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乎者也————圆滚滚的狐狸

後来才知道，那个他朝思暮想终於在一起的情人，不只跟他交往而已，同时脚踏三条船，当发现跟他上床失去新鲜感的时候，就开始找别人。

意思是说我喜欢那个白痴？

史丹利猛然一惊，下意识地踩煞车，幸好後面没有其他车辆，否则可能不是亲上车屁股这麽简单的事，说不定一撞就从山崖掉下去了。

不可能…我只是对他感到抱歉而已，不想让Wilson教他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就是这样！

可是…他真的长得很好看……回想两天来的相处，史丹利竟开始觉得祁闵文做蠢事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12

另一边，唐霁淳在史丹利出门後，好整以暇地继续将他没怎麽动过的早餐吃掉，然後带祁闵文坐上自己的车往市区移动。

因为唐霁淳千交代万嘱咐，无论看到什麽惊奇的东西，都要乖乖坐著不能乱动，也不要开口说话，所以从史丹利的住处开到袖阁的一路上，祁闵文都是眼睛瞪得老大地东张西望，但半点声音都不敢出。

车子停在袖阁的VIP地下停车场，唐霁淳帮祁闵文解开安全带，「到了，这个地方保证你会喜欢。」

被拉著走进袖阁，祁闵文只觉得好像闯进了向自己这种穷酸人不该进去的大户人家，屋顶很高、摆设的木雕或花瓶似乎全都价值不斐，但没有刻意炫耀的雕梁画栋，整个空间散发一种清雅的气氛。

袖阁里迂回的路，唐霁淳很熟，带著人两弯三拐就到一个朴质的门前，像是知道他们何时到达似的，门板无声地向墙内滑开，走进去是个小房间，左手边还有一扇玻璃门，待木门关上，玻璃门才以同样的方式打开。

「小琳，今天要麻烦你多费心了。」刚进门，唐霁淳就以无比飞扬的声音说著。

偌大的办公室里，一个气质静雅的女子朝他们微微一笑，「说什麽呢，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一点都不麻烦。」

这被唐霁淳称为「小琳」的女子，应该也是好人家的小姐，甜甜的笑、端庄有礼的举止，祁闵文不禁看呆了。

「您就是祈公子吗？小女子是赵芷琳，您可以像霁淳一样，叫我小琳。」赵芷琳大概听唐霁淳说了些事，用词上有些改变，也没有依西洋礼仪主动握手，而是像古装剧里的姑娘对祁闵文福了福身。

「不敢！」祁闵文吓了一跳，没想到这麽高雅的姑娘会对自己行礼，赶忙红著脸拱手回礼，「在下祁闵文，承蒙唐少爷不嫌弃，结为好友，今日得见小姐，在下甚感荣幸。」

唐霁淳把祁闵文带到一旁的椅子坐下，赵芷琳也倒了茶过来，「祈公子，请用茶。」

「多、多谢小姐！」回话有点结巴，接过热茶喝了一口，头还是低著。

「不知道您喜欢什麽茶，这还喝得惯吗？」

闻言，祁闵文慌忙摇手，「不敢当，不敢当，小姐的茶…馥郁甘美，绝无喝不惯的道理。」

「祈公子怎麽一直低著头，莫非是嫌弃小女子长的丑，不愿伤眼？」对於长相，赵芷琳虽不至於骄傲，却也很有自信，这句话不过是个调侃。

但对於坚守圣贤教诲、毫无幽默感的祁闵文来说，会以为这失礼的反应让赵芷琳生气了，更何况，他眼观地板，看不见她脸上顽皮的笑。

「小姐花容月貌，是在下所见最美的女子，请千万不要误会！」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是热热红红的。

一把拉过祁闵文，唐霁淳附在他耳边悄声威胁，「嗳，不许喜欢上她，不然跟你绝交。」

今天是带他来改变一下造型和购买「正常」现代穿著，而不是来增加自己的情敌的！

「啊？」祁闵文还愣头愣脑地直盯著唐霁淳，半晌才会意过来，「霁淳你…你对赵小姐——」

後面的话没说出来，全被唐霁淳大手一挡，硬吞回肚子里，还接收到凌厉的目光及无声唇语：话、不、要、乱、说。

「怎麽了？」赵芷琳眨眨水汪汪的大眼，「在说什麽悄悄话呢？」

「什麽事都没有。」唐霁淳扯著祁闵文往工作室去，「我看还是赶快开始比较好，要是耽误你用餐，我会很过意不去的。」

众所周知，赵芷琳从小身体就不好，听说已经到鬼门关前走得熟门熟路，只差没踏进去，幸亏荣西支部的总裁荣靖精通中医，用药膳调理了好些年才稳定下来，不再三不五时去敲阎罗殿的大门。

