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身深灰色的西装,年龄大约是五十岁左右,但保养得相当好,虽然年纪稍大,却难掩其成熟稳重与迫人的英气
。帅哥果然是不分年龄的,卫恒心想。也因此,刚才两人相拥的画面,更如一根利刺,深深刺在卫恒心里。
我讨厌这个男人,卫恒如是说。
文寒没说什么,只是看了卫恒一眼,便将两人带进屋里。
他让那个男人先在客厅坐一会儿,便将卫恒叫进厨房。
卫恒看着文寒,他期待着文寒告诉他那个男人是谁。
然而文寒似乎并不打算满足他的期待,他只是拿出冰箱里的豆角放在餐桌上,对卫恒说道:“好好给我剥干净。”
然后便转身走出厨房,走进客厅。
卫恒愣愣看着文寒离开的背影,又看着桌面上的豆角,终于……乖乖地剥豆。但看他恶狠狠的动作和咬牙切齿的神情
,便知他大概是将手中的豆角当成那个陌生的竟和文寒拥抱的现在正和文寒开开心心在客厅聊天的男人,于是狠狠地
,剥。
走进客厅,文寒在男人旁边的位子坐了下来,男人则带着玩味看着他。
“他就是方卫恒?”男人问道。
“你认识他?”文寒奇怪。
“不,看他看我的眼神猜到的。”男人笑道。
“小乐说得太多了。”文寒不满。
“他只是关心你。”
“他太过分了。”文寒又道。
“谁?小乐?还是?”男人看了看厨房的方向。
“厨房里的那个。”
“他也只是关心你。”
“关心我的人够多了。”文寒皱眉。
“那倒是,我也关心你。”男人微笑。
“这个当然。”文寒也微笑。
二十分钟后,文寒走到厨房门口,看了看正不甚乐意地剥豆的卫恒。
然后,他开口。
“我们是不是该好好谈谈。”他这样说。
卫恒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那个男人呢?”他问。
“刚刚走了。”
“呵呵。”卫恒开心,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文寒却似乎不大开心。
他说:“我想或许我该提醒你,请不要对我的每个朋友都露出敌对的眼光,不是每个人都能忽视你的眼光的。”
卫恒再次抬起头,他当然能听出文寒语气中的深深不满。他放下手中的豆子,直直看着文寒。
“我又如何了?你明知我心里在想什么的,我又能如何?!”
“你又不是小孩子,就不该有那样幼稚的想法!”
“幼稚?呵呵,你说得对,但那责任在你!”
“在我?!”
“对,就因为你什么都不该告诉我!你和你小师妹是怎样的关系不告诉我,你一连几天去了哪里也不告诉我,刚才你
甚至没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你明知我对你怎样的,你明知这样我会不安,你明知你哪怕只是做出那么一点点的反应便
能改变局面,但你就是不肯告诉我!你说,我又该怎么做?!”
“我没必要告诉你。这是我的私事!”
“为什么你总要将我拒于千里之外?!我这么喜欢你,什么都愿意为你做,而我得到的又是什么?!”
“卫恒,是你想接近我而我让你接近的,请你记得自己的身份,别以为你是我的什么人,又能管我什么!”
“那倒是,反正,你对你的弟妹温柔,对你的师妹温柔,对刚才那个人温柔,可为什么偏偏对我冷酷,我真不明白我
为何要自作虐地爱上你!”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好。那你对我说,说你喜欢你师妹,说你喜欢刚才那个男人,我就走。”卫恒气上心头,开始口不择言。
闻言文寒却只是黑着脸冷冷看着他,并不回应。
“说啊,为什么不说?对你而言他们真有那么重要吗?”卫恒却紧紧逼问。
文寒看着这样的卫恒,冷冷地,一字一句地回答。
“是、很、重、要,现在你满意了吧。”
卫恒全身一震,无论如何,他不愿从文寒口里听到这样的话,与文寒相识这么久以来,文寒从没在他面前说过除他家
人以外的任何人重要,而一直以来,卫恒也只想让自己成为他的重要的人之一,然后成为,他的家人。
然而,现在文寒却在他的面前,这样清清楚楚地告诉他,除了他的家人外,还有人对他是重要的,而这个人并不是卫
恒你!
卫恒觉得自己几乎快要发疯了,因为他了解文寒的性格,若不是那个人真的重要的话,文寒是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绝不会!
卫恒觉得自己似乎该说些什么,不然一定会崩溃的。
于是他听到自己冷笑着开口:“重要?是吗?是哪个重要?还是两个都是?我怎么不知文寒你是男女皆吃的高手?”
