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家里的杂事也都是自己做的。」
向着惊讶的纯也,宇都宫教授以不加虚饰的表情痛快地说着。
诚恳的口气,平稳的微笑,不会做出了不起的样子,温厚待人的作风,都能体现出他那脚踏实地的坚实为人。
再看看他那件洗得很平整的白色衬衫,修饰得一丝不乱的头发,都透出一股清洁感,毫无随便的感觉,也没有任何瑕
疵。真是一个成熟自立的洗练男士的典范。
虽然宇都宫教授不会教自己课,是其他学部的教员,但纯也认识他。那是在透刚刚成为自己的室友的时候,见他每天
都早早地出寝室不知做些什么,好奇的纯也就悄悄跟在他后面,结果在那时遇到了宇都宫教授。
如果不是见到了宇都宫——然后从他的口中得知了透的真实面貌和过去的事情的话,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他们了吧。恐
怕纯也会一直误会透下去,只把他单纯地当做是室友,不会再进一步接近他了。
不对,比起这个来,说起来透会来到纯也那个空出了一个人的房间,也都是因为有宇都宫的斡旋在。教授应该算是让
他们结缘的神一样的存在了。
是的。其实纯也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寝食都在一起的透动了心,在经历了迂回曲折的过程后,好不容易与他走到了
一起。
不过事到如今,两人只有一次身体上的关系而已。因为纯也那没神经的言行激怒了透,还做出了再也不会有第二次的
宣言,要说什么「可喜可贺」之类的话似乎还太早了一点。就是开始了新生活,估计也只能叫做「同住」,离「同居
」还差着好远好远。
不管怎么说,字都宫是纯也的恩人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可是他在感谢让他与透相遇的大恩的同时,却也还抱着一种
有点复杂的感情。
宇都宫一直支持着因为不幸的经历而失去双亲的透。当然了,透也敬慕着他,对他无限地信赖。如果问问透到底对自
己和他之间更信任谁的话,恐怕答案一定会是他吧。
宇都宫应该和自己不一样,没有对透抱着属于那种的感情,可是即使知道这一点,纯也的不安还是无法消失,这也是
没有办法的事情。
虽然他是结过婚的人,但现在是独身。如果问纯也单纯来说更喜欢男人女人哪一方,他也肯定会马上回答女人的。所
以就算本来的性癖没有问题,也不能保证就因此不会对透产生兴趣。毕竟不用看别人,纯也本身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
而且比什么都让纯也消沉的,是自己怎么也不可能插进他们之间累积起来的那段时间中去的事实。
真希望能早点与透结识。在他陷入不相信别人的情况之前,在他觉得最痛苦的那段时间里,不是宇都宫,而是自己能
陪在他的身边。这么想着就忍不住地为那回不来的时候而懊悔,一阵阵地泛上来的不甘心让他坐立不宁。
「您、您说您要和我说的话是……」
「啊,那当然是有关水城君的事情了。」
在纯也的对面坐了下来,宇都宫把温和的眼神投向他。
「一起经历了那样的冒险,然后搬出宿舍了也还是继续过着同住的生活,看来你和水城君已经很要好了啊。」
「嗯,还好啦。」
纯也语焉不详地哼哼着。
那能叫做「要好」吗?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一度曾经以为自己把他握在手中了,可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却又从自
己的手腕中滑了出去。
他是允许自己碰触他的身体了,可是连心也允许自己去碰了吗?自己是绝对没有回答「YES」的自信的。
