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九华,我会珍惜自己,我不会离开你……绝对不会……」最真心的承诺与誓言,兰石清皙地说著,然後,身体力行,无时无刻严密周到地保护自己,不受到任一丝伤害。
此时,远方躂躂的马蹄声传来,而且依地面震动的状况听来,人数不少。
君若思音.续.泪湖(八).完
此时,远方躂躂的马蹄声传来,而且依地面震动的状况听来,人数不少。
判断圣皇再经不起一点意外,暗谍统领与姬璇互看一眼,决定不退回暗处。
而出乎意料之外,来人竟是三省漕运总督,被指为幕後最大靠山的狄誉。他穿著正式官服,带领大批官兵,模样略显狼狈,看得出一路赶来的路上有多麽急迫与紧张。
他在此地勒马停下,微喘著气地看著周遭众人。那群被制服的马贼一见到他,更是莫名的恐惧。
「还好来得及,齐公子,君当家,你们没事吧?」狄誉俐落下马,关切地询问著。
「没事。多谢狄大人担心。」还在凤九华怀里,形成一种也算不雅姿势的兰石,仍然从容得体地应道。
「我……」狄誉看著两人的模样,微微苦笑:「我不能阻止老爷子偏执的心思,让二位在洛荷受到如此待遇,实在羞愧。不只如此,我放纵柳家船运打压同业,独揽商机,身为陛下钦任的漕运总督,却无能至此,委实罪不可恕。」
「狄大人……」
「这趟来,是要让官兵护卫你们平安离开洛荷,直到我的辖区之外,此後,我也打算上书陛下,自请处份。」狄誉说著,看著兰石:「我的懦弱与胆怯,不敢仗义直言,纠正至亲的罪,差点就要害了齐公子,何况从前,已有多少未曾谋面的人被如此威胁逼迫,我罪孽深重,难以弥补,也还好能遇到你,让我下定决心,再不苟且拖延。」
说著,狄誉向身後的一队官兵示意,让其移动过去,开始护卫。
「快走吧,早一日离开洛荷,早一日平安,老爷子对齐家的怨恨可比海还要深。」言毕,狄誉转身上马,打算就此离去。「二位,不送了。」
「慢著!」一声沉静的喝令,竟让狄誉身不由己停下动作。发声的是凤九华,他先将兰石交给姬璇照顾後,再面向狄誉:「柳家势力在洛荷根深蒂固,若你罢官求去,那也不过换来牢狱之灾,平白浪费光阴,也让凤朝无端折损人才。」
「我已罪孽深重,又怎有资格继续担当漕运总督之职?」
「你的确有罪,只是放眼天下,这漕运总督之职,非你莫属。燨……陛下让你回到洛荷就任,难道他会不知道你与柳家的关系?他选择你,那是因为唯有你能在最小的损伤内,解开这个死结。」轻而易举,凤九华就为他解开盲点:「假使换了另一个总督,手段刚硬,固然可解柳家独霸之事,但航运受挫,一时间难以复原,苦到的依旧是洛荷无辜的百姓;若是个懦弱无为的人,听任柳家坐大,自己收贿怠惰,不就比现在更加糟糕?」
凤九华缓慢而清皙地道,为狄誉拨开迷惘:「戴罪……立功吗?」他喃喃地说道。
「不孝之辈,岂能尽忠?你是个尽孝的人,只是方向有点偏了。想当初你荣登状元,被破格钦点为三省漕运总督时,心里也一定是想好好整顿漕运的弊病,让大运河更为繁盛吧!」字字珠玑的箴言,将狄誉带往全然不同的视界:「柳家航运若只能局限在洛荷一角,又怎能与广布天下的齐家相提并论呢?」
宛如被当头棒喝,心思逐渐清明,狄誉诧异於面前男人眼光之宏大,那精辟的言论,点醒他一切蒙昧无知,像在这片刻之间,就明确指引出他未来的方向。而且,这个男人竟也对天下与朝廷之事如此理解。
「我明白了,今朝能与君当家谈这一席话,实在惠我良多,但就算是戴罪立功,我也要先上书陛下,自请处份,再看陛下愿不愿意给我这一次机会,重新来过。」狄誉说著,坚定的神色已与方才的凝重灰暗完全不同。
