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虞南打断我,面上露出愤怒。
他说,你本来就狠不得一脚踢了我,这事正中你的下怀对吧?六百年了,你说你不喜欢他,可一看到他就缺魂少魄!
我不介意你自欺欺人,一边说忘了他,一边把自己关在小屋子里,偷偷地收集那人一切的资料;我真不介意你不喜欢
我……可是为什么,我陪在你身边这么久了,你要决裂就决裂,不留余地。那句要和我好好过日子的话,你说完就后
悔了吗?
虞南说得很动情,眼眶发红,而我也忍不住哭了。
人就是这样的么,活了一把年纪,心肠越来越硬,感情却越来越脆弱。
麒光说得没错,对不起虞南的人是我,我没办法喜欢他,却贪婪地享受着他的感情与体温;得到他的付出却不好好珍
惜,就算说出想认真的话,也不过是出于利用,拿他当寂寞的挡剑牌。
我掏心掏肺地对虞南说,我是个混蛋。
我说,我是真觉得麒光会是你的幸福。
虞南说,你真知道什么叫幸福?我愿意付出,愿意给你利用,可是你连这点幸福也不给我。
他说这话的样子,我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刻我差点心软了,可是当我一看到倔强且执着,把青涩的感情全写
在脸上的麒光,就明白了再无可能。
对不起是对不起,可背叛依旧是背叛,我没办法当它不存在。
虞南和麒光的事情让我那几天都过得很糟糕,但是另一件事情却出乎意料之外的发展。
奈落竟然让人送来和书,南北域结盟,一致对外。
我就说,奈落不可能舍弃本身的利益不顾。
只是开心没多久,我又收到他的另一封信件,上面说:我很快证明给你看,你喜欢我。我把信揉碎,回给他说:不要
脸!
073 困在网中央
人的一生是出舞台剧,歌也好,舞也好,最后只存自己。
管它是对酒当歌,还是四面楚歌,总要面对。
面对诸多烦心事。
奈落让我猜忌,虞南与麒光之间,让我如骨梗在喉。
三人自从那天没再提起那个话题。彼此间客气地招呼,唯一变化的是麒光开始明目张胆缠着虞南,虞南则把自己锁在
办公室。
开始有难听的闲言碎语传出,不过很快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因为打仗了。
大家都把眼光停在驻兵在海兰城的范恩身上,但是很快发现那只不过是烟幕弹。真正的杀着是魔帝大儿子曼兰,他带
着一支数千人,至少是由初位神阶位组合的术师突袭北域。
我不知道情势竟紧张到这样,直至奈落被掳的消息传来。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封锁消息不及时告诉我?”
虞南面对我的质问,仅仅是扫了我一眼,随即把脸埋进文件里。他咳嗽,麒光给他递水,他扭头不理会,麒光不依不
饶,虞南手一腾,就把那杯水扫到地下。
我这才发现他神情憔悴,嘴角还上火起了个燎泡。他捂着喉咙冲他的助力比划了下,助手会意,解释说殿下是这样的
,这次的事情没有及时通知你,一是发生得急,二是有点怪。
奈落是几千年来第一个同时修练了天心明月典与黑色契约,并成功融为一体的人,修为深不可测,放眼整个海域,除了
魔帝本人,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击败他。我们也没有想到,这个突然出现的曼兰有这样的本事。
曼兰的这一次出战,军队之间并没有很激烈的交战,而是直接施展隐遁之术,潜入奈落的御所,组成法阵,围攻奈落
。
他的目标也只是奈落。
我看到从北域传来的一天前的映像,一个近千人的法阵,中间围着奈落和他一阵亲兵,画面虽然很模糊,但仍能看到
穿着银色铠甲的曼兰一个高瘦的背影,他把一支长剑刺入奈落的胸口。
血漫出,奈落倒下,就像几百年前那一次一样。
那是奈落致命罩门,那一剑下去,他会怎么样?
