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什么目的?」白玉堂急问。
展昭低头思寻着......默默摇头......
白玉堂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仔细分析起展昭的话。
良久,两人的目光不由自主都停留在那把剑上。
他们终于将所有的线索都汇总在了这把剑上,不管凶手杀人的目的是为了什么,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含光是
整件案子的焦点。
一切必须先从红笺查起,要查含光,就必须先去会会这个含光居士。
展昭突然想起元贞观说的「白兰」案子,为了扰乱白兰案主谋的视线,开封府已开始发放海捕文书捉拿白玉堂,
为了让白玉堂有个心理准备,他必须先跟白玉堂解释清楚,免得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白玉堂虽然侠义,但听展昭要牺牲他「白玉堂」的声名来设迷魂阵,心里不舒服,道:「那我不是成了过街老鼠
,人人喊打!」
展昭知他一向爱面子,如此反应倒也正常,于是又慢慢给他解释了一番,半晌方才说服了白玉堂。
时到中午,太阳已破云雾,展昭与白玉堂一前一后离开鸿恩客栈,根据两人商量好的计划,两人分头去寻找含光
居士,根据诗句所言,这位含光居士极有可能身居某处别院楼台,或在某个山亭别院。
展昭负责寻找洛阳城内种有蔷薇的别院,白玉堂则找寻风景秀丽的山亭,两人约定无论结果如何,明日清晨在洛
阳东郊的小树林碰面。
春意正盛,却不是蔷薇开放的时节,展昭遍寻洛阳,也没有找到一处符合诗中意境的院子。
夜色降临,凉凉的风吹刮着展昭的衣襟,他登步走上一座石桥,桥下却无半点春波,只剩下干涸的石礁。向远处
望去,单薄雾气中灌进了一曲悠扬的笛声。
展昭顺着曲声走去,但觉耳边有一股绵软的气流磨擦吟唱,整个人似乎滑进了棉花阵中。一股很淡的蔷薇香气渗
进了展昭的身体,随即,展昭眼前的灯光扩散出无数模糊光晕,他极力利用身上最后一点清醒意识......看
清......眼前人影......
银色的长袍,银色的发冠,左边额头边还挂着一枚精致的银钩,其形绝似元贞观的弯刀「吴钩」。
银色人影突然扬起左右,做了一个鸟飞的动作,就见天边骤然振起一群黑色的蝙蝠,错落之间,黑蝙蝠在夜雾里
形成了一股极其可怖的气势,此起彼伏浩浩而来。
他又举起了右手,左右两手在空中搭架出一只精致的鹰,柔韧的关节随着蝙蝠翅的连声振动,优美地摆做着飞翔
的动作。
天边的蝙蝠在银衣人的召唤下越飞越近,展昭只觉眼前一片黑蒙蒙,一阵阵刺鼻的血腥味灌进了咽喉。就在这一
刻,他似乎感受到死亡的迫近,游离着的意识仓皇间聚拢成最后一股力量,他努力睁开双眼,望向那银衣男
子......
一切似乎都不会因他这一望而有所改变,可一切确又在他抬眼的剎那改变了。
银衣人低眉淡淡笑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早已倒在地上的展昭,他的样子就像一只技艺高超的猫,正在悠闲欣赏
着躺在自己爪子底下毫无反抗能力的老鼠。
成群的蝙蝠哄哄而至,银衣人突然伸出了左手,在他手指的一松一紧间发出了又一道命令,只见蝙蝠群集体调转
了飞行的方向,朝浓浓的夜色深处飞去了。
这一天的忙碌,终于在一片夜色中画上了句号......