即使病情稳定，平日也不可大意，所以三餐定时还有正确搭配药膳就很重要，就算天皇老子有天大的事也不能去影响她的作息，除非是活腻了，想与亚澳支部甚至整个邵家为敌。

工作室有和美容院一样的美发椅和洗发躺椅，还有一个屏风似的三面穿衣镜，最靠里面的墙边，有缝纫机和人形立台，总之赵芷琳工作所需的一切设备都齐全了。

望著陌生的器械，祁闵文有点慌，不知道为什麽要来，「赶快…开始什麽？要做什麽？」

「让你看起来更像我们这边的人，快躺下。」唐霁淳一边推他上躺椅，一边说著他听不懂的简短说明。

13

虽然从史丹利的房子，一直到袖阁，触目所及全是让他惊异的事物，不过可以惊讶的目标太多，大脑反而转不过来，想问也不知从何问起，就在这种听雷鸭的状态下任人摆布。

费了一番功夫及繁杂的程序，总算搞定祁闵文的「颈部以上」，坐上美发椅的时候，头发已经先吹成五分乾，再以细齿梳梳顺。

面前是面大镜子，与铜镜不同，这镜子照人清楚明亮，什麽都看的一清二楚，赵芷琳手持剪刀在身後比划，表情似乎左右为难。

「小琳，有什麽想法？」唐霁淳是「主短派」，就是把那头长发剪下拿去做刷子，简单又清爽。

不过摸到他细致的肌肤和滑顺长发，突然觉得一刀剪掉太可惜了，「现在蓄长发的男性也不少，只要保持整洁，说不定有加分作用。」

「霁淳……」扯扯唐霁淳的衣袖，祁闵文不安地问道：「你们打算做什麽？」

「剪短。」言简意赅。

「不可不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随意毁伤就是不孝，如今双亲均已辞世，我也只能用这种方法尽孝了，拜托，千万别剪我的头发。」

在那个时代，男子蓄发梳髻才正常，除非天生就是秃头，初见史丹利，以为是妖怪，头发长短也就不重要了，至於唐霁淳，他一直以为是因为跟史丹利为伍，所以打扮也怪异。

「我觉得长发比较适合祈公子的气质，只要长度修一下，打点层次，平常不管是散下来或扎马尾都很有型。」书卷气配上长发，赵芷琳想把他打扮成清逸脱俗的美男子。

她这麽一说，祁闵文顿时松口气，唐霁淳也相信她的审美观，虽然会觉得长发的样子有点「娘」，一看就好似很容易推倒，不过他唐三少的原则就是「绝对不跟赵芷琳唱反调」，所以没再多说什麽，当作一致同意维持长发造型。

经过赵芷琳巧手一修，原本过腰的长发稍微短了些，俐落的线条取代厚重散乱，还剪出些浏海，修饰他比例上过宽的额头。

完全吹整好那一刻，连眼里只有赵芷琳的唐霁淳都有惊豔的感觉，而设计师本人更眉开眼笑地看著镜中由自己亲手打造的「成品」。

「不妙……」唐霁淳突然冒出这一句。

关於小绵羊被大野郎吃掉的事，唐霁淳并没有告诉她，但没想到稍稍整理就让祁闵文美到不行，等一下还要搭配合适的衣服，应该只会让他更亮眼，这样送回去，史丹利恐怕又把持不住了。

现在他有点後悔了，早知道就先叮嘱她别弄得太漂亮，嗯…不过对设计工作者说这种话，大概也是被当成耳边风吧……

另外两人并没有听到他喃喃自语般的怨叹，一个视线黏在镜子上，不敢相信那是自己，另一个沈浸在「创造美男子」的兴奋中。

时间差不多到了午餐时间，副店长风静柔来通知一切都已经准备好，可以回到去用餐了。

「走吧～吃饱了再去挑衣服。」赵芷琳拉著祁闵文，唐霁淳紧跟在後。

回到紫芙苑，眼前满满一桌精致菜肴，这辈子第一次看到，祁闵文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些…这些…在下实在…受不起……」

