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退职了,所以没有什么不便的。」
「为什么要辞职呢?那可是固定只录用一百七十三人的超级窄门,如果不出现空缺就绝对进不去的精英集团。就算再
没知识的人看来也绝对不比医生差的呀。」
「你想知道我上一任工作的事情吗?」
「我很有兴趣。真难得身边就有一位从事过这么特殊职业的人,而且又是无论怎么活跃媒体也不会报道的那一种。」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透老实地点着头。
会辞掉这种寻常人即使想进也进不去的工作,他一定有必须要这样做的理由在吧。自己和他并不亲近,却唐突地问起
这么私人的事情来,一定是很冒昧很失礼的。但三浦却一点生气的样子也没有,「好啊」地笑着。
「不过现在还是专心做解剖实习。你不是连别人的课题都接下来了吗。既然自己已经宣言要做了,那么你的自尊心肯
定不会允许随便糊弄一下的吧。总之现在还是要先结束这里,之后我们再一起去吃个晚饭如何?」
「……我知道了。」
一瞬间,透犹豫了一下。家里还有个做好了晚饭等他回来吃的人在,这个事实滑过了他的脑海。但是到了最后,这个
想法还是没有胜过想要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事情的好奇心。
他们结束了杂谈,恢复了认真的表情,继续操作起来。
大脑经常被比喻成豆腐,因为本来它是柔软而富有弹性的,没有那么简单就能切开。但是死后经过很长的时间后,就
有可能变硬。
比照着讲义上的大脑断面,他们确认了尾状核、海马回和小脑扁桃体等部位的所在。
第四章
「想喝点什么?你看起来对酒很了解的样子。」
「没有的事——实在太麻烦了,喝香槟就好了。」
「原来如此。」
透的提议让三浦感叹似的轻轻抬了抬眉毛,然后他点了路易·罗迪尔的「水晶」。做了这个选择后,这次换透对三浦
刮目相看了。
普通的正餐来说,要从餐前酒喝起,按白葡萄酒、红葡萄酒、餐后酒的顺序喝下去。如果真的喝全套的话,对普通的
日本人来说酒精的摄入量未免太多了些。
因此,餐厅也做了诸如半装瓶、把玻璃杯改小之类的调节方法,但品酒师还是会劝你与其勉强自己按着格式喝下去,
还不如从头到尾都喝一瓶香槟的好些。
香槟原本是配合着甜品来喝的,不过因为香槟里有着气泡,和肉与鱼的餐点也会合衬。但是,如果要一瓶从头喝到尾
的话,那就只能选温提吉这类的味道稳重的香槟才行。
三浦选择的香槟「水晶」正是与这种情况很相合的酒。
「『水晶』是在十九世纪末的时候,专门为俄国沙皇而制作的酒呢。」
「是啊,亚历山大二世很喜欢这种酒,为了不与其他的酒搞混,特意用水晶的瓶子来装,因此才得到了这个名字。」
「亚历山大——宝石亚历山多拉得名就是从这个人来的吧?」
「不,那是三世。虽说发现宝石是在二世的时代。发现的那一天刚好是皇太子亚历山大的诞生日,于是以此给宝石命
名的。不管怎么说,反正当时的俄国沙皇都拥有着强大的权力就是了。」
透明的瓶子上贴着华丽的金色标签。仔细冰镇过的「水晶」被倒进细细的高脚杯里,当它冒出珍珠一样的气泡的时候
,就好像从长眠里醒来一样,放出了馥郁的香味。
「不过,我真的没有想到会到这样的地方来。」
轻轻地碰了一下杯,透有点困惑地苦笑了。
从三浦说出的「一起吃个晚饭」这句话,他想到的是居酒屋或者家庭餐厅这种地方,而现在他们所在的场所却是位于
西新宿的豪华饭店的最高一层。
这里是以五十二层高楼观景为卖点、提供纽约风味料理的饭店,而且也建造了一体化的酒吧。
四周环绕着巨大的玻璃窗,为了夜景显得更加美丽,客席的照明是调到最低的。暗到看不见脚边的地步,稍微让人有
