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龙’是看见我这腾龙后就缴械投降的龙,我这‘腾龙’才是克你的。”
“没有谁克谁,一切皆相生相克。”
“而且相辅相成。”张子凯望着我微笑着说。
我忽地感觉一股热流从后背涌上脑门,像苏醒的撒旦在我的身体里打了个哈欠,预告我这将是一个苦难的开始么?张
子凯那慑人魂魄的眼神可以轻而易举击溃我的任何防洪堤,足以召集所有恶魔,大举进攻我心底顽石堆砌的最后的城
堡。上帝啊,我是不是又一次要把自己推向罪恶的深渊?我是男孩子,我不能对他有好感,更不能对他有非分之想,
那会让我死无葬身之地。谢坤的事才刚刚过去两个多月,我怎么还不知悔改,弃过图新?周蕙芳的一颦一笑开始浮现
在眼前,那是一个雪白天使,对,我喜爱的是白色,而不是黑暗。我再也不能闹事最后被逼得转学了,父亲会要了我
的小命,母亲又会多么揪心。在这十三中,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完成爷爷的遗愿,为刘氏家族争光。
我和张子凯天南海北地胡言乱语着,从台湾到日本,从香港到美国驴象两党,从古典音乐到卡朋特,从褒姒一笑烽火
戏诸侯到虞姬舞剑绝姿释沛公,从王语嫣应该是多少岁到李敖的八卦新闻,子凯无一不通,唯独我们谈到韩信分油的
时候,他立马打住,嬉笑着说:“你看都三点多了,睡觉啦。”
“不行,你得分出来。”
“哎呀,谁都知道怎么分,老古董的问题了。”
“那你分啊。”
“我要是分出来了怎么办?”
“我就叫你哥,那要是分不出来呢?”
“分不出来的话——我就叫你弟弟。”他耍赖道。
“不行,分不出来的话,你就得叫我一声官人。”我比他更恶毒地说,“限一分钟内,超过一分钟说明你的智商就有
问题。”
“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你对着时间。”他抠下左腕上的手表,交给我。一看他那样子,我便知道他这种脑袋瓜是做不出这高智商的代数题
的。时间在一秒一秒的流逝,他拿着钢笔在纸上画满了大罐小罐,居然还在形象地画着罐子倒油时的状态。“唉,跟
个大猩猩似的,脑袋瓜转不过弯来。”
我开始变得兴奋,幸灾乐祸地望着纸上他画的那些瓢瓢罐罐,假如一分钟内他不能想出答案,那他就得叫我一声“官
人”,我是不能单方毁约的,这会陷他于失信小人之列。
“十、九、八……三、二、一,时间到!你输了。”我高兴地大叫着。
“等等!我知道了。”他急忙站起来。
“不好意思,已经超时了,张子凯同志。”我用食指点点他的手表说。
“叫就叫嘛,Who怕Who啊!”说着他一闭眼睛,一偏头,若无其事又似意味深长地叫了声:“官人……”
一阵电流从中耳道刺向大脑,我全身的骨架忽然间都瘫软了,而每个细胞却都禁不住兴奋地颤抖起来,心脏在一瞬间
从每分钟六十下跃到了两百以上,因这强劲的动力,血液开始在血管里咆哮,似失控的洪水,要冲出我的每一个毛孔
。我感觉全身在进行着剧烈的化学反应,而他的一声“官人”两字便是催化酶,可以将化学反应速度成千倍地提高。
我的喉咙在这时居然失控了,情不自禁地答应了一声:
“哎……哎……”
张子凯惊慌失措地拿起笔在纸上的划着斜杠,我捏响十个手指,努力保持着镇静,受父亲的教导,我做事一贯风云不
惊,偏偏在张子凯的这一声“官人”后,所有心理防线瞬间轰然崩塌,溃不成军。
我们谁都无语。
子凯打开CD机,接上小音箱,那熟悉的《千年的新娘》开始在屋里回荡,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中选了这首歌:
“你象梦中穿梭的狂风,我的心却为你意乱而情迷,期待一份神话般的爱在心底,我如追逐狂风的云彩,任你来去无
踪慌乱而迷惑,等待是种无尽的寂寞,而我却宁愿……”
“我以后叫你哥吧,比较顺口。”我打破这不尴不尬的时刻。
“嘿嘿,”他抬起头来冲我笑着说,“那大哥我就不推托了,只是我还有一个亲弟弟,怕就怕你们俩今后争风吃醋。
”
“你还有弟弟啊?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吃什么醋,以后见着了,我让着他就是了。”
“快十五了,叫子旋,念初三呢,和你一样聪明,就是贪玩。”
“有你帅不?”我笑问道。
“我哪能和他比呢,他都妻妾成群了,天天向我诉苦被女生骚扰。”
我们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现在时刻,凌晨四点整。”子凯的闹钟似乎在提醒我们应该休息了。
那一夜的凌晨,子凯和我握手并肩而眠,窗外的虫子,不知是蛐蛐还是蝈蝈,一直放肆地叫着,吵得我们谁也没有睡
着。子凯不知疲倦地给我讲着霸王别姬和白蛇传,而我,在听过几百遍的这千古传奇后,本以为麻木了,但在子凯的
口中说出时,我却不知道为什么被感动得落泪了……
第二天早上,理所当然,我们睡过了头。不知几时,张子凯的房门被“啪啪啦”地拍响,我听见李飞在房门外大叫着
:“张子凯!开门!”