第二天清早,阳光很温暖,照在人身上格外舒服,万物也在上天恩泽中尽情展示着自己的魅力。
展昭终于清醒了,一阵滚烫的疼痛随即涌上心头,尚来不及思忖这份疼痛的感觉究竟来自哪个部位,展昭就听到
一个清澈的男子声音。
「暂时的疼痛是为了永久的舒服。」
这句话很短,但中气很足,抑扬顿挫中甚至还藏着一股子傲气。
展昭似乎可以从这句话的语调中听出这个人的个性来,这人必定是个个性鲜明的人。
「你不用刻意来观察我,因为你在我眼里比水还清澈,像你这样的人注定被这世道淹没。如果用你的眼睛来观察
我,得到的结论只能是一个错误的结论!」银衣人一字一句地说着,眼神闪耀着智慧与自信的光芒。
展昭还是定睛注意观察这个男子,修长的身材,不单薄,不魁梧,却很挺拔,他有一张极俊美的脸庞,比之白玉
堂毫不逊色,但在他抬头低眉间隐藏着一份沧桑。这份沧桑镶嵌在一张过于精明的人的脸上,竟莫名其妙让人生
出几分同情来。
「你是谁?」展昭终于忍不住问道。
「在下段心楼,也有人叫我银钩公子。」说着,段心楼故意将左边额头上挂着的银色钩子挪了挪。
这个简单的动作段心楼做起来格外地好看,可展昭却没有太留意,因为他发现一个更值得他留意的地方,就是银
色钩子下面盖着的一条细长的疤痕。
段心楼的眼睛十分敏锐,他立刻发觉展昭的视线落到自己额头上的疤痕,脸上顿时显出几分狡黠又诚恳的笑容,
道:「你的眼睛比猫还厉害。」
展昭实在无法读懂他脸上的神情,对于眼前这个人,展昭总觉得他就像是一只在夜空中独自飞行的鹰,狡黠与寂
寞的神情交错在他眉宇间。
「你为什么要抓我来这里?」展昭问道。
段心楼走到展昭跟前,似笑非笑地反问道:「你说呢?」
「莫非,你就是含光主人?」展昭突然闻到段心楼身上的蔷薇暗香。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终于走到道上了,恭喜!」段心楼说得十分喜悦,可这份喜悦中更
多是嘲笑的成分。
展昭感觉自己走到了一个迷魂阵,如今自己正与阵主对着话。
「你的眼神告诉我,我可能成了你的嫌疑犯!」段心楼继续露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步步紧扣着展昭的每一句话
。
展昭沉思着,没有回答段心楼,他极力思索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一层层云雾在他脑中散了又聚,却始终没
有找到一条真正的线路。
段心楼看着展昭,就像在看一只迷失在城堡中的可怜绵羊,在他眼中,展昭只是他玩耍的小动物,看他迷茫苦思
,段心楼
心中的喜悦言语难表。
段心楼过于小看展昭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爪子底下埋的是枚雷,而非一只任凭他耍玩的耗子。
「既然自封含光主人,自然认为含光佩剑该由公子来保存,昨夜,你命人偷偷潜入我们客房,欲窃取含光,但发
现白玉堂枕着含光睡觉,那人只好将事先准备好的红笺搁在桌上,引我与白玉堂去查访含光主人。」展昭道。
段心楼脸上有些细微的变化,虽然依旧浅笑着,可显然笑容中有几分尴尬。他倒不是惊讶展昭的那些话语,而是
害怕展昭分析事件时所展露出来的那份自信。
一股隐隐的担忧还是慢慢爬上了他的脊梁,即便他料定展昭不能真正推测出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他错了......展昭比他想象的要聪明许多。
「至于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想公子肯定比展某清楚。」展昭道。
段心楼嘴角微翘,以此极力压制一股杀气,他道:「你猜想到什么,不妨说出来。」
展昭看了他一眼,「没有真凭实据,展昭现在还不能说。」
段心楼突然仰头大笑,随即又狠狠咬牙道:「等你想说的时候,就没机会了!你该不会觉得是我杀了含光的真正
主人吧?」