点不安。
厨房采取在客人眼前调理的开放式形式,餐具与食材的调配都做成了让客人赏心悦目的演出。店里的墙壁上挂着意大
利画家以纽约风光为主题的画,每张五米见方,一共有四张。
「比歌舞伎町那边好吧?虽然那边是有很多有趣的店子,可是谈话还是要看内容的。如果身边喝酒的家伙跟那方面有
关系,酒也会变难喝的吧。」
「的确,现在这样的场所小混混不会来。会来的也是干部等级的人,跟下面的比起来人数少多了,碰上他们的概率也
会变低。」
一边开着玩笑,三浦一边优雅地把前菜白酒蒸贻贝送进口中,透也笑着回应他。
「不过作为两个男人吃饭的地方似乎是有点奇怪呢。」
打量一下四周,他耸了耸肩膀。
因为这里很有情调,所以周围全都是情侣。而且菜单上提供的料理量非常的充足,看着恋人们努力地把一个个盘子吃
空的样子,就好像战士在一场大战前为自己补充能量一样。
夜景、餐点、罗曼蒂克的演出、美丽的装饰,就算这些取得了绅士淑女们的欢心,最后做的事情也还是一样的。透以
冷冰冰的目光眺望着这些把呼之欲出的欲望隐藏在华服美饰下的情侣们。
难道所有的人都用恋爱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吗?他难以掩饰自己对此感到的不可思议。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想到下半身去
的男人,还有似乎整天到晚只想着这样的男人的女人,看着这些人,透就想问,难道世界上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吗
?
虽然也曾受到无数的(不分男女的)邀请与劝诱,但透对此就是无法产生什么关心。为了留下后代而进行的行为还可
以算是基于生物的本能,可是反而还要人工来避免妊娠,这种行为也只能被视为浪费时间而已。
对于开发了为避孕而设计的道具与药品。与性病不懈战斗的人类抗争史,心里真的很想问上一句「你们至于想做想到
这个地步吧?」
对少有的性欲稀薄的透来说,有着「如果不想制造孩子,不想患上性病的话,那么就不要提性不就好了」的短路的想
法。的确,这对他来说确实是个单纯而明快的解决方法。
虽然这样的透也曾经陷入感伤的感情中,委身给他人过。
那一夜发生的事情,对透来说可以一言以蔽之,那就是「失策」。如果是对方强迫也就罢了,居然还是自己主动的,
实在是难看得不得了。
再加上那个没神经的对象还挂着一副什么烦恼也没有的天然的笑脸,对那时的透报以「你声音还挺大的呢」的评语,
不啻于是对已经陷入自我厌恶的透的又一记重击。现在想起这句话来透还是火大得要命,而当时他心里只有一种冲动
,就是把周围能碰到的东西一个个都抓起来摔个粉碎。
但是实际上,包括反抗期在内,透一次都没有把自己心中的破坏欲付诸实行过。如果真的做了的话收拾起来可太麻烦
了,头脑里就是有着某个奇妙的冷静角落,考虑着这些现实的事情。
这就是理性太强、导致压力无从发泄的吃亏的性格。想要的东西也说不出想要,连高兴也无法直率地表现出来,完全
不可爱的性格——
如果换成了是什么时候都很坦率,从好的意义上来说是直情直性的「他」的话,就不会像自己一样只会把不快的东西
闷闷地累积起来了吧。
他是个感情表现十分丰富,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会像呼吸一样自然地去相信他人,从来不会考虑到什么被背叛的事
情。
在无论何时都做着正向思考,把阳光散播在周围的他的身边,有着透从来没有感觉过的温暖。和他相遇之后,自己也
像从漫长的冬眠中醒过来了一样,缓缓地开始再生了——透有着这样的感觉。
