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嘴角一咧,道:「身法果然灵敏,不愧称之为猫!」这回白玉堂倒很豁达,没有施展自己的独家轻功,只
慢慢悠悠地提着步子,朝草坪走去。
展昭见他慢慢腾腾挪了过来,道:「白兄,咱们开始吧!」
白玉堂眼睛一斜,伸手摆了摆,道:「等等......在下与人比武有个习惯,一定要让自己休息到一定境界,才动
手。」
「怎会有这种习惯!」展昭道。
白玉堂贼贼一笑,道:「家师秘传,不便道外人知晓。」
他说着故意朝展昭看了看,他料定展昭这回必定气得脸色发青,可是他这么一看,差点没把自己给气歪了。
只见展昭长长吁了一口气,从树枝上一跃而下,然后找了处平坦的地方,盘腿坐定了。
白玉堂没办法,只好自己也找一处地方坐了下来,可他哪里能有展昭那般心平气和。人虽然坐在地上,心却早已
不安宁,来回琢磨着如何打败展昭,最好是打得展昭狗啃泥,然后跪地求饶。
他一边想,一边乐,笑声不小心就从嘴角滑溜了出去。
「看来白兄已经休息到一定境界了,都乐出声来了。」展昭温温一句道。
白玉堂觉得自己盘算得差不多了,索性站了起来,「对,差不多了,咱们可以开始了。」
两人没再多言语,各自抽出剑器,便打到了一起。
月光下,两人舞动剑翼,在树荫下勾勒出一副侠者武斗的场面。
两人的剑式都很精妙,特别是展昭的剑式,沉稳有劲,每一式都巧妙地压制住白玉堂的招法。
但白玉堂通晓各家剑法,即便谈不上精通,却也算得上练到了上境,所以一时半会,两人难分胜负。
东方已露微霞,晶莹的露珠挂满树桠。白玉堂显然有点支撑不住,单背靠着树干,偷偷喘息着。
展昭虽然也有些疲乏,但比起白玉堂,精神许多。他看了看白玉堂,没再出剑,道:「白兄,跟展某回开封吧!
」
「展......展......昭,你还......没打赢我呢!」
白玉堂正欲提剑再攻,却见展昭一个飞身将手中之剑插到了他的耳垂边,道:「白兄,得罪了。」
晨雾下,展昭轮廓分明的脸映入白玉堂的眼帘,那般英俊飘逸,真像是画中的天神一般,白玉堂看得入神,竟忘
记自己已经败下阵来。
展昭从靴子边口抽出一根细长的铁链,倏地将白玉堂的双手捆在了一起。白玉堂这才缓过神来。
「展昭......给点面子不成吗?」白玉堂有点生气,他实在不敢想象自己被展昭牵到开封城的窘迫样。
「猫大人,给点方便不行吗?」白玉堂放下面子,恳求了一句。
「晚啦!」展昭也是气他适才捉弄自己,就这么回了他一句。
展昭本无意为难白玉堂,打算小小惩戒他一下,过一会就松开他。
可白玉堂哪里知道展昭的心思,他见展昭半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一股倔强劲就立刻冒上了脑门,之后无论展昭
怎么劝说,他都不肯松开铁链,非但如此,一路上他甚至一滴水不喝,一粒米也不进。
结果,不消三天,白玉堂便病倒了。
白玉堂在客栈昏昏沉沉睡了五天,展昭日夜照料他。见白玉堂面容憔悴,展昭倍感内疚。
尽管展昭如此这般照料白玉堂,等到白玉堂醒来,展昭非但没得到他半句感激的话语,反而被他狠狠打了一拳。
「害你家白五爷恶病一场,你这死猫罪大了!」白玉堂气喘吁吁道。
展昭没有生气,道:「白兄病好,咱们就赶快赶路吧!」
「五爷爷肚子还瘪着呢......这几天你都给我吃了些什么?」白玉堂故作怒气道。
「大夫说喂你吃些稀饭,就可以了......」
展昭话还没说完,就听白玉堂大怒道:「你自己大鱼大肉,让五爷我喝稀饭......」
白玉堂冲着展昭一顿抱怨,他早已忘记自己只是一个囚犯,整个当自己是展昭的顶头上司了。
展昭见他肯吃饭了,也就随他抱怨了。他也觉得奇怪,原先白玉堂还是文质彬彬的,怎么一场病就把他整成现在
这副样子了呢?