「也好,若能得到陛下的手谕,要做什麽事,那也有力的多。」凤九华同意,然後看向四周:「至於这些官兵嘛,虽是狄大人的好意,但也不用多劳了,我敢来到这里,自然有趋吉避凶的方法,让他们帮你管理漕运才更有意义。」
这一会,狄誉才能分神注意周遭的状况,柳家派来的大批贼子已然就范,而商队旁边,不只有随扈的武师,更有一批覆面的黑衣人,这样的护卫规模,就连他这个三省漕运总督都要甘拜下风。
蓦然,他突然在那为首的黑衣人衣袖上,发现一个绣金的瑰美凤纹。一见之下,宛如雷殛。
「朝廷的暗谍?」一个商贾之辈,怎麽会有朝廷的暗谍随行保卫?「你到底是什麽人?真只是齐家的人而已?」
「我不就是君於茯吗?」凤九华微微地笑著,回首走到坐在车缘的兰石身边,将其扶起:「这群马贼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以狄大人的为人,他们一定会受到公平合理的审察。但愿下次再来到洛荷,可以见到这三省漕运发达的模样。」
看著男人的背影,莫名的思绪在脑中翻转。君於茯,如此奇特的名字……还有精锐的凤谍,俊挺无双的姿容,与那伤残的左眼。有朝廷的凤谍跟著,必是与皇室有关之人,而与皇室相关,又失去一眼的,从以前到现在,也只听闻那唯一一位……
君於茯……?这难道会是?
「……你是圣皇陛下?」狄誉几乎是微微颤栗地说出这句话。
凤九华停顿了下,从容地转过身来:「是或不是,又有什麽差别呢?」
几乎是在这个瞬间,蓦然忆起面前这俊美的面容,竟与当初在奉天殿上所见的君王如此相似,当下再对男人的身份再无怀疑,狄誉即刻跪拜行礼:「罪臣无知,不知圣皇陛下驾临,请圣皇降罪。」
终究还是被识破身份,凤九华微一叹息。「……狄大人不用多礼,这里不是庙堂,我也未著朝服,何罪之有?起来吧!」几乎是将当时初见狄誉所说的话完整套用,这毫不仗势欺人的话语,恐怕就是狄誉能让凤九华如此欣赏的原因吧!
「罪臣蒙圣皇开导,实在羞愧难当。」男人垂著头,激动到不愿起身。
「起来吧,还是说狄大人要朕亲自去扶你起来?」凤君的声音带了一点笑意。
「罪臣不敢。」说著,狄誉起身,抬起头来就见到那站在凤君身边的青年。拥有独特气韵的青年,也向他微微一笑。
恍然,在那烟雨的泪湖上,像梦幻一般的记忆溢满内心。那个青年……尚未见面,就以琴声让他激赏;初次相会,就使他为之倾倒……这样一个,像由骨子里散发芬芳、举世无双的妙人……
原来,青年就是那个『他』,是啊!这普天之下,恐怕也唯有这个青年,才具有如此资格。
然後,他亲身体会到这个青年,所以会天下闻名,且让君王多次愿为之大兴干戈,兵戎相对的原因。
洸爵兰石,他永远也想不到,传言中的洸爵兰石,竟然会是这样子。那谣传里的美好,都还不及本人的一分一毫……
「看够了?」君王的声音打断狄誉的凝视,像是有点玩笑,却又无比认真:「如果已经知道他是谁,那就别在朕面前这样看著他,一旦关於他,朕可就不是那麽宽宏大量的人了。」
听到这样略带任性的话语,兰石倒是被逗得笑了。而窘迫的漕运总督,也更深深地低下头去。
片刻後,在狄誉低垂的视线里,见到一本琴谱,那是兰石要姬璇转交给他的。
「这份琴谱,就是这几日,我在泪湖所奏之琴。狄大人也是风雅之人,若喜欢琴曲,不妨可以试著弹奏。等到下次圣皇与我再回到泪湖,说不定就能与总督大人好好切磋讨教。」
