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楝——绝小娃娃

在中看出了有天眼睛里的敌意，轻轻地笑了起来："因为......因为我不想你过得不好，因为俊秀王子他并不开心，我

希望所有人都可以过得好一点。你被骗得太多了吧，不相信我么？呵呵，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没有必要骗你。" 
有天怀疑地看着在中，这个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忍受了整夜的非人蹂躏，竟然是为了告诉自己这样的一句话，他是在欺

骗自己吗？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在中不再理会有天脸上的疑惑，他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我求你一件事，人死冤仇了，等我死了，你能不能将我的

遗体送回青龙城去？我爸爸妈妈只有我一个儿子，我想......他们会想将我葬入祖坟的。而且......而且我心里也有想

看见的人呢，我真的很想见他......" 
在中的声音慢慢听不见了，有天忽然感到有点不对劲，他扳过在中的身体，一丝细细的鲜血从在中口中蜿蜒而出......

 
"你......你醒醒！军医！军医！"这个人宁可受一整夜的折磨只为撑着对自己说一句话，朴有天被打败了，他决定不管

这个人是不是在骗他，他都要选择相信了。虽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虽然他只是一个身份微末的贱奴，但这个人已经

在有天心里有了一个位置。在此时此刻，朴有天心里只想着，他不要这个人死，他一定要把他救回来。 
军医为在中处理了伤口，身后伤得很重，其他地方也有些皮外伤，在中选择了咬舌自尽，好在他已经没有了什么力气，

只是将舌头咬出齐齐的上下两排伤口，毕竟没有咬断，虽然会很疼，但并没到不治。 
"他怎么样？"有天急急地问。 
"王子，他......他咬得很坚决，但是......但是他体内似乎还有一股力量在强烈求生，才会在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后还

能支持着活着。现在，只有他自己意念不倒，让他非常想活下去，才有生存的希望。" 
"强烈求生？"有天敛眉思忖，他忽然想起在中自尽之前曾经说想见什么人来着，他走到在中床前，抓住他手，"喂，你

不是有想见的人吗？你好起来，我让你回去，和你最想见的人见面，好不好？" 
半昏迷中的在中轻轻地动了一下，口中吐出两个字："允浩......" 
残阳如血，允浩独立风中，俯瞰着万里河山。 
人总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大业牺牲个把人原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但为什么，自那个贱奴去了，自己的心里总是不

安宁呢？他的眼前总会闪着那人黯然的眼睛，轻声恳求自己无论是生是死，都要接他回来......"在中......对不

起......"允浩无声地忏悔着。 
"陛下！"未等通报，昌珉就上了楼来。 
"有事吗，这么急？刚回来，怎么不在家多休息一下，也压压惊。" 
"陛下！我想起来了，他......他是在中！他是在中对不对！"昌珉脸色通红，似是刚刚一路急奔而来。 
"是......是又怎样？" 
"您......陛下！为什么要让在中去换我！不行！我要去把他救回来！" 
"在中在中！你一个将军，将那贱奴的名字叫得如此亲热，成何体统？！"允浩也不知道为什么，提到在中这个名字，自

己就特别容易愤怒。 
"陛下，在您心里在中不过是个贱奴而已，可是......可是我始终不相信他会做出背叛您的事情！当年，若不是边寨狼

烟四起，我和父亲一起去戍边，我只以为在中已经不在了，否则，我一定会查仔细了，为他讨个公道。如今，好不容易

知道他还活着，又被您送进了火坑！我一定......一定要把他从朴有天手里抢回来！" 
"沈昌珉，在中的事，用不着你操心！"允浩生气地一拂衣袖。 
"用不着我操心？那陛下，您说谁来操心呢？谁来为在中操心呢......"昌珉咬住了嘴唇，眼睛里已经闪出微微泪光。 
"明日我自有打算，你退下，回去好生休息吧。切不可违令出城，否则，休怪我翻脸！"允浩沉下脸来，虽然与昌珉一起

长大，不习惯用官腔拍他，但这几句话已经说得颇重，让昌珉僵立在原地。 
允浩本来想连夜去探听在中的情况，但被昌珉一闹，心中有气，也就没有派探子。 
处理了一些杂事，有天只觉得心里烦乱，不由自主地又度到在中所在的营盘。虽然已经派了个军医照看在中，但多少还

是有点不放心。 
"他怎么样了？"有天看着在中惨白的脸，问道。 
"他还是有求生意识的，虽然他自己可能已经绝望，但他潜意识还在努力生存，也许还有好转的希望。熬过今夜子时，

他应该就性命无忧了。" 
正说着，在中咳了一声，醒了过来。 
有天坐到床边，轻声问："觉得怎么样？" 
"疼......"在中的意识仿佛还没有完全恢复，口中竟喃喃着，"允浩......" 
有天皱起眉头，凑过去握住了在中的手。在中却忽然甩开有天，含糊不清地叫着："走开！别碰我......别......"有天