展昭哪里知道白玉堂的心思,其实白玉堂早就清醒了,他是存心要展昭照顾他,这才装晕在床这么些天。至于白
玉堂为什
么有这样的心思,恐怕连他自己都很难解释。
白玉堂酒足饭饱,在古董店里买了一把上品缀玉扇,又当起了他风流潇洒的玉面公子,心情也随之好了许多。
一路上,两人慢慢熟悉了起来,白玉堂甚至主动与展昭谈天说地;展昭发现白玉堂其实也是个可爱之人,也觉心
情舒畅。
「展昭,你为什么要官场上混啊?你喜欢当官?」白玉堂问道。
「谈不上喜欢或厌恶。只要心存侠义,官场亦是展某行侠仗义的江湖。」展昭道。
白玉堂着实没有想到这个答案,不由得对展昭心存感佩,「展昭,人活一世,只要良心正,对得起自己,也就对
得起别人。
我信任你,在你的江湖中,黑与白永远很分明。」
展昭淡淡微笑,怔怔看着白玉堂,内心涌起一股暖流。
其实在白玉堂的眼中,展昭早已不是之前那只可恶的御猫,与展昭的交谈中,白玉堂更进一步地了解他。
他发现展昭的心灵世界干净得犹如一方圣地,在展昭面前,自己的这些小侠义变得很渺小。白玉堂真恨不能自己
再病一场,这样便可多耗费些时日,可以与展昭多相处几天。
相见恨晚,也许就是这滋味吧!
日子过得很快,没多少天,两人便到了开封城。展昭按照惯例,要求白玉堂披枷戴锁,这回白玉堂也没有为难展
昭,一切照做。
「猫大人,到了公堂,我会不会很惨?」白玉堂略带惶恐地问了一句。
展昭知道白玉堂此刻心里有些顾忌,遂微微一笑,拍着白玉堂的肩膀,道:「白兄放心,展某一定会尽力保你周
全。」
白玉堂心上一暖,眼光变得很温和,缓缓靠近展昭,「要是包大人不听你的,非要杀了我呢?」
展昭被他的眼光扎得浑身不对劲,结巴道:「不......不......不会的。」
展昭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紧张,连说话都打结。
白玉堂轻轻哀叹一声,眼睛望着东边的太阳,道:「我如果死了,你就把我葬在那个方向。太阳的光芒就是我的
目光,我要站得高高的,看得远远的......」
「别胡说八道。」展昭狠狠瞪了一眼白玉堂,心头偶觉一阵刺痛。尽管他认为包大人绝对不会为难白玉堂,可是
心底还是隐隐觉得,一股说不明的危险感在朝白玉堂涌去。
难道就因为那句话?还是自己能隐察到什么?
展昭无法说清楚。
第二章
夕阳的色彩渐渐浓重,染得小山头如粉馍儿。展昭小心翼翼地用手抬着白玉堂脖项上的刑枷,生怕刑具搁疼了白
玉堂。
白玉堂得意一笑,道:「猫大人,你还挺细心的。哪个姑娘嫁给了你,可幸福喽!」
展昭憨憨一笑,耳根顿时红了起来。
白玉堂原是随口一句,谁知自己话语出口,心头就有点儿怪感觉,又见展昭脸红如桃,不甘心地又追问了一句:
「你娶亲了没有?」
展昭羞得脸色通红,吞吞吐吐道:「刚订亲......还未娶亲!」
「谁啊?」白玉堂接着问道。
「茉花村,丁......丁家小姐。」展昭低头道。
「丁月华?」白玉堂斜着白眼道。
「嗯!」
白玉堂差点没乐歪鼻子,见展昭脸上显出愉快之色,于是鼓了鼓两腮,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展兄......