一种窒息的痛将我吞噬,仿佛那一剑是刺进我的胸口。
我茫无焦距地问:“西域现在是什么消息?”
助手说:“现在没有再战的端倪,我们已经加强了防卫……”我一阵急火上涌,问的是他们要怎么处决奈落!助手说
,奈落殿下好像是重伤了,曼兰得手,对外宣称……
迟疑看了我一眼才接着说:“宣称要在他下月初十的登基大典把奈落殿下献祭给他们信仰的魔神。”
所谓的献祭,是最残酷的魂飞魄散、元神尽灭的死亡。
魔帝将王位禅让给大儿子曼兰,这是不久前听到的消息。想来曼兰会掳拿奈落献祭,是想在继位之初给自己立威。
下月初十……我问离下月初十还有几天?今儿是几号了?助手说今天已经是本月的最后一天。
我霍地站起身,现在出兵还来得及。
虞南拦到我面前沙着声音说你要做什么,迎战的事情由我处理就好了。我捉住浮木一样抓着虞南的肩膀问,何时出兵
?虞南淡淡说,现在的时机不宜出兵。
他暗示道,北域并不是只能有一个王,我已经和首辅虞大人知会了一声,他们会和南域站一战线。这也是和宗判司几
位老爵爷商议出来的结果。
这些,我一点都不知道。
我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不敢置信问:“你的意思是,北域那边,大臣们已经决定舍弃奈落了?”
虞南默默看着我,我从他的眼神读出了一点可怜的意思。蓦的什么都明白了。
我想起他与虞石佥原本就是父子,再怎么看不对眼,会站在一起也是天经地义,没有奈落,没有瑶光,他们父子联手
肯定能做出一翻大事业;我想起,靡音对我说,虞南他野心不小,可是我不在意,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有了架空我的
权力。
眼前的虞南,似乎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我想打他,虞南抓住我的手腕叫,瑶光你醒醒好不好?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的!我绝对不相信奈落会那么容易就给抓了过去,这技巧也玩得太拙劣了,我不信。
可是我信。
总是在不停的失去,失去越多,越珍惜存下的。
我已经贫穷到,就存那一点点念想,可以悄悄地收集来自他的信息,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锁进那间只有我一人能进的
小屋子里,看着相册从一本攒成二本攒成三本。
我不能忍受他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可能,哪怕一点点捕风捉影也不行。
虞南限制了我的自由,
他趁我不注意,在我周围布下了一个罩型结界。我站在里面冲他冷笑,他的那点修为困不住我。虞南在外面,咳嗽着
温柔地说,这个结界是以他的生命为媒介,只能由蛇族的密法来解,我可以用其它的法术剖开,代价就是他会死。想
要他活还是想要去救人,由我选择。
我眼睁睁地看着虞南挂着很多年前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容离开。
我抱头蹲下,时间在此刻变成一架折磨人的刑具。
我想起了很多事,很多我发过誓不想再去记挂的往事。
我想起第一次看到奈落的样子,一个腼腆的少年,极爱干净,举足投足间尽是带着骄傲矜持的教养,用他敏感而多情
的眼睛热烈地注视着我。
我想起第一次被拒绝后,他紧握的拳头。
一个少年的兑变能有多快?他开始变得越来越苍白,越来越尖锐,身上的衣服逐渐给沉闷阴暗的黑色所替代;他开始
热衷权术,玩手段,变得心狠手辣。
第一次他籍由醉酒剥开我身上的衣服,身体滚烫的,激烈的;口里说着刻簿的话,落到身上的唇瓣却是轻柔而忏悔的
。
第一次与我在高空决斗,他不顾一切的眼神。
在他身上,有二种截然不同的性格;一个是他原来的样子,温柔含蓄,高贵又矜持,骄傲而多情;一个是同时修练了
二种功法后突变的性情,阴暗邪气,绝望,纵 欲,不择手段。
而将这一切埋葬重生后,他变成了我唯一的支柱。
从掠夺到诱哄,从懵懂到一往情深。
在布拉格广场上面的告白,琴台上的抵死缠绵,神庙婚礼上的那一束鲜花,那一句我爱你。
这一切一切,突然如此深刻。
我抹一下脸上的眼泪鼻涕,渐渐从迷惘到坚定。
无论如何一定要出去!
