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不知疏影并非女儿身,倒不觉这有些什么。倒是陆华轩,沉不住气,生怕疏影就被这姿色胜自己多分的女子拐了去。于是她在大家的兴头上,急急站起身说,“这下片也并非我家小妾所作,而是那二楼西厢的哪个不露面的,替着我家小妾作了。”
不说倒罢,一说众人哗然,心想这可倒有出活生生的好戏看了。竟都看往平常邸花别苑定与贵客的西厢。
然而西厢的主人并不出来,而是方才那位侍从,站到围栏边上,高声说,“我家主公心下也喜欢这游戏,听了珏斋姑娘,来了这,就遵着这里的意思。方才珏斋姑娘说,若指着名字答不上来的,就依了答上对子的人任意一句差遣,这位公子的小妾也依了。”
珏斋笑了,说,“这位大哥你说的便是。”
侍从看向一身男子装扮风流倜傥的陆华轩,说,“这位公子,我家主公只想向你要了这位侍妾,公子不知意下如何。”
陆华轩想着既然是“主公”,想必也是个男人,到时不会对疏影有什么。并且当初自己也是点了名的遵着这场游戏,倒也点点头,说,“依了你家主公就是,只是明日定要还我一未完备的小妾。”
于是这受苦的小皮球,就从珏斋那里,跌跌撞撞,撞到陆华轩,最后稳稳当当滚进疏影怀里。
疏影赤辣辣的瞪了陆华轩一眼,不想自己就活生生被陆华轩给卖了。此时陆华轩携着疏影上二楼西厢,一路对他说,“这位主公是位男人,到时候问问你话,对几个对子,你对不上来,他自然就扫兴放你走了。若是个女子,料也不会对你做什么。即使再怎么着,看再我们陆家的门第,也定不敢妄动你。”
陆华轩就这样安慰着他,也一路安慰着自己。
直到她看到西厢的帘子揿开,西厢的主人走了出来,她便再说不出第二个字,眼睛瞪成铜铃样。
这个人着一件薄墨色便衣,英武高大,身形修长,流光的黑色长发束在头上,发下的脸是顾盼生辉,潇洒绝艳无比。
这个人,就是化了灰她也认得。这便是自己的父亲和父亲诸位朋友谈起就色变的当今皇上的弟弟,渉政王季硕彦,处理政事惊世骇俗,却在三年以前下到江南,不谙政事,逍遥无比,直到如今快及而立之年还未立妃,并且喜好男风的风流王爷。
皇上亦戏称他为季如鱼。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如水般美艳,如鱼般机敏。懂得功成身退,在官场上游刃如鱼得水,果然不假。
这位王爷弯身在陆华轩耳边低低的说,多谢陆……公子给小王如此殊荣。
旋即牵起疏影进了西厢。
季硕彦坐在一张大藤几上,捻开茶杯抿了一口苦茶,对站在地毯中央的疏影说,“你过来,坐到我腿上来。”
疏影讶异无比,他说,“王爷,我……是男人。”
季硕彦邪魅的笑了,放下茶杯,说,“我知道你是男人。”
疏影倔头倔脑的说,“但是,王爷,你我均是男子,我坐在你腿上,岂不是太过……”(我可怜的孩子,这是你直男掰歪跨出的第一步是也。为了小攻一号,上吧!)
季硕彦伸手,以迅雷不及之势将他揽进怀中,让他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挑起他精美的下颚。
“你以为本王让你来做什么。你要知道,来了这里……还会又更过的事。”
四.再遇,竟会是这样的情形
【 某日,季硕彦兴起调戏疏影。
季硕彦:小妞,给爷笑一个。
疏影:爷,给小妞笑一个先。 】
季硕彦伸手,以迅雷不及之势将他揽进怀中,让他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挑起他精美的下颚。
“你以为本王让你来做什么。你要知道,来了这里……还会又更过的事。”
疏影也伸出食指,挑起季硕彦下颚,一点点欺身下压。“王爷若是女子,定是个倾国美人。只是王爷即使再美,也不能当做女子来抱。”疏影使出平日里对付女子的痞子劲儿对付王爷,只当王爷是开玩笑。
此时王爷心中暗自好笑说完他正欲起身离去,王爷一手环抱住他,暗用内力,将疏影压在椅子下,俊脸逼近疏影。
原先就听说过男风,而此刻……这便是么?