“糟了糟了。”子凯倏地从床上弹起来,赤脚奔到门边开锁。
“子凯,你怎么了?”李飞像是受到了惊吓,“你怎么满脸是血壳子!”
“啊?”张子凯也惊叫。
我像被人抽了一鞭,猛地惊醒过来,赶忙坐起看看他的枕头,果然全是血痂。
“流鼻血了,没事。”
“睡到现在才起来,你真厉害——刘斌不见了!昨天晚上也没回宿舍,全班同学都在找他,你看见他了没?”李飞着
急地问。
“嘿嘿,在我这儿呢。”
闻言李飞冲了进来,见我坐在床上,黑着脸说:“原来你俩躲在这里行周公大礼,还搞得满枕头是血,难怪早上都不
去上课。”
“去去去,瞎扯个屁啊!”张子凯正往脸盆里倒水,赶紧替我打圆场说。
“张子凯同学,等着李钟馗收拾你吧,无故旷课。”
“没事。”他无所谓的回答,可我却分明看见他倒水的手顿了一下。
“我跟班主任请假吧,就说我昨天晚上肚子疼,张子凯送我去医院,今天早上才刚刚回来。”我提议说。
“兄弟杀身成仁,子凯永世不忘”张子凯拱手作揖打趣道。
“呵呵,子凯要是去请假,李钟馗不剥了他的皮才怪。你们昨天晚上到底干啥去了?”李飞问。
“我们……”
我抢过张子凯的话,向李飞解释道:“我昨天晚上一直在跟他讲,顺便给他补补英语,结果搞得很晚,我就睡这了,
今天早上闹钟也不知道是没叫还是咋地。”
“子凯你也真是睡糊涂了,鼻子流了这么多血,居然不知道,啧啧,你看看,你看看。”李飞盯着张子凯洗脸后的盆
里一块一块血疙瘩心疼地说。
“子凯,做梦不要挖鼻孔。”我取笑他。
“叫哥哥,昨天说的就忘记了。”子凯沉着脸道。
“那你还得叫我‘官人’呢。”
“噢!两个变态,一会儿哥哥一会儿官人的,搞同性恋啊?”李飞故作惊诧状。
“你管得着嘛!”我狡黠地笑道,“同性恋又怎么着?”
子凯听罢急忙端起脸盆,上了楼梯倒水去了。
我们仨一起回校时候已是十点过五分,第三节课的铃声刚刚响起。我随李飞、张子凯一起一路飞奔,赶在英语老师之
前从后门钻进教室,全班同学唏嘘起来。
“可把你回来了!急死人了。”周蕙芳站起来给我让座小声说。
“昨天晚上肚子疼,消化不良,去挂盐水了,张子凯陪我,所以两个人都旷课了,麻烦你向班主任说明一下。”我一
脸堆笑道。
“行,肚子好了吗?下次一定得提前说一声,不然我们还以为你被劫持了呢。”
“上课!”英语老师脚还没跨进教室就大喊了一声。
“起立!”周蕙芳习惯性地喊着。
我扭头望着左边的这个女孩,心中升起一股甘甜甘甜的味道,这和对子凯的感觉似乎相差无几,却又似乎大相径庭,
无论周蕙芳如何贤慧,如何美丽,和我脑中勾勒的完美妻子形象如何相似,我感觉和她之间都像有一重隔阂,无法逾
越。我的心里从未因她的种种而情不自禁地性幻想过,只有一种爱怜,或许这是人们常说的相敬如宾?我不清楚,我
甚至知道,即使她赤身立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对她动任何邪念,莫非我有“段誉”一般的定力,天将降大任于我?那
为何子凯的一个笑容都会让我心潮澎湃,整天都难以平静呢?甚至看见他腿上的黑毛时都会异常兴奋,浮想联翩,这
就是同性恋么?无边的恐惧向我袭来,我真的很怕自己陷入这可怕的同性恋而不可自拔,这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要
是让大家都知道的话,我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上帝啊,告诉我该怎么做吧,告诉我如何才能摆脱这扭曲的心理吧
,我不想自己变得这么龌龊、卑劣、下流。同性恋,居然会喜欢男人!全校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是这样?全市是不是
也不过只有几个人?为什么我这么倒霉,妈妈,要是你知道我是同性恋还会不认我这儿子?
