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侍,小亚子。
展昭认识他。
小亚子极其机灵,是陛下唯一贴身的心腹。陛下登位数年,事事都受刘太后所钳制。太后多疑,生怕非亲子生异心
,所以经常派人暗中盯着陛下,日常琐事也都是太后亲自派人打理,就连陛下读的书都是太后选定的。
陛下极其厌恶那些文字,可他羽翼不丰,尚不敢与太后决裂。于是,他想到了一个主意─让声音像极自己的小亚子
坐在御书房,用声音欺瞒太后。
这事别人未必不知,展昭却清楚,陛下早先曾跟他说过。如今看到小亚子瘫倒在地,展昭已然明白了事情的某些真
相。
他与小亚子有些交情,每次皇帝召见他,都是小亚子宣的旨。如今见他痛苦呻吟,展昭心头很难过。
小亚子见展护卫走近,顿时泣不成声,道:「展......护卫......你要......救......陛下......」
展昭急忙扶起小亚子。
小太监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像是中了毒。他紧紧展昭的衣角,哽咽道:「刘太后......要害陛下皇帝......
被......小亚子......发现......小亚子......告知了陛下......偷偷让陛下逃出了皇宫......
「太后担心朝臣不安分......竟......勾结高丽人......逼迫小亚子拟声......冒充陛下......」
小亚子有些气虚。
「小亚子......小亚子......」展昭呼喊着。
小亚子的眸子渐渐失去光泽,声音却变得有力,「展护卫......你要......找到......陛下......」声音骤然微弱
,「一定要......找到......」
就见小亚子微微低下了眉头,再无一丝生机。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剩下展昭压抑的呼吸声。
「小亚子!」
展昭紧紧拥着小太监的尸体,突然吶喊一声。
展昭没有流泪,他知道自己现在不可以流泪。他需要的是勇气与毅力,他要为小亚子守住最后一口气,不在敌人面
前流半滴眼泪。
太子慕与那女子走了进来,打破了凄凉的宁静。
「呦......真死了......太子您料得一点都不错啊,这小子的身体也太弱了......」那女子尖声道。
展昭缓缓站起身子,转向他们,厉色怒骂:「你们这群畜生!禽兽!」
展昭向来儒雅,此时雷霆大怒,就连太子慕都有些吃惊。
那女子看了眼展昭,道:「不就死个小太监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妳这种毒妇人......无心无肝!自然不懂人情。」展昭继续道:「你们逼迫他模仿陛下的声音,他不从,你们就
强行灌下汤药,又想制造一个药人......可小亚子体弱......禁受不住那药力......」
见展昭脸色忿忿,太子慕只觉好笑,他朝展昭瞥了一眼,道:「展护卫别舍本逐末,忘记了小太监说的事啊......
还不赶快去救天子......」
展昭不解太子慕的意思,「你什么意思?」
「模仿天子之声欺瞒朝野,事情一旦揭穿,刘太后必会忘却约定,将所有责任推给高丽国,本宫可不会轻易上这个
当,所
以本宫打算帮助你......尽快找到皇帝陛下。」太子慕道。
「你们会如此好心?」展昭怒道。
太子慕道:「本宫从不行善......帮助你找到陛下自然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展昭道。
太子慕似狐狸般朝展昭笑了笑,道:「本宫不贪你们大宋江山,只要一个人......只要你能找到他,本宫不仅可以
帮你找回陛下皇帝,还可以还你一个正常的白玉堂......」
展昭心下有疑,道:「什么人能抵江山一片?」
太子慕神秘一笑,眼角露出十分温馨的笑意,悄悄从袖中取出了一张画,展开来......
浓浓云雾,深浅蓝色相间,中居一座墨色楼阁,旁边站立一人。
黑发飘飘......额上银饰闪动......