「你当然不是凶手!如果是你杀了沈半烟,如今你早该拿到含光,还有其余三十五柄名剑。」
展昭此话一出,段心楼没有半点高兴的感觉,脸色反而更加难看,就像一只雄霸一方的狮子某天突然发现,在牠
的地盘上有一只能与牠匹敌的老虎一样,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充斥着他的身体。
「杀死沈半烟的是......」展昭欲接着说下去。
「展昭,你不该再说下去了,否则你的命可能在我转念之间化作粉末!」段心楼想打断展昭的话语,他不希望自
己的另一个自我由于嫉恨将展昭杀死。
「你不会杀了我!」展昭道。
「为什么......」段心楼问。
「因为在我面前,你已将屠刀放下!」展昭回道。
「猫可以耍玩爪下的耗子,在吃牠之前,猫通常表现得很『友善』,可是一旦发现耗子有了反扑能力,猫的钢牙
也不是白长的!」段心楼道。
展昭感受到段心楼身上的杀气越来越甚,眉宇间隐藏的那股沧桑早已变成了一股凶悍的气势。
阳光躲入云层的一剎那,段心楼已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急刺展昭胸口。展昭急忙转身,谁知还没等他挪动左脚
,全身早
已瘫软,晕倒向段心楼的怀中。
顿时,段心楼心底的愤怒伴随几缕莫名的情感化作了无形,随即收住了短刀,将展昭紧紧困在了怀里。
阳光如雨,滴滴均匀地撒落在屋内的地面上。
段心楼道:「一头发了疯的狮子是不该再有怜悯心的!我今天也许犯下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他有些不忍伤害展
昭。
夜幕再次盖在东郊上空,望前方一片漆黑,白玉堂心里一阵空荡,接连两天的等待让他变得有些不镇定,总觉自
己生命里骤然少去了什么。
他再不能这样等待下去,他要主动去找展昭。
夜色中的洛阳,灯火阑珊,隐隐约约的灯光中似有暗香浮动。白玉堂持剑行走在路上,两旁的萎靡灯火在风中飘
荡着,绰约中透着几分神秘气息。
看似一切平静,但白玉堂却在这份宁静中嗅出了一股异样。
几盏红灯笼处,有一家小酒肆座落那方。白玉堂观察了一番,酒肆的右边种着一株老槐,老槐树的树杈上挂着一
块简陋的招牌,上书「醉意」。
白玉堂左右环顾,见四周别无其它酒肆,便提剑走进了「醉意」酒肆。
刚坐定,白玉堂便嗅到几缕蔷薇香气,还未等他仔细查看,一个银色的人影就站到了他的眼前。
这人的身手极其敏捷,就像一个幽灵。
银衣人的突然出现,让白玉堂有些惊讶。瞧眼前人装扮典雅,气质极佳,额头上的银色弯钩特别吸引人的视线。
段心楼微微浅笑着,他的笑容并不夸张,配在他俊美的脸上,更是恰到好处。
白玉堂却对他没有一点好印象,瞧段心楼朝自己微笑示意,白玉堂也没什么响应。
「在下段心楼,特地来找你的。」
段心楼见白玉堂根本不搭理自己,索性开门见山自报家门。他仔细端详着白玉堂,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赞许之色,
虽然他本人长相极佳,但如今见到白玉堂,他还是有些感叹。
白玉堂心觉眼前这人好生奇怪,但嘴上还算客气,道:「在下白玉堂,特地来喝酒的。」
段心楼镇定一笑,再次端详了白玉堂一番,嘴角又是一笑,这一笑却多少有些异样,连段心楼自己恐怕都无法解
释这一笑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有一点很明确,段心楼打心眼里不喜欢白玉堂,见白玉堂一副天下清高我自居之的架式,段心楼分外厌恶,尽
管他自己也清高得可以。
「你是特地出来找人的吧!」段心楼的眼睛紧紧盯着白玉堂,他十分好奇白玉堂对他言语的直接反应,见到白玉
堂有些吃惊,嘴角顿时舒展开一抹笑容。
「看到别人难受痛苦,你似乎很得意!」白玉堂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他着实看不上段心楼那副样子。
「看到别人得意开心,我会很痛苦。为了让自己快乐,我只好让更多人痛苦,如此累计起来的快乐还包含着非凡
