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好吧?”李修远不安地悄声问道。
“没关系。”凤冰翱温文一笑,眸中流露决心。“国家社稷、百姓福祉为先。”驱使缰绳,加快速度往城门奔驰而去。
见此,李修远只得闭上嘴紧随其后。
将军已经下定决心,皇上,您只好听从“后命”啰!李修远边策马奔驰边为皇帝哀悼。
不过,话说回来,这才像将军的为人嘛!他绝不会是个躲在后宫安逸过日子,逃避己身责任的男人,既然皇帝爱惨将军,应当也很明了他的个性才是。
李修远抛开多余的同情,带着些许兴奋尾随凤冰翱。
皇上或许不知,此时才是将军最美、最神采的风貌,那股坚忍不拔的意志,清冽傲人的身型,真是令人心神具迷,不得不拜服其下,紧紧跟随。
城外,大军齐备,只待将领一声令下,讨伐外夷,战事一触即发!
23
黄沙漫天,寒雪细飘,大军进入荒原,四周景物单调,辽阔无涯,贫瘠的干草原覆盖上一层薄霜,一旁尚有几株枯黄的枝干,此外,别无人烟,而顶上,日正当中,照射大地,稍稍驱走寒意,带来些许温暖。
凤冰翱拉紧缰绳停马,要侍从将地形图递上,观看片刻,转头吩咐:“李副将,叫沉副将带领前锋营到右前方五十里处探探是否有敌军出没,那里有一处天然谷地,易守难攻,正适合让大军驻扎。”顿了顿,又细细交代:“倘若发现敌军身影,切莫打草惊蛇,速速回报。”
“得令!”李修远策马奔至大军前方传递军命。
“传令下去,大军暂时停驻此地,稍作休息,另外,要厨房开膳,大家边用膳边等前峰营的消息。”
“是!将军。”
凤冰翱翻身下马,身旁侍从立即上前接过缰绳,将马牵至一旁照料。士兵们纷纷搭起简易帐幕,准备用膳歇息。
凤冰翱进入一帐幕,立刻瘫软身子,跌卧到软皮毛缝制的铺上,疲态尽现。
一会儿,李修远掀开幕帘进来,见凤冰翱竟如此疲累,不免担心,赶紧上前关切。
“将军,你的脸色挺难看,还好吧?”
睁眼见了来人,复地又阖上眼,简洁地回道:“无碍。”
“是吗……”又不是今天才认识他,怎可能让这两字打发,李修远落坐,静待他给答案。
凤冰翱翻过身子,不打算理会,半响,才又吐出一句:“……身子有点酸疼,不打紧。”
身子酸疼?以往可以坐在马背连续奔驰三日夜,依然谈笑风生、面不改色的将军,居然说他身子酸疼?!
没听错吧?
领着大军行进至今已半月余的时间,虽然不是件轻松的差事,可依将军的能耐和历练,那也不算什么……
不过,仔细回想,好象自大军启程那日起,将军的样子就怪怪的,彷佛刻意保护某个部位,还在马具上加了厚厚的软垫……凭李修远的机灵,哪会不知是什么因素造成他身子酸疼,登时恍然大悟。
啊哈!知道了!将军必然与皇上成就好事了!真是,也不用瞒他嘛!
“喔哦~~我知道你怎会身子酸疼了!”神情暧昧地取笑。“终于做啦?”
“你这死二愣子!什么做啦?真下流!”凤冰翱连忙叱喝,然后很难得地羞红了脸。
“哎哎!将军不用难为情,末将能体谅的。”
“懒得与你说嘴!”
