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万水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刘晏,而刘晏因为在病中强行施行飞火术,耗尽心力而亡。刘晏的死亡给蓝富贵的军队招来
了两个史上最难缠的小将魏东阳和翟不疑,而此时正混在难民当中逃命的廷尉傅大人,也即将发挥更大的作用。
11.云居关告急(中)
混在难民当中逃命的廷尉傅丁香依然鹤立鸡群,一马当先护住身后那一家子,嘴里骂道:“可恶的小贼,兵荒马乱了
还敢偷我的钱,我让你知道什么叫梳洗。”那小贼鼻青眼肿跪在他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这位大人,小的有错
,不该偷你的银两。如今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银子你也数过没有少,就开恩放过小的吧。”廷尉大人就算微服也是
气势凛然,一对剑眉竖起,大有要将他押回廷尉府法办的意思。不过身后的人讲话了,傅甲生坐在路边的一根树桩上
,唤一声:“小弟,还是算了吧。”傅丁香回头一看,见大哥一脸疲倦,心想:我倒忘了,大哥有腿疾,不好在路上
多耽搁的。再看那小贼惨兮兮一直对着自己磕头求饶,便道:“我大兄说放了你,便放了你,再被我捉住你偷鸡摸狗
,把你肠子都钩出来。”
见那小贼吓得慌忙跑走,傅甲生对着小弟叹一声:“小弟,我们傅家一门都是读书人,你也是关中有名的才子,何时
讲话变得这样粗鄙?”傅丁香道:“小弟做的是廷尉,对付的大多是奸猾小人,与他们讲话不必客气,吓一吓比长篇
大论有用。大兄现下嫌弃小弟讲话粗鄙,怎么就对小乔放任?”傅甲生痛脚被人捉住,讪讪一笑,就见前方跑来一个
年轻男子。这男子三十岁不到,上身一件黑色短襟衫,下身一条藏青灯笼裤,小腿上打着绑腿,脚上一双短靴,两条
手臂赤条条露在外面,肌肉健康结实,头上包着云中海猎户常用的墨色头巾,身后背个包裹,腰里挎着猎刀,手里正
抱着一大个水囊,看见傅丁香他们,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更加显得年轻——这人正是傅丁香刚才所提到的陆乔。
陆乔打了甘甜泉水,忙不迭送到傅甲生面前献宝:“甲生,我打了水来,你渴坏了吧,快喝。”傅甲生看得欢喜,搂
了爱人的腰到身边坐,刚想要在对方面孔上香一记,却听傅丁香一声咳嗽,只见旁边围过来几个小姑娘,对着陆乔叽
叽喳喳,“舅舅,雪莲渴了!”“舅舅,小冬也要。”“舅舅,还有我,还有阿妈,还有傅四叔,你不好全给傅大叔
的。”这几个女娃儿,正是陆乔的外甥女李雪莲,李小冬和李小秋,她们平时被母亲严加管教,却和舅舅特别亲,见
到陆乔便统统围上去撒娇。陆乔身陷女儿国,莫不遗憾的看着未及亲热的夫君,被几个小丫头拉到在另一头休息的母
亲那里玩耍。
傅丁香用一对眼尾上挑的眼睛睨着自己大兄长,冷言冷语讽刺:“大兄,我们是在逃难,不是在游春,就是在游春,
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发春。”傅甲生被他数落得脸颊发烫:“小弟你莫要乱说,情之所至怎好说是什么发,发春的
……”
话未说完三个小姑娘的父亲也回转了,李晚庭满头大汗神色慌忙的样子倒把傅丁香吓了一跳,将手里的水递给对方喝
了,一边帮他在背后顺了顺气,问:“晚庭,你到前头探路,难道出了什么事?”李晚庭拉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道:“傅大人,不好了,我听前面的人说,云居关关门大闭,现在已经有几千人滞留在匣子口镇上了。”