好......好福气!」
其实白玉堂这时心里正数落着丁月华呢,想他们两家,只隔一道芦花荡,对丁月华的脾气白玉堂自然十分清楚。
他心道:「丁月华,整一个男人婆,刁蛮不讲道理,她......她竟然可以嫁给展昭......猫啊猫......你可真够
倒霉的!」
展昭脸上依旧红霞一片,听白玉堂祝福自己,连声说「谢谢」。
白玉堂苦苦一笑,又同情地看了一眼展昭,偷偷哀叹了一声。这声吟得很低沉,连白玉堂自己恐怕都没在意它。
两人继续前行,白玉堂觉得心里有点儿空荡,难道自己真担心这次开封府之行?还是因为其它什么事......
白玉堂无法解答,只是一路上总想多看几眼展昭,如此兄弟情深,连白玉堂自己都没想到。
但见夕阳落尽,夜风吹打起两人的衣襟。
走不多久,见不远处有点灯光正朝两人靠近,灯光很弱,浓浓的夜色将提灯人的身形笼得很深。
展昭上前拉住白玉堂,示意让他掩在自己的身后。白玉堂哪领展昭这样的情,反而大步向前走了起来。
突然,只听得白玉堂大笑一声,「啊呀,这不是鬼儿啊!」
展昭朝白玉堂身前看去,只见一侍童打扮的孩子正瞪着双眼看着白玉堂。
「爷,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呢......官差竟敢如此委屈爷,看鬼儿今天如何教训他。」
小鬼儿不知道眼前官差是展昭,若他知道,以他的小聪明,恐怕早躲得远远的了。
「鬼儿,别胡闹了,一百个你迭起来都不是这猫的对手。」白玉堂一边用身子拦着鬼儿,一边扮鬼脸逗乐着展昭
。
鬼儿毕竟机灵,听白玉堂如此说,当下放慢了脚步,道:「爷,难道他就是御猫展昭?」
白玉堂故意堆起一脸崇敬之意,朝着展昭道:「对对对,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猫大人,功夫比传说的还了得!」
展昭听白玉堂善意地夸奖自己,有点不好意思,「白兄过奖了,展某愧不敢当。」
鬼儿也不理会他们两人的言语,伸手拉住白玉堂的衣襟,「我家主人在媚雨轩等您,希望您能过去一趟。」
「你们怎么也到了开封?」白玉堂问道。
鬼儿故作神秘地一笑,拉紧白玉堂的衣袖,道:「爷,您有好事了。」
白玉堂眉头一皱,他生平最讨厌有人说话吐半句。「小鬼头,说清楚些。」
「不行,主人不让说......一定要您亲自去。」
白玉堂长长一叹,扮起一脸无奈样,朝着展昭道:「猫,我得走一回,你若不放心,可以随同一起去。」
这一路上,展昭从来没把白玉堂当犯人看,如今他说要去会一下朋友,展昭自然不会拒绝。
「白兄一人前去便可,展某就在媚雨轩对面的茶室等白兄。」
说着,他便将白玉堂身上的刑枷都卸了下来,又将佩剑含光交还给了白玉堂。
鬼儿打着灯笼走在前面,展昭与白玉堂尾随其后,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三人便到了媚雨轩,白玉堂与鬼儿走进了
媚雨轩的雅座,展昭一人便在媚雨轩对面的茶室坐定下来。
媚雨轩是一家小酒馆,老板是一个彪形汉子,天生神力,平日里根本不需要保镖,只要老板往柜台前一站,整一
个活张飞。
老板娘却是一个贤淑的江南女子,生得美若西施。来光顾这里的客人们多数都为了看看美西施。所以小酒馆的生
意还算是不错,今天也不例外。
展昭安静地坐在茶室品茶,一派闲静样儿。
茶室的客人不算很多,三三两两堆在一起,你敬我喝着。展昭看看远处的云彩,心里觉得很温暖。这趟差事办得
很顺利,
不但取回了包大人的金印,还与对头白玉堂结成了知己,也算不枉此行了。
他满上了一杯香茶,静静品入口中,嘴间的香气随着脸上的一抹微笑一起散开,这番风景恐画中亦难寻得。
突然,展昭觉得有一双眸子正盯着自己,他警觉地握了握湛卢,却惊觉自己的手指瞬间变得冰凉。
这是怎么一对眸子......寒森森,又锐利无比,似乎在他一眨眼就可以将世间的一切事物碾成粉末。
展昭定了定神,悄悄回眸打量起那人。