疏影明白过来,这王爷并不是玩笑。
而他却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想到这里,他的脸颊竟不由红起来。
“脸红什么,”逼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牙齿咬得颤颤。“你说我要做什么。”暗运内力,震开疏影肩扣,露出粉嫩的酥肩和形状姣好的锁骨,看起来可爱而诱人。
原来是童子军。王爷拉起嘴角。
疏影挣扎不已,但哪里是王爷的对手。此刻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正在这时,帘外一声,“王爷,皇上……皇上急召王爷进宫。太后……太后溘逝了。”
怀上的人松开了他,神色苍白异常。起身叫侍从备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疏影长长松了口气,理了理衣冠。
那位王爷以后的半月里,疏影不敢再到街市上招摇。如此,也就相安无事。
一月过去,冬天渐渐到来,陆府上上下下忙着准备年货,疏影和罗衣也准备离开。疏影收拾起东西到大堂时,家眷也陆陆续续扛着校对着边关上收的货物。
等到大堂时,几个人都已在内堂等候。陆老爷让家丁扛来一些贵重物品,让罗衣带着路上可以换些银钱用。又给疏影准备了几大包裹祁知特产,供他路上解嘴。又吩咐了家丁备一辆马车,将二人送到苍谰山脚。
然而疏影却一直没有看到陆华轩。罗衣说前些天看见华轩,看见她只是躲,眼涔涔的,问了又不说,想来是舍不得疏影,也就没有往深处想。
马车开出后,也许因为摇摇晃晃,疏影倒头在马车上就沉沉睡去。
地图上画的祁知城是紧邻苍谰山,但是因多是盘曲山路实地走着却花去大半天。
到达山脚时已时午时多几刻。疏影睡着了刚被罗衣叫醒,睡眼惺忪的,死死拽不下车。
直到罗衣拿出马车里的零食拂袖离开,疏影就立刻醒过来恶狼样的追上去。
苍谰山并不高,也没有擎天柱地的气势。然而那种瓷实的聚集巨大力量的感觉,莫名冲击着疏影的每一寸肌肤。看着罗衣背着巨大的行李,却行动轻盈,他不禁感叹师父真乃女中豪杰。
“苍谰山的夜晚极其冷,所以我们要在太阳落山以前越过苍谰山。所以,疏影,路途上不要耽误。还有……”罗衣转过头,“如果等下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吃惊。”
疏影小跑着跟上师父,嘴里嗯嗯的答应着。(是个可爱的乖徒弟。)
苍谰山的路有时平坦有时陡峭险恶,但是疏影走起来却一路都很轻松。
然而师父步伐却越来越艰难,好似有什么坚韧的东西拦在她身前,需要她不断用身体冲破一般。到山腰竟累出涔涔的汗来。
“师父,我来帮你拿行李吧,你身体不舒服?”疏影接过她手中的行李,“要不要歇会儿?”
