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身——雷髭

我笑笑没说话。
「该死的，你恢复记忆啦？真的假的？后！怎么没通知我们？雷爸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臭小子，连这种事都不

跟我们说！」阿豪不管我还算是个病人，走过来就是一拳往我的肩膀上招呼。
「喂！我还是病人耶，痛，这么大力是要我再继续住院喔？」我揉着被他捶痛的肩膀啊啦啦的喊痛。
「活该，连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们说，这就算是你让我们多担这个心的利息！」阿豪斜眼瞄了我一下。
「唉......真是交友不慎啊......」我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喂，有我这个朋友是你修了八辈子的福气勒－对了，说真的，你什么时候恢复的？怎么都不通知我们？」阿豪拉过

椅子坐在床边。
「应该是说今天早上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想起来了，没通知你们，是因为有点事，让我不知道该怎么面

对......」
「什么样的事啊？听起来好像粉麻烦喔？」阿豪继续地问。
「是啊，是有点麻烦......」
我漫不经心地说着，思绪又有点飘到阿杰的问题上。
「喂喂，回神喔，你在想什么啊？」阿豪伸出手在我眼前挥了挥。
「嗯，你......还记得阿杰吗？」我沉吟了一下说着。
「当然啊，你怎么突然说起他？」阿豪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我在医院里遇到他......的老婆，我的记忆会恢复也是因为他。」我又转头看向窗外。
「什！什么？阿杰在这医院里？他现在在哪？」阿豪惊讶的样子只差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不知道，他......又失踪了。」我低低地说着，接着，我就从一开始遇到他老婆的时候说起，一直说到他们下落不

明。
阿豪听得一愣一愣的，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病房里顿时沉寂了下来。
「真的很为难，遇到这样的问题......」阿豪缓缓地说着。
「嗯。」我没有回答太多。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阿豪转头望向我。
「唉，我也不知道，本来以为千方百计找到阿杰就好了，没想到......」我叹了口气说着。
阿豪沉默了一下，接着站起来走到窗户前，看着窗外的星光点点的台北市街景。
「阿昌呢？你打算怎么办？」阿豪看着窗外，没有回过头的说着。
我愣了一下，对啊，阿昌呢？我一直专注在阿杰的问题上，却是硬生生地忽略掉了阿昌的感觉。
怎么办？我怎么没想到阿昌这个问题？这个时候的我才回过头来想到阿昌，我真是个浑蛋，难怪阿昌会不见了，他一

定是在在意这件事！
「该死！」我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低骂了一声。
「算了，你今天早点睡吧，照你这样说，没问题的话，应该明后天就可以出院了，到时我们再想办法吧，不过，重点

是啊你自己心里怎么想啰－」
阿豪转过身来慢慢地说着，他脸上的表情有点严肃，这让我有点不太习惯，因为平常的他是很不正经的。
「嗯，谢谢，我想我也该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了，是该做抉择的时候了。」我点了点头说着。
「好啦，你早点休息吧，我等等顺便通知雷爸跟雷妈，毕竟让他们这样一直担心也是不好，他们为了你的事也是心力

交瘁了。」阿豪拍了拍我的肩膀说着。
「谢谢你，不过......很难得从你的嘴巴听到这么像人的话，有点不太习惯......」我摊了摊手说着。
「哇勒－水果勒，老子难得可以这么感性，你就一定要泼冷水是吧？不要以为你是病人，照样可以让你趴在地上歪歪

叫！」
阿豪听到我那样说，马上就恢复了本性，双手叉腰地泼辣了起来。
「哈哈哈－还是你这样我比较习惯。」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同时我心里也做了个决定。
是啊，也该做决定了。
送走了阿豪，我也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台北的夜景，依旧是那样闪烁。

抉择
果然不出我所料，在得知我的消息后，我爸跟我妈一定是在第一时间跑来看我，我对他们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们虽然对我表示关心的方式不一样，一个抱着我，一个坐在床缘轻拍着我的肩膀，不过相同的，是他们脸上那种无

