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思音 下+续篇——ninaan

作者:ninaan  录入:08-18

正在众人急切著要把凤君送回营地就诊的当下,前方正要离去,也目视一切变故的永熙飘然传来一句无边无际的话。

「哼、这样就足够清赎你舍弃他的罪了吗?还是你以为那些争先恐後的凤谍,终究能帮你把他救回身边?」冰冷地哼笑了声:「我就让你亲眼看看,你倒底选择了一个什麽样的结果,看看那些凤谍们,到底能从一堆废墟里,找出个什麽名堂来。」说著,像是带著怜悯,又像含著轻蔑地瞥过一眼,留下最後一句话而後离去。

「萧隐言,你应该要後悔,没有及时让他把那一双眼睛都弄瞎。」

然後,报应似地,一如永熙所言,要让凤九华亲眼见证自己倒底选择了什麽样的结果,就在这个时刻,让所有人措手不及,远方一阵足以震碎耳膜的轰然大响传来!

眼前发生的巨变如此不真实,刹那之间,还是没人能反应过来,爆炸的起源地就是在那个拘缚住兰石的烽火台上。

飞砂乱石,纷乱飘落得好似飞羽般;烟尘弥漫,四周盪漾著浓厚的硝石气味。那是火药!是埋藏在高台上,能炸碎一切希望与生命的火药。

岐崚关前,尘土疯狂激飞,就在巨响过後,整个天地安静无声,似乎穹苍后土,都已被如此异变震碎!

却再也不见那个令人心折心怜,让凤君魂梦牵萦的身影。

「兰石──!」

此刻,这是凤九华唯一能发出的声音。

他就只能全心全意地抓住这个名字,眼睛死死地盯著那烟尘未散的地方,想从那里看出一点残馀的生机。

不……不会这样……他的兰石,他那唯一的,用尽一生要去爱惜呵护的兰石……

不会这样,他与他……不会就这样子……

用著自己唯一所剩的一只眼睛,亲眼目击那宛似吞噬一切的巨大爆炸与唯一残留的坑洞後,像是已经完全感受不到自己脸上烧灼的疼痛般,他死死地盯著那处,突然全身爆出无比的力量来,就要只身徒步奔跑至岐崚关,那个还飞扬著沙尘的地方。无视敌人瞄准自己的千万箭镞;不惧永军挥向自己的锋利刀枪!

後方的姬璇调派而来的精兵正在前往护驾的途中,然而萧隐言却已无法制住将近发狂的凤君,叫所有人心惊胆颤,瞬间心跳尽数停止,凤九华竟然挣脱萧隐言的护卫,就想只身徒步往依然牢不可破的岐崚关奔去。

他错了!他後悔了!如果要他这样亲眼看著兰石离去,那他宁可那个肢离破碎的人是自己……

如果他连兰石都保护不了……如果他连兰石都必须要失去……

「陛下!」「皇兄!」

後方追上的凤燏几乎是用扑的,才能压制住凤君,两人一起狼狈得扑跌至地。

「皇兄!您是凤国的君王!你要记住,你是凤国唯一的主君啊!」凤燏几乎是嘶吼地喊著。

就像是与生俱来的枷锁,『凤君』这个重量一压下来,再浑沌的心智都会被逼得恢复些许清明。

只是,清明之後,袭上的却是益发撕心裂肺的痛楚。

啊啊,他为了替凤国留下这唯一的主君,自己,却永远地失去了那唯一的知己,与爱……

「兰石……兰石……」分不清是血还是泪,泥或是沙,只有疼痛和後悔,那麽的鲜明剧烈……

那是以最残忍的方法,让他再难挽回地、彻底地失去……

萧隐言与凤燏终於能护住主君,即刻离开这危机四伏的险境。永熙已然进关,永军定不会仁慈地等他们平安回阵。

果然,开战的号角在此刻猛然响起,那是岐崚关上号令出兵的号角声,震耳欲聋,让人惊骇莫名。关口开启,迅烈地奔出精锐的骑兵,以著无人能挡的迅雷之势,像暴风般卷来。

「撤退!快撤退!」两人护卫著兄长与主君,感知到危险已然迫近,只能不计代价,尽速护驾回到营地。

由凤国士兵身上喷溅而出的血液落地,象徵毫无理智的杀戮已然开启。

渊盟之会被撕裂!接著,数百年来死伤最为惨重,战况最为激烈,骇人听闻的『岐崚关之役』就此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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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这一场血战,让筑起岐崚关的巨岩,被流不尽的鲜血,尽数染成深浓的褐色。

当浴血的凤军将纹有国徽的军旗插到岐崚关上头时,下方战得狠厉的凤国将士们,却没有一个有心情欢呼!