“别恼羞成怒嘛!”李修远继续不知死活地陶侃他。“这样吧!我叫大军缓下速度,体贴将军的身子疲钝……”
“闭嘴!再说我就罚你去清马帐!”凤冰翱倏地翻坐起身,怒视李修远。
“是、是!将军大人下的命令谁敢不从呢!”李修远耍嘴皮似地敷衍应对,气煞凤冰翱,可就是拿他没辄,而李修远也很明了这点,十分善加利用。
“别闹了,出去吃饭吧!”凤冰翱赶紧转移话题,理理衣袍,预备出帐。
“哎~~将军,别急着逃避嘛!再多歇一会儿吧!让身子好~~好~~地躺一躺嘛!吃饭这等小事,就让我来替你服务……”
凤冰翱依然头也不回,跨着步伐走出帐幕,光听那言下之意就叫人气恼,哪还能留下来继续让他讪笑,当然置之不理。
步出帐外,向过往士兵一一点头回礼,凤冰翱边走边审视兵士们的情况。
战场,真可说是人间炼狱,是最严苛最残暴的场所,面对的不是生存就是死亡。
倘若可以,他并不想将这些年少青壮的兵士们领往战场,可现实总叫人难以选择,他依然得赴战场杀敌,历经修罗场的试炼,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设法让牺牲减至最低,让每一人都可回归家园,虽明知这是个奢望,但总得尽力而为。
凤冰翱心情十分沉重,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面带笑意,一一勉励兵士的辛劳。
“这般美貌过人、细皮嫩肉的年轻将军,真懂得带兵打仗吗?”
一句轻视的问话传来,引起众人注意,凤冰翱看向来人。
“让你这个看起来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像个娘儿们般的书生领军打仗,真是叫人不能信任,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是会死人的,你这白面小子可得搞清楚!”一个体格高大粗壮、面色黝黑的大汉排开人群站出来嚷喝道。
“这可不是在朝廷上,只要耍耍嘴皮子卖弄文学就可以升官,战场上是要搏性命、流热血、真刀实枪地拼命杀敌,依你这般娇贵的体格办得到吗?倘若不行就尽早滚回京城,别害得大伙替你送命!”
围观的众兵士开始议论纷纷,认为大汉的话不无道理,民心开始浮动不安。
这次出征的兵士们乃是从京城附近城县所募集而来,并非凤冰翱的旧部属,自然不明白凤冰翱有多大能耐,光从年轻俊秀的外表判断,确实会心生质疑。
“大胆!居然敢对将军无礼!”凤冰翱身旁侍官连忙喝止。
“没关系,让他说清楚。”
凤冰翱露出兴致盎然的微笑,有点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军队里龙蛇混杂,兵士们来自四面八方,难免良莠不齐,想要得到人心支持,就得技压众人。
带兵十数载,他亦明了若在此时以阶级权势压人,只会引来众兵士不满,暗藏祸端,易导致士气散离,军心溃乱,反正服众最好的方法就是展现实力,其它说什么都没用。
“我是粗人,只会说实话,有不满就冲着我来,别连累其它弟兄。”大汉摆出比武姿态,大喝一声。“只要你赢过我双拳,我胡雷就信你有真本事,从此替你卖命,绝无二话,若不能赢过我,你就识相点回京城去,换个有能耐点的将军。”
大手连挥数下,虎虎生风,架势十足。
“好!快人快语!”凤冰翱准备接招。
侍官着急地挡在凤冰翱身前喝止大汉。“快退下!不得对将军动手!小心我拿军法办你!”
“沉赋,你让开,我来教教这位莽撞的弟兄,什么叫做“不可以貌取人”!”
凤冰翱显得气若闲定,游刃有余,轻松地站在原地,不采取任何防御姿态,只是含笑盯着大汉,这般自信神态叫大汉起了戒备,小心翼翼地衡量出招时机。
“怎么?不敢攻击吗?该不是只会说大话吧?”凤冰翱伸手招呼。
“喝哈!”大汉喝声猛然发动攻势。
霎时间,宛若狂风暴雨般的拳头直扑凤冰翱,众人皆感受到大汉拳头中所夹带的劲气,在惊呼中连退数尺,唯恐被波及,却见凤冰翱依然神态淡然,丝毫不受影响。
须臾,大汉攻至凤冰翱身前,他略为闪动身子,双手略抬,巧劲一使,四两拨千金,随即挡过攻击,身形却仍伫立原地,姿态飘然,反观大汉,却因猛烈力道被转移,一个收势不住,整个人砰地扑倒,十分狼狈。
顿时,立分高下。
众人发出赞叹,登时明了年轻将军身怀过人武艺,并非绣花枕头,当下收起轻藐之心,不敢小觑。
大汉犹不死心,极力挽回面子,翻起身驱,继续发动一波又一波的攻打。
凤冰翱不慌不忙地一一接招,还不忘顺口指导:“……你的拳头劲道威猛有余,灵巧不足,难以克敌制胜……且不懂变化,千篇一律,如何欺敌……练武最忌冲动莽撞,可你现今却心浮气躁,只知猛攻,导致下盘松动,处处露出破绽……如此功夫,想挑战本将军,还得练个十年!”