“不用,”罗衣虚弱的摆摆手,大跨步上了一级阶梯,突然匍匐往地面倒下去。
在她倒地的瞬间,突然又像又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将她往上一拉。只见罗衣束发的带子一松,头发翻飞起来。
转而,头发竟一瞬间变为银白色,再下一瞬,又变为深不见底的黑。
随后,罗衣跌坐到地上,大口喘息,不能抑制。
疏影迎面上去说拉她起来,一瞬间惊骇到大声叫了出来。
罗衣的不仅发色比原先深了许多,瞳仁的颜色也变成了从未见过的纯净的黑色,深不见底。好似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你……是师父?”疏影有几丝狐疑。
罗衣站起身,揩揩嘴角的血迹,说,“我告诉过你,不要吃惊。下山以后我会告诉你的。走吧。天黑以前我们要走出去。”
罗衣尝试着正常的前行,接过走了几步又微微颤颤倒下去。
疏影赶紧赶过去扶起她来,罗衣站起身,说,“没事,方才跌了一跤,走路不稳。你顾及你自己就好。”
就这样,疏影带着无数让他百思不能解的问题一路下了山。太阳刚才落了山,苍谰山就异常寒冷。山脚附近又间亮灯的小客栈,罗衣便带着疏影走了进去。
尽管早有心里准备,进客栈时疏影还是吓了一大跳。
里面的客人光怪陆离、瞳仁颜色多斑斓到疏影掰着手脚指头都数不完,有些客人甚至还长着牛角,翅膀之类的。出来一眼便看出来是妖的,也不乏黑发黑眼的人类,不过数量极少。
客栈老板是鹅黄色发的不知什么妖。罗衣似乎同他很熟,早早便迎上来说,“您半年前预定的在二楼。”
罗衣看了看疏影,对他说,“苜蓿,我需要加一间。”
苜蓿看了看账本,摊摊手抱歉的说,“已经没有空的房间了。你可以领一条毯子,在地上打个铺。”
罗衣谢过他,疏影夹着毯子跌跌撞撞跟罗衣上二楼。罗衣一手轻松接过毯子,说,“笨徒弟,毯子都拿不好。”语气里全是宠溺。
看见罗衣在铺毯子在地上,疏影赶紧过来帮她,说,师父,我睡地上。
“你身子弱,又没有御寒内力。”罗衣说。
疏影倔倔的说,“不,师父,我是男人,这么可以让你睡地上。”
真是孩子气。罗衣笑笑,算是应允了。
疏影铺好毯子,盘腿坐在毯子上,对罗衣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罗衣见状,心中也明白了大半。她挨着床沿坐下来,说,“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想你也能猜到,我只有一半是人类。师父是妖,疏影你介怀么?”
“不,不会的。”
“我的母亲是苍谰山以南,一位铁匠的女儿,是再普通不过的女子,父亲却是苍谰山北最强大妖国——昔宿的王。父亲当时已经有了妻子,也就是妖后,而且已经有了两个儿子。然而他并不爱她。她爱母亲,并义无反顾与母亲相恋,生下了我。然而他并不知道人与妖之间有如此重要的不同。那就是,母亲会迅速老去,而他不会。所以在母亲生命的最后30年里,她一直躲着父亲。他不愿父亲看着她渐渐老去,直到皱纹爬满全身的样子。这样生活了三十年以后,她点燃了自己生活的小屋,将自己葬在火海之中。那时父亲知道了她住的地方,正在赶往看她的路上。”
“我在父亲那里,也就是昔宿的皇宫里生活了六十年。除了父亲之外,所有人都厌弃我。因为他们血脉高贵,他们鄙夷人类,而我的身体里流着一半人的血液。她们认为我的身体就是对妖的亵渎。这种状况即使六十年过去也没有多少变化。
“后来的一件事,将我彻底赶出了那里。我和那时掌控时间的神殊焰相爱了,并且由此触犯了神的戒律。他们将殊焰封入地狱并处以灰飞烟灭的极刑。我自己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所以妖后让我在一个夜晚自己离开那里。后来,父亲死了,听说是与西国的血妖作战时和西国妖王同归于尽。我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所以你一定很好奇为何陆家会叫我心小姐。我的名字是心字罗衣,‘心字’是父亲学着人类取名的样子,特意为两位哥哥和我取这两个字在名字前面,算得上是昔宿的王姓。因为不被承认,所以去掉了前面两个字,就叫罗衣。”