画之右侧,题着三个漂亮的颜体字:望心楼。
第三章
展昭一眼便认出,画中之人是段心楼。他抬头看了一眼太子慕,欲寻思些线索,可他并没有得到收获,太子慕的脸
上并无特殊的表情。
「如何,你答应吗?」太子慕问道。
展昭自嘲一笑,道:「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太子慕故作思考,笑道:「嗯......基本没有。」
「那你又何必问我。」展昭冷冷道,他实在不喜欢太子慕的说话方式。
「出于礼貌,我必须问一下。」太子慕道。
展昭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已无退路,为了天子,为了白玉堂,他必须答应。
他沉思了一会,对太子慕道:「我有一个要求。」
「尽管说。」太子慕道。
「让白玉堂跟我走。」展昭道。
太子慕眼色微变,似有喜悦之色,就听他说道:「他可不是以前的白玉堂......你不怕他伤害你吗?」
展昭转头静静看了眼白玉堂,道:「他永远都是展某的朋友。」
太子慕嘴角一翘,笑道:「果然是知己情深......本宫就给了你这个人情。」
太子慕是聪明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有他的直接目的,只是这层目的,恐怕连机敏的展昭都想不到。
展昭低眉看着小亚子的尸体,道:「好好葬了他吧。」
「放心,本宫不爱与尸体为伍,必定让他早早入土。」太子慕道。
展昭不愿再与这群人呼吸同一方气息,于是,伸手拉起白玉堂的手臂,朝外走去。
天空还是很晴朗,白云朵朵,和风阵阵。高大的宫墙肃穆威严,宫廷的道路华丽宽敞,四周的一切依旧是原来模样
,可展昭的心情已回不到原来。
整个宫廷已经变了味,太后依上了高丽太子,大宋天子突然失了踪,白玉堂成了药人,小亚子突然死去,这一桩桩
一件件
就似一张铁网,缚住了展昭的身躯与灵魂。
他看着神情木讷的白玉堂,心中几分酸涩。一向生性好动的白玉堂如今竟成了一具会走路的尸体,即便冷静如展昭
,亦不能平静接受。
两人回到了开封府,展昭急忙找来了公孙先生,可惜白玉堂身体里的药毒已经积累很深,公孙先生也无法彻底救治
,只能尽量刺激醒他的某些意识,让他在无药物控制的状态下继续生活。
白玉堂昏睡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的大清早醒来了,脑中的记忆还是无法恢复。不过,好在目中的凶杀气已荡然无
存,反冒出几分童真气息,可一见到展昭,他的言语如旧,尖酸不讲道理。
展昭见他又生龙活虎,也不跟他计较什么,尽量顺着他。
「为什么要把我留在你们开封府?我又不是你们的犯人。」白玉堂一边喝茶一边抱怨道。
「犯人都在牢里,怎么能坐在这里喝茶?」展昭正目看了眼白玉堂道。
白玉堂见他回嘴,逗狠的劲就窜了上来,道:「那我现在要离开开封府,行吗?」
「不行。」展昭端起杯子也喝了口茶,平静道。
「我就是要离开。」白玉堂瞪着双眼瞅着展昭,他巴不得展昭现在就跟自己吹胡子瞪眼。
可是展昭偏偏不生气,也不跟他红脸,就只顾自己在那喝茶。
见展昭不动气,白玉堂实在气恼,他原可以施展轻功蹬腿就走,可是他偏偏不这么干,他就晃荡在展昭面前,就想
气气展昭,心里还盘算着怎么让展昭背着自己走出开封府大门。
白玉堂的曲曲肠子,展昭还能不清楚?他就是坐着不动,还故意装出一副很悠闲的样子。
白玉堂见他平静如雪,狠毒劲儿直涌,说话就拔出腰间长剑,一个侧身就刺向展昭。他本没打算要展昭的命,这一
剑未曾用劲,更何况展昭武功了得,一个飞跃转身,就避开了白玉堂的攻势。
「白玉堂,别胡闹。」展昭道。
白玉堂狠狠一笑,道:「你让我别胡闹,我偏要胡闹,你不让我出去,我就拆了这开封府。」
展昭只觉好笑,眼前的白玉堂虽然变得这般孩子气,但总比之前阴狠毒辣的白玉堂要好,展昭也算有所安慰。
知他脾气乖戾,展昭也不愿再与他闹下去,于是道:「好,我们一起出去。」