的成就感。
阁下有兴趣,也可以尝试一下。」段心楼见白玉堂根本不屑自己,反而将话讲得更直白了。
白玉堂实在无法理解段心楼的心态,见段心楼一双眼睛正嘲笑着自己,白玉堂恨不得站起身就离开,可一想到失
了踪的展昭,白玉堂还是决定留下来继续听段心楼的疯狂言词。
「你知道我在找什么人?」白玉堂问。
「你在找一只猫。」段心楼像狐狸般盯视着白玉堂。
「他在哪里?」白玉堂问道。
「在这里。」段心楼一边笑着,一边从袖中掏出了一只白色的布猫,四肢被绳子捆绑着。
「你什么意思?」白玉堂恼怒,蓦地站起了身子。
「白兄何必如此生气,在下不是在回答你的问题吗!」段心楼依旧笑着。
看着段心楼,白玉堂竟然觉得背上有些发凉。眼前的这个人更像是个魔。看段心楼说话间镇定自若,眼睛里还时
不时露出几抹笑意,白玉堂越发厌恶这个人。
「你究竟想怎么样?」白玉堂问。
「你把剩下的三十五柄名剑找来,我就放了展昭。」段心楼道。
「我上哪里去找!」白玉堂觉得段心楼的要求实在有点过分。
「既然沈半烟选择将含光交给你,那你一定能找出另外三十五柄名剑。」段心楼道。
白玉堂觉得段心楼的逻辑有点可笑,道:「这是为什么?」
段心楼得意一笑,更定睛看了眼白玉堂,道:「看来白五爷的才智还差那么一点,说到底,猫总是比耗子能干些
的!」
他一边说,一边抓起那只被缚布猫,眼光中尽是赞扬之色。
听段心楼如此贬低自己,白玉堂的火气一下子冲到了头顶,一向自视极高的他哪里受得了这话,尽管心底下他自
己也十分钦佩展昭的才智,可他就是听不得段心楼这样当面侮辱自己。
见白玉堂正要发作,段心楼莞尔一笑,「杀死沈半烟的人是你的故交。」
白玉堂一怔,暗道:「莫非真让展昭料中了?」
「想必展昭已将他的这个猜测告诉了你,可是他肯定没有将他更大胆的猜测告诉你。」段心楼观察着白玉堂的脸
色变化,他似乎期待看到白玉堂无地自容,十分痛苦的表情。
虽然很好奇,但见到段心楼那副样子,白玉堂也只好硬生生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他料定段心楼肯定会告诉自己
。
「展昭其实早就猜到杀死沈半烟的凶手......他不说,其实是想保护你!」段心楼虽然将话说了出去,可他心里
却并不那么痛快。
「保护我?什么意思?」白玉堂问。
「我的红笺上题了一首高骈的《山亭夏日》,其中『蔷薇』二字着墨略淡,其实就是告诉你们去找有『蔷薇』的
地方,他让你找山亭,自己去找种有蔷薇的院落。安全留给你,危险留给他自己,御猫总这么伟大吗?」段心楼
好奇地问道。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对展昭有了几分好感,甚至还想象着自己要是能成为展昭的朋友,那该是多么好的一件事。
可他脸上却并没有显露半分心思。
「展昭为什么这么做?」
白玉堂心下温暖又惶恐,他着实担心展昭现在的处境。
段心楼得意地摇着头挨近白玉堂,想让白玉堂看到自己不屑的神情,可白玉堂一心只念着展昭,哪里还有心思瞧
段心楼的表情变化。
段心楼有些扫兴,可笑容依旧,「因为他已经猜到了真正的凶手是谁!」
「是谁?」白玉堂急道,他实在不想再被段心楼捉弄下去。
第四章
段心楼突然摸了摸额头的银钩,低头故作深思,好一会儿,才道:「我考虑了很久,决定将谜底告诉你,看你这
样迷惘,我要是再继续装神秘,白五爷可能要发疯了!可是,我告诉了你谜底,你的处境就不大妙了......」
他一边说,一边在白玉堂身边打起了转,可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白玉堂,见到别人焦虑茫然的样子,对于段心楼来
说,也是一种享受。
白玉堂恨不能将段心楼的眼珠挖出来,再狠狠踩上几脚。
「究竟是谁?!」
段心楼收起了笑容,剎那间,那张脸变得毫无表情,他的确在考虑到底该不该将谜底告诉白玉堂。
终于,他还是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