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地是头真驴了。
变个形象挺容易,但变个气质可就是真的难了。
似乎是看出了颜丹书的惊叹,执碧更是锦上添花,昂地对着床叫了一声。格外逼真。
龙家四太子,脱胎换骨,终于由龙彻底为驴。
颜丹书憋着笑,看向了床边,顿时,他张大了嘴巴。
他之前只顾着看驴,竟没注意到这家伙——而原因很简单,他不像之前那么显眼了。
又长又乱的红毛已经变成了一头挺顺的黑发,还像模像样地梳了起来;他身上的衣服也不是那身白衫,而是换了身不
知道哪儿弄来的淡青色长衫,衬得他多了几分儒雅之气。
“四殿下可真是好手笔。”颜丹书啧啧称奇,“不过一会儿功夫,跟凡人看着也没什么区分了,实在是厉害厉害。”
执碧得意地打了个响鼻,开口回答:“话是如此说,只是还有些不好。”
“哪里不好?”
颜丹书上下打量了半天,也没发现白义身上多了尾巴或是耳朵之类的的古怪东西。只是这么一打量,他才想起当初头
一回见他时的感觉——他再一次发现,其实白义长得挺好。只不过是因为平日里乱蓬蓬的,又是红艳艳的,还总是凶
巴巴的,实在是显眼(或是鲜艳?)得让人注意不到他的长相;此刻这么一看,他的眉眼跟白礼白枝也多少有几分相
似之处;虽然不像白礼那么文气,也不像白枝那么娟秀,但却格外俊朗,让人看着很是舒服。
若是让家里丫鬟们看到,可不得春心大动了。
颜丹书这么看着,忍不住又摇了摇头,没想到,他这么一摇头,白义突然急了。他唰地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
身前,拽着他领子就把他拎了起来。
“我他 妈都成这副德行了,你还敢给我挑刺?!”
颜丹书呆愣地看着他,执碧的叹息声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说来说去,就是这里不好。连打扮都换成这样了,他这个脾气就是改不了……”
<第四十二章·束马悬车>
白义似乎也自知理亏,丢下颜丹书哼了一声之后,扯了把椅子,背对着颜丹书和执碧一屁股坐下,看起来是在生闷气
。
“颜公子可有什么好法子没有?”
驴走到颜丹书身边,跟他并肩而立,望着白义的背影。
“嗯……这个。”颜丹书叹了口气,“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白义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颜丹书赶紧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执碧理解地点了点头:“毕竟也只是这么几天的事情,所以我也想出了个替代的法子,不知道是否可行?”
“有什么法子?”颜丹书心里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执碧话说到那里,他也少不得要接上一句。他注意到白义虽然
还是没转过身来,但是耳朵倒明显的动了动,显然也是很有兴趣。
执碧使了个眼色,颜丹书赶紧附耳过去,却只听见执碧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说起来也是简单,只要颜公子带着白
二公子上街去跟着,二人一道同行,遇着什么事情,颜公子也好多加提点一番,不就得了?”
他刚想开口,执碧又道:“不必出声,那家伙耳朵灵得很,这是通心的法术,只要公子凝神定心,将欲道之言在心里
想明即可。”
颜丹书点点头,干脆利落地在心里回话。
“你干脆把我变成驴去陪白四小姐得了。”
“你想得美。”执碧说。
“你也想得美。”颜丹书说。
驴瞪着他,颜丹书不甘示弱地回敬;二人僵持了一阵子,最后执碧先让了步。
“其实颜公子,你帮白二公子这么一个忙,也不是什么坏事。”
“怎么讲?”颜丹书在心里哼了一声。执碧让他去陪白义,用意无非就是让他牵着他,不让白义一时气急显出真身,
坏了他们俩的好事——听起来不错,但真要做起来,那么大个一匹马,那么可怕一匹白义,别说一个小小的颜丹书,
就是再来十个捆一块,估计都没这马腰粗。他现在跟他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回两回,要是还能上这种套,那他也白长了
这么颗脑袋了。
但执碧接下来的话,却让颜丹书心里一动。
“颜公子之前不是还来找在下问,关于令兄跟白义的那码事吗?”
驴眨了眨眼睛,笑出一口黄牙——颜丹书不由得感叹在祸害执碧方面白义还真足够细致,连这么细节的地方都被他注
意到了。
“那又如何?”
“颜公子若是能帮白二公子这么一把,那家伙自然欠你一个人情,到时你说服白二公子一道,去在令兄面前演上一出
戏,让白公子配合着乖巧一些,颜公子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告知他君子不夺人所好,一口气断了他那点念想,不
就得了?”