「去哪里?」白玉堂问。
「望心楼。」展昭道。
开封本没有这样一座楼,但展昭还是想碰碰运气,如此坐等下去,毕竟也不是办法。
两人出了大门,跨马便朝郊区走去。
一路上,白玉堂倒还算老实,并没有刁难展昭。宫中的种种他也全然没了记忆,似乎昨日之事皆已死尽,留在他脑
子里,只剩下他与展昭的小怨小恨。
日近黄昏,风儿亲和,天地间并无狂热之气。展昭蓝衣,白玉堂白衣,一前一后,奔驰在铁塔湖的湖岸上。
眼前原是一方美丽天地,湖光山色,美不胜收。夏意梢头秋将至,人间美景在此当头最是令人陶醉。
白玉堂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人儿,那身影,那动作,如烟如梦飘进他的脑海,那抹似曾相识的
感觉毫不防备地钻进了他的心扉,他脱口一声「昭」,却又随即断了声音。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天色慢慢黑了。展昭原想找望心楼,可遍寻四周,没有一座楼台水榭。
他有些倦了,正想叫白玉堂一起回程,却听白玉堂开口:「前面那宅子好雅致,我要进去看看。」
展昭暗暗一惊,鼻尖随即闻到一股很特别的香味。
「这香味......」展昭猛然想起高丽女子的梵香埙。
「玉堂,别进去。」展昭急忙上前拉住白玉堂的手臂,可白玉堂根本不理会他,一把就挣脱了展昭。
展昭没法,只好跟随他进去。
很奇怪,这座雅致的屋子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可四面的景致摆设都很整齐。往深处走,梵香的味道就越浓烈,白玉
堂的脚步也越急促,展昭好几次都想伸手拽住他,可他身形如光,转瞬就移出一段距离。
天色很黑,宅子里昏昏一片。可白玉堂前进的方向却十分明确,一点不零乱。
展昭心底发凉,他知道此时的白玉堂必定被梵香所控制,没有半点自主思虑的能力。
正在展昭寻思时,一点火光在内院深处亮起。
瞬间,白玉堂止了步子。
「哈哈哈......」女子的声音如鬼魅哭泣般。
「什么人?」展昭喝道。
「你说还会有谁啊,当然是我了。」
黑暗中走出一个女子,手中拿着一根红色的蜡烛。火影飘飘荡漾在她的脸庞,更添几分诡异。
展昭正眼一看,却原来是那高丽女子,问道:「妳想干什么?」
女子笑得很妖媚,她轻佻地看了几眼展昭,将手中的蜡烛移到展昭的脸庞处,「本姑娘看上了你......你前日吼我
吼得好啊,让本姑娘上了心了。」
她故意回头看头看看僵立在一边的白玉堂,又道:「只要你跟了我,我就出手救治白玉堂。」
「无耻!」展昭怒声道。
「对,我就是无耻,在高丽人人都骂我是贱妇,跟我上过床的男人没有五百也有三百。」那女子嗲声道,伸手轻轻
摸了摸展昭的脸庞。
展昭顿时如被雷惊,浑身一寒,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
「堂堂南侠真没用,竟被我这么个女子吓得倒着走路。」那女子笑得腰都弯了。可她没有半点生气,相反的,展昭
的一再退避,越发激起她的占有欲。
她慢悠悠又走到展昭面前,抬起蜡烛在展昭的额头前晃了一下,瞬间烧去展昭几根发丝。
「妳再靠近,休怪展某不客气!」展昭怒道。
「呦,你也会发火啊,真是难得啊。」女子朝他走近了几步,猛地将身子压在了展昭的胸口,「被我看上的男人,
没一个能逃得了。」
女子的眼神越发火辣妖媚。
展昭怒不可遏,猛然抽出腰间配剑,「唰」地一下刺向了那女子。女子虽有准备,可终究没能躲开展昭的剑锋,白
嫩的脖颈上生生被割出了一条血痕。
女子惊魂未定,邪媚的笑容却已经挂在嘴角,「好样的,敢对我花莫音动手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花莫音扔掉了手中的蜡烛,用手指抹了抹脖子间的鲜血,「既然如此,你就休怪我无情了。」
就听一声埙音,白玉堂的身子动了动。