注视著那双明丽俊妙的眼眸,那样的光芒,甚至比起泪湖的风光还要迷人。狄誉只敢再望著他一会儿,就再度跪拜行礼:「罪臣多谢洸爵赏赐。臣一定会,善加珍惜。」顿了一顿,再接续道:「罪臣会衷心等待,圣皇陛下与洸爵再度来到泪湖的一日。」
然後,他就这样虔敬地跪著,直到那大批车队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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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温暖而平顺的车厢中,凤九华眷爱地抚著那婉伸在自己膝上的黑发,宠溺地问著:「接下来,你还想去什麽地方?」
「哪里都可以去吗?蓝台那里,几乎是隔天发来一次信息,想要你回到皇宫去,不是吗?」枕在男人腿上,找著了最舒适的位置,兰石半閤著眼,昏昏欲睡。
「别理他,回去就是在听他抱怨哀嚎罢了。」想到那些信息,凤九华嘴角染上一点笑意,也只有凤燨那个厚脸皮的家伙敢让凤谍们一脸困惑地传来那麽孩子气的口信。
「春天即将过完了,像又到了会猎的时节。」兰石的口吻含著一点追忆。
「是啊!」犹记当年,青年那夺目的英姿,让他的心口那麽贪婪地跳动著,恨不得将所有同行的臣属给摒除,不愿他们见到这样绝豔的身影。纵然时光不再,但如今他能如此安稳地拥著怀中所爱,比起当时的酸楚与嫉恨,这样满足的心情,实在是犹如梦一般地不切真实。
「他们一定都很想看到你,四方诸侯,封驻的功臣,要是他们能见到圣皇陛下如此平安与健康,一定感到非常欣慰。」兰石睁开眼,看向凤君:「我们回去蓝台吧?你这麽辛苦地找到银针茶,就一路带回去,给他们开开眼界!」
执来青年的手,在唇边吻著,男人的口吻是完全的纵容:「那就回蓝台吧!」
「嗯。」唇边含著柔软而清美的笑意,兰石在男人怀中稍微翻了身子,再找到更舒适的姿态,深深埋入:「然後,待过了这个夏天,我想,要到临汶去。」
「临汶?」
那是曾经繁华了数百年,却被屠毁的一座城市,虽然这几年经过重整,却恐怕再也恢复不了那从前的盛世光荣。但就算荣景不在,人们的意志却十分坚定,一如重新建起的仪阳,人民仍在日升日落里努力生活,在治世辉煌下期许明天。
「纵然城墙已经不在,宫殿楼房也破败凋亡,但我想,那些山林小溪是不会消逝的。」兰石轻轻地说著:「我想要带你去那里,那个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你想要跟我一起去那里看看,再听我说个故事吗?」
那个地方,那个微不足道的小故事,却一直都是兰石心里最温暖的秘密,伴著他渡过一切的波折与心酸。
「我要去那里。我迫不及待地想去。」男人拥著怀中最贴心温暖的所爱,呢喃著:「我要到那里感谢上天,安排我能去到临汶;我要感谢上天,让我能够在那时遇见你。」
兰石只是抬起头看向男人,微微地笑了。然後,男人就温柔地吻上那美丽香软的唇瓣。
褪去亮丽的日光,月晕终於悄然现身。而在那银白色的光晕照耀下,车队往最富丽的盛世巨都,蓝台前进。
一待明朝凤谍回报圣皇与洸爵即将归京的消息,那朱红的蓝台凤宫里,不知道会多麽地鼓舞与期待了。
心念至此,负责指挥马队的姬璇,加快了回归的速度。
(君若思音.续.泪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