法用言语说明的笑容，将他们心里的那种喜悦表露无遗。
对于阿昌从病房里消失，老爸似乎有点讶异，先是对我扬了扬眉，接着便开口问道：「阿昌勒？去哪了？」
简短的话，却是让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嗯，店里有些事，他先回去忙。」有点心虚的回答，不知道老爸会不会看出来。
「这样啊......嗯，没事就好。」老爸顿了一下，却是斜眼瞄了我一下，接着道：「阿昌是个很好的人，你这段时间

多亏了他，他是最辛苦的，要好好对他，要不然啊我会替他教训你的。」说完瞪了我一眼。
「啊－太狠了吧，我是你儿子耶！」我听到老爸这样说，忍不住叫了起来。
「阿昌这样也算是我的半个儿子啊，况且他又比你乖巧懂事，不疼他我要疼谁啊？要打当然就是打你啰－」
老爸摸着下巴贼兮兮地说着，看到老爸这种装模作样的样子，连一旁的老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我有时候会灵光

一现的搞怪，就是来自遗传啊......
今天的老爸、老妈有事要去一趟南部，所以在一阵欢喜哈啦之后，整个病房就又是剩下我一个人，同时也静得可怕。
我细细地思索着，这一阵子以来，我真的是发生了很多事，也经历过了很多心情的转折，大起又大落，整个人像是泡

在三温暖里头，一会儿冷，一会儿又是热的，这种感觉还真是难得的体验啊......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我转头看了一下，原来是一直在帮我量体温跟送药的小护士。
「嗨，早安唷－」小护士满脸笑容的端着小铁盘进来。
「嗯，妳也早。」我对她点点头笑了一下。
「你今天看起来精神很好唷，我听医生说，你的记忆恢复了啊？」小护士把盘子放在一旁的小桌子说着。
「这......妳们都知道啦？」我讪讪的抓了一下脑袋。
「呵呵，我们当然会知道啊，我们要掌握病人的一切，才能应付随时突发的状况嘛！」她从盘子里拿出温度计，甩了

甩之后就拿给我，「来，量一下体温。」
「唔。」我就像个听话的小孩，乖乖的把温度计含着。
「嗯，很乖。」小护士竟然还伸手在我的头上摸了摸，摸完还咯咯的笑了起来。
我没说话，只是用斜眼看了她一下，心想这小妮子这么不怕生啊？还敢在我的头上动土？！
过了两分钟，她把温度计收了回去，我便开口说：「每个护士都像妳这样不怕死啊？妳就不担心妳摸的是什么黑道老

大的头啊？」
「才不怕勒，天天都来这里帮你换药，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坏人啦！」她边把温度计上的数字写在她的记录卡上，边

说着。
我没说话，只是扬了扬眉看着她。
「而且啊，跟你说喔，你有点像我男朋友耶－」她转身把药递了给我。
「真的？假的？妳......这是在跟我搭讪吗？」我一口把药吞了下去。
「才不是勒－你少臭美了，我只是说有点像，是感觉的像，他才没有你这么胖勒－」她接过我递给她的空杯子，便抱

着记录卡坐在我的床缘。
「是吗？咦，妳今天不急着走啊？」以往她都是做完她该做的工作之后就离开了，今天看起来好像还蛮空闲的。
「嗯，我等等就要下班了，昨天值大夜，然后明天就休假，而且啊你要出院啰，就找机会跟你聊聊。」说完又笑了一

下。
「这样啊，做妳们这一行的还真是辛苦。」
「还好啦－习惯了。」
「你刚刚提到妳男朋友，妳们交往多久了？」
「我们在一起四年又七个月零八天。」
「哇，算得这么精准，妳每天都在算啊？」很讶异她连几天都在算。
「当然啊，像我们在医院工作，每天看到的，都是生老病死在一直重复的上演，我知道我的未来，一定也会是这样的

