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他捂住一双疲累的眼,深深叹息: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若是时光倒转,再给他一次选择的
机会,他想,他依然会选择告诉他自己的过往。不仅仅只是想知道那人听後的反应,更多的怕是自己心中的不安已经越
来越深。想要身边的这个人微笑著告诉自己:没什麽大不了的,你就是你,那些已经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们拥有更多
的现在和未来。希望著、期盼著的自己的心却在那人无声的沈默中渐渐下坠,渐渐变冷......
掩著眼,他冷冷的笑。
原来,一切的一切......却都不过是黄粱一梦,而今,也到了梦醒的时分。
房内客厅的沙发上,唐佐明视而不见的瞪著眼前已然雪白一片并发出沙沙声的宽大屏幕,掌间缓缓转动的一抹青碧中,
啡色液体早已冷透凉尽。
将近......半个月了吧。
这半个月来,雷厉对他展现了从未有过的客气与......生疏。那人的眼里仿佛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轻纱,阻隔了他想要
望进深处的视线。那人的唇,变的冷淡而客套,淡淡说著不著边际的话语。那人的心......在逐渐离开,越来越远,任
凭他伸长了手,拼命叫喊也是徒劳无功。
杯子被沈沈放落茶几,青瓷与玻璃相碰触的轻声细响为寂静的空间添上几分动静,却惊动不了沙发上困兽一般的男人。
不想放弃,他不想放弃这段感情!可是要怎麽做,才能挽回那人受伤的心,才能让那人继续相信自己,对自己敞开他的
心?
他探掌轻轻抚额,眉宇是一片解不开的愁云。
思绪渐渐飘远:初见面时,那人轻扯瓶中盛开娇豔时嘴角漠然的轻笑,见到自己时的轻狂与放纵,再到调戏不成却依然
顾自笑的得意,这一切都清晰的仿佛才於昨天发生一般!难道......就要自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了麽?
他慢慢弯下身,双掌抚捂的脸深深埋入两膝间,隐约可见点点微光在黑暗中闪耀。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终於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熟悉的脚步声从玄观处一步步的移向客厅,微顿,而後满室大放光明。
他霍然抬头,两双微红的眼在空中相触,久久纠缠。
"......回来了。"
"恩......"
不冷不热的应答,无表情的容颜,面对这些,他们的心都痛的厉害。
为什麽会走到这一步,他们是相爱的,难道不是麽?
炽热的气流在死寂的沈默中翻滚著,呼啸拓展著它的范围,窒闷的火在彼此心头慢慢燃烧。
"......我明天还有事情,先进房了。"
"雷厉。"唐佐明从沙发上站起,一步步走到他身前,容色涩苦。"我们......谈一谈。"
深呼吸,吐出。
雷厉望著那人总打理清爽的下巴上的点点青渣,心里说不出是什麽滋味,只觉得不想就这样结束,他想听听这个人要对
他说些什麽。
默默的,他走到客厅,随手关上已没了景象的屏幕,在沙发上坐下。眼角,不经意的看见那杯变冷的咖啡。
"你想说什麽?"
张了张口,唐佐明突然发现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头,就连半个字都无法发出。看著那人越来越阴沈的容颜,心,焦急不已
。
几秒锺的等待都变得漫长无比,雷厉猛的起身。
"既然你没话要说,我先进去睡了。"
迈开脚步他就向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挂在身子一侧的手渐渐握紧,心中的焦急被蓦然升起的怒火所取代。唐佐明冲著他的背影大声疾喊。"雷厉你给我站住
!"
他大步上前,温和眼中的狂怒满满无遗。"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麽,以至於短短的几分锺都不愿意给我,但是现在,你
给我听清楚了!"他深深吸气而後呼出,双手重重抓握住雷厉的肩膀。"你的过去的确让我感到震惊,但那些都属於过去
!不管你以前是怎样的一个人,现在,你就只是雷厉,是我爱的人。"
看著他,心渐渐变暖了。
"......再说一遍......"
扶著他的脸,唐佐明深深望进他的眼底。"再说几遍都行。不管你从前杀人还是放火,那都没关系,我爱的是现在的你
,从第一次见面就想要调戏我的家夥──"
腰上突然一紧,旋即,他便被拥进了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中。
急促的呼吸在耳边回响,柔软的发轻擦过他的脸颊,刺刺的,有点痒。与自己胸中跳动相呼应的是那人同样急切的心:
扑通、扑通、扑通......
雷厉紧紧的抱著他,心中的冰冷奇迹般的退去了。
一切竟是这麽简单,只要唐佐明的几句话,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他心中做怪的黑暗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不曾出现
过一样。这就是......爱情的力量麽?