文寒看了看卫恒,似乎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他也已经失去和他说话的耐心了。
“请你马上离开我的家。”他毫无温度地开口,然后转身离开。
卫恒咬了咬牙,看着那个令他心痛失态的背影,终于摔门而去。
今天天气很好,天很蓝,云也很白,风也很柔,树也很绿,路人也很温和。
只是,在这个怎么看怎么可爱的日子里,却有一辆感觉上似乎正冒着熊熊怒火的车子正在市中心的广场上绕了一圈又
一圈。
“他妈的!混蛋!混账!混球!混……混……随便什么可以混就混!……”卫恒一边开着车一边狂骂着,原以为今天
可以开开心心地和他吃饭,谁知半路杀出个臭男人,把什么都搞砸了,还害得自己和他大闹了一通,这下,不想前功
尽弃也不行了!臭男人!死男人!没事凑什么热闹!别让我遇到你!不然见你一次扁你一次!
于是,一无所知的无辜男人就这样成为卫恒泄怒的对象!当然,他也正是惹起这把怒火的导火索。
“哎呀,痛!”
卫恒的车终于在路旁停了下来,车里,卫恒紧紧用手按着胃部,胃部骤起的剧烈疼痛令他几乎冒出冷汗。
“我呸!果然人一倒霉,连喝水都塞牙缝。几百年没动静的胃也跑出来凑热闹,该死的,不整死我你不甘心是吧,妈
的,小心我下次狂吃东西,撑死你!”
骂也骂够了,却也无可奈何,总不能真的痛死在这里吧,就算要死也宁愿吃东西撑死,让胃痛痛死未免太没面子,痛
……
于是只得拼命忍着痛,勉勉强强将车开到最近的也是市内最大的医院。
挂了号,拿着挂号单朝内科走去(汗,没在大医院看过胃病,不知是不是到内科,不是的话,望指正),一边走一边
还不忘发牢骚:“该死的,挂个号也要排那么久的队,还是全市最大的医院呢,一点效率也没有,哪天要是有人在挂
号的时候挂掉了,看你们怎么办……”
正一步一步往内科那边挨,突然感觉有人一手按在自己肩膀上,然后,身后传来一个男人陌生却沉稳而迷人的声音:
“你没事吧?”
笑话,没事来医院干什么,难不成来这里钓男人?!
不过,偶尔来趟医院居然就有人走来关心自己,帅哥就是帅哥,自己果然魅力无穷,在哪里都能迷倒人,只有那个木
头般的,不,是冰块般的文寒,才不知自己的好处,呜……
反正,自己总归是个有风度的绅士,虽然现在对其它男人实在提不起兴趣,也没心情搞什么外遇,但还是得对人表示
一下感谢之情的。
于是虽然他手按胃部,却仍然优雅十分地稍稍转身,正想说上一句,已到嘴边的话语却在看到身后的人时硬生生地吞
回肚子。
因为他看到,在他身后,拍他的肩膀,对他表示关心的,竟是!竟是中午在文寒家遇到的引起他和文寒冲突的文寒亲
口说他很重要的那个男人!那个臭男人!
混账!卫恒在心里破口大骂,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老男人!缠着文寒一个不够,竟还到处找别的男人搭讪,文寒说你是
他的重要的人,你却把我家文寒摆在什么位置!可恶,你竟敢背叛我家文寒,你要是敢伤了他,我一定会杀了你!
男人显然早已认出卫恒是中午见到的人,毕竟,医院里这么多病人,他也不可能对每个路过身边的人都表示关心。
哼,居然还假惺惺地献殷勤!还装出一副很关心的样子!妈的,看我不打歪你这张脸!卫恒一想到因他而与文寒起的
冲突,自然越想越气,他几乎握紧拳头,随时都可能给眼前的人那么一下!
嗯嗯,看这家伙一身医生白袍,看来是这家医院的医生了?好!下次找个病人陷害你!然后告死你!看你还敢不敢背
叛阿寒!不过,在此之前,得先知道你是谁!
于是他看了一眼这个医生胸前别着的小牌,哼哼,原来叫方杰平,居然还是方氏的老本家,可恶,就算本家又如何?
照打!
等等,方杰平??好像很熟的样子……好像听小伊说过……
“你叫方医生?”突然想到什么,卫恒脱口而出。
“我叫方杰平,职业是医生。”对方微笑着说明。
对了,记得听文伊说过,方医生是他们很重要的人,是看着他们六个兄弟姐妹长大的父亲的世交,所以,就像他们的
父亲一样……原来如此,难怪刚才自己说那样的话时,文寒会那么生气……阿寒,对不起……
现在想想,在文寒家门口看到两人的那个拥抱,确实也只是长辈与后辈间问候式的拥抱,看来,自己这次真的错大了
……
“如果惹阿寒不高兴的话,记得去道歉,阿寒不是会无故生气的人,所以,一定是你错了。”
在医院和方医生告别时,方医生是这样说的,果然是了解文寒的人。
道歉,自然是要的,只望文寒不会不理自己才好。
不过想到文寒可能也在气头上,还是不要硬碰硬,让他先消消气吧,于是到星期一下午下班后,卫恒才冲到文寒公司
楼下截人。
当文寒走出公司时,卫恒紧紧看着他,他却仿佛没见到人,只是面无表情地朝停车场走去,显然不想理会卫恒。
卫恒只得走上前去,挡住他的去路。
文寒却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卫恒,仿佛根本不认识他。
“对不起!”卫恒举起手很诚恳地行了一个礼,不过看起来有点滑稽,“真的真的非常非常地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
和你方医生的,请你原谅我!”