“什么?”傅丁香大惊,“那老百姓怎么办,陆松明难道想把我们留给蓝富贵?”李晚庭道:“我听说自从南天门开
打,陆松明就下令关了云居关,现在除了我们这样的云中海山民,就连附近镇上的老百姓都想往关内逃,但是这陆松
明就是不开门,也不知道这狗官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傅大人,你是九卿上大夫,一定要想想办法。”
傅丁香暗暗叫苦:他是九卿上大夫不错,但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他又是微服出巡,四个手下都被他派出去寻找失踪
的傅雪沁了,现在是龙游浅滩,无计可施,若是贸贸然曝露身份,不晓得要闹出多大的骚动。想来想去没有万全之策
,傅大人咬牙一拍脑袋:“不行,我们速速赶往匣子口镇,我亲自同陆松明谈。”
已经被老百姓骂翻了的陆松明此时正在城楼上对着手下卖弄自己的聪明:“你们这些人目光短浅,真当城楼下面的就
都是老百姓了?反贼会在额头上写个反字?你们晓不晓得蓝富贵手下都是什么出身?他们都是些杀人的强盗!不要忘
了,当年云中狼花青锋同蓝广玉两家狗咬狗,花青锋就是先在樊家派了卧底。你们看看城下这么多人,万一被奸细混
了进来,你们说怎么办?”陆松明几个手下被上司这么一教训,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再看看城楼下老百姓呜呼哀
哉,哭的哭骂的骂,也是于心不忍,“大人,属下看,下面这些不像坏人……”后面的半句话被陆松明一记眼刀杀了
回去,再不敢多言。
再说傅丁香一行人加快速度往云居关方向赶,到第二天黄昏时便来到了匣子口驿站。傅丁香本想着到了这里终于可以
睡个好觉,但等他推开篱笆门一瞧,真真是呆若木鸡。要说驿站是个什么地方?那是吃公家饭给皇帝办差的地方,哪
里容老百姓随意进出。这会儿倒好了,驿站里三间茅屋通通塞满人不算,马厩灶房里都搭了通铺,要说还是老百姓有
智慧,造房子这种高难度的事完全不在话下,在傅大人平时停靠马车的院子里搭起了一座篷,里面堆满了杂七杂八不
太重要的行李物品,上头还睡着几个看守的人。这哪里还是公家的驿站,简直比寮子都不如。
雪莲怯生生拉了拉陆乔的手,问:“舅舅,傅四叔说的地方就是这里?”
陆乔摸了摸她的头说:“雪莲啊,你去过舅舅家里的吧,舅舅家好不好?”
雪莲想起舅舅与傅大叔,还有表哥雪沁住的那间白墙的小瓦房,点了点头。
陆乔道:“那房子就是舅舅跟傅大叔一起造的。雪莲,我们在路上不要那么讲究,等进了关到了长安,舅舅也帮你们
造一座那样的房子好不好?”
雪莲嗯了一声。
陆乔笑笑,上前拍了拍几乎已经僵化的廷尉大人,“傅大人,我看我们还是先安顿一下吧。”
傅丁香被他一拍倒醒了过来,却怒气冲冲,噔噔噔往屋子里面去,不一会从茅屋里揪了一个人的领子拖出来,这倒霉
鬼不是别人,正是驿长刀林。傅丁香将他拉到自己一家人这边,虎着脸骂:“刀林,我当年放你一马,还挑挑乃,让
你做了驿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刀林拿人手短,垂头丧气,“大人,我也知道不好公器私用,但是那天有个女娃娃病重,我不忍他们风餐露宿就让他
们一家人住进来,哪里知道人越来越多,我也没有办法。”
傅丁香鼻孔里面一哼,“你倒是好心,见不得人家风餐露宿。现在我问你,我堂堂廷尉大人一家八口,现在要到哪里
落脚?你是不是要让我们风餐露宿啊?”
刀林心虚地看看傅丁香,看看傅甲生,再看看陆乔,见这几个知道自己底细的人都是一脸你看着办,办不好兜你的老
底的表情,把心一横,道:“谁说没有地方落脚,有的有的。我的房间大,通风干净,大人去我那里。”
傅丁香还不满意,“你那间房有多大?要我们男男女女都挤在一作堆么?”