拥紧怀中修长的温暖身躯,他闭上眼,笑了。这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他有了想要珍惜,想要携手陪伴
一生的人。
第四十六章
逃狱事件后,方默与关昊都被律师公会停了牌。律政署那边早已将方默除名,在关昊的力邀下,方默暂时在‘精英'里
做个助理,与关昊一样,唯一拥有自己办公室的助理。而唐佐明与雷厉也在把话谈开之后冰释前嫌,感情渐趋稳定。
如果可以的话,唐佐明真希望时光就停留在这一刻,那么幸福就会永远留在他们所有人的身边,可是命运却仿佛存心捉
弄,在他措手不及的时候带来了一场较之前更大更严重的变化。
唐佐明永远都记得那一天,那不仅是入秋以来最明朗的一天,更是在他生命中掀起惊涛骇浪的变数。在那一天,他差一
点就失去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人。
天空蔚蓝的看不见一丝白云的存在,微热的秋风卷着已然有些发黄的枝叶吹进窗口,慢慢的落在堆满文件的红木桌上,
也挡住了金边眼镜后的视线。
合上文件的最后一页,唐佐明缓缓吁出一口长气,骤然放松的身子向后靠上柔软的皮革。
不知不觉已经入秋了啊,这些日子以来,因为关昊的关系,先前楼里接下的许多案子都移交到他手上,一时间忙的晕头
转向,就连下班后的私人时间都被填的满满当当,根本没空暇和雷厉坐下来看本影碟、喝杯咖啡,偶尔的一个眼神交流
,几句日常问候就已成了他们之间最大的享受。
他忙,雷厉更忙。顾及到彼此工作的需要,雷厉将另一间空闲的小房间改成了第二间书房,而把原先的那间让给了他。
每每工作疲累的时候,他就会走到门口向对面的房门望上几眼,一想到那晕黄的房间里自己所爱的人也一样在为工作辛
苦,身体上的疲劳就仿佛能稍稍退去一些,再回到桌前面对那些烦琐的案件时,心情也会平静的多。
虽然这样的作息和冷战的时候很象,但是心情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对望时候的眼神是温暖的,几句简短的问候也包含着
对对方的关心和爱意,一想到这些,他都会忍不住从心底里笑出声来,一如现在。
"JONE......喂,你够了吧,每天都这样你不累我们看着都累了。"于此刻推门进来的关昊正好看见他这副笑眯眯的模样
,笑叹不已。"我知道你现在过的很滋润、很幸福,但你也没必要天天都挂在脸上叫人羡慕吧?我是无所谓啦,外面那
批单身的家伙可是对你的笑容恨得牙痒痒的呢。"
"我在笑啊?"摸到自己弯弯上扬的嘴角才发觉自己真的在笑的男人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段日子以来楼里除了关昊与关昊这
两只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在看见他时都会露出的受不了的神情是什么原因了。"原来我真的在笑,呵呵呵呵。"
天呐,谁来让这个陷入爱河的男人清醒清醒吧!
关昊挫败的一抹脸,将手上的文件望笑得眼睛都弯成半眯形状的男人身前一丢。"这是我刚接来的案子,还是由你来办
吧。"
"不行!"一提到案子,唐佐明清醒的比谁都快。"我已经忙了快一个月了,好不容易才把以前你丢来的都解决掉,你别
指望我再接这个案子。"
"这么坚决......是因为雷厉的关系吧。"两手撑在桌面,关昊微微将身子前倾,满眼的促狭。"你怕雷SIR会因为你忙于
工作而冷落他的缘故对你闹意见啊~~"
"是又怎么样?我们有过协定,工作告一段落之后就出国度假,好好的放松一阵子。我可不想做一个对他失信。"
他与以前截然不同的坦然承认让关昊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大笑。"天啊,雷厉真了不起,他竟然可以让你说出这种
话来。你知不知道这是我们认识以来的第一次,你会这么坦然的说出自己的感受。以前,你总是把它藏地很深,就算每
天见面的我们都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仔细想想,以前的自己真的就象关昊说的,总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不告诉别人也不表露出来,默默的闷着。直到雷厉的
出现,自己完美的面具在他面前变得不堪一击,他自由、放纵、不羁、轻佻,但恰恰是这些拯救了自己,虽然后来知道
这些全都属于那人面具,但不可否认,他的确在无意间救赎了自己。
"JONE?JONE......"他又在发呆了,关昊没辙的摇摇头,伸手用力在他的肩膀上一拍。"你给我醒一醒!"
"呃......sorry,不过关昊,我真的很累了,我要放假。"看着关昊的眼,他补充一句。"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的,这里光
靠我一个也不行,你还是再聘几个人回来,反正又不是请不起。"
"知道了。但你也得给我时间去找人吧,在没找到之前......这些还是要麻烦你了。"关昊将文件递到他手上就开门扬长
而去,徒留被他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给弄得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唐佐明愣在当场,许久才回过神来。
盯着手上的枯黄密封袋,他失声笑起来。
其实改变的,又何止自己一个,关昊只是没看见他自己的改变而已。
清脆铃声的蓦然响起让专心工作的男人小小的惊吓了一跳,反射性拿起电话连喂了好几声才发现响的是外套口袋中的手
机,忙不迭跑去拿了出来按下接听键。
"我是唐佐明。"
"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的温柔声音让他的眼睛一亮,整个人顿时神采飞扬。
"待会儿我会到你们楼下等你下班,有件东西想亲自交给你。"
"是什么?"