“四殿下主意不错,只是已经晚了。”颜丹书叹了口气,“您也知道,就算让我二哥把对白公子的心思断了,但他现
在的心思早就移到了仙骡身……”
他戛然而止,瞪向执碧。
“……只要他能断了对白义的那份心。”执碧大义凛然地说,“我也少不得要帮帮颜公子,为他造头仙骡出来了。”
看着面前这头驴那一脸无耻中带着下流,下流中蕴含着满足,连黄牙都闪烁着一抹王霸之气的笑容,颜丹书突然觉得
,如果把这家伙送去对门驴肉老汤,换头真驴回来,说不定反倒对白枝姑娘是个好归宿…………
他咳嗽了一声,把心里头泛起的杀意给压下去;但这么一转念间,他却灵光一现。
若照执碧的法子,说不定也不是不行——毕竟他二哥之前说要私奔的,只是白义一个,如今对白枝跟这头驴的意思,
其实只不过是想看看他们下的崽,没打算跟他们俩的其中任何一匹放马天涯。换句话讲,只要打消了他二哥对白义的
心思,接下来再把执碧跟白枝给说到一块去,等俩人真成了亲生了孩子,不管是个蛋还是个驹都抱过来给他二哥看一
眼,这不就是皆大欢喜了吗?
仔细想起来,其实什么事情都不冲突,之前反倒是他大哥太过多心忧虑,反而把他给带到沟里去了。
颜丹书心下想定,不由得一阵高兴,伸手拍拍执碧脖颈。驴不满地打了个响鼻,伸蹄子蹬了他一下,似乎是嫌他无礼
。他也顾不得计较,笑吟吟地绕到了白义身前,对他施了一礼。白义在椅子上扭了扭,粗声粗气地问:“你跟龙老四
俩人叽叽咕咕大半天,可是商量出了什么结果?”
“结果是有的,我陪白公子出门上街,遇到事情也好互相有个照应。”颜丹书说,观察着白义的脸色,“只不过这件
事还需要白公子多加配合,否则丹书凡人之身,万一公子出了什么事,到时丹书自己可是拉也拉不住,若要让四小姐
瞅见了,少不得又是……”
白义皱了皱眉,颜丹书趁机对执碧打了个眼色,毛驴会意,立刻凑上前来:“白老二你可想清楚了,想嫁驴的是你妹
子不是颜公子,到时要是让她看见了你,一边气你骂你不说,若是让她起了疑心,我们这码事不就鸡飞蛋打了?到时
若真出来头骡子,你打算怎么跟你们家老大交代?”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最后的秤砣,颜丹书甚至能明显地看到白义的脸色白了一白,似乎是在回忆他家大哥的威猛。他不
由得心里暗自叹息,甚至生了一股同病相怜之感。执碧却似乎乐见如此,赶紧趁热打铁:“其实你看,这样对你也好
,我虽然擅长化形,但总归不是凡人,有个真正凡人带你走一走,总比你一个人胡撞来得强。我不也是被你一教,就
变得宛如真驴了吗?有颜公子这个真人在,你也一定能宛如真人。”
“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意思不对啊?”白义斜眼看着执碧,呲了呲牙,驴赶紧往后跳了两步:“哪儿能呢,我这可是真
心实意。”
“……咳,嗯,两位两位。”
眼看二人又快要打起来了,颜丹书赶紧上前一步,挤进了他们俩中间,后背挡住毛驴,面向着白义:“白二公子,其
实虽说是帮忙,但丹书其实还有些事情,不得不烦劳公子的。”
白义盯着他,竟然笑了。
“早知你不会无缘无故帮忙,若是有求于我,那便说得通了。”他潇洒地摆摆手,“说吧,你是想要你后头那条龙的
眼珠子呢,内丹呢,还是龙鞭呢?!”
颜丹书不得不咳嗽了几十声才让后头蹦跶得活像发了驴瘟的执碧冷静下来。
“…………呃,我是想让您去陪我演场戏。”
白义挑起眉毛,看起来似乎有点失望,但没说什么。颜丹书心头一松,赶紧低声讲了一遍自己的计划。其实也没什么
,就是要让白义原形出场,到马厩那边去,装得乖巧听话些,再让颜丹书骑上去遛一圈罢了。只不过当颜丹书提出,
让白义与他稍微亲近一些,就像他二哥平时逗马时,那些被他驯熟了的马似的,把头蹭在他肩膀上摩一摩的时候,白
义竟然扭捏起来。
“这是什么话。”他义正词严地一拍桌子,桌腿都陷到了地里半寸,“我、我……我们白家从来做事都堂堂正正,我
更是历来从不做这些……下、下流无耻……”
这倒让颜丹书犯了愁,这件事按理说不算什么大事,却不晓得为什么这家伙在这当口打起了退堂鼓。他不由得回头去
看执碧。执碧幸灾乐祸地看了他一眼:“其实也不是没法子,你换个地方,别在马厩就成了。那儿好几头漂亮母马,
现在白四小姐也被拴在那儿看着……”
颜丹书愣住了,随口接了一句。
“呃,四殿下的意思是说?”
“他害臊。”执碧回答。
白义拍案而起:“颜丹书!”
颜丹书一个激灵,心下不禁叫苦,明明是这条绿龙出言不逊,怎么又找到自己头上。但他此时也逃不掉,只好硬着头
皮答了一声。
“是!”