074 曼兰
无论如何一定要出去!我对虞南说。
虞南则摇头,我不可能放你出去涉险。
他吃准了我下不了重手摧毁结界,我对这样的虞南很是愤怒,可是终究心疼他,哪怕是因为奈落。我像头困兽一样做
无可奈何的挣扎,直到结界突然破开。
我吃惊地看着外面站着微笑的拜尔德,不远的地方还站着一个麒光。
是了,拜尔德也是蛇族的,他有破解结界的法子。
拜尔德说:“虽然殿下出事,但你们已经没有关系,就算不出面,没有人会怪你。”我问他预备怎么做,拜尔德说晚
上会一条船过西域,运气好可以混过去。我按捺激动的心绪,坚定不容拒绝地说,那走啊。
麒光在后面目不转睛地看着,拜尔德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他叫了一声,颇为依恋。拜尔德又附在他的耳边细声说了
二句什么话,麒光一边点头,一边眼眶红了。转而问我:“你就这样走了?”
从看到他白花花的屁股蛋那刻起,我对着麒光的脸再煽情不起来,半晌对他说:“替我跟虞南说句,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一样。”
冥河的水千万年来都是一样,表面上平静,底下随时有暗流急湍。
幸运的是此次航行无比顺利。我和拜尔德、以及其他四名助手扮成苦力的模样,与这一艘满载着储备物资的大货船一
起进入了海兰城,第三日,来到西域的帝都魔域。
魔域帝都与南域很不一样,大街光滑干净得能照出人的倒影,从摩天大厦顶层的广告牌到触目所及的橱窗设计,处处
体现一种时尚,金属感的冰冷及顶级贵族的奢华,但缺乏灵魂的东西。
这里没有神庙,没有神态肃穆的神职人员,也没有充满苛刻审研眼光的老头子,四处插着的是魔域飘扬的旗帜,和代
表着军事、最高法庭的鹰头天平徽识。直走到魔都最大的摩登广场,才看到可以称之为信仰的东西。
广场中心放着魔帝持剑傲视前方的巨型雕像。
旁边正在动工,一位军长正挥汗淋漓地指挥士兵在魔帝旁边放上另一尊雕像,像的头部还用红布盖着,从身形看得出
是一名很高,身材极好的青年男子,手握着神杖,两条修长结实的腿随意搭着,背后的长披风一直垂到脚下。
路过的人都会停一下,往这边行一下礼后再走开。
拜尔德告诉我这是曼兰的雕像,西域新一任的魔帝。
有个冲动,想揭开那块红布看看,这个有本事掳了奈落的家伙长成什么模样。
在这个我狼狈不堪、人生困顿的时候,这名站在我对立面,素不相识的家伙却春风得意到极点。
他即将登基,会在登基仪式上杀死他的政敌,向世人树威,三日后,他还将迎娶城中著名的贵族费列罗大公的二公子
……忘了说明这一点,曼兰竟然是个同性恋。
拜尔德说费列罗大公只有一子三女,根本没有什么二公子,你知道二公子是谁吗?我一愣,说我怎么猜得出来。拜尔
德说,是彦明。
我张嘴半天,都忘了合上。
曼兰和彦明……这组合打破我的脑子也想不出来。
曼兰那天不仅掳了奈落,还上演了一出强盗抢亲记。彦明这一千多年来还一直是个黄花大闺男,白白便宜了这个曼兰
。
还有一出丑闻。拜尔德对我说,听说魔帝的三女儿,就是黛恩蒂有恋兄情结,对于兄长的婚事,这几日一直大吵大闹
,引人注目。大家都在传,黛恩蒂在婚礼上会给他们好看。
我呐呐说,那彦明本人呢?曼兰不会人品差到做强迫人的事情吧?彦明一千多年来心里一直只挂念着一个靡音。当初
奈落在给彦明重生时一定有在他身体做了什么手脚,彦明的性格跟以前的洛凌差别很大,但死心眼这毛病却比以前更
严重。他喜欢靡音,靡音一直不回应,他便一直耗着,借各种各样的名目接近靡音。
曼兰这一娶,表面上风光,实际上是沦为禁脔了吧。
拜尔德说,我们要救殿下,也要把彦明救出去。
目前最迫切的事情,就是把奈落弄出来。
他……伤得重不重?这个问题一直不敢面对。我从拜尔德黯然的面色看到一些让我害怕的东西。
殿下身体的弱点,你最清楚。拜尔德正色问我:麒光和虞南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如果……这一次化险为夷,你愿意回
到殿下身边吗?