话语一落,凤冰翱欺身上前,手腕一伸一扯,抬脚一踢一勾,大汉再次砰然倒地。
众兵士睁大眼、张大口,直楞楞地盯着这一幕看--大汉汗涔涔、喘嘘嘘地倒在地上不起,凤冰翱却衣不沾尘、神定气若地站在大汉旁边。
四下寂静,只闻风声萧萧、霜雪飘飘。
“服不服?”凤冰翱启唇轻问。
“啪!”众兵士不约而同地伏拜在地,齐声道:“服!属下等誓死效忠将军。”
“很好,众军一心,其利断金。同自己弟兄争斗,一点意义也无,今日之事,不许再犯,违者,立斩!”凤冰翱面容一整,语带严厉。
“是!将军!”
“起来吧!在军营里,大家都是为国尽忠,不用过于拘礼,只要不失基本应对礼仪即可。”
凤冰翱软下语气,温言道:“过些日子,大家都得赴战场杀敌,心情难免沉重浮躁,但国家百姓必须仰赖众弟兄来捍卫,凭我个人之力是办不到的,请大家与我合作,共同努力歼灭敌军,维护家园平安、国家永续富泰。”
“是!将军!属下们一定服从将军命令,誓死保家卫国!”
“好、很好,快去歇息用膳吧!”
凤冰翱挥退众人,嘱咐侍官把膳食送至营帐,即转身回帐幕。
战火一触即发、即将点燃,不知留在京城的皇帝现今如何……
思及此,柔情立涌……唇角不由得轻轻扬起……
一觉醒来见不着自己时,他想必是暴跳如雷、怒声大骂吧?那么首当其冲,承接怒火的应当是诸亲王和众大臣们……
真是,得要他改改性子才行,否则众臣们镇日惶恐,看脸色度日也不是办法,非国家之福……
凤冰翱心思越过千重山万重水,飞回蟠京城,恋着那性烈如火、喜闹脾气的皇帝……等我,烈璇,等我凯旋归来……带着甜蜜思绪,凤冰翱遥望蟠京城方位,寄上承诺。
北方边境,两军即将交锋,战火隐隐点燃;蟠京城,庆呈门四周,皇帝正带着禁卫军与诸亲王、众臣子们相互对恃,紧张的情势弥漫,京城里的百姓无不闭紧门户,暗中观望,人人心里惶恐不已,纷纷猜测着这是否代表了繁荣富盛的大天朝即将覆灭毁国?不然哪有皇帝率领军队压迫诸臣的荒谬之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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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边境,两军即将交锋,战火隐隐点燃;蟠京城,庆呈门四周,皇帝正带着禁卫军与诸亲王、众臣子们相互对恃,紧张的情势弥漫,京城里的百姓无不闭紧门户,暗中观望,人人心里惶恐不已,纷纷猜测着这是否代表了繁荣富盛的大天朝即将覆灭毁国?
不然哪有皇帝率领军队压迫诸臣的荒谬之事发生?
“滚!”龙烈璇坐在马背上对着挡在军队前面的诸臣咆啸,面容狂怒且狰狞。“你们还不让开?非得让朕踏过尸首出城吗?”
“老臣们拼死也不让皇上出城,皇上贵为国之主,就应尽其责,妥善照顾龙体,不轻易蹈险,不随便赴危,为天下百姓建立富强康乐的国家。”右丞相苦口婆心地劝。
“朕不听这些!朕只知非出这庆呈门不可,谁阻就杀谁!”龙烈璇眼中迸出狂炙的火焰,让众臣心中打起寒颤,意志稍微软弱的官员不由得双腿发抖,微微颤颤。
“皇上,请莫再坚持,转回宫里吧!”谧亲王也跟着站出来劝说。
“凤冰翱身为本朝大将军,本就有保疆卫国的职责,楼阙领兵扰我边境,数万生民流离失所,动摇我天朝根基,若不迎战给予痛击,如何立威?如何扬气?百姓如何安身立命?国家如何富强康乐?皇上,请万万三思,莫轻忽了凤将军的努力!”
