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
南风·第三章
一年前的事,想起来,有时觉得嬷应该还在世似的。有些事情,想起来那么近,可是考究起来已经不知过了多少年
了。
人的记忆,却是有选择性的。也有些事情,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一点儿影子也没有。近一年在家里,闲来无事清理
过去的东西时,总能发现一些早已被自己遗忘的东西。
原来人真的舍不得忘记的事情,就那么几件。人舍不得忘记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现在在一中上班的容若还是一样很逍遥。至少不用经常吃盒饭这一点让他非常满意。工资虽然不高,每月缴纳老妈
处的餐费还是绰绰有余的。老妈还在上班,过去的三餐基本上都是嬷做的,嬷过世后老妈弄了一段时间,实在是不
怎么拿手,就交给了退休的老公——老爸在九年前设法回到下海前的单位重新上岗,直到去年才退休。老爸早上起
得也比较早,只不过要去公园练太极,有时间把粥放下去煮,却赶不及在老妈和容若上班前回来。弄早餐的后续工
作就交给了小儿子。
煎鸡蛋,炸香肠,卤黄豆或花生,再开一些小菜,就是早餐的配菜了。容若对做家事是没什么排斥,也并没有太浓
厚的兴趣。不过对于连吃了几年包子馒头面包之类早餐的他来说,这种自己做的清粥小菜实际上已经很奢侈了。
奢侈到每次吃的时候他都幸福地想:还是回家好。
老爸从来就没有把目标定为家庭煮夫。他退休后生活比退休前还要繁忙了。练完太极回来吃饭。吃过饭就去老年大
学学国画。现在已经可以画出很大一副写意牡丹图了。
至于容若自己呢,刚进学校没多久的老师,也没带班,只有语文教学的任务。所以也称不上多辛苦。只是因为是主
科老师,暑假才放了两个星期就要补课去了。
假如是两个月的话,想必要愉悦很多。
当年他们上高中那会儿,直到高三前的那个暑假,八月份才开始补课。现在的学生,高二前的那一个暑假就要开始
补课了。容若想,明明现在孩子的数量少了,应该压力没他们那一拨的小孩大,不知怎么的要求却变更高了。
今年的八月份,奥运会开始以后,小孩们对还要上课一事变得很不高兴,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也只能尽量
少留些作业,省得每天听学生抱怨。
转眼暑假已经过去一半还多了。容若站在镜子前擦干头发。本来他是很随便的,不过既然已经当了老师,就要格外
注意。他现在已经不留平头了,比那个长上许多,被剪成有些细碎的样子——反正去了理发店,什么也别说,自然
就会被剪成那个样子。就算说了,好像也会变成那样。这年头的理发师,好像只会一种理发方法了,倒也不是他赶
时髦。但是这种发型有个坏处就是睡觉起来后有的部分会翘起来。他只好每天早上洗头。原因就是开头的有一次这
么翘着去了学校,被校长看见了,“提醒”了他一番,他只好多加注意了。
早上七点十分,吃过饭后,他就去学校了。妈妈上班时间是八点,比他起床要晚一些。因为是文科老师,早读课不
能不去,所以他上班一般都偏早。他一向习惯在晚上锻炼身体,故而早晨并不是太起得来。上高中时还是老爸天天
叫他起床的,上大学和研究生时也不必太早起床,上班后的早起让他着实痛苦了一阵子。直到最近几个月才慢慢习
惯了。
他的捷安特已经十分老旧了。之前寒暑假偶尔会使用一下,其余时间就晾在那儿,老化得很快。毕竟也是十来年的
旧车了,轮胎的钢圈都有些生锈了。如今想换十几年前单车的配件也很难。容若寻思着这车真的倒下了,就换一辆
新的单车。不过这个想法被周围人严重地嫌弃了。老爸看儿子还骑单车上班不由大惊问:“你怎么不骑摩托车啊?