「你的命还有用,我暂时不要。但是......你必须为刚才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就听埙音声声,白玉堂猛然转身,剑光骤闪,朝展昭直直而来。
埙声如蛇爬动,丝丝稳而细。白玉堂的身子如鬼附体,变得异常灵巧,剑法也变得凶狠异常,他出招快而狠,可每
一招都不致命。
展昭一个翻腾,躲过白玉堂的攻势,他原可以剑相还,可他发现白玉堂出招时的动作快而狠,身体的各个重要部位
却暴露在对方的剑下,如果展昭出剑相抗,必定会伤及白玉堂。
展昭连续躲避,体力终究开始不支,白玉堂的剑锋已经开始舔到他的手臂、脚踝、背部等处,一道道殷红的血痕印
在了展昭的衣服上,他依旧不停地躲着,不肯出手还击。
「你要是不出手,血会流干的......即便我无心杀你,终究还是让我当了刽子手,很罪过的啊......哈哈!」花莫
音在一旁疯狂地笑着。
展昭根本不愿正目看这个疯狂的女人,如此癫狂的女人,也只有魔鬼能懂得她的心思。
白玉堂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展昭无力再躲避,踉跄一下倒在了白玉堂的剑锋下。
看着目光呆滞的白玉堂,展昭忍不住难受,不由得朝那女子忿忿道:「有本事就杀了我!」
「我为什么要杀了你?」
花莫音走到展昭的身边,夺过了展昭手中的剑,伸手拍了拍展昭的脸,道:「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她低头看看展昭身上的伤口,口中连连道:「可惜可惜......凭空多了这么多伤口......不过,没有关系,我不嫌
弃。」语毕,花莫音竟飞速点了展昭的穴道,随即伸手拉开了展昭的衣衫。
「无耻!」展昭大骂。
「我就喜欢你一脸正经的样子。」花莫音将手伸到了展昭的胸口。
就在这时,夜色中飘过一阵风,带着几许淡淡蔷薇香,展昭脑中一个惊闪。
花莫音骤然慌乱了起来,急急站起身子,冷笑道:「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人从黑暗处走了出来,站在展昭面前。
天色已黑,展昭几乎看不清对方的脸,可他已经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段心楼。
「一向可好?」那男子问道。
「段心楼......」展昭心头竟涌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感动,「我......很好。」
「我看你......很不好......」段心楼弯下身子,解开了展昭的穴道。
段心楼的呼吸声很重,声声都能让人感受到他内心强抑的感情。展昭不由得问道:「这几年,你还好吗?」
「草木一秋,过罢过罢,不过如此。」段心楼道。
花莫音听他们闲聊,压根儿不将她这么个大活人放眼里,于是妖媚一笑,道:「你们两个,还真够有心情的。」
段心楼冷笑,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银钩,道:「妳若还不走,我就让妳彻底没心情。」
花莫音点燃了手中的蜡烛,很认真地看了一眼段心楼,道:「段公子,你的旧相识与你的感情非同一般啊,按理说
你是贼,他是兵,见面应该相互咬才对啊,怎么互相问候起来了?」
段心楼没直接回答花莫音,转头看了眼目光呆滞的白玉堂,突然笑道:「白老鼠这回可老实了,待着一动也不动了
,这可不是他的风格。」
他说笑着转身对着花莫音,道:「我与展昭感情深厚浅薄,需要向妳解释吗?」
讨了个没趣,花莫音气得脸儿烫,可声音却还是很温柔,道:「太子正四处找你呢。」
「与我何干?」段心楼道。
花莫音呵呵解嘲,转面朝展昭一笑,道:「展大侠,只要你带段公子回去见太子,大宋皇帝就会出现在你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