很纳闷,不知道自家上司参将为什么要跨海翻山地来捉一个和尚。
顾峋风忙奔到后山,远远就见浓烟滚滚,只见二十几名官兵围住一个洞口,点燃了树木柴草往洞中投掷,一边喝骂叫
洞中人出来。顾峋风心头恼怒,不管洞中是否是圆兴上人,居然有人在大智岛如此撒野,自己决不能袖手不管——看
看官兵的首领身着参将服色,擒贼勤王,纵身出去将他擒住!他身畔官兵挥刀砍来,正好被顾峋风夺过来架在那参将
颈中。
那参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落于人手,骂道:“什么人敢和官兵作对?你是想造反么?”顾峋风一声冷笑,道:“大
智岛是佛门圣地,无论是谁也不得在这里无礼——圆兴上人呢?”
那参将见他虽一身湿嗒嗒,却是气宇轩昂,而且武功高深莫测,自己身畔几名官军刀剑齐施也没奈何人家一丝半点,
反而都变成了滚地葫芦爬不起来,说出话来也不像一般人,遂道:“谁想对他无礼了——咱们好言好语地请他回中土
,是他自己非躲在里头不肯出来。”
顾峋风听说圆兴上人就在洞中,倒放了心,道:“上人在此清修,不履红尘已久,你们是福州卫还是广州卫?谁派你
们来的?”
那参将道:“这位大侠高姓大名?咱们是广州靖海卫的,是奉了朝廷密旨,恭请圆兴上人赴京。”顾峋风道:“你带
了一帮人烟熏火烤,这算哪门子恭请?”说完振声道:“晚辈顾峋风护驾来迟,让上人受惊了。”
顾峋风天下名侠,是南武林盟主周若虚的师叔,几番暴乱赈灾中又累次受朝廷褒奖,黑白两道无人不知,众官兵大半
听过他的名头,败在他手下不足为耻——而他在圆兴上人面前自称晚辈,言语谦恭,众官兵受命而来,更加不知这和
尚什么来头,难道是莆田南少林的高僧?——猜测间却听洞中有人道:“上人心意已决,决计不回中土,顾大侠还是
请回吧!”
(十一)
顾峋风听说话的并非圆兴上人,说话间似乎也当他是官兵一伙,忙道:“上人,峋风是特地从江南来看望您的,并无
他意——陈湘也来了,上人可否赐见一面?”
洞中沉默半晌,方才说话那人道:“上人请陈居士进来一叙。”顾峋风一直没听见圆兴上人的声音,不免疑心,回身
问那参将道:“你们把上人追逼到这山洞里,是不是伤了他老人家?”
那参将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朝廷要的人我们哪里敢伤害?这不昨晚到了精舍都没敢进去,一直在外边求见苦
等——今天上午才发现精舍是空的,根本没人,这才寻到这里——洞里边黑漆漆的,一开始还装没有人,我们拿烟熏
得他们咳嗽出声才不能不认账,这不顾大侠您就来了——还没朝过相,怎么会伤了他们呢?”
顾峋风道:“你们还没和上人朝过相,又怎知他老人家就在这里?”那参将道:“方才熏得里面不停咳嗽,看到有个
小沙弥,还有人连声叫师父——这岛上除了圆兴上人师徒,还能是谁?”
顾峋风想想也是,但圆兴上人应该能听出自己的声音,为何始终不发一言?而陈湘的噩梦也让人不能不生疑——莫不
是有人知道上人是朝廷重要人物,将他劫为人质?所以才不让他说话,想到这里,禁不住试探道:“上人莫非受了伤
?让峋风进去替您疗伤好不好?”
他一边说话一边拉着那参将便向洞口走去——毕竟还有官兵手中拿着西洋火器,不能不拎着他以作防备。
洞中昏暗,小心翼翼迈进去没两步,就听里面叫道:“峋风”——口音正是圆兴上人,可声音却虚弱无比。顾峋风惊
道:“上人!”外面亮洞中黑,半晌他才看清楚——那山洞入口两丈虽窄,里面却有数丈方圆,圆兴上人倚坐在一块
大石上,旁边跪坐着他四个弟子。
顾峋风连忙拜倒,圆兴上人点了点头,问道:“湘儿呢?”顾峋风道:“陈湘他们还在船上——官兵在外面拦着,我
先过来探探情况。”听他说话有气无力,道:“上人,您老人家受了伤?让我探探脉吧?”
将那参将点了穴道扔在一边,顾峋风膝行两步到了圆兴上人身前,手指便搭向他腕脉上——这一探非同小可,惊道:
“上人,您怎么了?这,这是毒火攻心之象啊——您等等,我马上去接陈湘过来。”
顾峋风也顾不得别的,伸手拎起那参将便冲出山洞,喝道:“你跟他们说一声,不许进洞惊扰上人——你跟我去岸边
。”那参将虽不知圆兴上人真实身份,却也知他是极重要的人物,此刻亲眼见到他虚弱之极的模样,把个神威凛凛的
顾大侠急成这样,哪里还敢违逆?一迭声吩咐众官兵守在外头不许进洞。
顾峋风拉着他直冲向岸边,看看自己的船还没过来,只能先到那两艘官兵的海沧船上,吩咐他们对自己的船再不可阻
拦——可是自己本来让陈湘他们兜个大圈子大半个时辰后再过来,那时候哪想到圆兴上人身体会坏成这样急等陈湘救
命呢?如今再急也无法通知他们提前赶回!
想起圆兴上人若有若无的心脉,看来真应了陈湘的噩梦——顾峋风心急似火,看海沧船上一名水手拎着西洋火器正在
巡逻,纵身跃到船上,夹手将那水手腰间的火铳夺过来,闪身又跃回那参将身边,“砰”得朝天放了一铳。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吓得两船官兵尽皆伏倒躲避,那参将见他上船夺铳如入无人之境,只道他急怒间要杀人泄愤,缩在
地下连声道:“顾大侠,顾大侠您别急,要不我派船去寻你的同伴,请他们快点过来。”
顾峋风是急中生智,利用爆炸声传出数里,料来陈湘和皇甫骏关心自己,定会速速过来增援。听那参将这么说倒也不
错,当即拎着他蹿上一艘船,掉头去迎陈湘那艘船。
海沧船乘风破浪,不一刻便看到自己的船——顾峋风站在船头,以“狮子吼”内功叫道:“陈湘,是我!”
皇甫骏他们看到官兵的海沧船过来正在担心,听见顾峋风的叫声,远远看见是他,立刻驶了过来——两船并行驶向大
智岛,顾峋风不待船停,便纵身到了自己船上,向陈湘道:“上人病得厉害,我来接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