光滑的大理石照映出自己收敛所有情绪的脸,我在坚决地摇头。不,我会来救奈落跟我能不能跟他在一起,是两码事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情。
拜尔德说,殿下一直很爱你,你也并不是无意,为什么不能原谅他,让两人都过得这么难受?我用微笑回答了他这个
问题。
外人或许很难体会那种感觉,就算身处的世界只有井底的大小,可是呆久了,不再想出去了。
确
不改变,则不会再有伤害。
虽然,当初愤恨什么,坚持什么到现在已经一片模糊了,但已经习惯了维持这个样子,就如同理想与现实的差距一样
,每一个人心中都可以做梦,但并不是都会付诸实践;大街上太多徘徊的人,向左看向右走,心里爱着一个人,不一
定就要生活在一起。
所有的担忧紧张聚积成风暴前的压抑。这一晚,彻夜不能睡觉,快要黎明的时候囫囵睡了一下,做了一个恶梦。
我梦到化身为妖魔鬼怪的曼兰狞笑着一杖击向奈落灵台,魂飞魄散,无可挽回。
我马上吓醒,大口喘气。当黎明第一道光芒从金色的山脉与钟塔尖顶透射过来,庄严肃穆的钟磬声响彻魔都的每一个
角落。
那是登基大典仪式开始的信号。
接下来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就像那个最深梦魇所预示的那样。
大典在矗入天际的琅环御台举行,从下往上看是一望无际的旋转阶梯。角号呜呜地吹了一整天,曼兰在众臣拥趸之中
,戴着银色冰冷的面罩,根本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他宣誓,下面臣服的无数臣民雀跃欢呼。
我看到最顶端祭台囚着我最熟悉的那个人。距离那么远,我再努力也无法看清他面上的表情。但我仍明显地感受到他
憔悴狼狈的模样,那个一直是我心中最骄傲,悍不可摧的奈落轰然倒塌,沦为阶下囚。
那一刻的急痛,想杀光所有曾伤害过他的人泄愤。
可是我高估了自己,我没能救他。
曼兰击出一杖,我拼尽我全部的力量挡下那一招,第二杖,没拦住。
我眼睁睁看着那摧枯拉朽的力量向委顿在祭台,面色雪白、双眼紧闭,没一点反抗力量的奈落击去,瞬间,一道惨白
亮光,化为灰烬。
075 替身
奈落在我眼前化为空气。
他甚至没有和我对上一个眼神,说上一句话,我也没来得及,在他最后苦苦挽留我的日子里,对他露出一个真心的笑
容,说那句他想听的话。
我看着自己扑空的手掌插入冰冷的大理石台基上,指甲裂开,鲜血迸进;焦距对不上,庆典喜气华丽的装饰成为刺眼
而单调的白光;失心疯了般,发出尖锐的叫声。
后来曼兰对我说,那天在场的所有人,都给我河东狮嗥的叫声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一愣神就给我逃了。
我心想,能不吓人嘛,当时喉咙都叫破了!
总之,不堪回首。
那天,拜尔德将想拼命的我打晕,挟着逃走的。随后,是载浮载沉、无法挣脱也没有尽头一样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