“怎么,终于查清楚那个人是谁了?”文寒冷冷开口,神情十分不屑。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在医院无意中撞见方医生,所以才知道的。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也知道我会乱说话只是因为
我在乎你,在乎你周围的人和事,在乎你的一切,所以才会那样失态,所以,请你看在这点的份上,原谅我一次,我
保证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见文寒终于肯开口说话,卫恒赶紧道歉。
“医院?”文寒扬了扬眉,有些不解。
“我胃痛。”卫恒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解释。
“少吃你自己做的东西,否则铁胃都会吃坏的。”文寒毫不客气地贬他。
“你也吃我做的东西,又不见得你有胃痛。”卫恒为自己的厨艺辩解。
“不要拿我和你相比,我和你不一样。”文寒还是不客气。
卫恒看着文寒,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在生气?”
“为你?值得吗?”文寒仍然不客气。
卫恒笑了起来,因为,文寒的话虽然损人,但显然已经没了先前的火气,看来,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得更小了。
于是卫恒看了看文寒公司旁边的一家咖啡厅,对文寒说道:“不如去喝一杯?”
(十)
虽然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文寒终于还是和卫恒一起进了咖啡厅,文寒终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正所谓“扁担不
打笑脸人”,面对着眼前这个无论被自己怎么对待都能笑得像朵花一样的人,也确实无法再横起一张脸。
进了咖啡厅,出于习惯,文寒挑了个最偏的角落,他向来喜欢安静,整天在商场上打滚,无论什么场合都得站在最显
眼的地方,私底下,便不喜欢再重复这样的生活,于是,只是私人就餐时,他便喜欢挑选偏静的位置,享受只属于自
己的空间,不受外界的干扰。
卫恒自然也乐得同意,坐在不受人注目的位置,那么,文寒就只有他一人能够欣赏,何乐而不为,当然,最重要的,
坐在角落里,也最方便自己坦坦荡荡肆无忌惮地看文寒,不必再小心翼翼,闪忽闪躲,仿佛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子的别
扭样子,那可不是自己的风格。
文寒照样点了一杯咖啡,加一块方糖,卫恒也然,不知为何,卫恒发现自己多少沾了些文寒的习性,才惊觉原来自己
竟在无意中或多或少地被同化了,爱情的力量真是可怕,卫恒这样想着,却又发现自己心中满是甜蜜,人,总究是矛
盾的。
两人话不算多,这并不奇怪,没争吵前便是如此,即使说话,也多是卫恒开口,文寒倾听,这也已是一个习惯。所以
,当卫恒的咖啡喝了四分之一的时候,文寒的咖啡已喝了将近一半,卫恒在想如果自己喝了一半时文寒已经喝完,那
么他会是再点一杯?还是喝完就走?这么久以来文寒所做的决定是一半一半,并没形成定势,因此卫恒也不知这次文
寒到底会做何选择。
正胡乱说些有的没的,浪费着本就是用来浪费的下班时间,见文寒虽然仍是不多话,但也算是恢复原状,总算稍稍放
下心来,无论如何,前功并未尽弃,还好,还好。
“嗨,Ken,好久没见。”一声热情的招呼插入两人刚刚出现的安静中,多少显得有些突兀。
卫恒文寒几乎同时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来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和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
“嗨,Benny,好久没见。”卫恒笑着和来人打招呼,看来是熟人。
Ken是卫恒的英文名,在公司,一些同事也会以英文名相称,而当卫恒到酒吧溜答时,一般也只用英文名字,只有熟到
一定程度的吧友,才会告知原名。而眼前的熟人,便是在酒吧认识的。
与这个叫Benny的男人倒还算朋友,至少是到告知原名的程度,平时遇到,也必定会热情招呼,寒暄一番。只是这
Benny人倒不坏,就是嘴巴毒了点,平时喜欢开玩笑,常以捉弄朋友与情人为乐,虽无伤大雅,却也颇为令人无可奈何
,堪称“一代损友”。当然,他对自己的行为是有辩解的,他说,若是真心相爱,怎样都不会分开,若是非真心相爱
,不怎么样都会分开,所以,无论出现什么样的结局,均均不是他的错。正是有了这个极好的理由,他每每玩得兴高
采烈,却也玩得朋友提心吊胆。
卫恒深知他的习性,此时只望他别把玩笑开到文寒身上才好,无论如何,文寒可不是好惹的角色,当然,更确实地说
,应是,文寒可不是自己能惹的角色,若是惹恼了他,只怕自己又得面临前功尽弃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