一愣，心头竟是一疼，他将在中抱在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小声道："别怕，没事了......" 
在中似乎明白过来，呆呆地坐在那里。有天回头吩咐人去拿些吃的，还特别关照在中的嘴巴受伤了，要弄点软的淡的。

 
不一会儿一碗香油水蒸蛋就端了上来，有天特意看了看，发现旁边还有一小碗粥，是将蔬菜打成细细的汁，跟上好的香

米小肉糜一起炖得烂烂的，有天亲自尝了尝，发现味道不错，满意地点点头，军医擦了擦汗，王子特意关照的饮食，这

人是他的上宾么？如果是上宾，又怎么会搞成这样？有天却没心思理他，只劝在中多少吃一些。 
在中看看碗里的饭，又看了看有天，伸手去接碗，有天却说："你歇着吧，我来喂你。"说着，已经舀了一勺，吹了吹气

，又用唇试了试凉热，发现温温的正好了，才将勺子小心地喂到在中口中。 
在中吞了那蛋，眉头一皱，想是又碰到了伤口，痛到了。有天关心地问："很疼么？"在中摇了摇头。这样吃了几口，看

得出在中很痛苦，但却仿佛在尽力地吞咽，几次，在中都好像想问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终于，在中摇了摇头，表示他不吃了，有天刚想起身，让他休息一下，在中却抓住了有天的衣袖："有人......来接我

吗？"有天听了两遍才听明白他的话，他在在中的手上拍了拍，柔声道："你睡会儿吧，现在你的身体状况不适合离开，

如果你好些了，我一定送你走。" 
"你是说......没有人来接我？"在中的手无力地滑了下去...... 
"你不要多想，我答应了放你走的，你身子允许了，我自然让你离开。我还有事，等晚上我歇下来，再来看你，希望你

那会儿能好些。" 
看着有天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记忆里，在中的眼睛失去了焦距，他喃喃自语道："允浩......没来......" 
 
 
傍晚时分，有天正在帐中与几个军士议事，忽然一个兵丁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王子！禀报王子，那个贱奴好像不行

了，军医让我来请您......" 
"什么？！"未等兵丁说完，有天起身朝在中的帐中奔去。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能挺过去的吗？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有天看着在中垂危面容，怒视着军医。 
"王子息怒，他的情况很奇怪。他体内本来有一股很强烈的求生欲望，但现在......现在他似乎一心求死，所以才会一

点生机也没有了。下官也非常奇怪，他怎么会忽然失去了生望......" 
"哦？"有天俯身去看，在中脸色已经灰败，虽然不说命在顷刻，但总也就一两天了。 
"喂......你......你醒醒......"有天此时才发现，他根本不知道在中的名字。 
呼唤了几声，在中勉强睁开眼睛，但这一次，他没有叫允浩的名字，而是空洞地看着有天，眼睛里的那点倔强已经消磨

殆尽。 
"你......想回青龙城吗？我送你回去。"明显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有天的声音有些微颤抖。 
在中似乎想了想，考虑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有天备下车马，软软地垫了好几层，但移动在中的时候，在中还是痛得直吸气。有天吩咐军士一定要将在中交给青龙国

的人才能回来复命，几个军士齐声答应。 
车子将行，有天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冲到在中车前，问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金在中......" 
"在中？"有天只觉得这个名字竟是从哪里听说过的。顾不得其他，有天抓住在中的手："在中，你听好了，麻烦你回去

转告俊秀，我会再去找他的！"在中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看着车马远行，有天忽然想起，原来......是他......低叹了一声，有天心中暗道：只盼这一丝托付能让你撑到......

见到你想见到的人为止。 
鸡栖于埘，君子勿劳。酉时，允浩只因心思烦乱，想去俊秀那里坐坐，也顺便将两人的疙瘩解释解释。但到了俊秀宫里

，却见俊秀匆匆地从外面回来。 
"你去哪了？"允浩的声音甚为温柔。 
"在中回来了。"俊秀淡淡一句让允浩呼吸一窒。 
"什么？" 
"我是说在中回来了。你想不想去看看他呢？" 
"他......他还好么？"允浩只觉得一种恐惧攫住了他的心，总有些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徘徊。 
"他啊......不好，不过他好不好着实与陛下没有任何干系吧。"俊秀依旧恬淡，但尾音已经发颤了。 
"俊秀，告诉我，他到底怎么样了？" 
"也许还有一口气吧。昌珉在小暖阁照顾他呢。"虽然尽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但想到在中的惨状和他含着鲜血还要偷偷