本来等待着垂下眼皮闭住了嘴的纯也再度开口,给自己一个更详细的回答的,但宇都宫看着那无计可施的沉默,为了
打发它而点上了一根香烟。
在两个人的中间升起的紫烟似乎迷惑着不知何去何从,在彼此之间摇摆着,结果还是不靠近任何一边,直直地向上升
去。它就好像决定了不倚赖任何人的透那顽固的心一样,纯也有些悲伤地又垂下了眼光。
「……交往的深度这种东西是和长度没有关系的。有些人在很近的空间里过了十年也还只是认识的人而已,也有些人
刚刚见面就成了好朋友。时间是无法测定距离的。」
像是看穿了纯也的焦躁一样,宇都宫静静地说道。
「说起来,最近的他比以前更漂亮了呢。啊,对一个男性学生说漂亮是有点奇怪吧。可是我没有什么文学类的修养,
也找不到其他的词来形容。常常在司法解剖的时候见到他,只要水城君一来,女性的医护人员和学生都会骚动起来,
我一下就知道了。」
那种带着些开玩笑成分的口吻却让纯也的身体一下子绷紧了。透他总不可能连那种事情都跟教授交代的。可万一被对
方知道了的话……一想就动摇了起来。
那双仿佛沉淀了长年来的世情的深邃的眼睛中,是否潜藏着一些真意呢?为了窥探出这些,纯也直直地看向宇都宫。
「也许是因为他的表情变得比较丰富了,才给了人这样的感觉吧。这是个好倾向。我把事情告诉你是一个赌博,看来
这个赌博我是赌赢了呢。」
被正对面的纯也凝视着的宇都宫,有点不好意思似地扭开了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追逐着他的视线,向窗外看去,刚才还明晃晃地照耀着的太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别栋教学楼的背后,现在已经到了
要点灯的时候了。
越来越醒目的香烟烟头的鲜红色让纯也知道周围已经很暗了,进入傍晚的天空中,已经有最初的星星闪烁了起来。
「水城君很不擅长与他人建立关系,如果这是避得开的东西的话,那么逃避也就罢了,但这毕竟是人要一辈子打交道
的东西。只要人还活在世上,就不能不和别人产生关系,并且我们还身为医生,这是个不能不去介入生者与死者的人
生的工作,更不可能逃避得开了。」
像是一句句地审视过自己的语言,才郑重地把它传递给对方一样,他缓缓地说着。无论是口吻还是表情都流露出对透
的关心,这让纯也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老师您真的很喜欢他呢。」
「是啊。他的那种坚强,还有掩藏在那背后的脆弱,都让我觉得很可爱。而且我从他上初中的时候就看着他成长,就
像我的儿子一样的感觉。」
「儿子——吗?」
好像是为了让要确定这一点而追问着的纯也放心一样,宇都宫大大地点着头。
「以后水城君就拜托你了。」
「老师……」
夕阳残照的余韵渐渐淡薄下来远去了,取代了它的是藏青色的黑暗,它从背后渐渐地迫近了两人。
「久等啦~抱歉我迟到了。」
「真的够迟的。等着等着居然天都黑了。」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纯也,向着大门旁边靠在墙壁上的人叫着。
「……可是可是,本来我们约好的时间就是这个时候啊。你也未免太严格了吧,这是该对只不过迟到了五分钟的人该
说的话吗?」
「哼,时间就是金钱,你就不知道聚沙成塔这个谚语吗。每天浪费个『只不过五分钟』,最后积累起来会损失多少年
的时间的。」
水城透以怃然的表情发着牢骚,并用他那细长的手指推了推基本没什么度数、几乎是平光镜的眼镜。
他身穿着香摈色系的格子衬衫,下穿黑色直筒裤子。与总是穿圆领或者V领的T恤,喜欢没有衣襟的衣服的纯也相对的
,他总是穿着整齐的衬衫。
不光是服装,他的容貌也与纯也形成了鲜明对照。他头发与眼瞳的颜色都很淡,给人以梦幻一般的印象。体格也很纤