结局收场，但是，在我走到结局之前，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安排，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当然要好好地把这一切都记

住啊，要不然我还可以剩下什么呢？」
她看着窗外，笑笑地说着。
我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大概二十出头的小女生，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看得开，这样的道理，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看得透

的。
「呵，这样的想法你很惊讶吧？我每个朋友都说，我就像是个老太婆一样，可是，我才不是勒，我今年才二十一岁又

四个月喔。
「而且啊，我觉得每个人都要勇敢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每个人的灵魂都是分成两部分，一半是承诺，一半是幸福。
「有承诺不一定是会幸福，活在幸福中也不一定要什么承诺，但是呢，没有承诺的幸福是不牢靠的，没有幸福的承诺

也只是梦想......呵，很矛盾对不对？呃，我会不会说的太抽象啊？」她转过头来对我看了一眼。
我愣住了，这......不就是我现在的写照吗？
我呆呆的没说话，现在的我正是处于这样的一个窘境，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前进是追上阿昌的脚步，跟他继续走下

去；后退是回头找阿杰，然后再继续我们未完的承诺......
但是......
「怎么了？在想什么呀？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小护士凑近我的脸，用她水漾的眼睛望着我。
「没、没什么啦！没事、没事。」我连忙挥着手解释，我的慌张一半是为自己刚刚想的事情，另一半则是她突然靠那

么近，跟女生靠那么近，我会觉得很不自在。
她笑了笑，又坐回床边，「呵呵，那也只是个想法，很多时候是没有办法用『理想』去完成的，因为，现实里有太多

的因素会影响了。」
她转回头继续望着窗外，同时拨了拨飘在耳际的一缕发丝。
「例如？」我靠着床头的铁架，笑笑地看着她，这个女孩子颇有意思的。
「嗯，就像我跟我男朋友一样啊，老实跟你说，我男朋友的年纪比我大唷，可是他很爱我的，我也很喜欢他。」她歪

着头看着窗外，眼睛也跟着瞇了起来。
「比妳大？大很多？」通常男女朋友在一起，男生年纪都会比女生大，这应该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看她这样子，便

又顺口问了一下。
「他的年纪啊......比你大两岁。」她笑了一下说着。
「啊？什么？」我眼睛不由自主地变大看着她，年纪比我大，那不就是她的两倍吗？那做她爸爸都差不多了。
「呵呵－很惊讶对吧，可是，我就是觉得那样的男生比较有安全感，我喜欢那种稳重的感觉，当我靠在他手臂里的时

候，就像是被细细的呵护着一般，而且那样的男生才有一种魅力呀－这样......很怪对吧？」她边说边笑起来，似乎

还带有点不好意思。
「呵－不会啊，每个人都有权力追求自己的幸福。」我笑了笑。
对啊，自己的幸福要自己去追。
「嗯嗯，我也是这样想，不过，我还是有原则的喔，我绝对不会当人家的第三者，那是我没有办法忍受的。
「那样不但让我觉得他对我的爱是施舍，对他老婆来说那很残忍，将心比心，我也不想当那样的人。而且，你不觉得

那样对所有的人来说都是种痛苦，一种割舍不去的痛苦......」她轻轻皱着眉头说着。
我低头看着手上当初跟阿杰在一起时，所买的一个简单的白金指环，过了这么多年，它依旧是在我手上静静地陪着我

，就像是阿杰还在我身边一样。
但是，眼前这个女孩所说的这一切，竟然句句都像是在诉说着我的遭遇一般，如果我把阿杰找回来，那他老婆呢？这

对她是不是也是不公平？
既然选择了眼前的这条路，就该好好的走下去吧，至少这算是该负责的幸福，只是这一切都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
「怎么啦？你在想什么？我又说错话啦？」
「没－我突然想起一些事情......」我抬头笑了一下。
「嗯，没事就好，不好意思跟你说了这么多，还拉哩拉杂的扯了一堆，希望不会给你添麻烦。」她的微笑看起来蛮可