这是一场惨烈的胜利,输家可以含笑,而胜者却难以开怀。

就像现在笼罩在关外的逐渐消退的夕阳馀晖一般,他们知道自己的主君,经此一役,也气虚体弱,日薄西山。

可憎的永国人,怎麽可以不消灭他!

可恨的临汶城,怎麽可以不屠毁它!

凤清圣十三年九月,武王凤燏,终於领军攻克永都临汶!这个数百年来都未被战火波及的城市。

而另一只军队还像是发红焠火的宝剑,正在永地内贯穿肆虐,为的就是寻找下落不明的败君永熙!

岐崚关以西死伤遍野,宛如地狱,然而分毫未伤的凤都蓝台,也愁云惨雾,深覆挥之不去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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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台凤宫,乾阳殿。

玉立在几上的,是那株经过无数动乱才终於来到蓝台的瑰宝『兰石』。

当初它因为与其同名,而被赐予与已然薨逝的洸爵兰石,先是存放在宫廷里,後因为洸爵出宫住至宅邸,就被送到洸爵府安置。

然而现在,又被护卫进入凤宫。

凤燨看著就算没有火光照射也依旧耀眼的奇石,沉痛地闭上眼睛。

他怎麽也没有想到,自己在宫里挂念著的御驾亲征,最後会是这个结局。

在众目睽睽之下,凤君自残,兰石殒没,那一个二十二岁,才气纵横的绝色灵魂,就此断命在岐崚关前,而且连尸首都无法寻到。在宫里初听如此震撼的消息,凤燨整整好几天,都悲伤到无法安坐。

俗言总道『生见人,死见尸。』然而不只岐崚城墙高伟险峻,兵荒马乱之际又有谁能去追寻那具血肉模糊的残骨呢?但他依旧怀抱著那麽点贫弱的希望,总冀想著见不到尸骨是一点还未死绝的生机吧。

然而,终於等到被护送回都的皇兄,一见之下,渴求的梦想完全破碎,他只感到天旋地转。

凤君不只左目已毁,布满恐怖的血痂;那头乌黑光亮的发束,竟然尽数灰白。

有人曾说,头发代表一个人的元气,那麽突生如此剧变的君主,倒底还剩多少时日留下?

若非伤痛欲绝,他那从容多智的兄长怎能憔悴至此?

何况,纵使兰石命大不死,那时还身陷两军交阵中的他,又怎麽可能苟存?

轻轻地,御帐中传来苏醒的声音。这让凤燨赶紧驱上前去。

「皇兄,您醒了?」伸手扶起正想起身的君王,瑞王接来杨福呈上的披风,覆在主君的肩头。

「你来很久了?怎麽不叫醒朕?」

「看皇兄难得睡著,臣弟不敢惊扰。」再接过杨福奉上的汤药,仔细小心试了温度送到君王唇边:「皇兄,刚熬好的药呢。」

静默了会儿,凤九华这才放松了身体,让最亲近的皇弟服侍他吃药。

看著眼前的景况,凤燨无法避免湿了眼眶。「皇兄,您还记得吗?在您方回国登基那年,臣弟发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痛苦难熬,也是您衣不解带地为臣弟拭汗,一口一口地哄著臣弟吃药,臣弟虽然自小就在蓝台长大,跟在父皇身边,从未出质外国,但却没有任何人,像您一样,对臣弟这般呵护照顾。」

轻轻叹了口气,君王微微笑了:「那麽远以前的小事,你怎麽还记著?」咽下一口苦涩的汤药,缓口气才又续道:「你年岁也不小了,好好找个王妃,她一定也会对你万般呵护照顾。」

「社禝尚未平定,臣弟哪有心思娶妻?」这句话虽然有些夸大,但其中含著隐晦的意思,却是凤燨的真心话。

没有一个国家,在主君重伤时还能安和乐利,如今凤国的社禝也正因担忧君王的病情而人心惶惶,动盪不安,此时此刻,凤燨的全副心力,都已放在如何治国安民的节骨眼上头,毫无心思再做任何风花雪月的荒唐事。