”
容若说:“我不会骑啊。”
直到那个时候,一旁的老妈终于爆发了,自己的二儿子已经无欲无求不求上进到非人的地步了,她忍不住唠叨着:
“你哥哥都开车几年了,你连个摩托车都懒得学,你这都像谁啊。”
看老妈有把矛头指向自己的嫌疑,老爸撇清关系道:“我会开摩托啊。我也没有不让儿子学。”
撇完之后又乐呵呵地说:“单车也没什么,环保嘛。”
老妈就絮絮叨叨地说小儿子的不求上进都是老爸纵容的结果。初中的时候参加比赛拿了个少年组全国冠军后,儿子
对老爸说:爸,我不喜欢比赛。
结果老爸就很爽快地说:不喜欢就不比了。
那时也是差点没把老妈气昏了。直说这个二儿子那个德性,都是父亲教得不好。于是又旧事重提说要是当年坚持下
来,没准今年奥运还是个冠军呢。
容若只好说:“好啦妈,我有空就去学开车好了。”
一中的老师有不少住在学校里,也有不少住得离学校很近,步行上班的很多。所以容若也不觉得骑单车上班有什么
不好。尤其是近一年通勤,他深刻地了解到了龙岩的交通状况有多恶劣之后,更觉得没什么不好了。因为私家车变
得十分多,市区面积又不大,停车场少得可怜,每天泊车都会很费精神也很费风度,加上塞车的关系,开私家车去
市中心大多数情况下还不如骑单车快。
说是这么说,鄙视他的人中也包含了威猛这种死要面子的私家车一族。虽然在厦门工作,他只要回龙岩,看见容若
那辆寒酸至极的单车总要消败那么几句。
威猛都说到了这样的份儿上了:你一天骑着那辆破车,一天别想找到老婆!
容若就说:那让老婆来找我好了。
有了女朋友的威猛超级抖,说:你臭美个屁啊。现在的小姑娘可实在了,眼睛里就是钱,房子,家世。就算你貌若
潘安,才高八斗,那个穷酸样,想都别想了!
亏他还知道貌若潘安,才高八斗。容若笑说:抬举抬举。
威猛恨铁不成钢地说:抬举个屁!你这小子不知道形势严峻!
想起威猛急得跳脚的样子,当时他说了句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被他跳起来狠狠拍了一下。
南风·第四章
到了学校之后,容若把单车停在了旧体操房对面新实验楼的地下车库。原先体操房的顶棚已经拆了,变成了一块绿
地。那栋新的实验楼是他高三的时候建成的,还没来得及体验,就毕业了。以往那个地方是爬满常青藤的老旧教职
工宿舍,为了建实验楼,那些老师都搬到山坡上的教工宿舍去了。
停车时,车库里不是摩托车就是轿车,大多是教工的车。单车不多。现在骑单车上学的学生也比以前少了。当年那
会儿,来得迟的话,车子都很难塞进去。现在已经不会这样了。很多学生上学不是搭公车,就是父母用私家车接送
。
容若看了看表,七点二十。早读课的钟声响了。他小跑着去了主教学楼。也就是以前那栋L型的绿色楼。现在已经
粉刷成白色的了。学生们大部分都到了,还有几个在猛冲——迟到了。
他先去自己带的那两个班巡视了一下。他带了一个文科班,一个理科班。学生们摇头晃脑地在读书,当然也有趁机
聊天的或打瞌睡的。他象征性地看了一下——当年他们早读时,他也时常打瞌睡,本来起床早了就会精神不济,不
必太苛刻了。何况,文学的话,也不是那样念念就可以的。所以他管得很松。
走了一圈之后就回到办公室。他也没带什么东西来,上班就揣了个手机和钱包。其他的需要的东西都在办公桌里了
。走到办公室里时,发现有两个女老师也在里面。英语老师陈纱在泡茶,政治老师吴欣在喝茶。