“……我仔细想了想。”白义把手按到他的肩膀上,目光炯炯,“我还是送你一条龙鞭吧。”
“………………”
<第四十三章·系马埋轮>
看着再次开始狞笑着挽袖子的白义和蹦蹦哒哒的驴,颜丹书很头痛。
“白公子。”他不得不提高了声音,“如果您二位还总是如此合不来的话,我可少不得要冒犯,让四殿下去马厩里住
了。”
马厩里有马——有漂亮的母马——白枝也在那里。
白义立刻把矛头指向了他:“他们两个男未娶女未嫁,孤男寡女在一个屋檐底下睡,成何体统!”
难得听他拽一句文,配着他现在这身行头打扮,倒也有几分味道;也就是那一脸装着义正词严,但眉间眼角却都流露
着凶神恶煞的威猛姿态实在不像常人,反而像足了个山匪。颜丹书忍不住哧地笑了出来。他这么一笑,白义显然有点
恼:“你笑什么!”
颜丹书赶紧站直,恭恭敬敬地点了下头:“白公子见笑,我只是咳嗽一下。”
驴扑哧笑了。
白义恶狠狠瞪向他:“你笑什么?!”
驴眨了眨眼,咧开嘴,昂地叫了一声,转头不去理他。
“总、总之,白公子。”
眼看白义有恼羞成怒上去揍人的架势,颜丹书也顾不上好笑,赶紧抓住他的袖子,小心地摇了摇:“咱们几个话都好
说,既然您不喜欢马厩,那就换在后院说话,白公子可乐意?”
这么长时间,他多少摸准了一点白义的脾气,虽然看起来油盐不进,但实际上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果然,白义
的脸色缓和了一点。颜丹书赶紧上去接着说好话:“后院您也去过,那里平时安静得很,而且也挺荒,清静没外人,
哪怕您觉着不大合您的身份,也没人看见不是?”
白义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对颜丹书的奉承很是受用。颜丹书赶紧给执碧使个颜色,一人一驴的配合如今早已炉火纯青
,颜丹书话音刚落,执碧便恰到好处地上前一步:“白老二,你自己连一个凡人的忙都帮不了就直说,我好歹也算你
半个妹夫,总会给你留点面子——”
他话音未落,白义已经顺手拎起了颜丹书的后领大步流星地杀出了房门。
“姓颜的,我们走!”
颜丹书到了后院才被放下来,他赶紧屁滚尿流地去找他二哥,不敢让身后那匹变回原形,看起来已经很是不快,正在
踹树泄愤的白义再变得更不快一点。
不过他一路跑着,也是一路委屈:我说一百句好话,还比不上执碧激他一句……难不成这家伙虽然看起来吃软不吃硬
,但实际上还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
他正在心里揣摩着,没头没脑地朝马厩撞,也是巧,迎面正好就撞上了他二哥。见到颜丹书,颜丹游眼睛顿时一亮,
伸手抓着他衣袖,正打算说什么,颜丹书气喘吁吁地一把拽住他:“二哥,有什么话,我们到后院再说。”
颜丹游一脸诧异,颜丹书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扯着他就跑。俩人气喘吁吁地到了后院,白义已经把树给踹得摇摇欲
坠,见到二人,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留给颜丹书一个圆滚滚的屁股,红色的长尾巴左摇右晃,似乎把二
人当成了烦人的苍蝇。
颜丹游顿时满脸痴迷。
颜丹书顿时满身冷汗。
他看得出,虽然自己一路死跑,但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脾气就上来的大白马似乎还是等得很不高兴。按理说他这会儿
应该凑过去,搂着他脖子亲亲密密地转过来让颜丹游瞧个新鲜,可是看看白义后腿下头已经被刨出的坑,颜丹书还是
莫名地感到一阵肝颤。
“看起来他是不高兴了。”颜丹游直勾勾地盯着白义的尾巴,眼珠子跟着那红毛转来转去,声音甜得能拧出把蜜来,
“他听得懂我说什么,大约是之前我说要配仙骡,他觉得我对他不专,故而恼怒了吧?”
就算刚才没恼怒,这下也恼怒了,白义转过身来,冲着颜丹游就是一声长长嘶鸣。据说他们的啸声是能震百兽的,颜
丹书吃过他们吉量肉,也算是小半个吉量了,对此也只是觉得有点吵;但区区凡人颜丹游,则被这一声长鸣里头蕴含
着的力量给震得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只是身为武官,他的意志也坚韧胜过常人,连颜丹书都一脸牙酸加头疼的表
情,一手捂着腮帮子一手捂耳朵,他却还是满脸温情脉脉,连呼吸都变得又轻又缓,要是外人看了,估计还真以为这
匹对他日日叫的白马是他的情姑娘。
二哥果然着魔已深。
颜丹书看到他这副德行,回想起之前大哥痛心疾首的模样,又想起之前二哥风姿翩翩好儿郎的模样,兄弟之情油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