刀林满头大汗,道:“我,我来想办法。”一面向陆乔使眼色,“小乔啊,我们先把行李放进去……”
如此傅大人终于把官架子搭足,长袖一甩,鹤立鸡群,腰杆挺得笔直带头往里面走。
刀林被逼着做坏人,黑了张脸对院子里嚷嚷:“你们这些刁民,我好心让你们有个房檐住,你们不要得寸进尺!这是
谁的东西,拿走!你们两个,占了两张铺做什么,两个男人,一张铺上挤一挤!你,小囡不会抱在手里,圈了这么大
一块地方乘风凉啊?还有你,拿个破竹篓挡在这里装腔作势,占啥地方,不看看你自己身体几尺长?还有你,你,你
,通通给我挪过去挤一挤。谁晒在这里的衣服,通通收走。我同你们说,这里我刀林讲了算,谁不服气的给我滚出去
!!”总甩不掉些小心思的老百姓看到刀林从好好先生瞬间变成恶房东,一面慢吞吞腾地方,一面嘴里碎碎念:“来
的人什么大衔头,要我的让他们?”
九卿上大夫傅丁香逼着刀林给自己腾出了一整间屋子,这才满意地坐下来喝茶。三个小姑娘此时对这位傅四叔崇拜至
极,小冬更是偷偷在他手里塞进一包自己一路都舍不得吃得椒盐花生米,傅丁香一高兴抱着小冬坐在自己腿上,哄骗
女娃娃:“小冬,长大了嫁给四叔好不好?”小冬头一点,“好啊。”却见一旁李晚庭被茶水呛到,捶胸顿足。陆乔
早就跟傅甲生找了个好地方搭了床铺,两个人窝在角落里讲话。很快陆萍弄好了晚饭,一行人用了饭,纷纷睡去。
半夜里傅丁香捉了刀林到竹林边上,正色道:“你老实同我说,抓走雪沁的是不是蓝富贵?”
刀林大惊:“二少爷被捉了?”
傅丁香一巴掌刮在他头上,“你这个说谎精,还敢骗我!我们来的时候你看到雪沁阿爹父亲都在,问都不问一声,现
在敢装作不知道?”
“这,这……”刀林结结巴巴想不出理由,被傅丁香举起大手又掌掴了好几下,痛得眼冒金星,哎呦哎呦叫了半天,
见廷尉大人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只好说:“我说了,我说了,我听云中海里的兄弟说,说王爷最近身边是多了个人
,王爷开口闭口叫他宝贝,我猜应该就是二少爷。哎呀傅大人,二少爷被王爷捉去又没什么,他是王爷的亲弟弟,王
爷对他好着呢。”
傅丁香一听果然不出所料,“我就知道你跟云中海还有牵连,你说,这几天有多少蓝家军的人混到老百姓里去了?”
刀林这下任凭对方打骂也不敢说话了,额头上汗珠涔涔。
傅丁香踢他一记窝心脚,骂道:“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我堂堂廷尉大人还会怕了你?蓝富贵派来多少奸细,我一个
个抓起来把他们肠子钩出来。你给我好自为之。”
刀林知道他手段,吓得连忙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廷尉大人这边正准备对付奸细,却不知道此时南天门上杀声遍地,樊迎春带着三千人马夜袭,已经攻破京军防线,南
天门守将王夫开无奈,只好使出杀手锏,落下断路石,带着残部不足一千人渡江,之后毁桥烧船,暂时阻挡了蓝家军
的追击,但是他们的这番撤退使云居关下的老百姓们失去了最后一道保护,完全曝露在敌军的屠刀之下。
天刚朦朦亮的时候傅丁香只身一人站在云居关下,长衣飘飘,凛凛如雪中松柏。
“廷尉卿傅丁香在此,开门。”
12.云居关告急(下)
傅丁香只身一人站在云居关下,长衣飘飘,绝世而独立。
“廷尉卿傅丁香在此。”
得到卫兵通传的陆松明连跑带爬上到城墙往下一看——城门前笔直站了一人,头戴獬豸冠,墨玉充耳,一身皂色长衣
朝服,腰里二丈青绶,一枚银印,两道剑眉,一张瓜子脸,眼尾上挑,不是廷尉傅丁香是谁?