“陈老师吴老师早啊。”容若向她们打着招呼,去自己的座位上拿水杯。
“早啊,小容。”陈纱向容若打了个招呼,问,“要不要茶?我不想泡太浓,还剩半包。”
陈纱把拆过倒了一半的铝箔包装的铁观音放在隔壁的容若办公桌上,容若说:“那正好,我困得不行,刚想泡茶提
神。”
靠窗的地方放着一台饮水机,龙岩的桶装矿泉水多是标致牌的,号称水源是国家森林公园梅花山的水。不过容若家
中喝的是江山村尾陈神庵下出水口的山泉水,因为老爸认识的茶行老板说那个地方的水水质特别好,很适合泡铁观
音,前两年就试着向送水的村民买了几桶。老爸用那个水泡了茶之后,做了一个试验,结果是不管放不少天,那茶
都不发馊。而用自来水泡的茶,隔夜就馊了。
梅花山的水质并不如陈神庵下的那口泉水,但比自来水是要好多了。就是没做过试验,不知隔夜茶会不会发馊。
泡乌龙茶的话,还是用沸水好些。老爸时常这么跟他说。饮水机的水烧到顶了只有90多度,最好还是用电开水壶来
煎水。
办公室里确实有个电开水壶,不过容若一向懒得做这件事,今天刚好陈纱把水烧好了,还剩下一些,他就用了那开
水壶的水。
饮水机和开水壶都在靠窗的吴欣办公桌边上,容若刚拿起开水壶把水注入自己的茶杯,吴欣啜了一口茶,问:“小
容,上次那件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陈纱拿着自己的杯子走过来,听见吴欣的话,耳竖起来,问:“什么事啊?”
吴欣推了她一把,说:“去去去,没你的事。”
吴欣是福建师范大学毕业到一中教书的,已经教了十一年了。说起来,容若上高中时她就已经在这里教书了,只不
过当时还在教初中,后来初中取消后,她就升上高中教书了。她结婚得很早,今年才三十三岁,女儿已经十岁了。
目前,作为一个家庭事业都稳定的女人,她的兴趣和很多已婚妇女一样,最终发展成了说媒。
容若知道被盯上是迟早的事。自从徐晖因为这群年岁虽和他们差不了太多,兴趣却迥异的女老师的特殊兴趣而苦不
堪言,最终出卖了他之后,他就知道自己逃不了多久的。
容若喝了一口茶,十分烫。因为两个女人已经在明争暗斗,他也没必要发言了。
陈纱“哟”了一声说:“吴欣你跟我们年轻英俊的容老师还有不能说的秘密啊。我还真不知道呢。”
吴欣啐道:“你这什么话?被人听见还说我怎么了呢。死丫头,乱讲话。”
陈纱嘿了一声说:“我不跟你说,小容,你跟我说说,什么事?”
容若呵呵笑道:“吴老师不说,我不敢说。”
陈纱看向吴欣,吴欣摆摆手说:“受不了你了。不就是小容还没对象吗?我老公有个同事的女儿也还没对象,我就
说撮合撮合。”
陈纱听见这话叫了起来:“你怎么都没说一声就这样呢?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吧?当时徐晖可是跟我说,我再告诉你
的也。”
吴欣瞪了陈纱一眼:“这什么先来后到?你自己不抢先怪谁啊。”
陈纱今年二十六岁,已婚,老公是本校的老师,教化学的范哥,结婚也快三年了,还没要小孩,关于做媒这一技能
,远没有吴欣老练。她咬牙切齿道:“小容我可是打算留给我小姑子的。”
两个女人互相瞪了一会儿,然后把头转向容若,先后问:“小容,你选哪个?”“小容,你要哪个?”
容若放下茶杯,举手投降说:“二位老师,我没车没房,哪家姑娘看得上我啊,二位太抬举了。”
吴欣咦了一声,问:“你不是本地人吗?怎么没房子了?”