细——也许是因为和纯也站在一起而更加衬托出了这一点吧——全身都散发着中性的感觉。但是,他那闪烁着理性与
智慧的眼光却是锐利的,里面蕴涵着让见者退缩的迫力。
虽然有着工艺品一般端正的容貌,但他的美貌却不能归结在装饰视觉的种类里。因为在超越了冷酷这个词语能够表现
的范围,看起来甚至是冷彻的他的身上,完全找不到半点甜美的微笑或者做出来的和悦。
与眼镜与白衣是如此适合的他与纯也同级,是帝都大学三年级的学生,目前就读于医学部的医生之卵。
志愿是成为刑警的纯也,和身为医学学生的透,两人并不出自同一所高中或者预备学校,学部和社团方面也是毫无接
点,但这两人却成为了朋友,这都是因为在学生宿舍中做室友的机缘使然。
当初纯也的室友是个英文系的学生,但是他成了交换留学生去了美国,宿舍就空出了一个位置来,这时透住了进来。
受经济不景气的影响,希望进宿舍的学生很多,但看重透的宇都宫教授说了情,优先照顾了他。
说起来,这并不是什么偏袒,是看到因为家庭的缘故不得不寄身于亲戚家、过得十分难受的透,觉得他很可怜才采取
的措施吧。
陷入不相信他人的状态,特别是不相信「朋友」这种存在的透,即使面对同室的纯也态度也非常冷淡。即使他和自己
搭话也不开口,看着像面对木头石块一样毫无反应的透,连老好人的纯也一开始也忍不住发了火。
但是,在得知了他那充满了痛苦和辛劳的过去,以及隐藏在平时那冷漠的假面下的真正面孔之后,纯也就下定了决心
。无论做什么,都要与他成为朋友,要让他再一次相信他人。
就算他无视自己,就算他不理睬自己,纯也也不间断地进行着作战。在他的努力下,终于和透进展到能够交换日常的
会话,一起去吃饭的程度了。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纯也对只有这些感到不满足了。
与宇都宫约好要与他成为朋友的义务感,还有想要亲手治疗好他不相信他人的病症的使命感,原本以为是这样的,却
在不知不觉间变了质。自觉到自己对透的感情已经超越了友情、近乎恋情的时候,是在被卷进那个奇妙的事件里,解
开谜团的途中。
为了寻找行踪不明的高中生们,与透两个人踏入了青木原树海中,不惜舍弃自己的身体也要守护他的时候——为了救
回落下悬崖的他,毫不犹豫地跳进水流中去的时候,纯也正是在那时对自己的感情有了自觉的吧。
然后,因缘际会,纯也得以与透共渡了一夜,但是……
即使在身体发生了关系后,透那有如对待他人一般的态度还是没有任何的改变。虽然学年相同,但纯也重考了一年,
所以比透大了一岁,透就总是称呼纯也的姓「草薙君」。特意用这种并非出自尊敬的敬语说话,正说明他那坚固的壁
垒根本就没有什么动摇。
就算发生了关系,那也只是趁着透心灵的空隙,仅仅只限一次的事情。而透在心中已经完全把这件事处理掉了,就好
像它不曾存在过一样。
不过,对纯也来说还存在着唯一的救赎,那就是透承诺今后还会继续共同生活。
不知是幸或不幸,托了被卷进事件的福,透变得不再会为生活资金发愁了。他准备搬出学生宿舍,租学校附近的公寓
来住。这并不是因为对设备糟糕的宿舍有什么不满,而是对自己让教授开了后门感到了罪恶感,要把进人宿舍的权利
让给原来轮到的人。
纯也求如此打算的透,自己也搬出宿舍去与他一起居住,总算是取得了与他同住的许可。
但是透之所以会不情不愿地承诺与纯也一起居住,并不只是因为输给了他那不顾面皮的哀求,更是因为对有着「心理
外伤障碍」(PTSD)的自己的状况感到不安的缘故。
PTSD是参与过战争、灾害、事故或者犯罪等大事件的人,在此之后患上的身心状态异常的后遗症。除了会苦于头疼或
失眠等症状之外,更会突然发生幻觉,陷入混乱状态。
台风之夜的停电触发了这种症状,透在纯也面前发作了,之后接受了心理治疗,并服用了药物,现在已经好多了。但