“苍谰山里,几百年前两位神布下了强大的封妖结界,结界遍布了山的每一个角落,为的是让妖不要大量进入苍谰山北人类的聚居地。要穿过结界,就需要又强大的妖力。然而妖力越强,结界对妖的封锁也就越强。所以综起来,也只有妖力极低的小妖才可以穿过。像我,会在穿山过程中,被封印妖力。所以,现在你看到的我,就是一个普通人类。”
罗衣讲完这些,便沉沉睡去。
疏影睡不着,他环保着自己的膝盖,瞪着眼睛坐在黑暗中,黑暗掩盖了他的神情。
接近丑时下面突然十分吵闹。疏影推开窗户,一些人衣衫不整的就在往外跑。起初疏影以为时着火了,准备去叫醒疏影,却听见楼下的人乱七八糟喊着什么“殿下就在这附近,快来了,是人类的都快跑啊。”一类的话。
此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罗衣起身推开门,看见苜蓿。
苜蓿神秘的压低声音,说,“玄廷殿下就在这附近,我想你也感觉到了他的妖力。现在准备快点跑么?他很可能会来这里。”
罗衣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一些重要行李拉起疏影就往外跑。
他们基本跟在逃跑的人群之中,虽然没有感觉到罗衣和苜蓿口中所说的“妖力”,他也能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抑感向这边渐渐接近。
正当罗衣告诉疏影基本上没有危险的时候,一群人突然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而那个方向,正是那股巨大力量涌来的方向。
罗衣惊慌的追上那群人,告诉他们玄廷殿下就在他们走往的这个方向,然而看见她一副普通人类的模样,没有人听她的。
罗衣一路跑着挨个挨个的向人们解释不要往那个方向去,却只有寥寥几个人停下来。
罗衣心里一慌,高声喊了出来:“你们不要往那边去,挡了玄廷路的人类,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你认识他,你怎么不去同他说说不要杀我们?你就是吓唬人,蛊惑人心。”
罗衣脸已怔到极红,“你们往那边去,就是去找死!”
势态显然已失去控制。
就在这时,疏影看见不远处的半环形山崖下走出一点白色,渐渐靠近,心想,这下迟了。
那人走在月亮之前,银色长发,月牙白色长袍,衣领与袖口处有深蓝与红色纹路。
精致如刀雕琢的轮廓,匀称眉恰到好处矗在形状姣好的额头底,眼神深如夜色,凌厉寒冷,似乎可以冻结它所接触到的一切。在月色下,那轮廓一半映在月色中,一半隐在阴影里。
而在明与暗的分界处,是眉心的一道深蓝色残月。
这一秒,疏影的动作僵住了;
下一秒,疏影失去了一切表情与声音;
随后,灵魂被瞬间抽空。
一个声音在他记忆里盘旋回响。
疏影……这是你的名字。
他忘了全世界。
即使在他身前,玄廷轻轻一挥右手,一阵尘土扬起的漩涡吞噬了玄廷周围的人类,瞬间成为肉泥,血浆与汁液溅了他一身。
他都看不到了。
包括罗衣高喊“疏影危险快离开他”的撕心叫喊,包括见状惊叫着四散逃跑的混乱人群,将他撞倒跪在地上。包括那个他朝思暮想,付出生命也要追随的人,朝他举起右手。
他的右手食指,倏然之间,出现无形的毒鞭,伴随食指轻扬,毫不迟疑向疏影挥来。
衣料破开,疏影听到皮肉绽开的声音,和女子疼痛的呻吟。
罗衣在那瞬间,向疏影扑倒在地,挡住那足以致命的一鞭。而她的背上,被划开一道让人震慑的口子,露出里面的白色骨,血肉模糊。
她忍住痛,迅速转过身将疏影挡在背后,哀求,“哥……殿下,你不要伤害他。”
玄廷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处死一个神,现在,又和人类在一起。我不明白……为何你总是这样愚蠢。”
玄廷转过身,衣袂飘飞在月色里。突然身后一动,他的腿被抱住。
玄廷侧身,方才罗衣救下的人类,跪在地上,埋下头,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的腿,因为过分想要抱紧,而轻轻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