爱的。
「不会，也谢谢妳陪我聊天，让我舒缓不少心情。」不只这样，也让我多想了些事情，我心里多想了这一句。
「唉唷，没给你添麻烦就好了，要不是你感觉起来跟我男朋友很像啊，我看我可能还不会来找你聊天喔。」她从床缘

站了起来边说着。
「啊，对了，我差点忘了，你不是在找那个五一七的病患吗？」她突然提起阿杰。
「对啊，妳可以告诉我啦？」
「才不是呢！我可不想挨骂又被炒鱿鱼，是那个病患的老婆昨天又来医院补办一些手续，后来她特地跑到我们护理站

，叫我们把这个东西交给你。」她从她端来的铁盘子上，拿了一个比Ａ四略小的牛皮纸包裹交到我手上。
接过手后便把牛皮纸拆开，里面是一本深蓝色仿皮的书，看起来应该是本日记，封面上还有一张纸。
纸上的字迹很清秀，应该是阿杰他老婆写的。
「雷先生：
杰说这本日记还是让它留在你那边，况且，我无力去承担这本日记带给我的压力，原谅我的自私，我想这就是我自己

的幸福吧，这也是我极限所能做的事了。
姗字」
我没说话地看着这张纸条，接着把日记拿起来看了一下，很普通的一本日记，是有附锁的那种，而且是数字锁。
我略略思索了一下，输入了一串数字，果然锁应声就开了，唉，我默默地叹了口气，阿杰就是这么的单纯，因为密码

就是他自己的生日......
打开了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几个大大的字。
雷，你是我的半身。
熟悉的字迹在我眼前消失了许久之后，又重新温暖我的视线，我的眼眶有点潮湿的感觉，但我极力忍住，捏着纸张的

手在微微颤抖。
「雷先生，我也该下班了喔，很高兴跟你聊天，祝你尽快复原，偶尔也可以来护理站找我聊天喔。」小护士收拾东西

，向我挥了挥手，我也对她勉强挤出个笑容后，她便走出了病房。
视线回到了日记上，我紧紧地捏住日记的内页，发抖的双手，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沉默了一会，我突然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出病房，往护理站的方向跑去，因为我心里突然想做一件事。
护理站的人看我上气不接下气的站在柜台前，全都愣愣地看着我，应该是在猜我要做什么吧，我却不管她们，只是在

寻找小护士的身影。
「嗯，那我走了喔，掰掰－」一阵清脆的声音从旁边的小房间传来，还好，她还没走。
一走出小房间的门，她看见我喘着气的站在那边，有点惊讶的感觉，但随即笑了一下，说着：「嗨，雷先生，怎么了

，喘成这样。」
「没......突然想到件事，既然妳们不能跟我说他们的资料，那我只好麻烦妳们帮我做一件事。」我笑笑地说着。
「嗯，说说看吧，可以的话就帮你，不行的话，还是会不行的唷－」她先把她手上的包包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我笑了一下，从手上把白金指环拿了下来，手指上因为长年戴着的关系，一拿下来便出现了一个白皙的痕迹，接着开

口说：
「妳有信封吗？麻烦妳帮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他们。」我接过她递给我的信封，便把指环丢了进去。
「嗯，这个......我应该还可以帮你办到，还有什么吗？」小护士笑笑地说着。
「有纸笔吗？我写个东西。」
「有啊，喏－在这里。」
我笑笑地接过纸笔，写下了两句话，便把纸条跟指环一起封了起来，交给了小护士。
「麻烦妳了，谢谢。」
「不会啦，这个还在我们可以帮忙的范围之内，超过范围我们也是没办法帮呢－」小护士突然有点贼贼地对我笑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