更何况,除了治国之外的一切心思,他全集中在服侍兄长的事务上。

就算天下形势多麽浑沌未明、诡谲多变,他只要看著兄长的身影,就能气定神閒,成竹在胸;同样地,凤国的人民,也只要知道他们最敬仰的主君还坐镇在蓝台皇宫,那麽就算敌人已攻到城门边来,他们也会忘弃生死,奋勇杀敌。

但是君王已无足够的心力用自己的见地去解读世间大事,重伤难愈的他也无法在清凉寒冷的四更天就起身来准备早朝,这些日子里,虽然凤君实质上已与国政分离,但至高的皇权还是万人景仰。发愤图强的凤国能臣同心协力让国政如常运转,他们只求为主君分担忧劳,只希望就算是留有一口气在也好,乾阳殿绝不要敲起沉重的哀钟。

「也罢,朕不逼你。」喝下了最後一口药,凤九华照例垂问今日朝政大事。

凤燨也已屡次监国摄政,得心应手,驾轻就熟,只是他还是学不来兄长那样甚至不用眼神就足以威慑下属的能耐。

「……看著他们在朝上吵得面红耳赤、欲罢不能,我真恨不得大吼一声:『你们两个眼里还有本王在吗!』」叹息地说著朝堂上为了税制吵翻天的户部大臣,凤燨心酸无奈:「我就从没看过有人胆敢在皇兄坐镇的殿堂上大声嚷嚷的。」

「不要事事拿自己与朕比,你有朕学不来的长处。」凤九华弯起的笑纹宁远详和,让凤燨看得有点怔愣出神。

如果不是君王脸上横布著血疤;若不是兄长肩上的青丝已尽数灰白,此情此景,会让他以为自己还在数个月,甚至数年之前的乾阳宫中与兄长谈笑;会让他以为岐崚关那场惨不忍睹的浩劫,只是一场偶发的悲凉秋梦。

自从君王由重伤昏迷中清醒,他一切神色表现,正常到令人心惊,甚至让身旁所有宫人内侍猜测,君王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血溅岐崚的惨烈;忘了曾有那一个惊才绝豔的恋人,在自己的生命中惊鸿一瞥地绚烂过。

但在那一天,君王终於低低开口,他就只说过这麽一句有关兰石的话,就是要人把锁在洸爵府的那株『兰石』,送到乾阳宫来。

然後,他就绝口不提那锥心蚀骨,令人肝肠寸断的两个字。

一直挂在嘴边回味追思不代表就至情至性地想念;封尘在心底深埋成灰也不象徵绝情绝义的遗忘,但是如果君王不提,凤燨就不会去揭开这个名字,他就一直陪著兄长,在心里对那个青年,献上沉默的思念与歉意。

陪了兄长几个时辰,凤燨在看著主君躺卧稍歇之後,也终於跪安退出。

由秀美婉丽的宫女温柔摇盪的大团扇,缓缓地在假寐的君王身後开始送出充满药香的微风。而用来定心安神的清雅筝音,也由常驻在乾阳宫的乐师开始演奏缭绕,琤琮安详。

轻轻关上宫门,凤燨来到乾阳外殿,就立即接到宫卫上前禀报。

「王爷,宫外春波水月楼的楼主齐玥请求拜见陛下,已经等候多时。」

凤燨微微蹙起了眉,喃道:「齐玥?」

这只贪财坏事的倒楣乌鸦,这次又要来见皇兄做什麽?凤燨有点牵怒地咬牙切齿,他总认为要不是齐玥拼命搅和,凤君不会凄惨至此。

不悦地啧了声,他才令道:「陛下已然歇息,带他到掬月榭,本王先见见他。」

君若思音.六十五.空馀寄书

以宫廷之美远近驰名的蓝台凤宫,掬月榭算是其中排得上名次,数一数二的美景之地,云气飘渺,水波盪漾,令人目不暇给。

然而身在其中的齐玥却没有任何心思赏玩此处皇家禁苑,他只是安份地正襟危坐,默然等待瑞王凤燨的到来,即使今天他已等待良久,却也毫无怨言。

终於,凤燨姗姗来迟。

「草民拜见王爷,王爷万福。」齐玥深深地跪了下去。

冷眼看著面前下跪的商贾,不可否认齐玥这一跪,消去了不少凤燨的刁难之心。「起来吧,陛下龙体欠安,本王也分身乏术,齐玥你就精简的说,你有什麽事非要见到皇兄不可?」

就好比凤燨的天性,就算瑞王曾对兰石再哀再怜,怀有多少歉意,但他一切情感作为,绝对还是以凤九华为首要考量;同样地,就算凤九华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主君,手握主宰一切的生杀大权,齐玥还是会将兰石放在心里头的第一位。