“你还有脸跟朕说这番话?!若你不是朕的七叔,朕早就将你碎尸万段!”龙烈璇恨恨地睨视谧亲王,眼里尽是血红细丝。
“你以为朕不知道是你将楼阙出兵这件事告诉冰翱的吗?对他晓以大义,迫使他领兵出战,难道你就非得将他驱逐出京城不可吗?朕又不是不理会此事,不也命人整军出战了?甚至还派出全部武将,备齐军粮,力求胜利!为什么就非要凤冰翱领军?他是朕的皇后!朕爱他逾命!而你居然叫他上战场?!七叔!你存心要朕死吗?”
“皇上,本王绝无此意!”谧亲王砰地跪下,“我虽贵为皇叔,却也明了君臣之分,上下之别,绝不敢存此逆心!”
众臣纷纷跟随,全部跪拜在地,齐声道:“皇上圣明,谧王爷绝无此心!”
“既无此心,那就不要阻朕!”龙烈璇火爆地大吼,跨下马儿亦贲张地发出嘶鸣,敏锐地感受到主子的不耐与狂暴。“朕今天非要出城带回皇后!”
“两者不能混为一谈,皇上。”左丞相再度力劝。“楼阙军一直野心勃勃地觊觎我天朝,但因忌惮着我军的强大,总是不敢稍越城池一步,此次敢挥兵南下侵略,定是有着万全的准备。凤将军一心为国,亲身迎战楼阙,乃是忠君爱国的表现,倘若皇上不顾劝阻,亲身履险,岂不正中楼阙之意?再者,若皇上龙体遭受伤害,万民何以为依?天朝何以存续?”
“不用再劝,朕心意已决,这些虚词已经听了不下百次,你们还不肯放弃?被你们拉拉杂杂地拖延时间,朕已经迟了月余,不想再跟你们继续僵持下去,最后一次警告,再不走就等着让人收尸吧!”
阴沉地发出威胁之语,龙烈璇不耐地拉扯缰绳,令马匹扬踢前腿示警。
肃杀气息弥漫,残酷无情的警告一一流进众人心中,人人都可从龙烈璇血红的眼神中看到决心,若执意不让,此地肯定会成为血腥的屠杀场。
众臣伫立原地,心下明白,再劝……也是无用了!
一些稍微贪生怕死之辈悄悄自人群中避开,躲进巷道,然不少忠贞之士却依然无畏地屹立不摇,抱着已死相谏的决心,纵使身死,也无愧于天地。
紧张情势一触即发!
龙烈璇怒目咬牙,打算下令强行突围,横过众臣血肉之驱。“好、很好!众将士听令……”
“皇上!且慢!”远远地,缪亲王骑马急奔而来,很难得地少了以往那份闲适悠哉、翩翩风采,只见他气急败坏地大喊:“听臣兄一言!别冲动行事!”
望着来人,龙烈璇阴沉地地问:“四哥,你也来阻朕?”难不成又来一个自找死路?
“不……不是……我是……是来……帮你……”缪亲王上气不接下气地停马,喘气嘘嘘地说明来意,整个人狼狈不堪,更加显出他急切紧张的心情。“帮你说服……大家……呼呼……”
“沁璇!你来捣乱吗?!”闻言,谧亲王怒急地直唤出他的名,不明白这一向不关心政事的四皇侄今日是怎么了,居然帮着皇帝胡闹!
“我怎敢呢,皇叔。”缪亲王露出无辜的笑容,“只是想请皇叔听我一言再做定夺,看看是否真要拿性命来挡皇上出城。”
众臣闻言,纷纷起了疑窦,这缪亲王葫芦里卖什么古怪,竟说出这番话。
“这是什么意思?身为皇帝本就应当镇守帝都,维系纲制,巩固国根,岂可轻言离开?京城一地乃是国之心肺,重要至极……”
“皇叔,这些大道理我都明白,但请您先停停,听我说完后您若还是执意阻挡皇上出城,那也由您,我绝不干涉。”缪亲王耐着性子解释。
唉~这些老人家就是顽固这点不好,总是将教条制式的规矩定得死死,一点转圜的空间都没有,莫怪每次皇帝总听不了两句就发火,连他这么好性子都受不了,谁能承受……想来也就只有凤大将军有此能耐。
“谧王爷,就听听缪王爷想说什么再定夺吧!”右丞相低声相劝,谧亲王只得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