陆松明看清来人吓得差点从二十几丈高的城墙上摔下去,“快,快,快,快开城门,快开城门。”不多时,只见云居
关关门大开,跑出百余名持戟卫士,左右列阵,当中让出一条三丈多宽的大道,陆松明急急迎了上去,在傅丁香面前
行了个大礼,赔笑道:“傅大人,真是对不住。我以为大人已经返京了……”
“陆松明,你做得好呀!”
陆松明见傅丁香板着张脸,嘴里说好,其实是大大的不好,心里七上八下,连忙解释:“傅大人,我并不是为求自保
不顾黎民死活,而是担心有奸细趁机混入城中。”
傅丁香道:“就算你说的是实情,但你将我京国子民拒于城外,舍本逐末,难道做得对了?”
陆松明道:“是,是末将欠虑……”
“你不是欠虑,你是怕死!”傅丁香剑眉竖起,怒目圆睁,掷地有声,“你为什么怕死我也知晓,樊迎春打仗再猛,
明刀明枪的你不怕;你怕的是天下第一的刺客白凤举!”
白凤举少年成名,只身一人虎口拔牙,暗夜当中割了云中狼花青锋的脑袋,悬于高杆之上,全身而退,这件事莫说传
遍云中海,就算在长安人们也知道白凤举在人梦中将其枭首,是个被传为妖怪一样的剑客,陆松明又岂会不知?
傅丁香见陆松明心思被自己道破之后眼神惊恐手脚发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宝贝自己肩胛上这颗脑袋,这
城下百姓又有哪个不是?我告诉你,你不用怕,有我傅丁香在此树大招风,就算白凤举要杀,也是杀我。现下你即刻
与我贴出告示,明日开关门,想要入关的卯时之前全部在南城门前按里籍乡籍跪等。”
陆松明被傅丁香吓破了胆,哪里敢违抗,连忙命人按照大人的意思写了告示,贴了出去。此时天已大亮,老百姓一如
既往来到关下准备叫骂,一看怎么今日与前两日不同:虽然依然大门紧闭,但是门前站了两列兵,凑上去一问,听说
明日就可以入关,开心的立刻返回镇上告知乡亲。
第二天卯时将至,傅丁香站依然一身黑色官服,招摇得很,站在城墙上望下面一瞰,城门前人山人海,聚集了三四千
人,陆松明见这仗势吓得直冒冷汗,“大人,这么多人……”
傅丁香负手直立,“不妨。”
时间一点点过去,见的日头越升越高,老百姓跪在地上怨声载道,“不是说卯时开门么?现在已经是巳时了。”“到
底放不放我们进去?”“不是说来了个大官么?难道是来戏耍我们的?”
傅丁香见下面人潮开始涣散,本来一个个好好跪着的人都东倒西歪,更有人索性靠着行李睡着了,便叫了几个兵在城
墙上朝下面喊:“廷尉大人说了,今天过后关门就不开了,想要进来的人按乡按里按户跪好,有一个不跪的,跑开的
,整乡人就都不要进!现在北门外有援军来,等他们进关之后,才能放你们进。”
老百姓听闻有援军赶到,大呼声好,一个个乖乖大跪于地。大家一直等到午时,关门却还是大闭,日头当空,虽然现
在是冬季,但是南方气候一年四季都差不多热,所以已经有些老弱吃不消了。傅丁香看看差不多了,又叫几个兵到城
墙上将刚才的命令重复了一遍。
如此又过了两个时辰,就听铁链咯咯作响,城门吊桥终于放下了。老百姓一看正开心,却见里面几十个兵士抬出一溜
水缸。带头的是个佰长,恶声恶气又将傅丁香的命令一字不差复述一遍,接下去道:“现在援军已经开始入关,廷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