只见那男子正看着展昭,面部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抹冰凉的眼神在他脸上活动着。他着一身宽敞的大衣,腰系
布带,装束极其普通,肩上背着一样东西,似乎很沉。
尽管他将那件物品包裹得很严实,展昭还是瞧出那是一把剑,倒不是因为它的形状像剑,而是展昭感受到了一股
冰凉的剑气。
展昭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戒,将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对方的那双眸子和那柄剑上。
这时,男子不再看展昭,只低头喝着自己的茶,瞬间将周遭的一切都化作了无形,他的眼神也不再像刚才那般冰
凉,嘴角甚至还悄悄挂起了一抹微笑。
剑气在这抹笑容中逐渐消失,展昭心头暗定,这才仔细打量起那男子的容貌。那男子约有三十来岁,披散着头发
,两腮有些胡子碎,单凤眼,神情很冷傲,闭眸之间,恍如白面关老爷再世。
展昭暗道:「这人好威武......」
正当展昭入神,却听对边媚雨轩中传出一声惨叫,霎时划破了整个茶室的宁静。展昭眼神一跳,心下更是刮出冷
风,他不敢有片刻犹豫,急忙抓起湛卢起身往媚雨轩奔去。
「怎么了......」
「......出人命了。」
「有人杀人了......」
「出命案了......在雅座......」
四周的群众你一嘴我一舌地说着。
一种不祥的预感充溢心头,展昭努力控制着自己,加快脚步奔到了媚雨轩的雅座。
刚踏进雅座,展昭就被一阵刺鼻的血腥灌得脑子一晕,他强打精神,朝里看去,屋子里除了死人再无其它人,显
然凶手已
经逃离。
地上横躺着两具尸体,其中一具竟然就是刚才的侍童鬼儿,另外一具尸体是一名五十多岁的男子,尸体旁还有一
个剑匣子,匣中早已空无一物。
展昭提步走上前,见剑匣上赫然刻着「沈记」。
展昭暗道:「沈半烟?」
只见沈半烟胸口插着半段剑器,血液在剑刃上流淌着......
展昭身子猛地一摇,那半截剑器正是白玉堂身上所佩之剑─含光,不由得展昭恍惚,他环顾四周,没发现白玉堂
半点踪影,心下担忧。
开封府的衙役很快赶到了媚雨轩,展昭在四周加了若干人手保护现场,又做了记录后,急忙骑马回了开封府。
他跟随包拯已有些时日,平时做事谨慎,鲜有做错的时候,可这次走失疑犯,是个很大的过失。于是一进开封府
,展昭便撩袍子跪在了大堂上。
「展护卫,出了什么事?」公孙先生从侧门走进了大堂。
「公孙先生,展昭疏忽,致使沈半烟主仆不幸丧命......」展昭说到这,嗓子间的气息显然有点不顺畅,他实在
不想从自己的口中说出余下的那几个字。
公孙先生见他有些犹豫,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展护卫,有难言之隐?」
「先生......若不是展昭私放白玉堂,沈家主仆也许就不会死于非命!」展昭低下头,喉中略有抽泣声。
公孙先生见展昭脸色苍白,咽喉里似乎堵着许多刺,于是道:「你是不是已与白玉堂成了莫逆,心里断断不肯承
认白玉堂与此案有牵连?但一切的表象都说明白玉堂与此案有莫大关系,展护卫心下难受......是吗?」
公孙先生的声音不紧不慢,可句句都说到了展昭的心里。
就在此时,一身官袍的包拯走进了大堂,未等展昭抬头,惊堂木的声响就已经灌进了展昭的耳膜。
「升堂!」
包拯的声音没有半点断续,黑黑的脸上没有一点慈祥的情。
「你既已知罪,就当受罚!」包拯已经听到了公孙先生与展昭的对话。
「属下理当受罚。」展昭低头道。
自展昭入开封府办差,包拯从没如此黑脸对他,对于展昭的这次失误,包拯显然有些生气,他不希望自己身边的
助手太过感情化,至少不应该因个人的感情而耽误了公事。
「来人,二十刑棍!」
众衙役有些犹豫。
「伺候着......二十刑棍!如不见血,再加二十!」包拯眼珠子一瞪,嗓门顿时比先前大了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