是这种病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复发。这种无法预期的不安成为了他的弱点。
在发生了这些事情后,必须要在一个屋檐底下住下去他们为了寻找房间而四下奔走了起来。与外表正相反的,透对居
住条件很无所谓,可是纯也却要求多多,而且还对小处极度拘泥,要满足他的条件还真不是一般的辛苦。不过不管怎
么说总算是找到了希望的房子,现在正在为合同做最后的准备。
让保证人签了字盖了章,也准备好了预先支付的钱,
一旦合同生效,他们就会赶在大学的下学期开始之前搬进公寓里去。
而今天透之所以会等着纯也,是因为他们约好放学后要一起去买新生活必要的家具和家电产品的缘故。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要特地去找教授签名啊?明明我经常出入法医学教室,顺手带过去不就好了吗。」
透很纳闷地看着纯也。
「那是当然了,他可是透的监护人一样的人,我不去拜访一下怎么行呢。『请把您的儿子给我!』……好疼!为什么
你老是一下子就付诸暴力啊?」
「打你就是让你疼的。一天到晚老是重复同样的事,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学习能力吗?还是说,你有喜欢别人这么对你
的特殊爱好?」
「真失礼啊。我才不是M(被虐狂)呢。要说是哪一种的话,我是S(虐待狂)才对。因为我很想让你哭来看看——呜
!」
开着玩笑的纯也再次尝到了透无情的铁拳制裁。他开这样的玩笑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所以即使是透也没有看穿他的
意图。
为什么他不把文件交给透,而是自己去找宇都宫呢。
很显然,纯也把这个质问蒙混了过去,他不想被深入追究。
以委托对方做保证人的事情为机会,纯也去拜访宇都宫的真正的理由,是想创造一个透也会公认的面会的缘故。
他与宇都宫见过面并交谈过的事情是完全瞒着透的,但如果不早点做出正式认识的事实,万一露馅了可就糟糕了。在
学校里见了面很可能会不小心就打个招呼,那么两人曾经见过的事情就会穿帮了。纯也和宇都宫教授间不应该有交集
,透肯定会觉得可疑的。
透的双亲都已经亡故的事情,在他发作之后,纯也曾经听他自己说过。但是关于他们死亡的详情则都是听宇都宫说的
,所以现在还应该是个秘密才对。
「喂,等一下啦。」
透连冷冷的一瞥都没有给记不住教训的纯也,完全无视他就一个人走了起来。纯也慌忙想从他背后追上去,但是信号
灯刚好变红,把他挡在了路口那边。
「危险啊!」
在等信号灯的人们忽然骚动了起来,透转过头,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他的眼帘中顿时跳进了一个摇摇晃晃地走在人
行横道上的幼小孩子的身影。妈妈不小心松了手,而这个孩子就趁着这个空隙跑了出去。发现到的母亲发出了惨叫。
然后下一个瞬间,透也叫了起来。因为他看到纯也冲了出去。
「草薙君……!」
轮胎磨擦地面的急刹车声音,惊叫声的旋涡。
飞驰而来的卡车来不及刹住,而直冲到迫在眉睫的卡车前的纯也抱起了孩子,以一个飞扑纵身跳了出去,滚到了中央
隔离带旁边。
「好疼……」
为了不让小孩子撞到路面,纯也用自己的身体承受了所有撞击,他的后背狠狠地撞了一下,忍不住呛咳的孩子并没有
受伤的样子,可是突然被一个陌生的青年抱住,吓到了的孩子像被火烙了一样哇一声大哭起来。
「草薙君!」
在紧急停车的车子形成的缝隙间,透青着一张脸猛冲过来。他把纯也仍然紧紧抱在怀里的孩子抱出来,交到几乎六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