星期六下午上完一节大课(一个半小时),我们便放学了,星期天早上九点才上课,在这十几个小时里,近路的同学
可以回家休息,但男同学基本都未回去,因为下午四点半,我们班和二班约好踢一场足球,他们要做拉拉队助威。远
路的女生也未回去,她们都留在教室看书做题。
张子凯从宿舍边提来两大桶自来水,这是给大伙儿解渴的,见状我迎过去帮他提了一桶。
“你上场吗?”我问。
“我不会踢。”
“真是资源浪费。”
“滚你的,小子去,让周蕙芳把女生都叫出来,你看二班的女生都来了。”
我掉头跑进教室,十几个女生全部在看书!我走近周蕙芳,低声说道:“我们班和二班踢球呢,把女生都喊出去助威
嘛。”
“都在看书呢,不好叫得。”周蕙芳面露难色。
我抬头看看她们,清清嗓子,用煽情的语调开始鼓动:
“告诉大家一个令人气愤的消息,二班今天公然向我们班挑衅,说我们班什么都不如他们,女生成绩比不过他们,男
生足球踢不过他们,我们班男生血气方刚,哪受得了这种鄙视和侮辱,于是揭竿而起,向二班下了挑战书,地点就在
前方操场!活在家里叫狗熊,死在战场上的叫英雄,即使踢不过他们,也要输个痛快!二班的人团结有友爱,人多势
众,全班人已经聚集在操场上,可怜我们班男生,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在气焰上已经输给二班。为什么?因为我们
班女生没有责任心,同胞有难,却坐在教室里袖手旁观。七班兴亡,匹夫有责。我们班女生绝不能做个不仁不义的人
,坐在教室里长二班威风,灭自己人志气,我们一定要团结起来,众志成城,用我们的呐喊给二班迎头痛击,让他们
明白,我们七班不是好惹的!Let’sgo!”
“IgoIgo”潘婷激动得像丽春院里的姑娘三个月来第一次见着公子哥儿一般。
“今天一定要给二班一个下马威!咱们七班的女生不是好惹的,平时抢我们自来水,打饭插我们的队,姐妹们,今天
就是我们崛起的日子!”周蕙芳推波助澜道。
“蕙芳天天躲着不见客,一见刘斌就话多,你们真是夫唱妇随,天作之合呀。”周蕙芳上铺的女生苏佳佳调侃我们说
。
“佳佳你真讨厌……”周蕙芳转过背去,不敢看我,全班女生都笑了起来。
“走啦走啦,怎么苏佳佳说话像个烟花女子,口无遮拦呢。”我替周慧芳打圆场,反咬一口苏佳佳说。
“呵!这话不假,知道吗?我们就称西苑是烟花巷呢,蕙芳是我们的周嬷嬷,不信你问蕙芳自己去。”苏佳佳来劲了
,泼辣地坐上自己的课桌道。
女生们见我愣住了,又是一阵哄笑,周蕙芳朝苏佳佳瞪大了眼睛:“胡说,是你乱取的,你还说自己是苏三,不过也
好,有你这头牌,姐妹们就不愁吃穿了,你那王公子是等不到了。”
“王公子?好哇苏佳佳,你怎么给刘尚文戴绿子了。”我接着周蕙芳的话讥笑道。
“他是谁啊,名不正,言不顺的,谁给他戴绿帽子了?”苏佳佳毫无羞涩之状。
这个女的要不成,刘尚文要是喜欢她,不是自己往火炕里跳么,我想。
“苏佳佳是媒婆,不是妓女。”潘婷插了一句嘴,全班女生都捧腹大笑。
“一把扇子一嘴油,男婚女嫁把她求,哄的狐狸团团转,哄的孔雀配斑鸠”周蕙芳娇嗔道。
“废话!媒婆都没有人要。我可有人要呀!”苏佳佳双手叉腰说。
“我们都知道你有人要。”周蕙芳笑着回敬。
“你有几个西崽啊?”我问道。
这时李飞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开始了,刘斌,怎么还在这!大家都一起去啊。”
一直没有动静的代芸望了一眼李飞,开始催着周蕙芳:“快走吧。”
路上,我听见潘婷问周蕙芳“西崽”是什么,周蕙芳让她去翻翻鲁迅先生的《阿金》,看来我和周蕙芳还真是可以引
为知音的。
远远地,我们就听见二班的女生拉拉队已经在开始鼓舞士气,振臂高呼着“高三二,加油!高三二,加油!”了。见
我们班女生到来,她们的气焰更加嚣张,叫声愈发大了起来。
“来,大家跟我唱,向前向前向前!”我转向同学们,指挥大家唱起《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来。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震耳发溃的歌声终
于压下了二班的气焰。
二班毕竟在十三中是最优秀的班级,他们是不甘就此落后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二班唱起张明敏《龙的传人》,我
则带领大家唱声调稍高的《中国人》,又把他们班的声音压了下去。
场上赛球,场下斗歌。
最后爱国歌曲和革命歌曲都唱完了,二班人居然唱起了《纤夫的爱》,男女对唱,我们个个对着他们捧腹大笑,他们
越发底气不足,声音愈唱愈小,最后消失了,尴尬地又喊起“高三二,加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