容若说:“那是我妈的房子。”
吴欣说:“那迟早是你的。你要讨老婆,你妈还不让她住?”
这个话题眼看就要纠缠下去了。幸好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响了。陈纱和吴欣都有课。容若松了口气,哪知吴欣抱着讲
义出门前来了一句:“小容,这个礼拜天下午给我空出来啊。”
容若只好应道:“好。”
南风·第五章
在学校时,还没那么明显。虽然经常有人拉他去和女生联谊。学中文的男生其实不是很好找对象,他们系的男生一
出动就是邀帮结伙的,一会儿什么联谊寝室,一会儿什么社团活动之类的,每次室友都要拉上他,按他们的话说,
就是不中用好歹稍微中看一点,迷惑一下敌军还是可以的。他虽然不拒绝这类的活动,也不是很上心。每次临出门
前都会被室友拉回来重新换衣服或重新梳头,然后被教训说:不要穿成这样出去丢我们脸!
容若当时就心想,明明是穷学生,哪有条件谈恋爱啊。
大二大三那会儿,有一次联谊之后认识的一个化学系女生总是找他逛逛街,吃吃饭什么的,由于当时他没有手机,
那女孩子还时常打电话到他们寝室找他,那次联谊无功而返的诸位室友吃了他的心都有。不过容若觉得自己那么贫
穷,恋爱这种事实在是没条件。从某个谈恋爱的哥们处得知,女朋友生日啊,情人节啊,认识一周年甚至一个月纪
念日不记得给礼物的话,都会跟你闹的。平常吃饭也是,一起吃就要给钱,你想叫她掏钱,那就等着破裂吧。外加
每次逛街的花销,请她朋友吃饭的花销,给她爹妈买礼物的花销,甚至在她面前每见一次乞丐都要给一次钱等等之
类的花销。那哥们说得老泪纵横,然后劝告他说:要不是想着来做老婆的,还是算了吧。容若想想也是,总不好在
女生面前还要人家掏钱吧。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觉得就算谈了恋爱,到毕业时说不定还要分手,所以关于那个女生
的事,他也一直没往那方面考虑。反正人家不挑明,就当多一个朋友,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样到了大三快结束的时候,有一次那女生约他去逛秀水,回来等公车的时候就问他:“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啊?
”
那句话让他愣住了。那女生长得挺不错的,个子有一米六八,只矮了他十五公分,室友都说他俩站一块儿还挺配的
。当时她仰头看着他,眼中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更多的是不安。
由于容若一直在愣住的状态,那女生的脸色开始由红转白,容若见势不妙,只好说:“一起去哪里?”
那句话估计是有史以来最愚蠢的拒绝告白的话了,搞得那女生本来很郁闷的,听到那句话忍不住笑了。笑完之后说
:“算了。我就知道你没这个打算。”
之后就没什么来往了。四年级时那女生找了她本班的男生谈恋爱,出双入对的,室友见了来安慰他,还以为他被甩
了。他说不是那么回事,你们想多了,不过是朋友。
那估计是人生最大的一朵桃花了。然后就这么陨落了。陨落之后上的是古汉语研究院。研究生的姑娘们都比较现实
,不愿意找那种既贫穷将来还没前途的男朋友,虽然老板或大学毕业留北京的哥们找他吃饭,有时有那么点苗头,
不过对方看见他的寒酸样,也就都没了下文了。有一次老板很委婉地提醒他:衣服旧了就买新的嘛。容若应着好,
知道了,换了另外一件旧衣服去见老板,再下次忘了这事后,还是照穿不误。如此数次后,过年时老板就塞了个红
包给他,很无奈地说:去买几件新衣服吧。
容若心想:衣服不就保暖用的嘛,只要没破到不能穿的地步,功能还没丧失,就不要紧吧。
再说了,学中文的本来就很穷啊,女生看不上也是正常的,没必要隐瞒事实嘛。哪像学医的那么有前途,老哥女朋