「小琳…菜太多了啦。」才三个人，哪吃得完八道菜？

「不会啦～」赵芷琳兴致很高，看来跟祁闵文见面这件事让她很高兴，「每道菜份量都不多，你们是男生，要多吃一点喔。」

这和前两天那几餐比起来，祁闵文觉得已经好吃到要把舌头吞下去，没办法，史丹利是美国人，为了方便，不是披萨就是香肠火腿土司，唯一一次的中式菜肴，是油腻腻的便当。

唐霁淳并非第一次在这里用餐，不像祁闵文那样吃到感激涕零，但其中有五道菜是他爱吃的，不知是碰巧还是特地准备，可心里倒有一丝甜蜜。

好像算准了一样，三人把桌上的菜一扫而空，食量最大的是祁闵文，唐霁淳次之，赵芷琳则是依照惯例吃得很少，以前曾被荣靖形容是「吃猫饭」。

解决民生大事之後继续开工，赵芷琳又把祁闵文拉到男装部，那里有四个品牌的高级男装，其中一个是她的自创品牌，但数量极少，因为她的工作态度是「随兴」，女装部分通常是自己想穿的样式，至於男装……嗯，哪时候有灵感就哪时候出新款。

14

往常这个时间，应该会有一两位富家少爷在挑选服饰，但今天这个空间里却空无一人。

「怎麽不见那个每周五必来报到的曹少爷？」唐霁淳酸酸地问道。

「今天『华锦苑』不做生意，我也把明宇支开了，免得祈公子不自在。」很快地挑出几件衣服交给唐霁淳，要他带祁闵文去试穿。

祁闵文的骨架比较小，即使算不上瘦，还是给人纤细的感觉，赵芷琳挑的几款衬衫，都很能衬托他的身材，即使带些活泼跃动的剪裁，也不会不搭调，反而让二十出头的祁闵文瞬间年轻五六岁，谁来看都会认为他未成年。

「这样真的好吗？」随著衣服一套套换，唐霁淳也越来越烦恼。「太漂亮了啦，走在路上很危险欸～」

「危险？为什麽？」两人四只眼睛同时不解地望著他。

「呃…我是说，外面坏人多，闵文现在出门很危险。」

赵芷琳不懂也就算了，连已经被吃掉的小绵羊都没自觉，这可怎麽好？

现在拿出来的衣服都是店里现成的，但赵芷琳还不是非常满意，所以又把祁闵文抓去量身，说要帮他做些真正相配的服饰，然後塞一堆深色丝巾和发圈给他，教他如何整理发型。

史丹利比他们早回家，看到空荡荡的房子，心里真是郁卒得要死，恨恨地埋怨唐霁淳怎麽把人带出去这麽久，没想过是自己请了三小时的假，提早下班，进门时还不到下午四点。

若以为这会是他最不爽的事，那就错了，在看到祁闵文容光焕发地跟唐霁淳有说有笑的时候，才真的火山爆发。

「Wilson……你做了什麽？」因为极力压抑怒火，声音变得低沈又略带沙哑，听起来像是冤魂在喊「还我命来」～

15

被史丹利的声音及散发出的寒气吓到，祁闵文立刻躲到唐霁淳身後，抖著抱怨，「我就说不要回来嘛…霁淳，让我到你家叨扰几天好不好？」

「别怕别怕，他不会吃人的。」唐霁淳还用风凉话安抚，完全不担心史丹利会真的动手。

而且唐霁源从小就看他不顺眼，表面上成天不干正经事，碍著血缘关系才能逍遥到现在，要是哪天老爸老妈蒙主恩招，自己肯定立刻被扫地出门，这种情况下实在不好把祁闵文弄回家。