"............等见了面你就知道了,好了,我这里还有事情要忙,等会见了面再说吧。"
"恩。"
挂上电话,他忍不住微笑起来。现在,他只要一听到雷厉的声音,心里就会不由自主变得温暖,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感
觉,相信以后也不会再有人能令他有这种感觉了。
时间在审阅文件、调看资料中飞快流逝,当他把关昊丢来的那起案件看完并做好分析后,办公楼的挂钟正好敲响五声。
所有人都放下手上的工作,喝茶的喝茶,补妆的补妆,三三两两并肩着走出工作一天的律师楼。
唐佐明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当他从电梯中出来,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了那抹斜倚着车身的颀长身影。
"雷厉。"
那人微低的头闻声抬起,薄薄唇边噙着一抹淡淡微笑,迎来的眸内却是一片浓至无法化开的温柔。
顺着扑面而来的飒爽秋风,唐佐明抬步就欲穿过阻隔在两人间的宽阔马路。
蓦然雷厉的脸变了,他从未见过这个人的脸上出现过这样惊恐的神情,正想好好嘲笑一番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
道迅速扩大的阴影夹着无比凌厉的气势向自己的冲来。
天地在那一瞬间倾倒了,突生的变故让他无法在第一时间内做出最为正确的判断,他只能象所有的普通人一样,头脑一
片空白的呆愣在那里,看着那辆全黑的轿车冲过来。奇怪的是,生死攸关的刹那唯一出现在他脑海的竟是那人先前微笑
的脸,鲜明无比。
身体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力推开,重重的跌离原先的位置,落下。
腥甜的味道自周遭传来,浓得,就如那人眼中的温柔。
视线,缓慢上移。
天地被红色的血雾连成一片,触目所及全是满满盛开的鲜艳,那红,叫人惊心动魄。
乱成一团的马路上,惟有眼前的这一块地方是空荡荡的。那人,就这样孤零零的躺着,鲜红的液体渗出暗色的衣物,缓
缓流淌,渐渐将他围裹......
......那是谁?
眼,继续上抬,路边的车静静停靠,斜倚的身影却已消失无踪。
他开始无法自抑的颤抖,就连细小的睫毛都一阵阵的抖动。心,狂跳不已。
不,这不是真的!谁来告诉他,一切都不是真的!
手脚僵硬的爬动,衣服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变地巨大,如同惊天的轰雷一声声响在耳侧。
近了,更近了,那人静静躺着,细长的眼安详闭着,浅浅勾起的唇角依稀可见那温柔的笑。枕在那汩汩不断的鲜血上,
--就象折了翼的堕落天使。
胸内的跳动,停了。
满手满掌的粘腻让他无处可逃,撕心裂肺的痛在那一瞬凶猛而狂烈的击中他,狠狠将他推落无底深渊。
"啊------!"
恍如失偶的野兽,他抱紧怀中渐渐发冷的身躯,仰天嘶鸣。那断裂的哀号让每一个听见的人感同身受,那是痛彻心肺的
绝望!
第四十七章
"唐先生,又来看朋友啊。"长长的医院走道仿佛没有尽头一般的延伸着,护士甜美的笑容只得到了男人挡在满怀鲜花翠
绿枝叶下的唇角轻勾。越过她,男人不疾不徐的脚步在那扇门前停下,而后推开。
房间很大,雪白的窗帘被拉至大开,温暖柔和的光线从透明的玻璃间一涌而入,满满的照耀在床上静静睡眠的男人身上
。
唐佐明抽出床边瓶中尚开得娇艳的嫣红,换上怀中的嫩黄。
拖了椅子坐近床边,伸手将那人垂在身体一侧的手放进掌心,轻轻握着。
已经三个月了,从那场车祸的发生到现在,雷厉已经整整昏迷了三个月之长。期间,一直不曾有过清醒的迹象。
就算到了现在,每当他回想起当时的情况,身上还是会一阵阵的发冷不已,更会有几近窒息的难受包围住他。
大量出血再加上头部遭受剧烈撞击,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雷厉活不成了。长达五个小时的手术不仅在
雷厉的身上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更让等在手术室外的唐佐明体验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他颤抖着缩在门边的角落里,害怕到连抬头看一眼门上红灯的勇气都没有。他很怕很怕,很怕头顶的灯一灭,出来的医
生就会告诉他那个人的噩耗,所以就算手术的过程中门被几度打开、死盯地面的眼角偶尔会有匆匆身影映入他也不敢起
身开口问一个字。直到一杯温热的水被人硬塞进他的手中,始终低垂的眼才抬起看了那人一眼。
那张脸,似曾相识。
"......你、还好吧?"身穿咖啡色外套的男人这么问着扭头看了眼紧紧关闭的急症室大门,神情也是异常的凝重。
不好,他一点都不好。
"还......行......"哆嗦的唇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能将这两个字挤出胸腔,他摸索着身后的墙壁想要站起身来,早已
麻木的脚却让他狠狠跌回地面。
"小心,唐律师!"
"你......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