告诉自己有天在等自己的消息时，俊秀却怎么也克制不住心痛。 
"陛下，如果没有什么事，我要回去拿那个白虎进贡的软枕给在中，他......他身子很疼，我想......我想让他走得舒

服一点。"俊秀说完，从允浩身边擦过，转身进屋，拿了允浩给他的一个天鹅羽毛填的靠枕，对允浩行了个礼，匆匆去

了。 
允浩呆立在原地，好半天都无法理解俊秀话语的意思。在中......在中不好是什么意思？在中很疼......他挨打了吗？

他......他也许还有一口气......等等，他是说......俊秀他是说在中......要死了吗？ 
允浩激灵一下，才从懵懂中醒来，他顾不得吩咐他人，一路朝小暖阁奔去。 
"陛下来了？"昌珉的眼睛里不知道是些什么样的情绪，他的嘴角还带着一抹奇怪的微笑，眼睛却红得要滴出血来。 
"昌珉，在中他......" 
"你去看看他吧。"昌珉说着走出了门。允浩有点奇怪，他为什么不在这守着了？顾不得多想，允浩进了门，却见俊秀呆

呆地坐在在中床前，怀里还抱着那个天鹅羽毛的枕头。 
"俊秀......"允浩叫了俊秀一声，却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喉咙被哽住了，因为他一眼看到了床上的那个人。 
在中安静地躺着，面色苍白，神色中却没有一丝苦楚，口边有干结的一点血渍，脸上还有几块淤伤。这时，昌珉端了一

盆水进来，静静地搅了个毛巾，轻轻地帮在中擦着嘴边的血。 
"陛下，您上哪去了啊。"昌珉的声音平静冰冷得能滴出水来，"您一个人闷了吧，到处走了走是吧，在中有话跟您说呢

。他说您答应了好好照顾他的父母，您一定不会食言的吧。还有......在中还想着要见见您呢......"细细地擦掉在中

脸上的血，又开始帮他擦手。 
 
 
 
"在中一直在想您，一直在念叨您，他以为您会去接他呢。结果......陛下，您如果做不到，为什么要答应他呢，他怪

傻的一个人，只是个贱奴而已，真的不值得您骗他呢。"昌珉开始解在中的扣子，一片雪白胸肌就要露出来，允浩心头

一动，他几乎是冲过来，抓住了昌珉的手："沈昌珉，你在干什么！" 
"陛下啊，一个小小的贱奴，您还是不要操心了。他的后事，自有我和俊秀王子操持，他原也不值得您费心思的。" 
"什么......什么后事！"允浩狠狠扔开昌珉的手，几乎是扑到在中面前，在在中脸上拍打着，"金在中，起来！起来啊

！" 
"陛下，在中已经去了，你就让他安心地走吧。"眼泪终于从眼睛里滚落出来，昌珉轻轻按住了胸口。 
"沈昌珉，你给我闭嘴！你说的......一点也不好笑！金在中！起来，再不起来，我就治你欺君之罪！" 
见允浩这样，俊秀也落下泪来。允浩也会有点难过吗？在中如果知道允浩会为他的死而难过，也许还会撑着舍不得走吧

。 
"陛下，我想带在中回将军府，你如果不愿意操心他的事，那就由我送他最后一程吧。"昌珉凑过来，想要抱在中的遗体

。 
允浩只觉得难受得喘不过气来，他将昌珉推出去好远，瞪着猩红双眼道："这个人纵是死了，也轮不到你来操心！" 
见昌珉的眼睛已经瞪了起来，俊秀急忙拦道："陛下......当务之急，是把他的后事办了。" 
"后事......他没有死！他不会死的！"允浩急起来，将俊秀也推了一把。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从小到大，允浩从没

动过自己一指头的，俊秀眉头一皱，在中啊，他对你的在意也许并不如你理解的那样少......只可惜...... 
"陛下！他不会死......是啊，没有您的兴国大计，他是不会死的！纵是现在为国尽了忠，也不过是小小的一个贱奴，

好歹给他家几两银子，也就完了。但这个人在我心里不一样，我这个人没出息啊，从小就觉得在中好，我拿这个贱奴当

朋友呢......所以......昌珉请陛下恩准我带他回家安葬！"虽然说是请求，但昌珉的声音已经高起来，他直直地跪在

允浩面前。俊秀心生愧疚，从头到尾，在中只是为了他才落到这步田地的。活着的时候谁也不拿他当好的，如今人不在

了，一具遗体倒成了宝贝一样，还有人争着葬呢......不愿看昌珉和允浩为这件事翻脸，俊秀起身道："昌珉......你

冷静些，你也知道在中最后的遗愿，你让他跟陛下单独呆一会儿吧。"昌珉咬住了嘴唇，但却不再挣扎，任由俊秀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