太过雷同的想法,这两个人实在类似,个性相像到毫不对盘。

「草民当初别无选择,也因为隐瞒真相而夙夜忧烦,情不得已请求陛下援救兰石一命,实在没有想到会造成这样的结局,草民心中为此哀痛不已。」清楚知道瑞王因为什麽事对自己不存好感,齐玥也有话直说。

凤燨的心整个沉重下来,噤默无声。

在君王居住的乾阳宫,甚至是在整座蓝台皇城,已经有多久的岁月,没有任何人敢再提到『兰石』这个字眼。

他们害怕戳开这道永不痊愈的血口,害怕再提到这个名字,如今危颤的平和就会被撕个粉碎。

而齐玥的到来,明摆著就是要揭开他们没有勇气面对的一切。

所以,凤燨不会让他就这样见到主君。

只是,凤君重创、兰石断魂,凤燨牵怒一般地认为齐玥该负上责任,但难道春波公子就没有因为此难而心力交瘁,声嘶力竭?

至少凤燨敬爱的主君还平稳地呼吸著这世上的空气,还能含著恬静的微笑与其交谈,然而齐玥宠护的兰石呢?他魂散天地,灰飞烟灭,甚至还客死异乡、尸骨不存,齐玥就算想将他带回蓝台安葬,也束手无策。

看著眼前富甲天下的春波公子,那曾经狡狯多谋的明亮眼中只剩平淡沉寂,年少得志的意气飞扬也盪然无存,凤燨不得不认清,眼前这个男人,同样也是这次磨难,最直接深刻的受害者。

「皇兄清醒後,几乎没提过这整件事,也没提过兰石之死,就因如此,整个宫内心惊胆颤地服侍,不敢露出些许痕迹。我也不怕你知道,皇兄在这几年身体接连多次受创,重伤未愈,实在禁不起任何刺激打击。」凤燨放软口气,叹道。

齐玥点点头:「陛下正值英年,吉人自有天相,只要渡过这一切风雨,想来定能长命万岁。」

苦笑了下:「你每次出现带来的都不是多好的事,直说吧,倒底你为了什麽求见皇兄?」

沉吟了会,齐玥认真的思考著这件事能不能对瑞王爷说出口。有没有可能他说出口,透露端倪後,反而更不可能见到凤君?

而看著他的挣扎,凤燨再加以一击:「你应该知道,当今凤朝,是谁在做主?」

「草民知道,瑞王摄政,是陛下的耳目,只是草民有苦衷,那重於性命的请托,绝不想对他失信。」齐玥决定用他谈生意的方法赌上一赌。

「果真是与兰石有关之事?」凤燨眯起眼道。

看著瑞王没有一听兰石之名就断然拒绝,齐玥知道自己不用绝望,想来过去太多往事冲击让总是明快果决的瑞王在对上这个名字之时,总会犹疑踌躇。

「这是兰石在知道永熙对可能正身在临汶的陛下,发出格杀令的危急之时,亲自来找草民,要草民助他完成的心愿。草民不怕违背诺言的天打雷劈,只怕他心愿难了,痛苦哀伤,不得安宁。」

齐玥这一席话狠狠戳中凤燨心软的根处。

转过了身,遥视不远处堂皇的乾阳殿,凤燨一叹:「罢了罢了,挡得住一时挡不住一世,本王就带你去拜见皇兄,让皇兄决定要不要接见你。」

闻言让齐玥大喜,他即刻跪下身朝凤燨拜礼:「草民谢瑞王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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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玥手握天下商机命脉,他虽然无法拥有组织暗谍的能力,然而广布天下的商号分会,却一一都是他的耳目眼线。

对於当今时势的消长讯息,他的了解不会比各国国君逊色多少。

他已经知道凤君在岐崚关一役的渊盟之会上,拒绝永熙那用己身交换兰石性命的要求;他也知道为此凤君当场意欲自废双目,而今身受重伤,左眼失明;他也听说过被快马加鞭运回蓝台的君王已因过度伤痛而一夕白发,但这一切,就算是事实,也止於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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