被他大大的手碰触着,感觉非常舒服。在那仿佛能保护自己不受外界所有痛苦干扰的强有力的臂弯里,是那么的舒适
。一种冲动在诱惑着自己,把所有的一切都依赖给这个无条件对自己慈爱的人吧。
可是,无论太阳的心胸是怎样宽广,能够给予自己无限的轨道,但自己还是没有成为行星的意思……
「怎么了?是不是这里的味道比较粗犷,不适合纤细的你的口味呢?」
可能的话真想完全驱逐出去的记忆苏醒了,不觉就想得出了神。三浦看着这样透,露出稳重的微笑,就好像看穿了一
切一样——不过那不是揶揄或者追问的意思。是温和地包容着一切的微笑。
不会接近到会贸然踏进人内心的地步,也不会拉远到让人感到不安的程度,他是个能够保持着绝妙的距离的男人。
这样的器量恐怕不是单纯地累积岁月能够做得到的。只有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大场面,才能有这样的经验吧。
「不。很美味的。」
低着头应了一句,透为了从这种无聊的寒暄中解脱出来,按照当初的目的向眼前的这个男子展开了问题。
「三浦先生的专业是法学?还是药物学?」
在进入医学部再次求学前,他就任的职业是要求持有法学或药物学的学士学位的。虽然长年的实际经验也可以代替学
位,但以三浦的年龄来考虑,恐怕不太可能。
「叫我一彰就好了。我是帝都大学药学部毕业的。毕业之后进入厚生省(注:日本的政府福利机构),按我希望的被配
属到了那里。一开始我也是觉得有趣,兴趣本位而己。」
「真是精英阶层啊。」
「身为学年首席的你就别说我精英啦。」
三浦苦笑了一下,但透却很认真的样子。
「现在的我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人啊。虽然学习成绩好一点,可是现在在学的全是只要会背就好了的科目,这根本算不
上最终的评价。好医生又不是记住神经肌肉那些拗口的拉丁文名称就能当上的,要论记忆力,人又哪能胜得过电脑呢
。」
透并不是在谦虚,他是真的这么想,三浦于是也收起了苦笑。
「日本和英国不一样,沒什么阶级意识。只要考试分数够,谁都能上大学的。虽然也需要一定的经济实力,但只要本
人有干劲,奖学金制度还是会发挥很大作用,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努力去当上第一名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本来就是按着考试来学习,如果明白了评价的基准和努力的
方法的话,要在考试里拿到好分数,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很轻松的事情。」
因为这不是在说别人。而是自己亲身实践的事情,透的言语里就更带上了几分真挚的现实感。
「可是特殊的工作就不是这样了。不仅需要学习能力,也需要体力和才能,随机应变的判断力和行动能力更是不可缺
少的。也要求与上司、同僚、部下这些相关人士打好交道的人际交往能力。
这么多元的能力,也没有什么约定俗成的手册。不管做出多正确的解答,在这里也绝对不是『满分』就能完了的。所
以说那才是站在世界第一线上的人,根本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学生能够比的。」
如果是平时的话,透总是认为反正别人理解不了,从一开始就放弃与他人交流,很少会把自己的想法坦白地说出来。
而现在之所以会近乎饶舌地直接说出来,恐怕是酒精的作用吧。
「所以我很尊敬你。」透一点也不掩饰地说完了这句话后,三浦向着透歪了歪头。
「嗯——这么说起来,我的话是语言能力比较受好评吧。因为小时候我在海外生活过,好歹也算是个归国子女的缘故