看了眼前快烧起来的好友，唐霁淳心里想著「果不其然」，这个反应应该是嫉妒，但是真心，还是一时迷惑？

现在就姑且相信祁闵文是从明朝掉到二十一世纪来，可以就这样把无依无靠的他交给史丹利吗？如果史丹利不久之後厌倦了，他又该何去何从？

「闵文，把东西拿进房里，先去洗澡，我跟Stan有话要讲。」支开祁闵文，唐霁淳又对史丹利说，「Stan，我们到书房谈谈。」

他所认识的史丹利不是混蛋，对感情还算乾脆，所以决定直接问问。

关上书房的门，唐霁淳开门见山地切入，「你喜欢闵文吧？」

「No！我怎麽可能喜欢那个笨蛋！」

「那为什麽看到我跟他说话就生气？」竟然不承认……难道是冲击太大连自己都搞不清楚？

「我没有生气……」史丹利也知道刚才自己的脸色一定很糟，转过身背对唐霁淳，努力恢复到平常的样子。

半挑著眉，唐霁淳显然不相信，「你一定很想把这麽亮眼的他锁在家里，不让别人看见，对吧？」

无语……刚才祁闵文回来时，是穿著剪裁流畅的衬衫和宽松直筒长裤，一条装饰少许水晶的吊带从右前拉到左後，衬衫下摆半扎半露，长发是束起来的，上面结了一条深蓝色丝巾，看到的第一眼，史丹利呆了半晌，然後无意识地讲出口气很差的话。

「说不出话就是承认了。」虽然看不到史丹利的表情，但从紧握成拳的双手，仍可推测出他在挣扎。「如果你可以保证永远不离不弃，我就帮你说服他。」

「如果不能保证呢？」

唐霁淳的眼神瞬间多了几分锐利，但又很快的消失，「我现在就会带他离开，你当作没见过这个人。」

讶异於唐霁淳难得的强硬，史丹利被迫立刻厘清自己的想法，脑子里转的是祁闵文白净的身躯和被侵犯时泫然欲泣的诱人神态。

静默了十几分钟，史丹利终於开口，「帮我…说服他……」

16

洗完澡的祁闵文，穿著保暖的铺棉睡衣在房间里努力擦乾头发，以前都是梳髻，从来也不觉得头发累赘，可是赵芷琳一再叮嘱不准破坏她的杰作，这样在洗澡过程中无论怎麽小心，发尾仍湿上一大片。

虽然已经学著使用电器，但会让他想起被侵犯的那晚，半失神状态下耳边响起的轰隆声，所以心里产生排斥感，能不用就不用。

「闵文，头发湿湿的就睡觉容易感冒喔。」

听到史丹利的声音，祁闵文僵了一下，不知道为什麽他会这麽亲热地喊自己的名字，前两天不是一直喂喂喂的叫吗？

看小沙发上的人没有回应，史丹利失落之外，还有著自我厌恶，对保守且对同性恋较多歧视的东方社会来说，这种事足够让个大男人跳楼一百次，被无视已经算好了吧。

门外的唐霁淳旁观到整个情况，互动之差真教他犹豫，那些游说大概起不了多少作用，可是史丹利在思考过後仍决定照顾祁闵文，如果撮合成功，应该算是最好的结局。

「Stanley真的很想跟你好好相处。」轻轻叹了口气，他也走进房间，「闵文，能不能试著接受？」

「你怎麽说得出这种话！」一向斯文的祁闵文也不知道自己有天会发这麽大的脾气，「这个、这个禽兽对我——你明明知道！」

「我不会再伤害你，我保证。」

「住口！」

认为唐霁淳站到淫魔那边去，祁闵文不禁眼眶泛红，还有一份对未来的不安。

如果他们说的都是事实，这里是大约四百年後的世界，那麽连话都不见得能完全听懂的自己，以後要如何在这无依无靠且无一技之长的地方生存？

「我很喜欢你。」史丹利不敢轻易说「爱」，但心中的确存在好感，绝对不单纯是歉疚。

「住口！」祁闵文蹲下并捂住耳朵。

「如果离开Stan，你能到哪里去？」唐霁淳上前强硬地拉下他的双手。

虽然也在意这样的激烈反应，但自己接下来可能没有多於精力来照顾了，必须尽快把这件事搞定才行。

「霁淳，你要丢下我了？」

「我是分身乏术，」这些话他原本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但祁闵文的眼泪已经掉下来，「其实我并不是个纨絝子弟，一切都是演戏，我有很重要的事，以後只会越来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