。我们的工作如果没有全世界的协作体制的话,活动起来会很困难,所以每年都要参加在海外举行的会谈与会议。为
了和各个国家的机关交换情报,加深交流,必须要有一定的语言能力。」
「英语以外的语言也会吗?」
「是啊。中文和俄语都是日常会话的程度。」
「那还真是很有利的特技呢。特别是中文,以目前的现状来说,简直是再有用不过了。」
飘散着无花果和块菰芳香的小牛肋排来了,透把香槟从冰桶里取出来,换了圆形的玻璃杯,把酒倒了进去。
最初用细高脚杯来喝冰镇的酒会比较清爽一些,但之后还是倒进普通的香槟酒杯更好些,因为酒会更好地接触到空气
,味道会变得更丰富。
「别看你年轻,可是真习惯呢。」
三浦很吃惊似地说。但从他明白透这个举动的意味这一点,就表明他也对此相当有心得。透指出这个问题,三浦面上
浮起暧昧的笑容。
「因为要潜入各种场所去,所以杂学的知识还是多一点的好。在集中了一堆美食家大人物的酒会里,如果只有自己一
个不知道酒和料理的知识,那不会让人觉得奇怪了吗。同样的理由,像音乐啊绘画啊,宝石香水名牌之类的东西也得
有最低限度的知识才行。要混进一个集团里,你就要装成那个世界里的人。对了,如果你要给女朋友送礼物的话,随
时欢迎找我商量哦。」
「谢谢费心。我没有交往的女性。将来虽然可能会认识女医生或护士,看场合而定可能还会有女刑警,但不管怎样也
都是工作上的同事,我没有做这以上交往的意思。」
三浦的最后一句话是开个玩笑,但透却不带半点玩笑地回答了他。
「等一下,难道你讨厌女性吗?」
「不是。我并不是不相信女性,也不是蔑视女性的人,当然更不是女权主义者。只不过是没有兴趣罢了。」
「真是浪费啊。你只要招呼一声,那有多少女性会主动靠过来啊。」
最讨厌被别人评论外表的透拉下了脸。
「啊,忘记说了。我不是讨厌女性,但只有这种女人我最讨厌。只不过因为好看这种理由而已,就把别人当首饰来看
吗,恕我不奉陪。」
「话够辛辣的。不过也是,的确被人只用外表来判断很难受吧。看穿了对方的打算和邪心,那会讨厌对方也是当然的
。漂亮却没器量的人另说,果然美人还是有美人的烦恼的。」
换了别人的话一定会觉得「这人不过仗着自己好看就这么傲慢」,可是三浦却表示了自己的理解,透反而迷惑了起来
。在无意识间对话已经偏离了预定的展开,透已经读不出对方的思维了。
「不说这些了,我想听你经历过的事情。」
透生硬地转换了话题。
「经历吗。啊。说谁都能想象的俗烂情节的话,我闯过黑道组长和情人的私宅。比较奇怪的话,我装成过崇拜者偷偷
溜进过艺人的休息室,为了做鉴定用的资料收集了对方抽过的烟头。也曾经逮捕过外交官,不过强制遣送回本国去了
,没有向外界公开过。」
三浦按照透的要求淡淡地说了起来。对一般人来说,不管哪个都是只有电视剧里才会发生的事情。
「对了对了,还曾经在爱情宾馆里埋伏过。如果有女性同事的话,可以装成情侣一块进去,可是我们那里女性数量太
少了,所以看情况有时也需要男人来扮女装。虽说是工作,可是包了那么一个有张豪华大床的房间,却不得不跟化了
妆的男人窝在一起,真是要多空虚有多空虚啊。」
「你也扮过女装吗?」
向着不禁探出了身子,眼睛睁得大大的透,三浦「那不是开玩笑吗」地笑着,挥着手。
「我戴假发穿裙子只会在另一种意义上吸引眼球啊,不是更没法掩人耳目地潜入了吗。要化装当然要找更纤细个子矮
一些的人。说不定说出来你会不高兴,可是如果你在那群人里,那一定想也不用想就第一个把你推出去喽。」
三浦豪爽地笑着,透问出了很想问问看的问题。或者说,这是他最想知道的事情。
「……曾经开枪打过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